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榭-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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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
听到这话,坐在轿内的魏清儿再也忍不住,掀帘惊恐地叫道。
掀帘的一瞬间,魏清儿看见,裴铭仍是跪着,却一手握住了魏丞相手中的长剑,剑锋刺破掌心皮肉,鲜血顺着手腕一直流到袖口里去。
一声脆响,裴铭竟生生将那柄长剑徒手掰断了。
“你!”魏丞相看着手中断剑,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扔掉手中的剑身,裴铭恭恭敬敬给魏丞相也磕了一个头,道:“丞相,裴铭绝非有意欺辱,只是人命关天,请丞相暂且受我一拜。”
“老夫不想看见你,滚!”
转过头去,看见的是魏清儿从轿中走了出来,一身新娘的装扮正是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模样,这时候的她,却扯下了头上的喜帕,看着裴铭。
裴铭道:“清儿,此生是我负你,来世定当牛做马向你谢罪。”
“不要拿来世这样虚妄的东西作誓,清儿一向不信。”魏清儿徐徐开口。
愧疚和自责让裴铭的手指用力地抠着地面,他几乎不敢看魏清儿的眼睛,只能盯着地面,眼眶发热。
然而,没有人想到,魏清儿走到他眼前,居然也婷婷跪下了。
“清儿,你——”魏丞相冲过去想扶起女儿。
魏清儿轻轻推开父亲,接着面对裴铭,同样磕了三个头。
裴铭一分分抬起头来,错愕万分地看着魏清儿,张了张嘴,许久才发出声音来:“这是为何……”
“清儿也磕过头了,对着满堂宾客,对着父亲,对着天地,夫妻之礼已然完成,从此清儿便是裴铭的妻子了,你没有负我。”魏清儿迎上裴铭的目光,浅浅一笑。
裴铭的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你这又是何苦……”
魏清儿撑着笑,道:“既然是人命关天的事,相公快去吧,清儿在家等着您回来。”
做下这件事之前,裴铭并没有时间去想太多,但是也预料到了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各种结果,独独这一种,他万万不会想到。这一刻,面对这个女人,他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甚至根本无法抬脚离开。
最后,却是秦珏从人群中跑出来,扶起裴铭,在他耳边道:“快去吧。”
裴铭踉踉跄跄地往外跑,一边跑着,一边回头望了一眼。
他看见,魏清儿捂着嘴,呜咽出声,眼泪大滴大滴的流出来。
68、第六十八章 救人
出了城门走上三里路,便是三乡交界的岔路口,这三座乡镇古时候各有渊源,故在这岔路口供上了创建这当年三个乡镇的陈、宗、复三个姓的始祖。
裴铭闯入庙中,只见供案上桀骜不驯地坐着一名异族男子,裴铭当年随军征战,一眼便认出了这人是襄丘的国师,不由得大惊失色。此人入京,那么意味着襄丘的大军必定已经是有所动作了,他今日叫自己前来,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许由是。
见着裴铭一身新郎官的衣服,伊贡倒也不奇怪,他望着某处一边摇头一边拍了两下手:“真是感人啊,为了一个男子,抛弃了一个女子,当街磕头认罪,裴铭,你真是处处都想做到忠义两全。”
“许由是在哪儿!”裴铭虽略有所动,但仍装住丝毫不理他的讥讽的模样,喝问道。
伊贡笑着摊开手:“许由是就在这座庙里面,就看你能不能找到了。”
这庙实际上很小,只要走进去一眼便能望个干净,除了三座神像,也没有什么让人看不到的拐角和隔间,伊贡说许由是就在这儿,裴铭有点不相信。
“交出许由是,然后滚回你的襄丘!”裴铭喝道。
伊贡一点也不恼:“好啊,只要你做到一点,我就立刻照做,襄丘人说一不二。”
裴铭的眼底沉下一抹光:“你说。”
一柄剑“叮里哐啷”地摔在地上,伊贡道:“你自尽。”
“你!”裴铭看了一眼地上的剑,又狠狠盯向伊贡。
“方才不还说愿为那女子自刎么,怎的换到许由是身上便不肯了,所谓情深,也不过如此啊,”伊贡做作地感叹摇头,转头看着裴铭,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哦,对了,你是不是担心你死了之后,大宸便会少了一名悍将,到时候襄丘大军压境,谁来领兵呢?”
伊贡说的正是裴铭心里所担心的,况且他并不知道,自己倘若真的自尽,这人会不会放了许由是。
看来襄丘的人已经拿捏住了自己的软肋,偏偏自己的软肋竟是襄丘的细作。但看现在的情况,难道许由是已经与襄丘翻了脸?还是……
裴铭心中隐约有一个不好的想法,但是他又实在不愿意去这么相信,他不相信许由是会这么冷血无情。
“一向忠义两全的裴将军现在似乎有些犯难啊,是要救喜欢的人,还是牺牲喜欢的人去救国救民?”伊贡笑问道。
“还有一个方法。”裴铭道。
“哦?”
“就是我杀了你。”
说完,裴铭用脚尖勾起地上的剑,握住便向伊贡刺去,伊贡从供案上腾身而起,抽出腰间蛇皮长鞭,转身向裴铭一挥。裴铭反手用手臂挡开长鞭,鞭子抽在小臂上,登时衣服碎裂,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绽开来。
“今日是谁杀了谁还不一定呢!”伊贡收回鞭子,再次向裴铭挥去,挥舞间发出响尾蛇一般的声响,明明只是一条鞭子,在裴铭的眼中看着却像是有无数条蛇向自己冲来一般,辨不清哪一根才是真。
既然如此,那么索性就……
裴铭执剑迎上鞭子而去,听着那声响徒手一抓,掌心一阵疼痛,但是裴铭却心中一喜,抓住了!
伊贡面色一凝,想要收回鞭子却已来不及了,只见裴铭拽着鞭子向自己身前一扯,伊贡控制不住地向前一个踉跄,眼看身体就要迎上裴铭手中的剑。
忽而,城中传来了几声炮仗声,那炮仗声很奇怪,就像是天上凭空干打的雷声一般。
伊贡的脸色更是变了,他松了手,竟然放弃了自己的武器,转身往城中望去,只见那炮仗在天空中炸出几缕灰烟,被风一吹便消散了。
“哼!”伊贡转回来,对裴铭道,“我有急事,今日就不陪你玩了,告辞!”
说完,脚尖一点,便向城中而去。
裴铭向前追了几步,这才想起按伊贡所说,许由是还在这三乡庙里。伊贡这样弃许由是而去,裴铭猜想,也许一是那炮仗声响,的确可能出了大事,二是他大概料定了自己找不到人。
裴铭转回身来,在这庙中上上下下翻找了一遍,仍不见任何可能藏人的地方。不禁心中起疑,难道说这是个幌子,伊贡根本就没有带人过来,不然他怎么会就这么走了?
就在他沉思的过程中,不知是幻听还是什么,耳边总响着非常细微的、沉闷的敲击声,这声音断断续续地响着,时能听得见,时而听不见,故起初裴铭没有在意,还以为是破庙房檐上滴下来的水声。但是如今悄寂的时候,这声音越发显得大了起来,裴铭闭眼一听,这声音竟是从其中一个神像中发出来的,他的眼睛慢慢睁大,转身面对着那座神像。
这样一来,那个敲击声更加明显了。
裴铭看了一眼那座神像,双手合十鞠了一个躬,道:“今日得罪了。”
说完,他盯住了那座神像,掌中凝气,口中低声一喝,一掌打了过去。
刹那间尘灰飞扬得到处都是,神像碎裂,裴铭咳嗽着挥开眼前的尘土,一面勉强眯着眼睛看过去,这一看,他怔了一下,随即很快冲了过去。
“穗寒!”
原来这神像中间竟然是空的,伊贡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将他藏在了里面,裴铭看许由是面色泛青,心中便清楚了。神像中空间狭小,待上一会儿便会觉得气闷,如果裴铭不及时救他的话,只怕再待上一会儿,许由是便会窒息而亡了。
难怪伊贡会那样放心地离开。
裴铭抱着许由是,这才看清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结痂了没有结痂的伤疤,曾经好好一个潇洒倜傥的人,如今竟会变成这副模样,裴铭看着心中一酸,吞了吞口水才勉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许由是躺在裴铭的怀里,想要抿嘴一笑,又不知牵扯到了哪处伤口,眉头立刻又拧了起来。裴铭将他抱起来,忙说:“你别说话。”
许由是点点头,裴铭将他抱出破庙,四处看了一眼,不禁有些犹豫。许由是是如今全城搜捕的对象,进城显然不易,而靠这边最近的乡镇便是宗家村了,也就是自己方才打碎的那个宗姓老祖创建的村子。
咬了咬牙,裴铭抱着许由是往宗家村而去。
裴铭先在村子外的小溪里,将从身上撕下来的一块布浸湿,擦了擦许由是身上的几处伤口。许由是看着他为自己擦拭时,露出的小臂上的鞭伤,道:“你这儿也有伤。”
裴铭摇头:“我不打紧。”
二人说话的语气,仿佛只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一般,许由是脸上有几分讪讪的样子,隔了一会儿,才又开口:“我们若这样子一身是伤的进了村子,人家不吓坏了才怪,还是姑且在村外边找找,有没有哪个给人夜里看田地的屋子是空的。”
裴铭一想,觉得许由是说得不错,于是在溪边处理完了伤口,他便重新打横抱起许由是,在田埂上走着,遥遥便看见一间屋子,不知道是不是空的。
也许真的是幸运,走过去敲了敲门,没人应声,应该是空的,现在还不到播种的季节,田里面尚没有作物,又没有偷食的野兽,所以夜间也应该没有人来守田。
裴铭带着许由是推门而入,此时夜幕已经渐渐降临,所幸的是屋里有一张床一盏油灯。裴铭用火石点亮了油灯,烛火一点,窗外的夜幕便显得更加深沉。
“今日你打坏了人家的神像,哪怕就算知道了你是救国救民的裴将军,估计也得撕了你的皮。”许由是倚在床头上,唇边带着一抹和往常一样的笑。
“穗寒……”裴铭下意识地喊他,结果刚想说什么,又住了嘴。
一时间两人之间是尴尬的静默。
“裴铭,”许由是喊出他的名字,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恨我?”
裴铭愣了一下,一时间眼中闪过复杂的情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无法去看许由是的眼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不想、不愿、还是不敢。
“还记得我们一起念书念到十岁,想不想听我与你分开后的那十年里发生的事情?”许由是问。
这是裴铭一直以来就很想知道的,但是许由是既然不说,他也从来没有问过。
“你说,我听。”他道。
“你过来抱着我,我有点冷。”许由是说。
夜深露重,屋外静得什么声音也没有,裴铭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将许由是抱在怀里面。
许由是似是满足地浅浅一笑。
“那一年因为涝灾,镇子里的收成不好,你是记得的,因为这个原因,父母才把我带离了镇子,我们也就是因为这个简单的原因,分开了……”
69、第六十九章 往事
许由是的父亲,当年本随着许由是的爷爷四处行商,后来在丰源镇遇到了许由是的母亲,有了孩子,才决定在那儿落脚生根的。丰源镇民风淳朴,风景也秀丽,许由是自小在那儿长大的十年,过得是非常自在快乐的。但是没有想到,老天仅仅让他们在那儿过了十年的好日子,一场涝灾,毁了这个镇子的大部分田地,而许由是一家的田地里,那一年竟然颗粒无收。
因为这个原因,许由是的父亲母亲,和这个村子里的许多人一样,开始了背井离乡四处谋生的生活。
因为爷爷曾经是行商的,所以许由是的父亲许长骆决定拾起这个老本行,去富裕的城市里行商。许长骆依稀记得父亲曾经有个好友是在洛阳城里开木器店的,便打算前去投奔。
一路磕磕绊绊,忍饥挨饿地到了洛阳,找到了爷爷的老友刘子祁,刘子祁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了,他见到许长骆,又听说曾经的故友已经去世,伤心了一阵后,还是热情地接待了许由是一家。在许由是的记忆里,那是他那段日子以来,吃得最好最饱的一次。
但是同样的一顿饭,许长骆却吃得并不好。他见刘子祁面露愁色,总是哀声叹气,便去询问原因,听到原因后,才大吃一惊。
那时是七年战乱的开端,襄丘士兵尚未攻入大宸,各城各镇已经开始征收精壮男子前去服役。刘子祁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子,孙子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已经先被征走去当兵了,后来觉得不够,竟把两个年近五十的儿子也征走了,大媳妇本来身体就不好,见丈夫和儿子一走不知何时能见,甚至会战死沙场,忧郁成疾,一病不起,没有几日便走了。如今这个家里只剩下七十岁的刘子祁,和带着十五岁孙女儿的二儿媳妇。没有了成年男子的劳力,木器店的生意也是一日不如一日,渐渐的入不敷出了。
刘子祁叮嘱许长骆,说叫他不要轻易出门,只在店里偷偷的帮自己干些活就好。
许长骆记下了,每日也不进店面,只学了些木匠手艺之后,偷偷的在院子后面干活。但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不到一个月,便有官吏前来木器店,要求刘子祁交出人来,刘子祁起先拒不承认,谁知那官吏说,若那人不出来,就把你这个七十岁的老头给带走。
一听到这个,许长骆立刻站了出来,说愿意去当兵。许由是的母亲哭得差点昏过去,许由是却听见父亲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穗寒你记住,哪怕爹回不来了,也是为国死在战场上了,不要觉得难过,要好好照顾你娘。”
许由是记下了父亲的话,虽然仍是忍不住的难过和牵挂,但是他觉得父亲是英雄,他按照父亲说的话,每日好好的照顾母亲和刘子祁爷爷,也开始学习一些木匠活,能多帮上一点是一点。
本来以为日子就能这样的过下去,但是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后来那样的变故。
“后来发生了什么?”裴铭问道。
许由是眨眼,睫毛上沾湿了一小块,可他还是笑着:“后来,父亲死了,却不是死在战场上。”
许长骆随着军队在城外操练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