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人无踪-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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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死了 。。。
(二十六)
我睁开眼睛,首先看到天上繁星璀璨,头上树木枯枝,是个寒冷的晴夜。晃晃睡得昏沉的脑袋,我双手撑地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衣衫单薄地只身倒在一片枯草地里,顿时便觉得冷得牙齿都打颤。
随即我发觉,怎么还活着?并且我身体里的指挥机构是我自己。难道,大巫师死了?就这么不痛不痒地死了?坑爹的巫书也不说对我无害,害得我悲伤了那么久。不过想起那已经为我打造好的铜镜,也有些许后怕,我若被迁到那镜子里了恐怕就真活不过来了吧。也算是逃过一劫。
正在理头绪,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我滚一□子滚到一个大树干后面的阴影里,露出两只眼睛来观察情况。因为怕我闪亮亮的眼睛暴露了藏身,我还特意眯起眼睛来观察,结果意外地发现眯起来对焦真准,看得清楚。
两个士兵推着个大木板车向我这边走来,车上乱七八糟堆着各种黑乎乎的东西,偶尔迎着月光一闪,我才发觉最上面的是许多面铜镜,而且是,大巫师殿的铜镜。我心想,不是吧,如此的人走茶凉,大巫师才刚死你们就把她的东西当破铜烂铁般拉出宫了。
“你说,真是倒霉,怎么咱俩就被留在这儿整理东西了,真是,连家都不能回。”一个矮士兵语气中明显带着抱怨,“这天寒地冻的。”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说一句灌一肚子西北风,你能不冷?咱们留这儿捡点宫里的宝贝留私,也不赖,反正乱糟糟的他们也点不清数。”瘦高个子说。
“唉,手慢,就捡了点这破烂,上头还严令让交公。呸,他大爷。”
“等等,你看——”瘦高个从车上破烂堆里翻出来一样东西,“这剑不错诶,咱们……”
我几乎同时认出了那把剑是太苍,还有,这俩人是隐伯国士兵打扮。
怎么会是隐伯国士兵呢?我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什么事了吗?但愿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往树影里挪了挪身子,以免他们看见我。结果却不小心被脚下的枯枝挂住了衣角,绊倒在地,发出轻微的响声。
“什么人?”那俩士兵立马警惕地拔剑。
半晌,他们都不挪步,只是瞪着眼睛四下察看。矮士兵底气不足地说:“听说巫国的巫术邪乎的很呢,别是这剑上有什么法术戾气,找我们报仇吧?”
“你他娘的真孬,胡说八道。巫王也不是我们杀的,找我们干嘛。”
我想,这样也不是办法。于是抓一抓头发,横下一条心,冲了出去。我低头直奔瘦高个。夺了他手中的太苍撒腿就跑。原本想象该有一场恶战的,但他们居然根本没有追来。正不得其解时,听到背后两人大喊“鬼啊——”。再回头看,两人已经丢下一车东西落荒而逃了。
我脊背不禁一阵发寒,缓缓回头,寻找他们说的那个,鬼。然而没找到。我壮起胆子,走回到木板车边。寒风吹得我白色的单衣猎猎作响,蓬乱的头发也被吹得胡乱缠在脸上,落魄得真像个鬼。嗯?难道那俩人以为我是鬼?什么眼神啊。
车上是数面铜镜,下面压着一块焦木,我翻出来一看,居然是……“故人来“。怎么会这样?我的琴,爹娘留给我的琴,师父教我弹得琴,长安和我的五年回忆的琴,毁了?心里一阵紧缩,微微有些心痛和彷徨。说到底只是一把木头,但看到它毁了,我却感觉仿佛跟我在乎的那几个人走远了,难过。
远处又有人朝这边走来,我拿起太苍,准备离开。刚迈出一步,身后有东西落地发出声响。回头看,是一面满是焦黑的铜镜,但我认得那雕刻的纹饰,是我娘……
带着铜镜和太苍,我回到王宫脚下。火光冲天,映红了夜空,无数隐伯国士兵围着宫墙,望着那一片火海。
铁链拴着数不清的战俘从不远处经过,隐伯军的铁蹄踏着巫国士兵的尸体,肆意横行。
“大家不要慌张!巫王已经死了,巫国已经亡了,从此以后,大家都是我大隐国的子民。只要忠心不二,大隐国会让你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的!”军官模样的人用他洪亮的嗓音朝城中大喊。
街道上空无一人,然而军官依旧在喊,仿佛要用执着说服什么人。并且,他也是喊给藏起来的人听的。
巫国亡了?是不是太快了。我心里深深地自责,毕竟巫国是亡在我的手上,没能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还害得局势成了一锅粥,太令我愧疚了。不过,隐伯国的强大我算是领略过了,与隐伯的战争是迟早的事,输,也是难逃的结果。
只是,平国怎么样了?是谁救了我?
我循着偏僻小路向同城方向逃去,想要打听平王长安的消息,却又不敢开口问,只怕听到的回答是我所不能承受的结局。
然而耳朵是关不上的,我还是听到了田间农夫的交谈。他们说,平国也亡了,而且亡在巫国之前。隐伯国回师时绕道西北,并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拿下了慌乱无主的巫国,真是势如破竹,收获颇丰啊。至于长安……
“死了。”
“死了?”
“是啊,就像我们国一样。可惜了,听说那平王年轻又长得俊得很呢,还英勇神武,没想到到头来败得一塌糊涂,据说是为了什么相好的人着了道,丧了心智。”
“咱们的王呀,屁股坐上王位都没捂热就见阎王去了,真是可怜,都没琢磨出来他是个好主还是昏君呢。……话说回来,这都不是咱能说的事。眼下咱们到底是啥国人啊?隐伯国对咱也还客气,老哥,你说说,啥情况?咱将来咋活?”不时有隐伯国士兵被新派到各地,大家的交谈声也越来越低。
“谁晓得,反正还能活,咱就别让自己饿死。吃饱点看看情况吧。”
……
我有点恍惚,仿佛他们在说的是一些轻飘飘的与我无关的人和事,什么亡国啊君死啊我听不懂听不懂,我只想知道,长安是平安的对不对?一定是的,我都这么努力了,甚至肯让他淡忘我,他一定可以摆脱我带给他的不幸的诅咒,对,那酒,我看着他入口的,所以他一定是平安的。
然而怀着这样坚定的信念,我仍在同城的断垣下踟蹰了。眼前的景象,未免太过荒凉了。倾倒的颓墙后,寸草不生,一片被血染成暗红色的焦土,空无一人的街巷,酒楼的彩字招牌还在晚风中欢快地舞动,可怜它不知那楼里的冷清寂寞。
这路,长安,好几天没打扫了,都落满灰尘了,你也不管管吗?不像话。
天空中飘下了轻盈的雪花,一片一片,落在脸上,一下一下,像你的指尖轻触我的脸颊。下雪了,长安,下雪了你还不出来看吗?再不出来我可要踩脚印了啊。
走到宫门下时,地上的雪已经铺了薄薄一层,回头看,一串脚印直直地从远处到脚下,越来越深。然而面前的雪,白白的没有任何人的踪迹,白得让人心痛。
宫门外立起来一支高高的木杆,并不笔直,顶上压着雪。一条污浊的断绳系在木杆上,在寒雪中静静地垂着,不动。我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但我认得被盖在雪下的白幡上的字——平王长安之首级。
不。
这是看到此景后我心里的第一声呐喊。不禁觉得可笑,骗谁呢?怎么可能呢?他都不曾对我说一句“小白我不理你了,以后不见你了”,我还不曾回他一句“随便你”,这样的分离真的太不真实了,我真的不会相信。长安从不会不打招呼就离开,从来就不会!
真的不会……我告诉自己。心里在纠结难安,不曾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深深陷入木杆中,指尖的鲜血滚落在雪地上,打出一个个看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色小洞。指尖完全是麻木的,一点痛都感觉不到。然而心,却又空又痛,仿佛滴在雪地上的血,是从心里淌出的,我只嫌它流得不够痛快,希望越多越好,于是更加虐待我的指尖。
天地苍茫,一片荒凉。雪越下越大,落地无声。望不尽的白茫茫,甚至连血迹,都不曾留下,很恍惚,很惘然。我脑袋空空的,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天空,不知时间。
我要救你,我杀了大巫师,为什么你还是死了?
“什么人?“
我回头,发现有一队隐伯国士兵,已不知何时堵住了我身后的路。躲显然是来不及了,逃也无路可逃,我下意识握紧腰间太苍的剑柄,又动作极小地将剑身推入衣服里。之所以这么做,我是这样想:有机会拔剑就拔剑,没有机会也不能再让别人夺走太苍。
事实证明我就是个毫无战斗力的人,在对方将领“带走”声落下后,只来得及后退两步以为血战做准备,就被四个人扑上来制住了手脚。
铁链紧紧捆绑,大雪飘然中,我蓬头垢面,一身破烂的单衣,被马拖着急急前行。我无法停下脚步,莫说停,脚下微一滞,就会重心不稳跌在地上,然后被马拖着磨过地面,再难站起来。
看着越来越远的同城,我心里焦急得难以名状,不知在焦急什么,但总觉的,也许在同城,还有可能等得到长安,然而此一去,连最后的希望都远去了消失了。我不禁感到惶恐,泪眼模糊地死死盯着那断壁残垣,在那座城的轮廓终于漫出眼睛,弥散在漫天漫地的白雪中时,我撕心裂肺地喊出醒来后的第一声:“长安——”
下雪了,你看到了吗?
这一路,不知向何方向,不知走了多久,只是队伍一直在壮大,有官兵,有像我一样被拖着走的人。听说拖着的都是战俘。我心想,我算战俘吗?该是误抓吧。转念又一想,不,恐怕我是个大战俘吧,曾经的巫王,兼大巫师。
鞋早就磨烂了,我基本上是在赤脚走路。很快,脚也磨得直流脓血,掌心应该是烂掉了。然而再疼,也没办法叫拖着我的畜生停下来,也没办法让畜生身上的畜生有点人性。他们就说笑着,晃悠着,吃喝着,只把我们当畜生。
有人抱怨,便被鞭子抽得遍体鳞伤;有人忍无可忍以一己之躯冲撞官兵,便被千刀万剐曝尸荒野,想要痛快却被折磨到咽气。剩下的人看得触目惊心,再不敢造此甚至谩骂,强忍着身体的痛苦,留下一串串血的足迹。
耳畔有“嘤嘤”的哭泣声时时响起,也有人突然倒地的声音,接着是剑刺破倒地的人的身体的声音,然后脚下的前行依旧不停。
身体的极度疼痛,和周遭的令人心寒的荒唐,让我不得不分心,不能集中精力去分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有意不去想一些人的死亡……尽管知道自己是在逃避是在骗自己。
真真实实的痛感告诉我,我不能倒下,我想活。人总是低估自己的承受能力,比如我,曾经以为没有长安我还活着做什么?也曾经以为受尽这般折磨,我一定不会苟活,一定会毅然了断自己。然而此刻,身体越痛,我越发觉自己渴望活着,尽管不知道这样的痛还要多久才能结束,但我鼓励自己要坚持,要忍受着等结束。我可耻地独活,只是因为心中觉得恍惚,未曾理清头绪,还对有些人的归来心存幻想,长安。因此我变得惧怕死亡,怕他回来时,找不到我。
发生了太多事情,心却因此轻松了,索性什么都抛开不去想了,致使我一路上都感觉空落落的。除了潜意识在一遍遍悲凉地说:他死了。
目的地是一处山谷,早来的战俘手脚带着铁链在搬石头。地上有木材拼出的大大的四方图案,大得几乎占据了整个谷地,有人在掘土。
“兄弟,”我身旁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撞我一下。
我冷冷回头看他,说实话,真没心情跟人讲话。难道他如此乐观,眼下的情况都不忘交朋友吗?
“你的东西,藏一藏吧。”他朝我背后扬扬下巴,“挺贵重的,别被狗们收走了。”
是了,一柄剑,一只铜镜,一个战俘怎么能带呢?只是,该藏到哪里?我冲大个子感激地笑笑,趁带我们来的人与这里的领导交谈的时候,挪到一棵大树边,扭动后背把铜镜扔到树后草丛里的凹处,又取下剑也丢下去,迅速踢土去埋。
不幸被人盯上了,看着那人朝我走来,我来不及多想,脱下半截裤子朝草地里撒尿,慌张得几乎解不出来。
来人还算客气,待我解完,才握了我的肩膀将我拖回战俘队伍,微怒地讲了一句:“不许私自行动,有意逃跑者杀。”众人听得吸一口凉气,我却轻吐一口气,心想还好他没发现东西。
我们是战俘,失去了人身自由的人。除了被命令在此修建陵墓,没有人告诉我们将来会怎样。修完陵墓我们何去何从?会被释放吗?真是想得美。会被杀吗?会被终身囚禁吗?会被流放吗?没有人敢想。这里层层把守,管理森严,然而每一个隐伯国人都冷着一张脸,不曾暗示我们我们往后的命运是什么。他们的冷漠,让我们深深感到,他们是人,而我们是死人,试图做无望挣扎却随时会死的人。这令人感到绝望。
这座陵,是为隐伯王修的,也就是现今的大隐国国君。他要用两万战俘,为他建一座举世无双万年独绝的恢宏王陵,他要死后也称霸八方天下独尊。真是野心家,我心中感慨,怎么会有这样大野心的人?我几乎看到了他丑陋而狰狞的脸孔,双目闪着邪恶的光。
“狗日的王八蛋!老子杀了你们!”一声嘶哑的叫喊从人群中爆发出来。众人惶恐,纷纷张望着找那个不识相的人。
我还来不及回头,后颈上就是一阵火热灼人,伸手一摸,刺目的血红。
那喊声的发出者已经毙命倒地,就这样快,鲜活的一条命,没了。浑身汗毛不自主地震颤着立起,寒风吹得我几欲昏倒,脸颊火烫,想是冻得太过了。
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我而立,身穿雪白狐裘大衣,身姿高贵而优雅,线条美好的侧脸依稀可见,然而面上却是邪恶的笑意。他修长的葱白手指捏着一张淡雅的绣龙丝绸白巾,缓缓拭去剑上
26、第 26 章 死了 。。。
的鲜红血迹,然后嫌弃地用两指夹住白巾干净的部分,扔到了地上死人的脸上。
我不合时宜地开始头晕,只刹那时间,就一头像栽向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