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人无踪-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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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岐公子请。”明明是用剑逼着我走,语气却这样客气。
放眼望去是无数恢宏的殿宇远远近近,玄黑玉瓦,朱红漆门,鎏金窗框,盘龙石柱。仰头望时,飞檐如鹏展翼,张扬欲飞冲天。殿门台阶九十九级,阶下左右各一参天古槐,一派威严气象。
我总算明白那座陵寝为什么会那么大了。这位隐伯王,张口欲吞天呐。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样面貌的一个人,有如此大的野心。
我看周围的人没什么防备,就悄悄摸出蚕丝,一个转身,直向白衣公子胸口刺去。就算要死,也要先杀了这个恶人。假如还能活,再去杀隐伯王。我的速度已经是很快了,却被他闪身躲过,只划破了手臂。
他举剑缠住蚕丝,又命人把我制住。正准备受死,他却只是冷笑着瞧我一眼,继续向前走。
“拜见陛下。”白衣公子嘴上恭敬,表情却仿佛轻佻,并不跪下,只是微微欠身,“云钟将人带来了。”
远处高高的王座上,居然是一个身姿不凡的年轻身影,虽看不清样貌,雪白的皮肤却令我明白这绝不是一个长相丑陋的人,不仅不是,恐怕还是翩翩俊美,可以看出气质高贵。
那人缓步向我走来,渐渐走出阴影,净白的脸出现在暖暖的阳光下。那人有与我相仿的身材,一般的个头,雪白无瑕疵的皮肤,晃得我微微眯了眯眼,然而尽管眯眼,也没有改变看到时的惊讶,因为,那人长着一张几乎与我一样的脸!
“岐岐……又一个你……”妞妞呆呆地望着王座上走下来的那个人,全然忘记了被掳来的生气,满脸写着疑问,“怎么回事啊?”
那人深深地望着我,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子岐?”他淡淡唤到。
“你是?”我脑袋里飞快地梳理头绪,突然意识到,我的父亲是隐伯国的王子,眼前这人或许是与我同宗的亲戚,也说不定。只是,未免有点太像了,这令我感到不安。
“我是大隐国的王,我是紫山,我是九歌与倾城的孩子,”他顿一顿,“你的同胞兄弟。”
“不是的。”我冷笑着摇摇头。怎么会呢,从未听说过我还有同胞兄弟,一个额上没有曼珠沙华的兄弟,一个身为尊贵的大隐国王的兄弟,一个屡屡杀死我至亲的人、毁掉我的人生的兄弟。娘将我狠心地抛下水,却保住了他?我再摇摇头,坚定地说:“我是孤儿,没有亲人。倘使有,也全死于你的残暴剑下了。你听好,今天来,我是取你性命的。”
狠话这样说,我却终归没有拔剑。
“子岐,你是我世间唯一的亲人了。”紫山定定望入我的眼睛,语气仿佛恳求,“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听到他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孤独,悲凉。一旁的云钟,一向轻佻的眉,居然微微皱起,神情复杂地盯着紫山。
“不。”我说。
“不用很久,十天就好。我只想此生能有十天,曾经有家人陪伴。”
再拒绝不出口。明明我是被抛弃的一个,为什么却觉得他很可怜呢?
“十天之后,你还想要杀我,就来吧,我不躲。”
握剑的手僵了僵,终于
30、第 30 章 左右公子 。。。
放下来。十天,再等十天。我为我自己的懦弱犹豫找了借口。
紫山的寝宫很大却很空,空得吓人,几乎连鼻息都有回音。清清冷冷,叫人心寒。“这是?”紫山望着睡熟了的妞妞,不自觉地放轻声音问我。
“妞妞,我的女儿。”
紫山端详妞妞的小脸,看着看着竟然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其中意味叫人难以琢磨。
紫山在我身旁入睡,白天的冷漠威严全然不见,紧紧握住我的衣袖,表情格外安然。我突然意识到,同样从小没有亲人的他,二十多年来是如何度过,是否会比我开心,这都是我不知道的事情。现在看到的他,不是魔鬼,只是一个渴望家的孩子。
黑暗中,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墙角的一面旧铜镜上。镜子角上略有焦痕,但也掩不了它造型的典雅。那是我曾经遗落了的。娘的铜镜。里面记录着,娘的记忆。
点起一盏灯,我坐到铜镜前。幻境飘飘渺渺到来,我仿佛置身那个冰寒刺骨的冬夜。这是娘最后的记忆。
我艰难地将孩子生下,破庙里寒风肆虐,痛得想要大哭,却必须要坚强。不能让孩子冻死,不能让孩子生病,不能让孩子被大巫师发现。上天眷顾,赐给我两个可爱的孩子,只是,娘不能陪伴你们成长了。九歌,为什么要这样无情,早早离我而去,叫我一人如何保护我们的孩子?
桥下冰水狂乱,我将紫山交给九歌的亲信,将他送回隐伯国。娘不担心紫山,因为他生得健康,以后会有许多人保护,一定可以平安长大。可是子岐,娘对不起你,你一人承受了恶毒的诅咒,身体还这样虚弱,交给隐伯国,他们会不会害你呢?多希望能一直守在孩子你身旁,保护你不受一点伤害。然而分别还是来临了,藏在水里的凌山,请你一定接好我的孩子,我冒险将他投入水中,希望他能一生平淡安稳地生活。为了我,为了你的主人九歌,好好照顾他……
31
31、第 31 章 面具 。。。
(三十一)
幻象远去,依稀可见深蓝的水中,婴孩额上妖冶的花渐渐弥散,“故人来”的琴腹龙沼里的“平安咒”,泛出金灿灿的光。
娘的声音在头顶远去:“孩子,希望爹娘用生命刻的平安咒,可以为你压一压不祥。”
娘。我的泪落在灯火上,火光惊恐般地跳动两下。那时不听话地弄丢了“故人来”,额上封印的不祥之花终于绽放。如今琴没有了,花已艳得不可收拾。
然而终于明白了娘的心情,原来我从不曾被抛弃,一直被娘牵挂着偏爱着,曾经以为的,娘不要我,只是自卑的猜测,无论她是否还在人世,是否在我身旁,始终是爱我的。心里渐渐生出一种悲凉的幸福,淡淡的。
倒是紫山,会做何感想?
莺啼婉转,袅袅清香,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在闭合的眼睑上,隔着眼皮,也能感受到暖暖的日光。
我朦胧未醒,耳畔传来妞妞“依依呀呀”的声音。渐渐明了身处的环境,我猛地睁开眼睛,惊坐起寻找妞妞。
只见云钟斜斜倚在窗前的雕花竹榻上,嘴角含清冷笑意,目光玩味地看着脚边不知死活的妞妞一遍遍挥起小拳头朝他砸去,又一遍遍被自己一根指头就推倒在地。妞妞也不气馁,依旧爬起来进攻。
“妞妞!”我急急跑过去抱紧妞妞,生怕这阴晴不定的云钟公子一个不悦将妞妞怎样。
“你醒了?”头顶上传来他轻挑的嗓音,我察觉到紫山已经不在屋内了。懒懒的声音继续道:“子岐公子,听说你是巫国的大巫师?”
抬头对上云钟的目光,感到一阵冰寒。那里面闪着毒药般的阴冷光芒,却又流转着仿佛柔情的东西,就这样复杂地定定望着我。尽管有些发怵,还是回以他坚决而不容侵犯的怒瞪,气势永远不能输人,因为这有可能是我唯一可以不输的方面。
“那么……”云钟紧盯这我的眼睛半晌,似乎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回答,得不到回答也丝毫不生气,依旧含笑,“巫书在哪里?”
原来是想要巫书吗?我扯着嘴角冷笑一下:“烧了。”
“真的烧了吗?”他略一扬眉毛,直起身子,脸向我靠近,直到鼻尖几乎相触,仿佛是为了看进我的眼底深处,好发现有没有说谎。
“当然,不然你以为,大巫师会轻易死掉吗?”我不躲避他的目光,声音镇定得连自己都佩服。
他近近地看我好一会儿,看得我都几乎别扭死了,才又懒懒地把身体陷到榻上的软垫中,目光移开,低头观察自己修长的涂了亮黑漆的指甲,缓缓开口:“那么,其中内容你可记得?”
我考虑一下,说:“一眼都未看过。”想一想又补充,“不然怎么会一直带着这诅咒解不掉呢?”说着,指一指额上盛开的花。
云钟漫不经心抬头瞄我一眼,微微点头道:“这样啊……”
悠悠闲闲逛出门时,云钟顿一顿脚步,平淡地说了一句:“这小女孩真是好玩。”听着别扭。
五天过去,我与紫山话很少,却几乎时时相伴,时常感觉到他过分的深沉和眼中的寂寥,然而他的外表比谁都坚硬,我想他就算被刺破胸膛也不肯“哼”一声。究竟是多么的思念亲人,才能叫他开口请我留下。一种说不出的心情。
感情是怎样一回事,始终不明白。就像我对紫山有许多的仇恨,血海深仇,然而仅仅因为有着相似的脸,仿佛仇恨也不那么明确了,这让我感到惶恐,没有人来告诉我正确的方向。假使有人来真诚地为我指一条明路,我想,无论是杀还是走,我会痛快果断许多。这就是我从前最佩服长安的地方,他永远不需要别人为他指路,无论对错,自己都有坚定的方向。
终究还是心软。第九夜,我便打算带着妞妞悄悄离开。不是要放弃,只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坚定自己。
树影婆娑下,一对清冷的身影。
“岐岐,那个你!”妞妞指着远处的人影,“还有白衣服坏蛋。杀了他!”
我捂住妞妞的嘴。妞妞心里若恨,最恨的是云钟,因为她亲眼所见的,是云钟杀了她的娘亲和舅舅。她并不明白,紫山才是背后的人。所幸那两人离得太远,没有听到声音。
“唔……今天就杀他!”妞妞在我手掌里口齿不清地嘟囔。
“好。”我搪塞到。
“去啊,今天就杀……”
我才反应过来,妞妞从小天资聪颖,语言天赋超高,说话基本没有语病或咬字不清,唯独分不清“今天”和“现在”的意思。她刚才叫我“今天”杀,其实意思是“现在”杀。
走近几步,偷偷观察。只见紫山一袭锦缎紫衣,外罩绣金龙披风,华贵典雅。负手立于寒池之旁,看不到表情。云钟依旧是白衣轻裘,妖娆面容在月色里泛着冷光,仿佛悲伤。嘴角是一如既往的无情笑意,淡淡的似有若无。
一阵疾风毫无预兆地吹来,我把妞妞严严团在怀里,自己却冷得直打哆嗦。不远处紫山的肩膀微微瑟缩一下,只一下,不明显,云钟却仿佛久等一般,唇边笑意转浓,缓缓伸出手臂从后面轻轻揽住紫山瘦弱的身体,借着身高的差距,懒懒把头搁在紫山肩上。
紫山毫无反应,既不躲也不就,这让我感到不解。这又是一对断?还是吵架或者感情冷淡的一对?
片刻的静止,只有天上月在悄无声息地慢慢挪步。
“明天,替我去杀一些人。再去一趟巫山,务必找到巫书。找不到就别回来了。”紫山冰冷无情的嗓音。与他比起来,云钟的声音简直是多情,只不过轻挑太过了。
又一阵静止。确切的说是一片死寂。
离开紫山的身体时,云钟嘴角的笑意未消,却显出了一丝落寞,仿佛自嘲。他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了握,松开,又握了握。
“紫山,你有心吗?”他淡淡地说。
冷风又起,没有谁拥抱谁去给予温暖。没有人回答。
“就算心中有痛苦的阴影,也不该把自己变成这样。若是我,绝不会认为天下,权力,至高无上的地位,比一个温暖的肩膀更值得依靠。”云钟的语气是我从不曾听过的温柔,“我以为,有心的人,慢慢都会感觉到。可是你,好像没有心。”
紫山从容地转身面对着云钟,扬起小巧漂亮的脸,微笑着望向云钟的眼中:“你错了,没有人的肩膀值得依靠。人,会谋害,会背叛,却不会永远保护。我要巫书,你办得到吗?办不到就滚。”
真不知道,紫山的成长中,是怎样的经历,但绝不会是安稳幸福的。
从侧脸看去,云钟明显咬了咬牙:“不死不灭,长生不老是吗?办得到。你的事情,我从来都办得很好不是吗?”
我想,他们一定以为巫书不止一本,或者以为会巫术的人不止一个。其实我想告诉他们,大巫师跟他们一样心狠手辣,早杀尽了天下会巫术之人,毁了天下巫书,她是唯一的。而如今她也死了。
“谁?”云钟转身欲走,突然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拨开重重枯枝,扼住我喉咙。
真是大意,怎么听着听着就忘了逃走呢?云钟有心事时可能会觉察能力变钝,可是一旦警惕起来,怎么会发现不了一大一小俩活人呢?
紫山依旧没什么表情:“要走吗?”
我揽着妞妞后退一步,左手预备在腰间,迟疑地点点头。
“可是你不能走。”紫山说,“你要帮我去做一些事情。”
我疑惑地抬头看向他。
“去杀一些人。”顿一下,“一些旧国的残存势力。”
“为什么是我?”我问,“我杀得了吗?”
“当然。恐怕有的人你认识也不一定。”
“不。”我坚决道。
“哦?”云钟挑眉,“这可由不得你,你一定会做的。”他抬手抚上我怀里妞妞嫩嘟嘟的小脸,妞妞狠狠张口要去咬他的手,却被他轻巧抽开手。
然而惨白的月色中,看到妞妞后颈正中一枚深紫色的圆形印记,晦暗难看,下边发出一条细细的紫线,只短短的一截。
我惊恐,瞪向带笑的云钟:“你们下毒?”
云钟笑意更浓,紫山依旧表情淡淡。这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领教了人们口中“残暴”的隐伯王。一种想要杀死他的感觉冲动心头。也许同他流着一样的血,可妞妞才是我唯一的家人。
震惊,愤怒,恐慌,然后心情会平静下来。一切都已经这样了,只剩冷静了。我转向云钟,突然冒出一句:“你们国家有一个叫做‘有医’的人,你认识吗?”
“是我父亲。”唇边笑意不再。
……
一路阴沉,却无雪无雨,压得人心情郁郁。
马车颠簸,我一边驱车,一边留心后面车内熟睡的妞妞的动静。月朗星稀,身侧风景急速后退,寂寞的街景,废弃的摊子,或者深山丛林,诡秘的声音。然而我不认得路过的地方,世间每一寸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