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南宋-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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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保州北行,经广信军,过安肃军,然后出长城口,这段路程不长,不过七、八十里而已。但就是这短短的几十里路,却分布着众多河流,其中比较大的就有好几支,如徐河、漕河、鲍河等等。由于连rì大雨,这些河流上原有的木桥,多被暴涨的河水冲垮。
正常情况下,金军大军出行前,会派出一支前锋探路,然后再派一支阿里喜辅兵,用骡马或牛车装载着架桥铺路的各种工具,先期为大军架设浮桥或整理道路,这样就不会耽误整支大军的行程了。
不过此时略有不同,金军因为被耽搁太久,急于上路。所以刚派出前锋哨骑及辅兵不久,大军随后就熙熙攘攘地出发了。当大军行至徐河时,因为河水暴涨的原因,浮桥架设难度增大,居然还没弄好。结果这几十万大军不得不就地扎营休整。等了大半天,浮桥终于架好了,大军继续出发。就这么走走停停,七、八十里路居然走了三天。
五月十四,辰时一刻(大约早晨八点),出了长城口的金东路大军北行十余里,来到了易水之畔。
说起易水河,但凡中国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那句“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已回声嘹亮了上千年。
但从地理位置上看,易水也只不过是条普通河流。其河分三段,北面在易州以南这一条叫北易水,向东流到拒马河这一段又叫中易水,而折向南流入雄州这一段,则称为南易水。历史上的荆轲刺秦,走的就是北易水。我们通常意义上说的易水,指的就是这一段。
不过,当历史晃晃悠悠地辗转到北宋王朝时,这条在地理位置上普普通通的河流,却有了非同寻常的意义。
北宋王朝从宋太祖开国时始,就为了争夺幽云十六州而与辽国打生打死。而引发北宋亡国的导火索,也是因为幽云十六州。而易州,就是幽云十六州其中之一。易州以南不过五里的易水,就是宋、辽两国的北方地界分界线之一。
简单的说,在易水南边,就是宋国的传统地界;而一过易水,到达北岸,就是辽国故地——当然,现在已经被金国全盘接收了。
一水分两国,指的就是这种情况。
金军到达易水南岸时,波浪滚滚的河面上,已经架设好了一座可容四马并行的宽敞浮桥。而架设这座浮桥的金国属官知易州王简大人,也亲自带了大量酒食,迎接金国的王师大军。
宗望高居马上,眺望着易水北岸峰峦叠嶂的莽莽群山,感慨地长吐一口气:“总算是回家了……”
跟随在这位金东路军主帅身后的,尽是一干金军重将:完颜希尹、兀术、赛里、设也马、斜保、完颜药师、阿替纪……及一大批猛安、谋克。
完颜希尹也忍不出发出感叹:“是啊,我大军自去岁九月发兵,经历无数征战,终于将若大一个宋国打下来了。右副元帅立下如此盖世功勋,当可慰太祖在天之灵了。”
宗望回头看着身后连绵不绝的大军,轻轻摇头:“相比我的功勋而言,我更欣慰的是,在灭掉一个王朝之后,还能把这么多的女真男儿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兀术忍不住插口道:“二皇兄说得是,咱们女真人口可是不多,可经不起大的损伤。不似南人那般,区区一路人丁,就抵得上我女真全族人口了。”这个时候的兀术,还不到三十岁,面容刚毅,xìng格沉勇,是宗望极为满意的副手。
赛里轻蔑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道:“猪下的崽再多也还是猪!南人羸弱,一百个人也打不过一个女真人。他们人多?那正好给我们当奴隶,嘿嘿,咱大金国的奴隶是越多越好。”
完颜希尹看着宗望与兀术,笑道:“二位皇子不愧为亲兄弟,更不愧为我女真人的英雄,就像是那些南人说的‘英雄所见略同’。哈哈哈……”
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在一些史料及后世文学、影视作品中,常常把完颜宗望(翰离不)及完颜宗弼(兀术)称之为“二太子”与“四太子”,这显然是个不伦不类的称呼,都是那些蒙古鞑子弄出来的莫明其妙的东西(《宋史》与《金史》都是元朝人修的)。如果是在中原王朝这么叫,那人早就被杀满门了。太子就是皇位的继承人,而且肯定确定及一定只有一个,在这个太子没死之前,不可能冒出第二个太子。
而在金国这个异民族王朝,同样也不可能有什么太子之说。虽然这两兄弟的确是完颜阿骨打的儿子,但从来就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在金国建国早期,女真人的皇位继承方式仍然是传统的“兄终弟及制”。比如在阿骨打死后,继位的就是他的兄弟吴乞买,也就是如今的金太宗。而此时的皇储,则是阿骨打的另一个弟弟:完颜斜也。
完颜斜也,时任金国的谙班勃极烈,而这个“谙班勃极烈”仅次于金国皇帝本身的都勃极烈。算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而且这个“谙班勃极烈”很特殊,就相当于中原王朝的太子之位,只有皇储才能当,否则宁可空置也不会随便让没资格的人乱上位。也就是说,任何一个金国的下一任皇位继承者,都必须要就任这个谙班勃极烈。就如同于英国的皇储,必须要有一个“威尔士亲王”的头衔一样。
事实上,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一共十六个儿子中,没有一个儿子最终能成为金国的皇帝,这不能不说是一桩异事。
当看到波光粼粼的易水之时,不光是金军的高级将领发出感叹,就连普通的金军士卒也止不住一阵阵地欢呼。
这,就是远征的将士回到家的感觉。
别看金军打宋国打得那么凶狠,东西两路出击,连下宋国的河北东、西路、河东、京畿、京西、京北、永兴军等诸路,拿下了整个中原地区,并且搂草打兔子,顺手把一个王朝给灭了。但金国高层居然对宋国的领土没什么兴趣,或者说,可能有点兴趣,但缺乏足够的人手来占领统治。
所以金军上下都没有将他们沿途打下的地方当做自己的国土,依然视易水北岸为自己的家,而南岸则为敌国的领土。
家园在望,而且又有一条康庄坦途,时间又是如此充足。当下宗望一声令下,全军开始渡河。
渡河对中古时期的军队来说,向来是件费时费力的事,尤其是一支辎重大军更是如此。虽然有一条宽阔平稳地浮桥,桥的两侧还有结实的牛皮索拦住,但如此庞大的车马人流,不可避免出现场面的混乱与人群的拥挤,因此不时有人马牛畜失足落水。在这样的滚滚急流中,一旦掉下去,是不可能施救的——当然,金人也没那个兴致去救,这次抢掠的收获实在太多了,这点损失微不足道。
一直持续到申时二刻(下午五点),数十万人马辎重已渡过大半。过了桥继续北行,前方二十里便是易州了。
当是时,rì影西斜,暮云四合,又一个黄昏来临了……
第六十九章 兄弟快跑
在距离易水南岸三里之外的一个高坡上,一座宽敞的白sè大帐前,一干金国重臣大将,分左右两排席地而坐。上首正中铺着一张黑熊皮,其上踞坐着主帅宗望。
身为三军主帅的宗望本该是第一批过河的,但他却选择在最后一批过河,只让完颜希尹、兀术及斜保统率渡河大军,以完颜药师与王简为先导,先行入易州。而宗望之所以要这么做,只是因为他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或许,自己这一生将再不能踏足这片成就他无上勇勋的宋土。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再多看看吧。
此时与宗望一起留下来的,尚有赛里、设也马、阿替纪等一干重将,及十余名猛安谋克。
每一个金将的面前,都摆放着醇酒美食。酒是宋国的美酒,但食物却还是女真人最喜欢的烧炙牛羊肉。将大块的牛肉与整只羊烤得金黄冒油,抹上盐巴,再撒上得自宋国的各种香料,那叫一个香啊!
金将们用黄金为柄的随身切肉小刀,将牛羊肉一块块片下,塞进嘴巴里,大口咀嚼,不时倒几口烈酒入喉,大呼痛快。
当然,有酒,有肉,自然不能缺少女人。
在场所有金军将领,上至宗望,下至谋克,身边都有一到两个宋国的贵女侍奉。到得尽兴处,已经有不少金将将吃食方面的注意力,转移到身边女子的身体上。
在一片恣意狂笑与压抑的呻吟中,朱皇后与朱慎妃被四名金兵带到。
由于朱皇后的品xìng纯良,个xìng刚强。金军中几位高级将领都对她颇为礼遇,起码到目前为止没有碰过她。至于别的嫔妃宫娥,除了极少数需上贡皇宫之外,基本上已过了三遍筛了。比如现在正被赛里搂抱在怀里上下其手的韦贤妃,更是被折腾得有孕在身了。可怜的赵构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多了一个杂交弟弟。当然,没有最糟,只有更糟,在未来,他还即将有更多的弟弟诞生。
朱皇后自从被俘以来,眼前的场景已不知见过多少遍,从最初的愤怒、诘问,到后来的悲哀、无助,最后到现在的麻木、视若无睹——她只能强迫自己做这样的转变,如果她不想发疯或自尽的话。
朱皇后向宗望及众将遥遥敛袖行礼,低垂着眼帘,漠然道:“诸位大金的贵人如此开心,何事让我这亡国妇人来扫兴呢?”
宗望将怀中的邢妃(赵构正妻)推开,用jīng美的玉瓷杯盛了满满一杯汴京樊楼的名酒“第一江山”,大口饮下。其实宗望对这酒jīng度数不高的所谓美酒,并不是太喜欢。他之所以要喝这酒,只是因为这酒名大气,很切合他这一次南略的壮举。
宗望用油腻的衣袖将沾到腮边浓须上的酒渍抹掉,用低沉的嗓音道:“前方就是幽云十六州中的易州,你们宋国想了上百年,几乎想疯了的地方。而那条河就是易水,再有半个时辰,就要过易水了,一过此河,皇后就算是真正离开宋土了。何不轻唱一曲,以辞故国?”
朱皇后与朱慎妃闻言,浑身一震,蓦然回首南顾,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不一会,高坡上回荡着一声声如杜鹃啼血的悲歌:“昔居天上兮,珠宫玉阙,今居草莽兮,青衫泪湿。屈身辱志兮恨难雪,归泉下兮愁绝……”
这哀婉凄切的歌声远远传开,荡漾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俘虏头顶上空。
人群中,阿吉还是一如狄烈初见时的那般瘦小肮脏,唯一与那时不同的是,那一双因脸庞瘦小而显得更大的眼睛,却是灵动有神。
阿吉出神地听着远方传来的隐隐歌声,抬肘碰了碰身边刘家兄弟中的刘二:“刘二叔,这曲儿真好听,不知怎么的,听得心里堵得慌,就是不知道唱的是啥意思。你知道不?”
刘二无jīng打彩地哼哼道:“你这小崽子,还有心情听曲儿,咱们又要被赶过一条河去了。唉!越走越远,这路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这时身后传来一把和熙的男音:“这是一名宫中女子悲叹自己沦落夷狄之手的哀怨之曲。嗯,大概她也是知道了,一过此河,便是永离故国。从此漂零异乡,唯有魂梦可归了吧。”
刘二听得嘴巴慢慢张大,吃吃道:“这……这位先生,您老是说……过了这条河,就……就不是咱宋国的地啦?”
说话的是一名年约三旬的白面儒士,方面长髯,凤目直鼻,目光清明,神情沉静。他穿着一身普通俘虏所没有的青sè长衫,虽然也是多处破损,却仍难掩其身上那股凛然之气。
白面儒士长叹点头。
缩在一旁一直闷不吭声的刘大闻言耸然一惊,愕然抬头定定地看着白面儒士,突然一下冲过来抓住白面儒士的衣袖:“你说什么?前面就不再是大宋的地啦……”
“混蛋!竟敢对大人无礼。”斜刺里倏地闪出一条人影,一把揪住刘大的后衣领,抖手将其扔了出去。
白面儒士急忙挥袖拦住:“张立,不可莽撞。这位乡亲也只是过于激动而已,非是有意唐突本县。”
那人这才停手,回身向白面儒士行了一礼,退到一旁。却见那名小匠人不住地打量自己,那人皱眉道:“怎么,张某打了你的阿父啦?”
阿吉摇头:“他不是俺阿父。我看……你一定很擅长shè箭,对不?”
那人小吃了一惊:“你如何得知?”
阿吉得意一笑:“俺有个叔叔,是在弓弩院里制弓的匠人。每制好一张弓,他总要试shè一番。他左手的拇、食二指上结着厚厚的茧子——就如你手上的茧子一般。”
那人脸上微现笑意:“倒是个细心的小家伙。”便不再说话。
而此时刘家兄弟已是呼天抢地:“天哪!咱们回不去了哇!早知今rì,当初就不该离开枉人山呐……”
听到刘家兄弟提到枉人山,阿吉的小脸也yīn沉下来,忍不住抬头南望,心中不住呐喊:“狄大哥,你当真不管阿吉了么?”
这时一个金兵cāo着粗大的嗓门冲着人群吼了几句,他身旁的一名宋人通译大声道:“金国的贵人说了,你们这三万人是最后一批了,要分三个批次,在天黑以前全部过河,现在快快准备。”
这三万人中什么样的人都有,既有刘家兄弟与阿吉这样的匠人,也有如那白面儒士般的官员士子,以及一些额面刺黥的宋军士兵。除此之外,尚有大量的牛马辎重,需要他们牵引推拉,一并过河。
在金兵严厉的喝斥及皮鞭的驱赶下,三万俘虏或牵牛挽马,或推拉大车,艰难地朝易水浮桥而去。
这些俘虏们一路上早已走得神经麻木,不管前面是路,是桥还是水泽,只如行尸走肉般蹒跚而行。只有看押的金兵催促的皮鞭抽在身上时,才能引得他们因疼痛而稍微恢复一下神经感官。
刘家兄弟排在前头,赶着一辆牛车,身不由己地被人群向前推进,眼见桥头越来越近。那晃晃悠悠的长长通道,远远连接着那一头,仿佛无穷无尽,慢慢地幻化成一条黄泉不归路……
这时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
刘二突然一扔缰绳,歇斯底里起来:“不!不!俺不过去!过去了,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刘大惊慌失措,赶紧抱住乃弟:“兄弟,别这样……”
但刘二非但没安静下来,反而一屁股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