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十八年作者:大醉大睡-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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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玉咬住牙,低声道:“娶。”说着膝盖一弯想要下跪。
秦颂风不等他膝盖触地,就一把拉住他朗笑:“张大哥别这么见外。咱们三个从小相识,谁娶她不一样?可别为此伤了兄弟情谊。”他终于神情坦然地面对孟小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如今要走,我也不能亏待了你。不如我写了休书以后就认你做义妹,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你看如何?”
孟小蓉霍然抬起头与他对视,眯起眼。
秦颂风侧侧身躲过多数人视线,只有季舒流站得太近,才看见他冲着孟小蓉挤挤眼睛促狭地笑,好像稚嫩童子不小心闯祸之后,玩伴间心照不宣的约定。他小声道:“趁你爹不在家,赶紧答应,你想等他回来打死你么?”
孟小蓉的眼泪忽然落下来,犹豫片刻,将头扭向张玉那边。
秦颂风道:“哭什么?我正等着给你们办喜事。张大哥你到时候可要拿好酒好菜来招待我!走,先去找纸笔写休书。”
季舒流担忧地看着他们,跟过去几步,这才发现身边其他人仍站在原地不敢动。他连忙也住脚,却因此听到院里传来秦颂风淡淡的声音:“小蓉,将来好好过。但我若有一分怀疑你是内奸的意思,就教我天诛地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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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书上只说秦颂风常年在外,疏忽家事,致使夫妻不和,两人情愿离异,任从改嫁。接着秦颂风用墨水沾满左手,在末尾压上手模,便算是休了妻。
之后孟小蓉匆匆收拾一些东西离开家门,就在路旁与秦颂风燃香祭天,结为兄妹,誓曰荣辱不弃。孟小蓉不复刚才泼辣模样,脸上无喜无怒,除了立誓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
仪式完毕,秦颂风向张玉道:“张大哥,你回县城里准备一下迎娶的事,尽快找个吉日将她娶过去吧。孟伯伯的脾气咱们都知道,小蓉这几天先住我家里,免得受苦。”说着笑起来,“孟伯伯最好面子,过两天我亲自去向他赔罪,他一定不好意思计较。”抱拳作别。
一路上秦颂风没理睬孟小蓉,和其余兄弟并季舒流谈笑;回到栖雁山庄后腾出一间清静的空房给她暂住,理所当然般向身边几个人道:“小蓉不想做我的妻子,改做我的妹子了。我们已经结义金兰,以后你们就当她是我亲妹妹!”边说边拆开一直提在手里的包袱,将一些零碎物品四下摆放。
季舒流觉得疲惫,向人要了桶温水沐浴,浴后倒头大睡,天色昏暗才醒来。
他觉得饿了,整整衣衫走出门去。白日里的余暑尚未消褪,蝉鸣不绝,却不再显得聒噪。他向前走一段路,忽然发现一个女子倚在庭院中间的大树上,低头垂眉,居然是孟小蓉。她一身素净衣裳不改,发髻换回闺中少女的样子,看起来仍很合适。
她冲他招招手:“你叫季舒流?”
季舒流茫然点头。
“这里的人都替秦颂风说话,瞧不起我,你呢?”
季舒流道:“我为何要瞧不起你。”
孟小蓉拨拨额际乱发,轻笑:“他从小就不说假话,怀疑我的事儿,大概真是我想多了,都怪我水性杨花撩拨张大哥,自己做贼心虚才疑神疑鬼的。可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么?成亲几年了,他先是在外面到处会朋友,后来忙着什么白道江湖的大计,好几个月不着家,偶尔给我带几件首饰,却从不问我真心想要什么。他就只会自作主张,自以为待我好,我对他来说,还不如他那把剑跟他亲近,不过是个摆摆样子的器物罢了,想起来就摆弄装饰一番显示他有多么温柔体贴,想不起来就扔在墙角落灰。我反倒怀念多年前他只把我当妹妹看的时候。他对外人,比对内人好得太多。
“我实在是低估了他,今天弄得真是难看。哼,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对兄弟拔刀?再过几天,到处都会流传他秦颂风慷慨让妻的义举吧,啧啧,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还真是大义凛然,只可惜我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不然真该写进弹词里去唱给大伙儿听。”
季舒流点头赞同:“如果你所说不假,他真挺坏的,不过你一样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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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小弟弟你终究是个男人,还是要为男人说话。我自然很坏,我淫…贱放荡与人通奸,还不以为耻……”
季舒流打断她的话:“他最近一个月里瘦了很多。可是你说这么久,只顾着替自己解释,都没问问他身体如何,难道不坏?”
孟小蓉一愣,别开目光:“他那时真的是重伤?我一开始就想歪了。再说,照他那不眠不休找内奸的劲头,累也累瘦了。”
季舒流不满道:“你这话说得太伤人。你可知道,他后来还受了别的伤,一连五六天痛不欲生,吃不下睡不着,把自己关进房里不让别人看见……”孟小蓉震惊的眼神投向他,他立即后悔,垂头道:“算了,对不住。”匆忙地躲开。
“他现在呢……”身后传来她颤抖的声音。
季舒流道:“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更快地逃走。
栖雁山庄中一日三餐皆有固定的时刻,季舒流走远了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知哪里有吃食,茫然在不大的山庄里转圈。转了一炷香的工夫,食物没找到,只听到真有好多人在议论二门主“慷慨让妻的义举”,语气中都是真心以二门主的大度豁达为傲。季舒流停下来揉揉自己的脚,猛地发现秦颂风就直挺挺站在自己身旁的树下,双目不知望向何处,一身暗色外衣,纹丝不动。骤然发现身旁有个人,季舒流吓得轻呼一声,差点仆倒。
秦颂风仍是一动不动,只道:“抱歉。”
季舒流摸摸腰间的钱袋,来时姑母塞给他的钱还没花出去。他砸一下秦颂风的肩膀:“我饿了,又找不到吃的,我请你出去喝酒好不好?”
秦颂风忽然笑了:“要学喝酒么?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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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马来到山下的县城外围,街边有家小小的露天酒馆,居然真的还开着。
夜里和白天时一般晴朗,月光洒下来,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的酒旗在微微的风里晃动,几张桌随意摆在周围,有一桌坐了数人,摇着蒲扇喝酒闲聊。
秦颂风叫了一坛烧酒和几碟小菜,坐下来慢慢喝。季舒流吃掉不少小菜充饥,但是尝几口酒,却撇嘴表示实在难喝,秦颂风便给他加上一壶花茶。
喝下半碗热茶,季舒流对着月光摇晃手里剩下的半碗,犹豫一下,直言道:“我觉得你好像有点伤心。”
秦颂风笑:“说不上伤心,当然也不可能欢天喜地。没事。”
季舒流问:“这酒你爱不爱喝?我请你喝酒能不能让你高兴一点?”
秦颂风大笑:“高兴!这家店的酒菜都不错,可惜你不爱喝酒。”
季舒流拾起筷子又吃了几口菜,点头道:“是挺好吃。……既然那天闯进山庄的人不是探子,而是张玉,是否说明射毒箭暗算你的人早知道你不在山庄里?”
“没错,聪明。钱师兄也在追查当时知道我去向的人。”
“还有,上次我说你不体谅妻子,是我不对,你们两个人想法不同,各有疏漏,所以才会发生这种误会。我跟你道个歉,请你喝酒就算赔罪,怎么样?”季舒流理所当然地拿起茶杯和秦颂风的酒杯一碰。
秦颂风也喝光杯里的酒,却道:“你没错,是我对不住她。”他放下酒杯,声音转轻也转沉,“小蓉就是这么个姑娘,犯起倔来一条路走到黑。她家就她一个女孩,但是她娘死得早,她爹整天只顾着发扬家传拳法,教她几个兄弟练武,对她爱理不理的,连防身保命的招式也不肯指点,她一直不服气,脾气就越来越倔。
“她小时候玩心重,性子野,跟着我和张玉两个男孩到处跑,大人见了都骂她是个野丫头,我一直觉得她必须得嫁给我俩中的一个,不然就嫁不出去了。当初少年得意,自以为是,枉我自认为是张大哥的朋友,居然丝毫没看出他也对小蓉有意。我说要娶她,她犹豫了一阵就答应下来。张大哥那些天自称家里生意忙,见不到人影,我却丝毫没看出有何不对。”
季舒流试探着劝道:“正因为是朋友,在一起时轻轻松松,反而不可能总去揣摩对方的心思,你别苛责自己。”
秦颂风仰头喝下一杯酒:“好几年过去,我还是这么自以为是,偶尔给她买些东西,回家时嘘寒问暖几句,就自以为是个温柔体贴的好丈夫了,还为此沾沾自喜,把她的抱怨都当成女人家耍小脾气。”他自嘲地挑挑嘴角,“我和她从小玩到大,最清楚她的脾性,居然一心以为把她拘在这小小的栖雁山庄里,才算是好好保护。我行走江湖闯下一点薄名,却不知不觉性情大变,不但他们不认识我,我也不再认识他们了。”
他用力抓住桌沿,声音仿佛有一丝涩滞:“我最震惊的,其实不是小蓉和张大哥会干出这种事来。而是他们当时,居然全都毫不犹豫地认定,我会杀了他们。”
他再喝一杯,腰依然挺得笔直,却微皱双眉,目视夜空,神色失落,“我迟钝到这个地步了么,丝毫没看出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是这种人。”这语气苦得季舒流怀疑他就要哭了,但他却开始笑,“就跟故事里的好汉似的,宋江怒杀阎婆惜,武松斗杀西门庆,那叫一个威风。秦颂风是谁?尺素门二门主,江湖人送八个字儿,‘轻如飞燕,稳如泰山’,那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尺素门的脸面,谁敢辱没了尺素门的名声,就要毫不留情一剑砍翻。小时候跟着他们爬土坡跳河沟到处胡闹的又是哪个?做梦的吧,大概早就死了……”
硬扯出来的笑本该很难看,可配上秦颂风俊秀消瘦的面容、深沉落寞的眼神,却只显得苍凉,看得季舒流心里有点发酸,简直想借个怀抱给他哭一会。可惜秦颂风一直没哭,季舒流便伸出手去,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打他的胳膊。
秦颂风又自言自语了一阵才发现,有些怔愣。过了一会,他走过去拍拍季舒流的头。
季舒流揉揉眼睛,站起来道:“我困了,回去睡觉?”
“好。”
回去的马上,秦颂风沉默一路,直到栖雁山庄的大门在望,才诚恳道:“季兄弟,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合家团圆
几日之后,秦颂风亲自去安抚盛怒之下誓要将败坏门风的孟小蓉一拳打死的孟老师傅。可惜好言劝说良久,他最终只应允不再兴起杀人之念,仍旧将女儿逐出孟家,永不相认。
孟小蓉也很绝,一直冷眼旁观,不但一滴眼泪也没掉,还冷嘲热讽地说孟老当年想出名想得发疯,一直不照顾家里,才害得母亲积劳早逝,根本不配做她父亲,以后她改姓秦真是再好不过,气得孟老师傅好几次差点当场将她拍死。
从那天开始,她心情好了很多,不再尖刻言语,恢复到年轻女子的活泼,时常啃着一只桃子在栖雁山庄乱走,遇上秦颂风也毫不尴尬躲避,反而一口一个“二哥”叫得亲密,就像嫁给秦颂风这些年都没发生过。就连季舒流,吃过几次她下厨烧的菜以后对她印象也大大好转。
十几天后,她以秦颂风小妹的身份与张玉成亲,秦颂风还额外多送了她一些嫁妆。迎娶当日,秦颂风亲自送亲,走到大门口时,故意在几个闻讯前来看热闹的江湖人面前大声说“秦小蓉”就和他的亲妹妹一样,张玉是他最好的朋友之一,从今往后,谁敢招惹这对夫妻,就是和他秦颂风过不去。
小蓉只是笑嘻嘻地请他今后闲来无事务必来找她和张玉玩,随后一身盛服脚步轻快地上了轿;张玉略显尴尬拘束,但毕竟藏不住满脸的喜气。
秦颂风转过头悄声对站在他旁边看热闹的季舒流道:“你说小蓉是不是没心没肺的?”
季舒流苦笑着点头同意。
秦颂风看着迎亲的花轿微笑:“我就是喜欢她这没心没肺的劲头。可惜以后就轮不到我喜欢喽!”见季舒流眼神诡异,他继续微笑着解释,“看出来没有,她挺体贴人的,知道我担心以后和他们夫妻心存芥蒂,所以才故意像小时候一样对我。今后她和张大哥肯定能过得舒舒坦坦。”
正值下午,秦颂风站在阳光里,坦然的笑容里好像混杂着一点不坦然的苦涩。他气色恢复了大半,分明就是常言所说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美男子,季舒流脱口道:“别的看不出来,我就是觉得她眼光不够好。你比你那位张大哥俊多了,今后一定能找到更漂亮更体贴的夫人。”
秦颂风朗笑:“借你吉言!
※
不久,门主秦颂铭归来。他去年带着两个儿子陪妻子回娘家,途中却发现妻子吴氏有了身孕,不宜长途颠簸,只能就近留在当地尺素门的别院安胎。秦颂铭这次离家数月,就是为了将妻儿接回。
季舒流也被叫过去介绍给大门主认识。他跟在秦颂风身后,进门就看到秦颂铭全家都在。秦颂铭早已年过三旬,长相和堂弟毫无相似之处,他衣着富丽,稍有发福,笑容可掬,纯粹是个商人模样;他夫人也已中年,举止温柔,和他一样富态,一样爱笑。两个十来岁的男孩站在一边,显然是他们的长子和次子,大一点的活泼好动,小一点的却文文静静,手里居然拿着本《论语集注》。
但屋里最惹眼的还是两个小小的婴儿,一个抱在吴氏怀里,另一个抱在她身后的婢女怀里。
他们一家人见礼过后,秦颂风忙问:“嫂子生了对双胞胎?”
吴氏逗弄着怀里婴儿,柔柔笑道:“是呢,还是对龙凤胎,这个是哥哥,”又对婢女怀里示意,“那个是妹妹。”
秦颂风惊喜地看看侄儿,小心从婢女手里接过侄女摇来摇去:“嫂子立功了啊!咱们家好几代都没生过女孩了。”小婴儿居然没认生,在他怀里直笑。
秦颂铭向秦颂风这边走来,却在五尺远的地方就停住脚步,关切道:“怎么瘦成这样,脸色也差,钱睿说你受过伤,现在好没好?”
秦颂风体内毒素已经除尽,不必再隐瞒:“路上中了毒镖,是醉日堡的毒,但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人下的手。我还在追查,要是他们以后不想跟咱们相安无事了,咱们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