清明雨上-第2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段青宁一直静静看着这场虚伪的闹剧,凛冽的气息收敛的不露分毫,存在感被他稀薄的恍若透明。而角落的另一处,有一人与他同是如此,心下诧异,他不免将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细细端详着。
那是一个眉目低垂的年轻男子,只见他轻抿了唇靠于岩壁上,光影飘忽中,他的脸有一大半隐匿于暗处,看的不甚真切。衣服下摆由银丝裹边,如水流一般晃动,很是耀眼。以他身上所着的特有服饰来看,应是青城派的弟子,只是站于他身旁的青城派掌门倒是一脸的青白之色,乍看过去,倒像是被人气极,显得怒不可歇却又无可奈何。
唇角微微翘起,段青宁暗道一声有意思,当即便转了目光,移了脚步,跟了众人往更深处走去。只是他没有看到,在他移了目光的一瞬,那男子乌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精致而脆弱。
城府
“在昊跃山庄逗留良久,相信在场诸位对今日秘密集召一事已经早有耳闻……”高台之上,昊节南深沉的目光自左往右的一一细扫而过,“能站在这里的自然是武林德高望重,卓才善思之辈,在下也不敢有意欺瞒,只是今日所言滋事体大,万望各位可以守口如瓶!”他的表情肃穆,更为话语添加了些许神秘的色彩。
“昊庄主客气!”人群中走出一位身形彪悍的男子,只见他略一抱拳,微微一顿,随即朗声道,“我辈虽不能与庄主这般大人物相媲比,但也总算是侠义之人,自当慎言慎行,严加管束自己。只是……”话锋骤然一转,他剑尖凌厉的直指墙角边的一位神情闲散的青衣男子,微眯了眼,一脸不屑的说道,“……只是谁能保证秋溟宫此等下作之派的所言所行呢?!”
尾音急厉的落下,一时间喧嚣渐起,众人议论纷纷,同行的几人也因着此言的激昂而深受鼓舞,纷纷出言附和。
段青宁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淡笑,“……秋溟宫所为如何,在下不与争辩,是非曲直自在人心,至少,我们从来都是敢言敢当!”他的意思委婉,话语间不卑不亢,听起来虽颇具暗示性的讽刺意味,但却又巧妙的维持了众人和秋溟宫的面子,“大家尽可放心,在下保证绝不泄漏今日所言……”一字一句,他说的极为认真,身上隐溺的气息在突然间四散开来,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尤为摄人心魄。
噎语在喉,有人楞了一瞬,似乎还欲反驳,却是被昊节南一手相阻,只见他爽朗一笑,坦言道,“在下也相信段公子的人品,江湖本是一家,今日就当大家卖个面子给昊某,不要再拘泥于此等小事了!”
本就是一段不甚重要的争辩,既是给足了台阶,在表面上赢的风风光光,众人大多不会再去介意,当即只冷哼一声,将心思重落于今日集聚的“重点”问题之上。
而楼阁的另一隐秘的角落处,一直敛目低垂的男子在喧嚣渐没的时候,食指指尖微微曲动,随即只见他清澈的眼眸深处划过一丝隐秘的情绪,光华倏忽落转,绚烂的恍若一闪即灭的星辰。
微微抿了抿唇,他足脚微抬,不动声色的踢了踢身旁那位脸色青白的中年男子——自始自终一言不发的青城派掌门林岳。然而令人奇怪的是,这种逾规之举非但没有令作为上位者的林岳生气,反而引的他身子瑟瑟抖动,似乎极为害怕。
有些僵硬的回头望了一眼一脸沉静的男子,四目相对,冷不防的接触到一个警告的眼神。血液在瞬间凝固,愈加显得冰冷刺骨,林岳赶忙转了身子,略顺了口气,紧步上前,这才对着昊节南冷峻的质疑道,“敢问昊庄主与这位段公子究竟是何关系?!”
“在下更想知道的是,林掌门这么说到底是何意思?”这种质疑直直落在头上,昊节南不禁面色一郁,停了迈上台阶的脚步,他沉了声音回问道。
“我什么意思,难道昊庄主还不明白?”尾音上挑,嘴角勾一抹讥讽的笑意,“仅靠那位段公子一面之词便一举抹杀掉秋溟宫往日所做,轻易相信于他,难免不教人怀疑……”他的话音未落,人群便已重新议论起来。
昊节南微眯了眼,直直掐断了他的话,眉心紧紧拢出一道沟壑,“怀疑?在下不过是以和为贵而已。”
“若是真如昊庄主说的‘以和为贵’,希望大家满意,倒不是没有办法……”故作一顿,林岳微转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盯着不远处的段青宁,冷声道,“请庄主将此人逐出昊跃山庄!以保万无一失!”
“绝无可能!!”昊节南的目光在此刻更显坚定而坦然,似是在极力捍卫昊跃的颜面,“段公子是我昊跃山庄邀请的客人,就算秋溟宫千般不是,也断没有赶人下山之理!林掌门莫要刻意刁难!”
问题的倾向已由刚开始对待秋溟宫的态度转而落在昊跃山庄作为天下第一庄所应持有的颜面上来。空气缓缓凝滞,双方皆不肯为此妥协一步,渐成剑拔弩张之势。
有灼烈而探询的目光自林岳被自己推出去说话开始便久久落于身上,乌羽般的睫毛轻轻一颤,男子唇角微掀,竟是迎着目光看了过去。
段青宁漆黑的双眸猛然一沉,薄唇紧紧抿成一道坚毅的弧线,五指下意识的蜷曲成拳,力道一点一点的收紧,指尖竟是毫不留情的一分分的嵌入血肉。脚步微转,他似欲拨开人群,向那男子走去。
嘴边笑意不减,只见微转了目光,不再去看段青宁,转而倾身过去与林岳耳语几句。林岳面色凝重的点点头,随即冲着昊节南扬声道,“道不同不相为眸,即是如此,青城派就此告别!”言毕,已是拂袖一甩,决绝而去。
段青宁脚步一顿,眉尖轻轻拢起,有些失神的望着男子瘦削而欣长的身子缓缓自眼角消去,嘴角凝起一抹苦涩,浓郁而深沉。
云层一叠叠的覆爬而上,带着透明而纤薄的质感一片片的延伸而去,不知归向何方。破晓时分,微弱的薄光一点点的渗透进来,晕染出一片艳丽的光泽。
峰崖之边,男子出神观望着,目光迷离,仿佛坠入了自己的世界再也无法抽离开去。风渐起,脚下的浮云轻轻散开,复而聚拢。凉意旋过衣袍,带出晨间特有的湿润,将衣袍银色的丝边染的更深。
“什么时候认出来的?”少年清亮的声线徐徐划过,平静而淡然,仿佛在问一个事不关己的问题。
记忆缓缓与旧日光影重合,一遍遍的在脑海中清晰的闪现,历历在目——断峰崖上,他不顾一切的为自己摘取“钺尖草”,那一瞬间抬头仰起的笑脸,干净而纯粹,恍若清泓。段青宁静静看着少年被暖光打亮了一半的侧脸,细语慢声的说道,“林岳说话的时候……”轻轻舒出口气,他一步步的向崖边的身影走近,“刚开始也只是怀疑,只是忽然想到他青白的脸色,原以为是与你有何争执,原是中了毒。”
“只是这样便认得了么?”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探上自己的脸颊,忽而一掀,一张温润清雅的脸便缓缓出现在眼前。
“我不需要认,因为……你的气息,你的眼神,你手指的每一个形状,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指尖触上少年温凉的侧脸,段青宁轻轻摩挲着,低喃道,“当真就这么想离开我么……”
“段青宁……”只这三个字,莫絮轻吐而出,已在不经意间带出了哽意,只见他单手用力一挥,啪嗒一声将脸上流连不去的温度推拒开去,“……你的城府究竟有多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于我,看我在你面前如跳梁小丑一般带着面具东躲西藏,你觉得很开心是不是?!你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是不是?!”
“絮儿……我没有……”低沉声音带着微微粘合的磁性,落在耳边,柔情浅荡。
“对!你没有!”嗤笑着退后一步,莫絮略带着自嘲的说道,“你没有故意让你的部下在我面前透露消息,让我知道你也在觊觎通丝血玉?!你没有故意装作知道当时我已经醒了,却问我还会不会离开?!你没有故意少添了成分在安神香里,让我有醒来的机会?!”微微一顿,他轻喘着气,紧紧看着那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恭喜你……你的试探很成功……我就是一直在演戏……”
“这些天来的假意顺从不过为了利用你查探通丝血玉的消息,为了……离开你!”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渐渐平静下来,如同在叙述一个铁一般的事实,残酷而冰冷。
“你的假意顺从也包括和我上床?”尾音仰起,无一不在显露出他此刻的恼怒。段青宁微眯了眼,当即便紧攫了少年单薄的肩膀沉声质问,力道大的仿佛能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和他生气,这种结果本就在意料之内,然而真真到了这种时候,他仍是不能冷静下来,只觉自己的一片真心权当作了他摆脱自己的资本。难道他就一点也不留恋彼此之间的回忆与感情?
“就算是又如何?!”莫絮微蹙了眉,清澈的双眸里有讥讽的笑意一点点的泻淌而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就是我三年来所学到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来这样问我?”
“所以呢?”段青宁只觉心中一痛,怒极反笑道,“所以为了达到目的,你可以和任何一个人上床么?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你现在才看清么?”莫絮低低一笑,莹润的泪珠在眼圈处打着转儿,却是倔强的不肯落下,“先生……那你可要好好看清楚了!你的学生就是这么肮脏和低贱的!他的双手全是血腥!”
“这辈子不会再爱……不能再爱了……”因为他爱不起……
疯魔
晨曦的光薄薄的打落在少年温润的眉眼,熏染出一片亮丽的色泽。眼角的有清泪迎着风不着痕迹的飘散开去,徒留一片凉意久久徘徊在心底,无法退去。悲伤如花般缓缓在他脸上绽放,决绝而浓烈。
那种永不回头的姿态让段青宁的心在那一瞬间突然便刺痛起来,如千针倾轧而过的细密疼痛感不落分毫的压过脑海深处,继而缓缓淌出艳丽的血,绕在心尖来来去去的反复缠绕折磨。
指尖疼惜的擦过少年略带着湿润的眼角,眼眸深处不自觉的溢出一片似水温柔,段青宁低叹一声,软语道,“在你眼里,我便是在乎这些的人么?不管你的手上沾染上了多少鲜血,你始终是你,在我心里不会变,永远不会……”微微一顿,他温热的手轻轻覆上少年始终带着凉意的手,十指缓缓交握,不留丝毫缝隙,他深深望进少年眼底,“……絮儿,不要总惹我生气,我说过,我想要的,只是好好和你在一起……”
“不要再对我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我会当真的……”莫絮低头望了一眼两人紧紧交缠的手,嘴边凝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他一点点的将手往回挣动,倔强的让人难以拒绝。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心底深深泛起一阵无力感,段青宁紧紧蹙了眉,手中逐渐落空的温度竟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凉汹涌着袭来。明知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相信这两个字于我来说,太过奢侈……”莫絮退后两步,微敛了神色,淡淡道,“段青宁,你我之间从来就不存在亏欠,今日既然撕破了脸面,以我们的身份,从今往后便只能是敌人……”好戏终归落幕,更何况是人的聚散呢?
深深吸了口气,他背转了身子,低语道,“如果有一天,你我均不在这个世上,或许在离开的那一刻,我会相信,你曾经爱过我……”不是因为受的伤害太深而不愿再去相信,只是爱你已经花费了我太多的力气,我疲于再去辨认你说爱我究竟存了几分真……
生命里有太多的风景需要驻足赏阅,路过的便无需再作留念。正如此时的我,可以平静的和你说再见,微微笑着,看着彼此错开的身影,静静品着心里的疼,一眼望断梦里幸福的倒影,再深深烙刻上你的样子,陪我独自踏上来日征程。
风长灌而入,将衣袍鼓的猎猎作响,段青宁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来,恍如梦中。“……如你所愿又当如何?”
莫絮惊怔的回身去望,当下只觉心中一紧,有种窒息的错觉。那人嘴边勾一抹熟悉至极的温柔笑意,两臂舒展开来,正仰着身子往后倒下。
画面似乎久久定格在那一瞬,继而在脑海中一遍遍的碾过,碎裂成片。身体快于理智的判断,在反应过来时候,他已经单手伸了出去,试图拖住那人。
唇边的笑容拉深,段青宁主动将手伸去与少年紧扣,而后猛然向后拉送,将彼此更加用力的推出悬崖之外。
莫絮低呼一声,当即只觉身子骤然一空,已是被那人拉拽着直直跌落下去。耳边凛冽的谷风急速的掠过,直吹打的面颊生疼,如刀削刮过。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彼此眼中的倒影清澈而坚定。
云雾被强势的破开,周遭迅速变幻的风景若隐若现。有绿色的藤蔓直直顺着岩壁蜿蜒而下,轻轻划过眼眸深处,生机近在眼前,然而两人都没有动,就这么任着身体不断的往下坠落,宛然有殉情之势。
当最后一节藤蔓划过眼角,莫絮猛然伸手拽住,然而冲力太迅猛,两人竟是下坠了一段才勉强稳住身子。掌心被剧烈的摩擦刺裂开血肉,艳红的血液顺着干枯的枝干蔓延开来,缓缓滴落而下。
他略微咬了牙,深深望进那人如水般温柔的双眸里,段青宁的唇边始终带着不变的笑意。隔了许久,莫絮忽而轻轻一笑,这才自嘲一般轻声说道,“你一定是疯了……”
疯了……
夜,很静。
那如藤蔓般幽幽攀爬而上的静,紧紧的将他包围,莫絮独自蜷缩在墙角,不动亦不语。事实上,这样的姿势他已经维持了很久很久了,甚至从峰崖头也不回的离开后便一直滴水未进。
背后是染了夜露的冰冷墙壁,丝丝扣入骨髓,周遭是全无人气的空气,每每呼吸吐纳一次,他便以更紧的力道将自己牢牢抱住。可是就算如此,心却不可阻挡的在时间的拉长线中缓缓凝固成冰,寒意萦绕着,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