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兮作者:路人乙-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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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虽有外伤,意识还勉强清醒着。见越岫、水瑗与梁徵三人进来,呲牙咧嘴地唤了师兄。
“怎么回事?”水瑗立刻查看他身上的伤,其他都还罢了,他胸口上印着一掌印,触手火烫,且摸得出他肋骨有几根折断了。亏他忍得住。
“先说话还是先治伤?”梁徵直接问连羽本人。
水瑗并没有耽搁,招手叫了下面的弟子来,小声吩咐了去取药物及用具。
“说话。”连羽嘶声抽着气,“氓山……容家两人都不在。我遇到了魔教的……”
“不是如今武林中任一门派的掌法。” 水瑗已经判断了他的伤势,帮他说余下半句话,“看来你遇见我们要找的人了。他要你给谁传话吗?”
“给师父……”连羽口齿间已是无法控制,他一咬牙,狠狠压下因伤痛带来的颤抖,继续道,“对师父说,清明,皇宫,会故人。”
“看清人了吗?”水瑗继续问。
“男人……四十上下。一身,黑。”连羽像是想不起,而不是被困难的呼吸逼退了答案。
梁徵不安地凝眉思索。
水瑗与越岫交换了一个眼神。
刚才水瑗吩咐去拿东西的华山弟子飞也似地端了东西进来,水瑗让开,让越岫先接手去照管连羽,自己拍了梁徵一把:“小梁,过来说话。”
梁徵依言同他避到一边。
“说吧。”水瑗也不问。
梁徵确实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救过我和谢兄的人要老些,不是师弟说的那样。”
水瑗点了点头,才问:“你去问问谢欢。”
“我会去。”梁徵严肃说。
越岫朝这边转过头来,水瑗一凛,不与梁徵继续说,快步走到连羽身边。
越岫摇头。
“是么,这掌法中不止是能断小连筋骨,还带毒。”水瑗明了他的意思,“看来那人只是放小连回来传个话,并没真的打算留他活口。”他转身就走,“我去请师父来看。”
荀士祯来时,连羽已经彻底抓不住自己的意识。荀士祯看了看,说:“魑杀掌。魔教的功夫。非氓山药谷不能治他此伤。”
“小连是从氓山回来,说容姑娘和她弟弟都不见踪影。”水瑗在旁说。
“许是逃了。”荀士祯道,“他二人是天魔之子,可与我们要找的人算是甥舅,不见得就下杀手。”
“总之我们不知道容姑娘在哪里。”水瑗说。
“那便只能去寻发这一掌的人。”荀士祯似乎也担忧起来,“他这一掌伤得颇重,魑杀掌能将火毒催入他体内,也只有用魑杀掌的功夫才好把这毒逼出。”
“那人叫小连带了话,约师父清明在皇宫一会。”水瑗这么说,“清明就是五日后。”
是否要去,并不是他能决定。
但如果要去,这就可以准备动身了。
“皇宫……他意欲何为?”荀士祯疑惑,皇宫中如今有什么。
“弟子们也是不知。”梁徵说。
也许是有烈云。他心里知道。也许他想和烈云联手,以烈云的功力已不在师父之下,如果再添上一人……师父无异送死。若是不去,连羽岂不活不了。可就算去了,连羽也不见得能被救。
“五日,小连不见得撑得过。”水瑗考虑着类似的事。
梁徵当机立断,手伸进怀中一用力,扯下了脖子上的承天玉,将它系于连羽手腕。
“……这是?”荀士祯先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等确认了眼前事实,惊得倒退一步,“这!”他难有失态,这已是惊讶至极。
“师父,弟子去一趟京城。”梁徵一躬身,“师弟伤情要紧,承天玉一事,弟子回来再同师父解释。”
荀士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师父,若小连果真命在旦夕,让小梁去吧。”水瑗出声说。
“连羽一时死不了。”荀士祯瞥一眼承天玉,“梁徵,你要去京城找什么人?你何时与魔教结交?”
“弟子未曾结交魔教,来日定然向师父说明。”梁徵仍躬身抱拳。
“你可要想清楚说什么。”荀士祯也并不严厉,只像是冷漠。
梁徵行礼不言。
“去吧。”荀士祯挥了挥手,“水瑗,安排几人与他同去。若是京城情况有变,迅速回来报信。”
水瑗躬身答应了是。
天气不错。已该是日斜的时候了,从窗照进来的光仍不觉昏黄,室内一片明亮。
谢欢对着窗外看了一会儿,转回头来盯着镜面。头发梳得不好,有一缕没有盘入髻中,要重新梳过。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地上,他弯下腰,探手要去拾。
一只手帮他拾了起来。
自己妆还未成,谢欢藏下心中惊恐地抬眼望去,却还好,是梁徵。
梁徵脸色不太好,但谢欢还是感到宽心,笑了来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梁徵把梳子递到他手上,“我需要见烈云。”
没想到他一来说这个,谢欢并没怎么认真,转脸重新对镜梳头,“我今晚没法进宫去。”
“我一定得尽快见到他。”梁徵说,“你既然在这里,今晚皇帝是不是要过来?”
谢欢从镜中多看了他一眼,“不,我今晚在这里是因为陛下今晚把金婵进宫去了,挽花楼不能没有薛雚苇。今晚他们不来。你怎么这样急?”青皇第一回做出这样的任性事,但料着了他不能反对,谢欢应是应了,却也存了些火气。只是眼前是梁徵,就当这点火气散了。
“连羽师弟被魔教魑杀掌重伤,只有会这掌法的人能救命。烈前辈他可是会的?”梁徵一口气说出来。
谢欢闭了闭眼。
梁徵等着他回答。
“我知道了。”谢欢说,“稍等一时,我想个法子抽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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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来了张帖儿,说是谢大公子接薛姑娘去夜探桃花。薛雚苇接了帖儿没有多话,上轿去了。
在谢氏别院落轿,碧纨出来赏了轿夫,嘴里埋怨着公子荒唐,还是把薛雚苇请进去。
“公子还没回呢,姑娘你先等着。”碧纨性子柔和,虽然对谢欢满腹不满,倒是不和薛雚苇生气。
梁徵这时候已经踏进来。
碧纨闻声回头,“梁公子?这可不巧了,公子还没回,这儿还有客人在等他……”
“碧纨,更衣。”换平日里谢欢怎么也要顺势逗碧纨一逗,这回看梁徵焦急,不好惹梁徵不快,直接露了声音。
碧纨转回来看他,张口结舌没说出话来。
烈云通常是紧随青皇身边的,若是像此前盗取酿草一样偷偷潜入,谢欢觉得行不通。
还是正经入宫的好。
“晚上进宫,不要带这些东西。”碧纨伺候谢欢卸妆更衣,谢欢顺手指点梁徵腰上的剑。
梁徵也不多话,取了剑搁在他桌上。知道他意思,把全身可能的锐器都去了。
“要是见着陛下,就说是我府上的……”谢欢横竖看他也不像书童什么,又是苦恼又是好笑,说是护卫,但进宫要什么护卫,“你会什么好玩的不会?舞剑?”
“剑是用的,又不好看。”梁徵说。
“其实你用剑很好看。”谢欢微微笑,“那就这样,如果撞着陛下了,就说我最近府上收的,看你舞剑舞得好,爱你一身功夫,什么都要带你在身边。带你入宫就是要给陛下看看玩的。”
梁徵的眉毛抖了抖。
“要是碰上陛下要下跪。他忌讳着有人对他不敬。”谢欢虽说不愿,还是有一言不得不继续交待他,“你委屈一回,免得我到时候在他面前不好做。”
“知道了。”梁徵并没反对。
谢欢从碧纨手臂间挣脱出来,自己再整了整外袍,“走吧,有什么事看我眼色。陛下虽然看着可怕,其实并不是暴戾之人。”
已经入夜,宫中灯火照得通明。谢欢是在宫里出入惯了的,与旁人不同,各项礼节省去许多,也并没有被怎么盘问,一路遇见脸熟的卫兵宦官,还能笑笑招呼。
宫内无事不能疾行,梁徵随他放缓了步子行走。
这天青皇带了金婵回来,自然不会往其他地方去,谢欢叫引路的宦官直接带往青皇的蕊兴殿。
到殿前宦官要去报,谢欢冲他摆摆手,装模作样地远远看看殿上闭门关窗的样子,道:“陛下既然有事,我就不进去了。也没急事,我自己出去。”因青皇早已交待过对谢欢不同,宦官也没说要一路继续盯住他。
他说完就走,原本只是来叫烈云看见自己。都来了,不面圣就走,烈云也许能会其中之意。
青皇若正沉迷与同金婵享乐,当不会察觉。
那宦官或许还在敬佩他察言观色之能。
离蕊兴殿不远,刚到稍僻静处,果然一道黑影突然拦在谢欢面前。
“你怎能带武林中人进宫?”烈云口气严厉。
“你要找阿犰,这回有人见着了。赶着要来和你说。”谢欢说着,将身一让,教梁徵自己去与他说话。
梁徵上前行礼:“前辈。”
烈云还认得他,“呵,荀士祯的徒弟。”
“不知前辈与师父有什么误会。”梁徵也听出烈云这回未在他面前掩饰的不屑,“但晚辈这次求见,是想请前辈相救一命。人命关天,望前辈援手。”
烈云闻言打量他,“你看着不像要死了。”
“不是晚辈,是晚辈师弟。”梁徵说。
“说是在氓山药谷被人用你们的武功打伤的。”谢欢插口道,“你们教中的事,你不能不管。”
烈云看起来并没有觉得是什么他不能不管的理由,姑且不理他那边,向梁徵问:“到底何事?与我详细道来。”
梁徵说了。
烈云听完,背过身去思考。
谢欢靠着宫墙对梁徵笑笑,心知烈云多半能有办法,但愿在他开口前能安抚梁徵的焦虑。
梁徵神色安稳,但谢欢知道他焦虑。
“我不能去到华山那么远。”烈云说。
“你欠我人情。”谢欢飞快地说,同时给梁徵一个眼色叫他先听自己说话,显然料到他要拒绝。
烈云瞪了他一眼,“我自然欠你人情,但不是帮外人用。”
谢欢不退缩地看回去,帮我兄弟是帮外人么?
他平日在烈云面前向着梁徵本不掩饰,烈云也是无奈,很快又说:“我可以教他魑杀掌。”
梁徵稍作犹豫,谢欢已经问:“几日能学成?”
烈云像是刻意恶毒地笑:“我承天教的武功岂是他们那些废功夫能比。学自然容易,不过用得如何,可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我只用这一回。
梁徵想,立刻开口道:“晚辈愿学。”
此举大违门规,回去若是师父不允,待救过师弟就甘心领罚,就是废了这身武功也无话可说。无奈正是江湖兴讨魔教余孽之时,此事断不能叫外人知道。
“事不宜迟。”烈云说,“今晚三更,在谢府一见罢。”
“我近来在城西别院住。”谢欢说。
烈云便改口,“那么,你家别院。”他说完一闪,已经不见。
他既然应承,晚间一定会来的了。梁徵转头想向谢欢致谢,谢欢摆摆手,说:“走吧。”
宫中是非之地,早些离开就是了。
回来之后,碧纨可算逮着了空,抓了谢欢追问他之前回来时风尘女子的扮相是怎么个事。谢欢就说自己闲来无事与挽花楼薛姑娘互扮了取乐,居然搪塞过去了。
碧纨进里屋去铺床,谢欢背了人顿时自得,梁徵看不过去,同他说:“你自家人面前,何必装得这样风流荒唐。”
“原本是个风流荒唐人。”谢欢照例无赖。
梁徵无话。谢欢就笑着往下说:“莫非我没有扮女子以色媚人?莫非我没有纵声色花天酒地?莫非我没有废文章不学无术?我爹在家虽然骂我狠,倒没一句错话。”
“不要这样说你。”梁徵不爱听他。
谢欢因是坐着,头一靠,就靠在他腰腹间,这样倚了他问:“怎么?贤弟想要另夸我几句?”
若是果真敬他,当面夸他几句也是应该。梁徵自认其实敬谢欢为人,但偏偏好话没能出口,脸上先有些要烫了,静了一会儿,只道:“这回多谢兄长帮忙。”
“谢什么。”谢欢说。
他还那么靠着,梁徵把手放在他肩上,原是想要推开他一些,可碰着他肩了,终究没有立刻推走了他去。
谢欢像是也不知道说什么,竟是没动。
碧纨掀帘子出来说:“公子,可以去歇息了。”
梁徵无声无息地让自己的手从谢欢肩头滑到他身后去。谢欢仰起脸来看他,说:“那你等着烈云,我去睡了。要是你马上就会了,也不用等着同我辞行,快些回山就是。”
“哪有那么快就会的。”梁徵说。
况承天玉在,连羽性命也没有急在一两时之间。只承天玉暂托连羽,被师父见到,往后也未必拿得回来一事,竟无法这时就开口对谢欢说起。
谢欢推他一把,借力站起来,跟碧纨往里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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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还早,枯坐等待甚是难熬。调息练功不能静心,于是不成。若是院中练剑,又恐怕扰了谢欢睡眠。
梁徵独在书房,来回踱步几次,还是心神不定。
往里屋的房门并未闭起,只一帘隔开,碧纨随了谢欢进去就没出来。他主仆二人亲厚,不避身份高低,有些不寻常,也许真是从小服侍到大的。
叫人羡慕。
不知谢欢当真少年时是怎样模样,若与他恶父顶撞,可有人能护着他些。
想得远了,心内不宁,梁徵往桌上要猛力一捶求得钝痛来寻些神智回来,桌上还放着松雪剑,一瞟之下又想起里屋有人安睡不该出声,忙把力一收,倒退了两步卸去未出的力气。什么事还没做得,倒弄得自己狼狈,好气又好笑,自问不出这许多胡乱的思绪都是从哪里来。
不过就算谢欢真被吵了起来,应是也不会计较的。
里屋忽然轻微有声,若非梁徵练武察觉不出。梁徵略微担心谢欢睡得如何。倘若被梦魇纠缠,倒该将他唤起来说话。
想到此际,他拿了剑起来,剑鞘过去略挑了一分门帘起来,从缝里看。
这缝恰巧正对着谢欢床榻,露着旁边架着的碧纨的窄床床头。
谢欢并没放下床帐。
他原来没有睡。只是靠床上坐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