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第4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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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山关南墙上视野广阔,能看到南面很远的地方,远处一些模糊的小点在蠕动,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但久经沙场的杜度却很清楚,那是行军的明'***'队前锋。
哨骑早已带来明军的动向,从七月开始,通远堡、凤凰城、草河堡等地便陆续出现了大批明军,往来运送粮草的船只充斥河道,明军小股人马顺着官道往前推进,与后金军哨骑在草河口至连山关一线反复交锋。
给杜度最大的感觉,就是东江镇的战力有明显提升,这些辽兵以前只有血勇,现在却有了一定的战技,装备也远远好过从前,后金兵对付他们不再那么轻松。
沈阳不断有塘马带来皇太极的命令,并告诉杜度整个辽东的明军都在增加,杜度一边加快布置,一边加强了对通远堡方向的侦查。昨曰巴牙喇哨兵在草河口至分水岭之间发现了大批明军,属于广鹿岛毛承禄所部,并有少量登州兵支援,前锋人数约六百人。
杜度得到消息之后,知道明军的攻势终于到来了。上次春季攻势中,杜度跟随岳托驻守连山关,领教了河谷地形中登州火器阵的优势,这次镇占据了凤凰城和通远堡,取得了重要的战役集结点和前沿支撑点,不再是轻兵袭远,这次必定会比上次攻击更加猛烈。
杜度转头对身后的甲喇章京道:“带三百甲兵和一百白甲兵出战,打退明狗的前锋。”
那甲喇章京应声而去,脚下的城门打开,甲兵列队而出,越过关城前的壕沟阵地,沿着官道往南迎击。
号角声声响起,杜度长长叹口气,他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事没有信心,但也没有退路,前方一阵鼓响,杜度轻声道:“开始了……”……
崇祯八年八月,随着登州镇大军的陆续调往盖州前线,辽东战云密布。后金兵也察觉到了前线兵力的变化,双方不断进行侦查与反侦查。八月十曰,北线的东江镇率先开始攻击,登州镇的秋季攻势正式展开。
北线处于茫茫大山之中,战事围绕赫图阿拉进行。赫图阿拉是建州部的老巢,建奴攻占辽中之后,这里的人口便比较稀少,政治意义大于军事意义。
东江镇从建镇开始,便不断在这个方向攻击建奴,上次春季攻势攻打未下,这次投入了更多兵力。獐子岛在八月初发生了兵变,尚可义控制了局势,协助尚可义的有尚可喜所部伍佰余战兵,驻扎凤凰城的即墨千总部也派出伍佰战兵在獐子岛对面的海岸待命。
有了这两股外力的支援,尚可义快速控制了獐子岛,将黄龙及其近百人的心腹和家丁软禁后送往旅顺,然后宣布接管獐子岛军队。
獐子岛的人马主力还是辽民,因为那黄龙与登州关系不佳,獐子岛的生活条件比起其他各岛都差,加上黄龙贪腐的作风丝毫不改,所以普通岛兵对他并无留恋。
兵变时有大部分岛兵已经上岸,准备发动秋季攻势,所以尚可义受到的阻力很少,他控制黄龙后便立即登岸,前往宽甸附近的集结地接手军队。
一个登州船队随即送来一批粮饷和武备,尚可义原本在岛上就有些威信,现在背后有雄踞辽南的登州镇,粮饷和武备一分之后,普通岛兵欢呼雀跃,基层军官纷纷投靠了尚可义,跟尚可义所部一样,这次登州镇还派出了一队教官,指导獐子岛兵马作战。
距离獐子岛不远的皮岛很快得到了消息,沈世魁也是刚回去不久,他当然不会相信是意外兵变,必定是尚可义在南城隍岛的时候接受了陈新的指令,由尚可喜和即墨千总部提供支援,尚可义发动兵变,速度可谓非常之快。
沈世魁被吓得不轻,原来黄龙是东江镇里面的落后分子,现在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是与登州关系最疏远的一路,赶紧又派人去了一趟宽甸,摆出更积极的姿态,表示愿意把驻守在镇江堡的人马投入北线攻击,助尚可义一臂之力。
连山关和赫图阿拉拉开战役了序幕,但岫岩和盖州方向的登州镇依然安静,辽东山雨欲来,盖州、海州的后金军严阵以待,同时后金也开始了最后的动员。
第五十章 西线
村外的海螺号声声响起,张忠旗默默装好行装,不到两岁的儿子怯怯的站在一边,身上的衣服是用大人旧衣的改的,显得又杂又花。张忠旗过去拿出一块小小的黑饼子,儿子咧嘴一笑,接过后吧唧吧唧的吃起来。
“多吃点,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张忠旗声音微微哽咽指了一下正屋桌子上摆放的一个坛子,脸上却带着一丝微笑。
张忠旗拿出一个背带一样的东西,小孩听话的过来,让张忠旗把那东西兜在屁股上,张忠旗转过身来,儿子过来爬在他背上,张忠旗把带子从肩上拉过来,又把另外两条腰间的一起系好,把儿子捆在背上。
从哑巴死了之后,张忠旗没有安埋,而是按照真夷的习惯火化了(见《建州闻见录》),因为担心被人挖去吃了。家中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张忠旗不敢将幼子留在家中,连种地都背着到地里去,两人相依为命,但也没有多少天,便接到了出征的命令,依然是自备行粮,他的隶属是正蓝旗的乌真超哈。
张忠旗站起来,走到那桌前摸着装哑巴骨灰的坛子,片刻后抱起来准备装进自己的包袱里面,但木盒子有些大,难以装进去,张忠旗就抱在手上往大门走去,走过几步又停下来,转身又将盒子放在桌子上。
背上的孩子呀呀叫了两声,张忠旗用手摸摸盒子,到门口拿起地上丢着的顺刀,小心翼翼的将正屋门关上……
外边停了一圈的牛马车,集合地方已经站了不少人,张忠旗在那里看到了自己的马,此时已经属于一个刚刚升为丁口的十五岁真夷。张忠旗最早的马已经在竹帛口逃命时丢了,这匹是回大同路上塔克潭抢了分给他的,上次也被牛录额真抢走的,说是真夷的战马不足,张忠旗反正骑马也无用。
“要是把马杀了,或许哑巴还没死。”张忠旗在心中想道,不过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后金的马匹并不多,兵甲马匹都是在牛录中记录在册的,不要说杀来吃了,以前就是出征时膘不厚都会被严处。
那匹马比抢走时壮了一些,身上看着有些膘,正在吃着一把干草,十六岁的真夷站在几个甲兵身边,张忠旗见那真夷身上弓和长矛都有,身体也比较强壮,兴奋中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后金以军功最重,小时就要用软弓练习打猎,十五六岁从军的也有,以前只是少数,这两年被登州打伤了元气,这种十五六的丁口已经不少见。
三十多个同在乌真超哈的包衣和抬旗汉人按各自圈子站着,对那些包衣来说出征还好一些,因为此时的乌真超哈有自己的编制,里面都是汉人,压迫相对来说轻得多,去年集训的时候还管了部分粮食,比起牛录里面来实在是天堂。
张忠旗看到塔克潭在另外一边招呼真夷的甲兵,他现在已经是牛录中的封得拨什库,汉语叫做领催,平时管着征粮和劳役的事情,战时也领兵。
“立正!对齐!”
他们这个小队的队长大声吼叫着,一群包衣飞快的列队,他们去年的训练十分严格,几乎就是按照登州的步兵艹典,在皇太极的督促下,那些登州降兵组成的教官颇为严格,这些包衣兵衣衫不整骨瘦如柴,论个体比起旁边的甲兵差很远,但一成队列之后,气势却比甲兵还稍强。
“哇哇!”队列中突然传出一个小孩声音。
“谁的小孩还不走!”那队长怒气冲冲的走过来,手中提着带鞘的腰刀,他经常用这个打人,作为体罚的工具。
“大人,大人,是我的。”张忠旗连忙出列道。
那队长也是抬旗的包衣,和张忠旗都是一批抬旗的,他一看是张忠旗这个牛录中的老人,忍住气道:“张兄弟,咱们这是去打仗,你背着个娃打什么,快让他回去了。”
“我……家里没人了。”张忠旗低下头,那队长呆了一下后摇摇头,今年牛录中死的人不少,他们这一队就少了好几个人。
张忠旗背上的孩子允着手指头,好奇的看着周围的大人。
“怎么还不走!就差你们这一队。”车尔格大步走过来,他也是这个牛录的封得拨什库,以前负责带本牛录的乌真超哈,并且有督阵的职责。不过这次他随着真夷甲兵行动,督阵的成了塔克潭这个新官。
“车尔格主子,您是知道的,奴才这家里无人了,奴才要是不带着他……”
“放屁,咱们大金立国以来就没听过带个娃打仗的。”车尔格怒喝道:“就算老子让你带,去了甲喇中被章京大人看到,连老子都得掉脑袋。”
车尔格吼完就伸手来抓背后的小孩,张忠旗伸出双手挡着,一边退一边哀求,周围的乌真超哈纷纷让开,表情麻木的看着两人争执。
“什么事?”一个让张忠旗胆战心惊的声音传来,两人转头间,牛录额真赖达库脸色阴沉的走过来,后面跟着塔克潭等白甲兵。
张忠旗全身发麻,声音颤抖着,“奴才,奴才……”
车尔格过去低声跟赖达库说了,赖达库也不听张忠旗的说话,对旁边的塔克潭道:“塔克潭你管的人,你去办来。”
塔克潭神色复杂的看看张忠旗,缓缓抬步走过来,张忠旗一边退后一边伸出手连连摆动着,口中却说不出一句话,他背上的小孩从张忠旗肩上探出一个小脑袋,瞪着大眼看着面前走来的塔克潭。
塔克潭走到张忠旗面前两三步,停下脚步对张忠旗道:“把他放下。”
张忠旗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少主子,奴才若是不带着他,他在村中必定活不成,奴才求主子给他一条活路,奴才不让他当旗丁了,这儿子还给主子家里当奴才,求主子给他活路……”
塔克潭低头道:“哪有粮给他吃,也没有谁家愿意留下他。牛录中吃的都征完了,这事你都知道,不打败登州镇,大家都是个死,咱大金军律森严,也万万没有带着个娃出征的道理,我若是准了,乌真超哈的章京大人也不会放过你。”
张忠旗跪在地上鼻涕横流,还是不肯主动去解开身上的背带,塔克潭沉默片刻后,一挥手招呼过来几名真夷甲兵,几人扑上来将张忠旗按压在地上,背上的小孩受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
几个甲兵将张忠旗死死压住,其中一人拿出短刀将背带割断,一把将那哇哇大哭的小孩提起交到了塔克潭的手中,周围的乌真超哈纷纷多远,将身形缩起来,有些人还把脸转到了一边去。
塔克潭神色复杂的接过小孩,那小孩手脚乱舞哇哇大哭,张忠旗从地上艰难的抬起头来,脸上青筋暴露,口中断断续续道:“少主子……饶命啊,让他给你当奴才……”
后面的赖达库冷冷道:“快些,甲喇大人那里已经来人催过。”
“张忠旗,打败登州镇后,咱们进关去抓包衣,多少女人都有,以后……让她们多生些就是。”塔克潭低头从腰间抓出云梯刀,张忠旗看见后全身颤抖,大吼一声将右手奋力从甲兵手中挣脱,向着塔克潭伸出,五指在张开着,脸上涕泪横流。
“张忠旗,他左右活不了,我帮你送他走,走前让人烧了,免得被人吃他。”塔克潭缓缓举起了刀子。
“主子!!”……
“大汗,甲兵都调齐了,合计满洲牛录、汉人牛录、蒙古牛录共二百九十一,诸申披甲人两万,余丁两万二千人,蒙古左右翼三千五百人,天佑军两千三百,新编乌真超哈步军一万人,炮兵五百人,喀尔喀和科尔沁共派来三十一名台吉,带兵三千九百人,喀喇沁、土默特只……只来了九名台吉,带兵六百人。辽中另调集阿哈七万八千人,有六万在辽阳。”
沈阳南门外兵戈如林,各色旗帜飘扬,皇太极在高高的那门上校阅大军,岳托正在他身后轻轻说着,皇太极一边听一边看着手中的奏本,很大部分军队已经调往了盖州,这里搞的出征仪式,只是为了振奋军心,顺便给即将空虚的沈阳打气。
数字看起来还是很多的,但他知道最核心的甲兵实际上比不过旅顺之战时,旅顺之战时损失数千真夷甲兵,各牛录不得不从余丁中新增披甲人。
后金选丁一般为身高超过五尺木杆为标准,退休年纪为六十,但紧急时就不管身高了,从年龄十五至六十之间都算丁口。为了应付这次大战,这次动员超过三丁抽一,有些牛录达到了两丁抽一,余丁里面包括很多五十多岁的老人,或许对付其他明军还能用,但对上登州镇,这些人的战力堪忧。
眼前的岳托依然还是兵部尚书,杀妾事件后,皇太极本想对付岳托,但战场上的连续失利让他缺少政治优势,他也担心造成内部不稳,上次春季攻势后没有借机让岳托下台。
“已派出的有连山关杜度所部十个牛录,昨曰收到杜度告急后,又派出余丁千人和包衣两千人前往连山关,赫图阿拉已陷入东江镇重围,界凡、萨尔浒各处亦发现东江岛寇哨马,奴才没有派出援兵。”
皇太极微微点头,辽南其他方向山峦重重,道路多在山地河谷之中,登州镇最大的可能还是走盖州方向,后金的兵力必须集中在辽中地区,赫图阿拉至萨尔浒一线不会耗费兵力救援,那里距离主战场太远。岳托还是很有担当,没有被各处佯动吸引过多人马,他不在各处部署兵力,而是让萨尔浒和界凡等地自行固守,在沈阳保留了一支骑兵,一旦明军进入平原地区后,再由这次骑兵发挥机动优势,在平原地区作战,攻击或拖住那些步兵为主的明军。按能力来说,岳托确实是子侄辈中最能干的,如果不是杀妾一事,倒能成为皇太极的有力臂助。
皇太极淡淡说道:“登州镇有什么动静?”
“连山关有一股登州兵,杜度尚未查探清楚人数,赫图阿拉亦有一股千人左右的登州兵,围城后便断了消息,东江军四处出击道路断绝,详情亦不清楚。盖州南边登州军云集,据派出的巴牙喇哨查探,榆林堡以南连营数十里,官道上车马不绝。”
“还是盖州。”皇太极轻声道,“咱们出发吧。”
岳托赶紧道:“还有一事,前曰乌纳格的哨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