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落平阳-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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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戟俯身行礼:“海疆千万将士,谢主隆恩。”
皇帝笑意盈然:“这等功劳如何赏法,各位爱卿可有良策?”
奖赏有功之臣,本是皇上一人圣心独断,现在他却向堂下臣子问询,一些人暗地里交换了几个眼神,对于皇帝的意思猜测不断。
在朝为官,最重要的便是揣测圣意。表面要罚,不一定是要罚。表面要赏,也不一定是要赏。
几番心知肚明的视线交往下来,也不过是一息之间,皇帝仍旧面带微笑,探究的眼神逡巡于百官之间。
很快便有人出列,躬身禀道:“臣以为,建州海军为国守疆,以弱势于海盗的船舰,终获大捷,安海疆之民,稳海疆之边,此等涛天之功,自当论功行赏,从上至下凡金银官爵等赏赐,还需细细订个章法出来。”
第一个出列的便是那一身正气的工部尚书崔如诺。
皇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崔如诺果然继续道:“只是,这位半路出家的凌将军的身份过往,仍需仔细辨明。”
他话音一落,大殿之内沉静了片刻,皇帝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哦?崔爱卿难道对于凌将军的出身有所怀疑?”
崔如诺听着皇帝的声音中正平和,并无愤怒,心头一喜,显然他是赌对了圣意。
凌戟和平国公府的关系,皇上岂会不知?刚刚削了平国公府的爵位,对于平国公府出身的凌戟,皇上又怎会一心一意地信任?赏了他,他会不会恃功而骄,对于平国公府的事情横加干涉?皇上早有瓦解勋贵世家之意,如今好不容易将素有名望的平国公府扳倒,又岂肯再给自己树下这样一个障碍。
只是凌戟偏偏立下此等汗马功劳,皇上不但不能查不能罚,还要开开心心地说赏。这揣摩圣意从中阻拦之事,自然就是他们这些忠心臣子的义务。
“启禀皇上,当日平国公府勾结海盗一案,有一个平国公府的下人被顺天府查探出来,怀疑平国公府是通过他与海盗传递消息,收授财物。此人姓名正好也是凌戟。这个名字有些剑走偏锋,实不常见,微臣这才有些印象。如今凌将军既然同名,在军中乍起之日正是平国公府勾结海盗案发之时。事关国家大事,这其中的关联实在不可忽视。凌戟军如此一心为国为君,定要原谅我这等唐突之言。”
崔如诺面容方正,字字铿锵,所言皆是忠君正直之语,其中份量不可小觑。一言即毕,朝堂之上百官应和者众多。
他们恨这个断人财路的阎王,皇上也不愿信任这个罪臣家奴出身的将领,这正是君臣相和,皆大欢喜之事。
再说平国公府的罪名是勾结海盗,这凌戟正好在同一时间歼灭海盗以此邀功,这其中若有什么关联被“查”出来,今日他有多大的功劳,到时便有多大的罪过。
立于前排的嘉郡王爷素来不过问朝堂之事,也从不表露态度,此时自然像往常一样闲闲地立着,一双眯着的眼睛却看向挺直脊背立于百官之前的那个凌戟。
皇帝不发一言,面色沉静,等着百官纷纷陈述利害之后,朝堂上再一次安静下来,他才看向凌戟。
“凌将军,对于众爱卿所言,你有何辩解。”
凌戟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众位官员对他的弹劾和猜忌。
起初时那些言论还就事论事,无不是忧国忧民的忠君之言,后面渐次杂乱起来,出声应和的官员官职不高,那些话语便夹杂了些明显可辩的情绪。
愤恨,鄙夷。
恨是恨他断人财路,鄙夷自然是鄙夷他的出身。皇上就算偏爱寒门,那些也必是正经农耕之家出身的子弟,一旦读书入仕,身份当得一个清贵。但他这样脱籍奴仆的身份,如今竟然与这些达官显贵立于同一个朝堂之上。这简直是对于百官莫大的羞辱,他们当然鄙夷。
凌戟面色波澜不兴,一撩衣摆,跪在阶下。
众人的视线尽数落在他的身上,等着看他如何自辩?!
“皇上,臣征剿海盗,大捷而返。此次入京,有些东西原本要呈上御前。如今已由五城兵马司押运至宫门外,臣请准抬上殿前,由百官共证。”
这个凌戟在皇上面前回话也敢说得如此*,好似咄咄逼人一般。早有几个官员相视一笑,面上均是不屑,还有人老成持重地微微摇头惋惜。果然还是沉不住气的少年郎,以为有几个军功就敢在皇上面前如此强硬,岂知当今圣上是最不喜被人左右圣意的。
皇帝面色果然不似先前那样愉快,凌戟继续道:“皇上看了,定会龙颜大悦。”
“哦?凌将军这样说,倒让朕好奇起来。”皇帝淡淡笑道,“那便抬上殿来吧,让朕也看看,是什么东西能让朕龙颜大悦。”
内侍下殿去宣,朝堂之上一时无事,凌戟仍旧挺直脊背立在阶前,不言不语。众人面面相觑,想不出来这凌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多时,宫中侍卫抬了几口大箱子,放至殿前。皇帝也饶有兴味地站起身来,下了几步台阶。
凌戟躬身道:“皇上请恕臣唐突之罪。”
“朕恕你无罪。打开吧。”皇帝摆了摆手。
凌戟一把掀开头里第一口箱子,里面赫然露出来处理过的码得整整齐齐的七颗人头。
离得近的官员一时不察,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差点惊叫起来御前失仪,捂着嘴连连往后退去,凌戟身边顿时空开了一片空地。
崔如诺原本离得凌戟最近,此时面色铁青地瞪着凌戟,咬牙怒道:“你——这是惊扰圣驾!”
凌戟道:“这是那七名海盗,在海疆内外侵扰边民,无恶不作,今已尽数伏法。”说完便将那箱子盖上。
皇帝抚掌,哈哈一笑道:“好,好!大快人心!这些蠹虫让朕烦扰了这么多年,比泥里的泥鳅还滑,无论怎么剿都剿不干净。今日这般才叫好,痛快!”
凌戟微微一笑,又走向另一口箱子。周围的官员顿时纷纷向后退去。凌戟一伸手掀开来,又将旁边摆着的几口箱子连连掀开,顿时整个朝堂之上被映照得珠光宝气,流光溢彩。
这一次那离得近一些的官员又一次惊得瞪大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几口打开的箱子,简直移不开目光。
一整箱码得整整齐齐的黄金,一整箱码得整整齐齐的白银,一整箱琳琅满目的珠宝,还有一整箱精巧细致价值不菲的洋货。
“这些是缴获来的战利品。”凌戟道,“九牛一毛,呈上御览。更多的战利品还在运往京中。”
这一次,皇帝的面上却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容。
钱财谁不喜欢呢?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不能少了银两,这照耀满廷的珠光宝气,比用什么华彩文章来表的功劳都更加隆重动人。
在那些珠宝的旁边,还剩下最后一个不起眼的木箱。便是那敌视凌戟的众位朝臣,也不由得关注起来。
还有什么比那些勾得人移不开目光的战利品更加贵重呢?!
凌戟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缓缓掀开了最后那个箱子。
诺大的箱子当中,却十分空荡,乍一看去似乎空无一物,让四面八方投注过来的视线多少有些失望。
凌戟弯身,从里面取出一个半臂长的锦盒来,由内侍接过,呈给皇帝。
皇帝打开锦盒,取出一卷有些残破的纸来,缓缓展开。
凌戟躬身道:“这是建州海域外的地图。海盗盘踞海上数十年,在海外有几个小岛作为驻地,易守难攻,正是天然良港。”
“如今,已尽收归我大华国土。”
☆、第57章 神武侯
凌戟话音一落,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寂静。
除匪事小,金银财宝也未必能打动得了皇帝的心,开疆拓土之功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自从太宗皇帝开国以来,大华王朝疆土边界已百年未曾扩张,北面有蛮族,建州有海盗,年年侵扰,烦不胜烦。广安侯驻守北疆,佟将军卫戍海域,这是皇帝十分倚重的两位股肱之臣,却也只能堪堪拒敌于疆土之外,谁也没有余力继续向外开疆拓土。
如今竟然被一个家奴出身的凌戟做到了。
位于海上的岛屿,那甚至是民间传说中的仙山所在。这其中的意义,若凌戟有心利用,他足可以凭此立于不败之地。
即便他不动这个心思,现在的任何攻诘,在这满堂珠光宝气和那卷泛黄破旧的地图面前,都是如此苍白无力。
崔如诺方正的面容上沉静如水,敛眉低目,退回队伍之中。
嘉郡王仍旧微微眯着双眼,神态怡然,似乎全然未将这一番翻转变故看在眼里。
却听凌戟继续道:“海外列岛之后的海域广阔无垠,如今既属王土,海盗已经尽数铲除驱逐,又有朝廷海军日日巡逻,可保渔民安全。”
有完没完,他还有完没完!
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越发不善——他这是携功邀宠,这是藐视皇权!
朝廷上不该出现这种人,将所有官员的功绩全部压过,仿佛除他之外皆无能一般。朝堂需要的是平衡,是此消彼长互相牵制的平衡!这个无知莽夫凭什么站在这里侃侃而谈?!
凌戟在朝堂百官越来越愤恨不平的视线集火之下,却缓缓露出一个惬意的浅笑。
这些达官显贵们如此厌恶他,憎恨他,恨不得将他踩在脚下。然而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他们不但不能将他踩在脚下,他们以后还要捧着他,再恨他也要奉承他,依仗他。
百官将目光恭谨地投向皇帝,小心地揣测着天威难测的圣意。
皇帝是个明君。他不喜世家霸权,所以扶持寒门子弟,在朝堂之上与世家势力平分秋色。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就这样将勋贵世家连根拔起。他要的不是一家独大,他要的是相互制衡,这样他才能从旁观战,仔细拿捏。如果平国公府不是自命清高因此被世家集团主动抛弃,皇帝也不会轻而易举就能削了平国公府的爵位。
如今有这样一个功高盖主的臣子横空出世,这位惯会玩弄平衡之术的帝王到底会如何思量?
高高在上的皇帝面上笑意渐浅,却仍旧满目和善。
“匪首,钱财,领土。”皇帝缓缓开口,“件件都是不世之功。凌将军,你以此来盖过所有对你的质疑和问询,你竟将圣意拿捏得如此之精准。”
工部尚书崔实诺眼角一动,快速地与几名官员交换一番视线,心中渐渐安定下来。
拿捏圣意,这是多么令帝王忌讳之事。
皇上就这样在朝堂之上揭发了那凌戟的卑劣用心,一丝情面也不留。他故作姿态地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搬到朝堂上,以此为自己增加砝码,可是只要皇上不喜,天大的功劳也会变成天大的罪过——
皇帝的声音再一次响在朝堂上方:“可是,朕就喜欢你这样的拿捏圣意!如果朕的所有臣子都有这般拿捏圣意的本事,何愁边疆不稳,何愁百姓不安,何愁天下不富?!”
凌戟就势下跪:“皇上谬赞,臣惶恐不安。”
崔实诺面色铁青,将眼神紧盯在那挺直的脊背上。这心口不一的卑鄙小儿,你分明得意得很,哪里有一丝不安?!
“崔尚书。”皇帝突然点名到头上,崔实诺一慌,急忙出列跪下。
“崔爱卿向来为官正直,揣测圣意这种事,崔爱卿自然是不屑为之的。”皇帝道。
崔如诺心中慌张,听不出皇帝的意思,只能伏下身子,规规矩矩地先请罪。
“微臣惶恐……”
“你是该惶恐!”几封奏折突然从上面迎头飞下,砸在崔如诺的身上。虽然轻飘飘地一点也不疼,却不啻于雷霆万钧,赅得他浑身一颤,冷汗顿时出了一身。
“蠢东西!你身为工部尚书,如今水患在即,你不说老老实实地去修堤治水,反倒在朝堂上搬弄起是非来了!”皇帝大怒道。
崔如诺不敢分辨,只能连连叩首,希望平息圣怒。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看着堂下众人,片刻后突然又将话题转回凌戟身上,只让崔如诺仍旧战战兢兢跪在堂下。
“凌将军缴灭海盗,开疆拓土,扬我大华王朝赫赫国威,实乃不世之功。敕封一品神武侯,御赐神威侯府。”皇帝说着走回龙座前缓缓坐下,有些疲累地挥了挥手,“凌爱卿回去等着圣旨吧。退朝。”
内侍用尖利的嗓音呼喝退朝,百官纷纷跪拜,又鱼贯而出,谁也不敢去搭理那颤着腿爬起来的工部尚书。
嘉郡王从崔实诺身旁走过,冷冷看了他一眼,便又敛眉收回目光。只那一眼,却让崔实诺浑身一冷,比被皇帝训斥还要惊怕。
凌戟被赐封为一品神武侯,这个消息在凌戟走出宫门之前,便飞速地在京城世家官员之中涟漪般地传开了。
满城震惊。
以武封侯不是没有,广安侯就是因为在北疆平乱有功,被皇帝恩准不降等袭爵,仍旧承继了上一代广安侯的侯爵爵位。那在世家之中已是无尚荣光。
但与凌戟今日一比,却简直不值一提。
从白身封侯何啻于一步登天,何况武这个字,从大华王朝开国以来,轻易不会赐予勋贵。十二世家当中没有一个人的爵位以武为名,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皇帝敕封一品神武侯,这其中有何深意,如何不令人猜测不安。
凌戟出了宫门,便被几名守在外面的亲兵拦住,被拥簇着去了安扎在城外的军营。他的目标在京城,恐怕以后难回建州,这些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将士战友,他却不能轻易舍下。
今日早朝之后,皇帝的意思显然是要大加封赏,他幸不辱使命,终于没有亏待了这些一心追随他的忠诚将士。
从军营出来之后,凌戟上马,径直往那座小镇子赶去。
到了方家院门外,还没下马,便见方越棋用竹竿挑着一挂鞭炮走了出来,让方越笙伸手拿好,自己过去点燃了引信,噼里啪啦地好一通热闹。
幸好凌戟的马也是经过历练的,这点声响不在话下,安安静静地站着,不惊不怕。
凌戟拍了拍马背,等到方越棋和方越笙将鞭炮放完,这才下马走了过去。
“这是做什么?”凌戟笑道。
“贺个喜啊。”方越笙眼睛亮晶晶地道,“林玄英过来说你被封为一品神武侯。太威风了,凌戟!”
方老太太的声音从院子里面传了出来。
“是凌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