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忘之续前缘-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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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勿念听了此话比他还激动。死命抓紧了时鸣的手臂,神情亦悲亦喜,口唇哆嗦着不能言语。时鸣见他站也站不稳,忙扶他坐下。勿念哪里能安坐,起身抓着时鸣一叠声儿问道:“贫道所料不差,四公子……四公子可是‘守真’?‘泊然’却是哪个?”时鸣不及答话,恍惚听得里间有动静。勿念似乎也有察觉,二人急急赶了进去。
昨日一到住处,勿念便赶着开了副安胎宁神的汤药。城门落锁之前,家人将药带上了山。连日的劳累担心牵挂焦虑,与轻浪小心周旋,让芳华心力交瘁。那药虽有安神之效,却未能叫他放下所有心事安心入眠,然而身体的疲惫他却无法左右。不知是谁在他耳边轻声呼唤,提醒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弄明白。他努力睁开双眸,尚未看清围在身边的人,又昏沉沉睡去,可他的心并未跟着身体入眠。当勿念与时鸣的谈话,断断续续传入耳中。那颗本就不踏实的心,催促着身体霍然惊醒。
二人进来看时,芳华正吃力的斜倚在床头。时鸣抢上两步将他扶住道:“公子此刻只宜静养,若有事只管吩咐小人去做。”芳华像是没听见,不错眼珠儿的望着勿念道:“道长也知‘守真’与‘泊然’?”勿念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有些语不成调的道:“此二人……乃是……乃是……贫道的至亲尊长。但不知公子……是……是……”芳华见他落泪,自家心上亦莫名的发酸。伸手拉他在床沿儿坐下,略歇了歇,将那个梦如实相告。不等听完,勿念早已泣不成声。时鸣隐隐猜到什么,却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芳华吃力的欠起身子,轻轻拍着勿念的肩。待他稍有缓和才道:“适才道长说,此二人是你的至亲尊长。不知他们……他们可还康健?”勿念含悲带泪望着芳华,半响方颤声道:“家父与……与家伯父二位老大人,已作古十六年了。”时鸣愣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望向芳华。
芳华自然明白勿念话中之意。常听人说因果报应六道轮回,只是将信将疑。自从那个无端而起的梦,梦里的泊然,竟在现实中与自己相遇。分明素昧平生,却又似曾相识。从未想过今生与男子相恋,冥冥中似有人牵引,将两人的心紧紧拴在一处。以为那个梦只与他二人有关,不曾想,那梦中的守真与泊然果有其人。竟有如此巧合,自己今年十六岁,而他们亦故去了十六年。当真有轮回转世?我与凤弦前世又经历了什么?猛然想起勿念对守真称“家父”,对泊然称“伯父”,心上不由狠跳了几下,迟疑片刻问道:“那守真与泊然是……是……亲兄弟吗?”勿念见他神色略显紧张,知他有所误会,忙安慰道:“二位老大人虽称兄弟,却并非亲兄弟。更非结拜的义兄义弟。”芳华与时鸣听得一阵糊涂,正要相问,被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打断。
东城首当其冲抢进来,怀君与南朝,豪英紧随在后。不等芳华开口,便被东城抓了手连问怎么了?豪英与怀君见一旁的勿念,两眼通红面带泪痕,亦上前询问。原来,方才一个厮儿打此路过,听见里头传出哭泣之声。因南朝曾有吩咐,不听传唤不得擅入。那厮儿不敢贸然进去,只道出了什么大事,急跑来向南朝禀告。
凤箫的死,已叫东城猝不及防备受打击。虽然他对自己有了别样心思,对于凤箫,东城依然拿他同芳华一般看待。自从得知他的遭遇,东城便决意要保护他。可接踵而至的变故,令他自顾不暇。失去了父亲与兄长,更失去了家。甚至被逼的,在芳华最需要亲人之时,将他送出京城手足分离。他不是没想过将凤箫接来同住。一则与太子结怨,怕他反受自己牵连。二则依凤箫的性子,只怕会将自己的好意看作施舍。指望着凤弦,能多少念及一点手足情分。谁知到头来,那个外表冷淡坚强,实则脆弱敏感的凤箫,最终还是走上了不归路。早知今日悔不当初。当初便该不管不顾的,将他带在身边。虽然日后要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也好过叫人逼迫欺凌,做了山间的游魂。悲愤内疚之余,东城打心底里生出一丝恐惧来。他再也不能失去,这唯一的兄弟了。乍听禀报犹如惊弓之鸟,慌慌张张奔命似的赶过来。毕竟受了内伤,没跑几步便觉血气上涌。幸亏豪英及时扶了一把,才不致跌倒。
芳华见东城嘴角有未拭净的血迹,忙问他伤到哪里?东城挨着床沿坐下,两眼望着芳华抓紧了他的手。分明胸口酸胀的厉害,却不敢在他面前落泪,极力做出笑脸道:“我皮糙肉厚的能伤到哪里去?四郎……四郎眼下什么都别管。好好将息身子,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才是正经。日后我做些小买卖,你我兄弟将他养大成人可好?”芳华凝视着他的眼睛,尽量让语调平稳,缓缓道:“凤箫哥哥果然出事了?凤弦……他知道吗?”东城明知瞒不住,却无法对他坦然相告。最要命的,若是知道凤弦与此事有关,知道他留恋富贵,一门心思投奔了太子,将他们父子弃而不顾,四郎如何承受得起?素日,东城惯会避重就轻蒙混过关。此时面对芳华,他却显得笨嘴拙舌起来。芳华见他这般心上越发忐忑,又不敢显出太过焦虑之色,只得耐着性子道:“没有不透风的墙,哥哥打算瞒我一世吗?”不想怀君来至床前道:“四公子并非深闺弱女,我看他很经得事。你这般瞒着,倒叫他胡思乱想反而不好。”见东城还在犹豫,索性推他起来。自家坐下,将东城告诉他的,自己亲眼所见并从那仆从处打听到的,一五一十相告。甚至连凤箫偷恋东城之事也未隐瞒。
芳华默默听完,出乎意外的神色异常平静。勿念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上前扶住他的肩道:“四公子信我一句话。旁人不敢担保,若是泊然绝不会负守真。”东城几个听得莫名其妙,四个人齐刷刷的望相勿念。怀君问道:“二舅舅你说什么了?”芳华似乎被他眼中的坚定所感染,微微颔首道:“人都说眼见为实,依我看不然,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东城急道:“你还替他分辩?他早将你恨之……”话未讲完,便觉自家衣服被扯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时鸣,只得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勿念招呼众人道:“四公子才好些,劳了半日神让他先歇着吧。”怀君还不肯走,被豪英拉了出去,
叫退了时鸣,芳华微合了眼安静的躺在床上。将怀君的话细细过了一遍。凤箫的突然离世叫他无法接受。而更叫他接受不了的是,凤弦逼死了凤箫。“我果然认错了人吗?”芳华睁开双眼,迷茫的望着帐顶。素日人前背后,泊然对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敬爱有加。若有好玩新巧的东西,定会想着给他带回来,那份手足情深绝不是装出来的。出征前,泊然还不忘交代自己。要时常去探望凤箫,劝他多出来走动走动,关切牵挂之情溢于言表。怎么会突然之间,变的判若两人?竟然绝情到,要凤箫哥哥独自一人到乡下去住。
是因那件事,叫他失了荣耀丢了颜面,从而嫌弃凤箫哥哥?还是因为凤箫哥哥替我分辨,才迁怒与他?泊然,你便这般恨我吗?若是怨我对你说的绝情话,我不怪你。当日你家之事尚未平复,如再将你牵扯进来岂不雪上加霜?事发突然,又当着众大臣之面,我……我实实的迫不得已才……你只晓得伤了你的心,却不知我有多难受?若是……若是为了失去荣华富贵,与那尊崇的身份,而怨我多管闲事,我当真便错认了你。唉,不知他还说了什么伤人话,使凤箫哥哥起了轻生的念头?
忽又想起怀君的话,对东城亦生出几分埋怨。二哥久在外面行走,什么人没见过?怎的偏偏没看出凤箫哥哥的心思?若早知道,二哥会无视他的残疾,抛开偏见喜欢他吗?泊然虽然亏待与他,若是二哥能从旁宽慰。就如云公子所说,他心有牵挂又怎么会轻易寻死?
一时想起锦奴,那个与自己同年,花一般娇艳的女孩子。芳华委实不明白,曾经相府的小娘子千金之躯,是什么原因叫她决然遁入空门?泊然十分疼爱这个妹子,如此大事为何狠心不管不问?凤箫哥哥尚有因可查,三姐又哪里找惹他了?如此种种全不似他素日行径,难道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变故?到底是什么变故?与……与太子有关吗?
想到飞鸾,芳华紧紧抓住枕头的一角,原本没有血色的脸颊,此时却挣得通红。颈侧的青筋高高暴起,几乎把那薄薄的皮撑破。人都说血浓于水。你却因为个人的情爱,而摒弃兄弟间的手足之情,只怕连父子之情也抛在脑后了。为了拆散我与泊然,不惜使出如此卑劣阴狠的手段。你爱泊然至深,却又亲手害他几乎家破人亡。看他因父亲之过被人耻笑,你的心可安稳?易飞鸾啊易飞鸾,你究竟是深情之人,还是无情之人?我父兄为国捐躯尸骨未寒,你便迫不及待的罗织罪名抄家。这般只手遮天肆意胡为,便不怕爹爹(指君上)知道?
才想到这里芳华猛地一惊,打床上撑起身子来。郡王府因与海盗私通被抄,我又平白不知去向,这等轰动朝野的大事,竟没有大臣向爹爹上疏?在墓地时便听说爹爹病重,难不成……难不成……芳华心跳如擂鼓,额上顿时见了汗。转念一想不对呀,此处离京城并不甚远,若爹爹果然出事,为何一路上不曾闻得半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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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左四郎病榻忧严君 怀慈悲勿念救三郎
东城回到住处才吃了药。南朝正犹豫,该不该问他与凤箫之事。一个家人进来说,左四公子请他们过去有事相商。
芳华靠着被褥尽量将身子坐稳,将气息放舒缓。为的是不让人看出,他的疲惫与内心的焦灼。可偏偏那失色的唇,眉心无意的微蹙不经意露出了马脚。一路上二人还在猜测,请东城过来情有可原,为何连外人也一并叫来?只等芳华开了口才晓得,原来,他想请南朝派一精明仆从,前往京城去打探朝中消息。
东城当即变了脸道:“什么打探京中消息,分明为了子叔凤弦。你喝了他什么迷魂汤,竟对他这般……”芳华摆摆手正色道:“二哥误会了,我与他的事暂且放下不提。可记得出殡那日,宫中内侍飞马来召群臣入宫视疾?”南朝当日也在,听他提起点头道:“确有其事。你是在担心……官家?”芳华眉间一蹙道:“正是。自灵堂变故,到郡王府被查抄,昨日太子又派人要拿我回京。他这般明目张胆胡作非为,便不怕官家过问吗?”说道这里下意识咬住了唇,藏在眼底的忧虑隐隐显现出来。东城不是没想到过这些。只是自家势单力孤,保命尚且不易,哪有本事去救驾。他晓得芳华牵挂君父安危,当着南朝又不便明劝。
只听南朝接过话道:“我同你兄长也想到了。看太子如此行事,宫中定生变故。只是……唉,”南朝叹口气接着道:“郡王与世子忠烈可昭日月,不料竟落得……莫说是你不甘心,便是我们这些旁人看了也寒心的很。来时便听说,太子已择日行登基大典。”见芳华张大双眸,吃惊的望着自己,只得起身来在床前道:“这等看来,朝中大臣已被他收服,天下也成他囊中之物,你若想告御状比登天还难。”芳华稍作沉思道:“虽是太子继位名正言顺,但依律法祖制,务必要有一份传位诏书方可。他软禁君父,官家只怕连废他的心都有,又怎会写下诏书与他?朝中大臣未必人人顺服,更不要说那些边关众将,远在封地的藩王。”南朝冷笑一声道:“太子已控制大局,便不会矫诏?大臣们谁敢去细究?若是官家病重……”话音忽然一顿,压低声音道:“晏驾……”芳华不是没想到过这层,如今听南朝当面挑明,止不住一阵心慌意乱。
东城暗自盘算一阵,用话将芳华暂且安抚住。又请南朝先行回去,这才坐在床边低声道:“你可是想联络梁世叔?”见芳华点头承认,不由嗔怪道:“你好糊涂啊!如今京中局势不明,你怎知他不会归附太子?若派去的人冒冒失失寻上门去,一旦被抓岂不……南朝此次已受我连累,我不想再连累他的家人。好兄弟,你且容我两日……”芳华抓了他的手急道:“你既知京中形势险恶,何苦去以身犯险?若叫个面生之人前去,想来不会引人注意。再说你有伤在身,如何去得?”时鸣也跟着相劝。东城见他忽然眼神一闪,忙抢先道:“这里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时鸣又何尝舍得下芳华,只得点点头退在一旁。
东城执意要去,芳华坚决不允。两兄弟争执不下,时鸣劝也劝不住。东城一时气急,口不择言道:“你哪里是担心我的安危,分明怕我去向那小畜生寻仇,可是也不是?四郎素日也是嫉恶如仇的性子,怎的这会子只顾着儿女私情,却忘了凤箫当初待你的情份。”芳华气得瞪着他说不出话。忽然一把掀了被子,光着脚立在地上。因起得过猛眼前一阵发黑,若非及时抓着床柱险些跌倒。时鸣与东城不妨,唬的双双上前抱住。东城见他此时满面绯红,想是气得不轻,一时后悔不迭连声陪着不是。
芳华用力挣开搀扶的手,稳了稳气息道:“哥哥既知我的秉性,何故还要拿话来怄我?他果真绝情绝义将凤箫哥哥逼死,我定会与他一刀两断永不来往!”歇一歇又道:“我怕你去找他不假,却并非为了他而是为了你。说句不怕哥哥恼的话,便是单打独斗,你也不是……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常住在东宫,即便出来,身边也跟着太子的人。如今我们家被抄,你我兄弟已被贬做庶人赶出京去。若此时露面被太子拿住,岂不自投罗网?爹爹……爹爹与……与兄长不在了,”芳华尽量将情绪控制住,深深吸口气接着道:“三哥至今下落不明,你若再有什么,左家岂不要绝后?”东城听罢深感惭愧,扶了芳华坐下道:“四郎说得极是。不过你细想想,这里的人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去的?你只管放心,为了你们父子,我绝不会意气用事。”芳华望着他的脸,沉吟许久才叹口气道:“但愿哥哥记得。”东城抚着他的肩,心里分明想劝他几句,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什么。
忽然见芳华嘴角微微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