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人无踪-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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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惶惶。隐伯国已经趁势挥兵南下了。”
“什么?”我惊呼。真是防不胜防啊,隐伯。
一进宫门,我就背着长安直奔大巫师殿而去。
“哎,陛下叫你回来先去见他。”沐阳在身后大喊。
“告诉他,我有急事,办完后马上就去。”我匆匆答一句,继续跑。却在拐角处撞到了一个强壮的侍卫,撞得我几乎跌坐在地。
“弟弟。”来凰站在面前不远处,人消瘦了一圈,脸色不好,声音也是,强作威严,却底气不足。他微微皱眉,“弟弟带这个人来,是怕我巫国过于太平了么?”
我看到来凰身后的风烟,同样消瘦,一双圆圆的眼睛焦灼地望着我。
“陛下。”我理理头绪,开口,“想必平国的使臣硕言已经来过了吧。正如您听到看到的,隐伯国野心勃勃,志在天下,商越国的灭亡仅仅是个开端。不瞒您说,平王这次中毒,也是拜隐伯国所赐。唯今之计,只有我们剩下的国家联合起来,一起抗击隐伯国,方能保各方平安。”
来凰若有所思低头沉吟一会儿,抬头微微颔首说:“是这样。”
看他表示赞同,我趁着时机开口:“所以,求陛下救救平王,并且……出兵援助平国。”
“出兵援助倒是可以,只是……叫我如何救他?”来凰望着了无生色的长安,为难地说。
“大巫师说可以救。”眼看就要说服来凰,我兴奋得声调也提高了。
“但是……”来凰面露难色,“大巫师殁了,就在今天凌晨。”
“轰——”是我脑袋里的声音。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大巫师灵魂不是不死不灭吗?怎么会死呢?可以救长安的人,死了,这可叫我怎么办好呢?
我感到身体渐渐无力,背上的长安缓缓滑落下来,被沐阳及时接住了。双膝瘫软,我蓦然倒地,看到淡蓝的天上轻云片片,看似不动,却都朝着一个方向缓缓挪步;看到高大的树木枝叶繁茂,深绿色的树叶在微风中晃动摩擦,一只小雀儿停在枝头张望一阵,却一眼都没有看我,然后扑扑翅膀飞走了;看到许多颗脑袋在我上方给蓝天围了个不规则的圈,表情各异,大多皱着眉头,有人嘴巴开开合合,我却疲惫得什么都听不到……
“子岐……”有人叫我的名字,“不要贪恋了,什么感情都是假的。世上根本就没什么真心。”
“你说什么?”我在心里发问。
“我说,想知道你娘最后的记忆吗?她生下了一个被诅咒的孩子,一个美丽却危险的孩子,她嫌弃你,视你为耻辱。她用绳子将重重的琴系在你的颈项上,狠心地把不足半月的你弃入水中,她要你死。”
“你胡说!”我无声地高喊。
“她对你的爱只不过是你的想象而已。其他人也是一样。不要贪恋了,跟我走吧……”
不会是这样的,不会的。但是,那溺水的死亡感,从小到大,一直伴随着我,让我不得不信听到的这些话。怎么解释呢?娘?
走在一条静静的河边,河水水面如镜,却深不见底,看得人心中生怖。四周一片漆黑,唯有河边丛丛的花发出幽幽的红光,仿佛鲜血般殷红,那是大片的曼珠沙华,开得妖冶魅惑,却释放出不祥的气息。
我向前走着,没有目的地,只是沿着笔直的河岸走着。彼岸从远处有一个人与我相向走来,一袭青色衣衫,头发一如往常高高束起,高高的眉骨下一双大而略显细长的眼睛里,如墨的双瞳似秋水般深沉动人,宽宽的双眼皮,长而密且直直不上翘的睫毛扇动着,带着眼下的阴影跳动,鼻子窄而挺直,两片粉嫩的薄唇,嘴角噙着盈盈笑意,坚毅的脸上还有未脱的稚气,就这样魅人地望着我,与我隔河擦肩而过。
真是惊为天人。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长安。于是拼命追逐,望到他的背影时,岸边出现了一只小船。我不加考虑就跳上船,向彼岸方向摇浆,口中还在大喊:“长安!等等我!”
长安好像听不到我的声音。一股无端的风浪迎面袭来,我望着水花打下来,重重地将我推入水底。我仍坚持睁着眼睛,隔着水面望着岸上那修长而略微扭曲晃动的身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不见,至始至终也没有回头望我一眼。
我不再理会溺水的痛苦,放肆地呼吸,任由水涌入我的鼻子,嘴巴,呛得痛快。在濒死之际,张开嘴巴含着水费劲地大喊:“长安!别走!”
我重重地喘息,要喊“长安”,却仿佛被什么力量压抑着喊不出声。我拼命地张开嘴巴,试图发声,但依旧无果,痛苦而无奈。梦里被水淹溺,强烈的窒息感使我感到深深的无助和绝望的恐慌,然而更令我恐慌的是一个突然袭入脑中的想法——他死了。长安死了。
我在心中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长安,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泪水汹涌而出,肆无忌惮的有如决堤的江河。我慌张极了,因为丢失了他的方向。找不到他,我心慌绝望得几乎死掉。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长安……”我终于发出声来,梦中很大声,张嘴却是很微弱的颤巍巍的一声。然而自己发出的这小小一声,却把我惊醒于梦中。我恍然明白过来自己是躺在床上。
然而在最初醒来的一段时间里,梦里的一切显得仿佛比现实更真实,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长安死了。一种强烈的难过萦绕心头,我不敢睁开眼睛,害怕看到难以承受的结局,任由泪水从眼角“哗啦啦”涌出,越流越多,最终一发不可收拾,一张脸都洗遍了。
有人的手轻抚上我泪水沾湿的脸颊,动作轻柔,满是怜惜。仿佛还有绸带划过皮肤的丝滑清凉。我眼睛微一颤,却依旧不敢睁开。只是伸手握紧他的手,把身子向他的方向缩成一团,发泄般地叫喊:“长安,不要死,不要死……”身旁的人是不是长安?这一刻不要告诉我……
“我不会死的。”
当这低低柔柔的一声回答传入耳中时,我浑身一震,泪水更加不受控制地奔出。“长安!”我扑进他的怀里,双手死死箍住他的身体,不让他与我分离丝毫,就这样痛痛快快地哭着。
长安轻拍我的背,口中心疼地念着:“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没事了没事了……”就像记忆中的他,虽然总是凶神恶煞的顽劣样子,可一旦我哭,就立马放下邪恶姿态变得温柔起来,“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以致从小很独立很坚强,受伤也绝不会哭的我,也在那五年里习惯了对着长安哭。
我抬头看着长安,月光洒下,他的侧脸一片光泽,皮肤如初生婴儿般嫩滑,眼睛缓缓地眨,睫毛泛着清冷的光华,一下一下坚定地跳动。
“傻白。”他凝望着我眼睛,似有许多话要说,最终却只说了一句,“还好你没事。”
想要说很多话,也有好多问题想不明白,但太疲惫了,又哭累了,不知几时,我又模模糊糊睡去了。安安稳稳睡在熟悉的臂弯中。
睡了不久,身体像着火了一般灼热起来,额上有青筋般的东西突突地跳,全身筋脉骨肉仿佛撕裂般疼痛,一股莫名的气在身体里横行窜动,五脏六腑疼痛难耐。
起初我想忍,但是牙齿都快咬碎了,疼痛非但不减,还有愈演愈烈之势。我痛苦地蜷身,冷汗一身一身地出,闷闷地低哼以图缓解。这些举动惊动了长安,他忙翻身坐起仔细观察我,眉头纠成一块,问:“哪里不舒服?”
“嗯——啊——”我只是压抑着叫喊,哪里有力气去讲话。见他要起身,立马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我不走,不走,去给你倒水喝。”长安安抚着不安的我。
我依旧不松手。长安只得回来紧紧抱着我,问说:“哪里不舒服?嗯?告诉我,不要强忍着。不怕不怕,我在我在。”
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人在身体疼痛时抱住一个什么东西,最好是一个人,更好是一个至亲的人,可靠的人,疼痛真的就不会那么难熬了,或者说,抱着这样一个人,再难熬也熬得过。尤其当那人心痛得皱起眉头,摩挲着背,轻柔地说“快好了快好了,吃了药,睡一觉,马上就好了。”似乎病就真的快要好了。大致是因为他们痛苦的表情给我们暗示,使我们假想他们的身体也在陪着我们一起疼痛。人真是没良心,要别人陪着痛才开心。
就像小时候的伤寒一样,我又在长安的摩挲和安慰中,渐渐可以忍受那不知要忍受多久的疼痛了。只是心是觉着快要好了,身体的疼痛却一刻不见好转。
昏昏沉沉之间,我在长安胸前的衣襟上擦掉额上眼上的汗,抬头借侧光看着长安,看到他骨肉完好,轮廓绝美,肤似白玉,上雕精致五官。他一双黑似墨的瞳子泛着水光深深地望着我。再摸摸他的身体,皮肉依然恢复健康。我心想,这大巫师算是好人,临死也做了件好事。
然而想着,疼痛蓦地消失了。但此带给我的不是开心,而是无助。我发觉,身体已不再受我控制了,我徒留有思想在脑中,却连跟手指头都控制不了。除了当冷风吹过我汗湿了的背心,一阵寒意侵入骨髓,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对我的身体已然只是个没奈何的旁观者了。
我挺直腰背,仿佛从疼痛中走出来了。长安的眉眼刚露喜色,却没防备地被我狠狠推下床,踉跄几步,站稳在地。
我不理会他诧异的表情,下地赤足往外走。
“你去哪?”长安两步赶上来,拽住我的胳膊。
我甩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继续走。而心里的我,只能焦灼地望着长安,看着不是我的我这样冷漠地对待长安。
“外面冷,起码穿上鞋袜和外衣吧。”长安的声音竟有些卑微,匆匆取了我的衣物跟着我出门。笨蛋长安,只记得取我的衣物,你的呢?你不也是赤脚出来的么。
长安跑到我身边,边走边替我披上衣服,把领子收得紧紧的,冷风要进入简直无缝可寻。他不知道我发什么疯,却也不发脾气,只是没脾气地说:“这是怎么了?想起什么事情吗?告诉我让我去做就好了。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了?”
我目不斜视向前走。我暗骂自己连向长安解释一句的机会都没有。
“穿上鞋子!”长安想用严厉的语气震吓我。但没有收到成效,我依旧无视他。只有在乎他的我才会被他震吓,怕他生气。
将将走到大巫师殿时,长安终于忍无可忍,架起手打算强抱起我回去。我看到他伸来的手臂,轻一挥手,直接打得他趔趄两步。这是……我的力气吗?简直比以前大上千倍。
“小白!”长安无奈地唤我。
我走几步后回身,与长安远远地面对着面,解掉他为我系好的外衣,挥向一旁烈烈的风中,等它飞舞后落地,我冷冷地开口:“长安,我不是什么子岐,我是巫国大巫师。请你离开。”
“子岐——”长安满目茫然。
我指指自己的额头:“记住这朵花,忘记这个人。你是你的平王,我是我的大巫师,从此两不相干。”
这句话不仅令长安一震,也令我一震。长安震,是因为无法理解我究竟怎么了会说出这种意想不到的话。而我震,是因为我差点忘记了自己额上这朵花,这个可怕的诅咒。这一个月来面对长安命悬一线的恐惧,我不想再承受一次。我不能让长安不幸,不能让长安再遇难,不能让长安死。如何让他不爱我呢?不如就随大巫师去吧。
“子岐。”长安牵扯嘴角,故作轻松地一笑,说:“你是在生气对不对?你气千尘的存在对不对?你气我与千尘有过……孩子对不对?”
我叹口气,说:“我不在乎。长安,我不在乎与你有关的一切。大巫师
22、第 22 章 溺水 。。。
才是我的身份,我不是你的什么子岐。只愿你离我远远的,不再相见。”转头吩咐身后列队垂首的白衣男女,“让他滚,滚出巫国,别来影响我。”
世间最无情的三个字,莫过于“不在乎”。
我转身拾阶而上,听着身后的长安仍不愿相信,抗争一般地继续发问:“不是的,你一定是在怄气对不对?你在气……气我自从下山开始就疏忽了你,让你感觉孤单了对不对?你在气我贪恋王位,不愿陪你归隐对不对?”他的声音在秋夜的瑟瑟寒风中微微颤抖,他轻笑一下,“笨蛋,我怎么会不愿意呢。只要你想,我就陪你回去,哪怕被全平国唾骂。有件事不该瞒你,我早已命人……”
“滚。”我并不回头,冷冷地低喝一声,打断他诉说一般的语调。然而这一声过于冷了,冷得连我自己都打个寒战,痛,直刺心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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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战事起 。。。
(二十三)
长安终于不再说话。听声音,身体尚虚的他,应该已经被白衣人架走了。
最终我也不知道听到的那句淡淡的“我等你”是真实的还是虚无的。
等我什么?
两旁的树上,桂花开得正好,芳香宜人,月色下一阵沁人心脾的香风从中吹来,迎面拂上脸庞。景是良辰美景,心却微微泛着苦涩。真是,自己做戏给自己看,看着的自己还不得表态。
东南方,远远可见天空中还有电闪雷鸣。已是入秋,平国却不曾太平。
树下有一双眼睛看着我,带着担忧,带着不解。是风烟。地上的冰凉从脚心窜上全身,我微一瑟缩,进入殿中。
“你怎么了?”风烟跟着我进来。
我不回答。看着一池静水,还有池边的铜镜。“来人。”我的目光越过风烟,落在殿门口的几个白衣人身上。
白衣人眼神涣散,表情淡漠,却对我很是恭敬,垂手等我的吩咐。
“去为子岐公子铸一面铜镜。一定要做好。”
“是。”
“子岐!发生什么事了?”风烟扯着我的胳膊问,却在我抬眼注视他的时候,呆住了。呆一下,他说:“你的眼睛……”
“我不是子岐。是大巫师。”我面无表情。
事实上我的人并没能立即将长安赶走。毕竟算是巫国的贵客,眼下两国又结成联盟,来凰就又留了长安几日。住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