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倾情-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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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倾情
作者:烟是
1质子
官道上,远远扬起了尘土,哒哒的马蹄声叠次传来。
两个青年将领模样的人,身著轻量铠甲,腰间挎著长剑,骑马在先,後面跟著一辆马车。马车是木制的,看上去很结实,但因为没有什麽装饰的缘故,显得略微有些寒酸。
马车里也只是在窗边挂著帘子,车上铺著些软垫,正中放置著一副矮几,陈设极其简单。一个穿灰衣的公子正靠在窗边,借著正午的阳光看书,另一侧的窗边趴著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童,正扒开帘子往外看。
“唉,都走了好几天了,怎麽还没到。”小童赌气地甩下帘子,躺在软垫上生闷气。
灰衣公子微微一笑,道:“你又开始烦躁了。几天前我们就过了国界,应该很快就能到雍京。”
小童还是不爽,在软垫上辗转反侧:“殿下,我真不明白你为什麽要答应这差使。陛下他就不能随便招个人,认作义子,送到宣朝去吗?”
灰衣公子垂下眼睫,叹了口气:“在外面记得叫我公子,不要叫殿下。至於你说的认个义子,宣朝皇帝也不是傻瓜,不但不会认可这替身,还可能大为震怒,不但不借兵,还趁这机会以欺君之罪对月族发动攻击。”
小童一下直起身来,瞪大眼睛:“有这麽可怕?”
“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事务就是这样,步步算计,必须谨小慎微,不然被人逮到什麽把柄,就要出事。而且我们又正在危急时刻,更加不能放松警惕。”
小童呆愣了一会儿,道:“我觉得陛下就是想找个理由支开你!谁不知道陛下的心思!”
“宛童,你怎麽能这样说陛下……”尽管知道宛童是替自己忿忿不平,但戳穿自己不受宠爱的事实,灰衣公子也觉得有些难过。他三岁之後才进宫,据说是父王遗落在外的儿子。但不知道为什麽,父王总是莫名地疏离他,从他记事起就很少抱他,也很少赏赐,平日里就让他读读书。他的几个哥哥都早就开始学习带兵打仗了,父王却丝毫没有要栽培他的意思,衣食充足地任他自生自灭。这次为借兵对抗百龄,来宣朝做质子,恐怕也正中父王下怀:眼不见心不烦,也许死在外面,更……
宛童见灰衣公子神色之间有些难过,连忙挨过去蹭蹭他:“公子不要难过,这回在宣朝立下大功,回去之後陛下定对公子刮目相看!”
灰衣公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希望吧……”
谁知道能不能立下大功呢?说不定他一个行为不端,宣朝皇帝就趁机对月族发动攻击,月族本来就遭到百龄侵略,自顾不暇,加上正好这边又扣著一个王子,分身乏术,投鼠忌器,宣朝皇帝一念之间,就是月族一族存亡。
罢了罢了,也许是他想得太多。父王恐怕直接就会舍弃了他,莫说投鼠忌器。再者,他也听到宫闱之间流传的秘闻,说他跟陛下根本就不像,多半“遗落在外的儿子”就是个幌子,就算立下功劳,回去也是一样的。
思来想去,他走这一遭,真的是毫无价值,破罐子破摔罢了。不过,能为月族族人做点事,也算是尽了“王子”的本份。
“这次来宣朝,也可以趁机了解很多别国的风土人情,应该会很有趣的!我听说这边皇帝头上都戴著珠帘呢!”
灰衣公子扑哧一声笑了:“那个叫冕旒。”
“哦……”宛童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被他这麽一闹,灰衣公子精神也逐渐好起来,拍拍他脑袋,复又把目光投在书页上。
宛童托著下巴嘟起嘴:“又看书……又看书……书里有什麽好看的,有美女吗?”
灰衣公子哭笑不得,正想合上书打他脑袋,忽听得驾马车的士兵贴著帘子低声道:“王子殿下,快到了,我看见迎接的队伍了。”
宛童兴奋起来:“到雍京了?”
行伍的速度逐渐变慢,驾车的士兵“吁”了一声,马车停在了半道。
一队整整齐齐的骑兵堵在官道上,军马打著响鼻的声音清晰可闻。为首的将军骑著高头大马,腰佩宝剑,浓眉大眼,朝月族的两位青年将领拱手抱拳:“末将程文远,奉皇帝陛下旨意,特出城十里迎接王子殿下。”嗓门大开,声如洪锺,一字不漏地传进了马车里。
两位青年将领也拱手抱拳,正要说话,马车里忽然传出一声清脆稚嫩的“多谢程将军,多谢陛下!”声音宛若莺啼,令人怀疑这马车里坐著的是否还只是个小童。
根据收到的消息,月族的小王子应该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怎麽这声音却是个小孩?程文远虽是个偏将,却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不动声色调转马头,大喝一声,骑兵队立刻分成两路,中间让出一条足够马车通过的通道。
程文远高声道:“末将给王子殿下带路!”说罢便驾马行进通道中。月族使节会意,跟著一抽鞭子,宣朝的一队骑兵待他们都通过後,自动合成一股,跟在後面行进。行动迅速,有条不紊,让月族的两位青年将领大为惊叹。
一行人渐渐行至雍京城门,官道上行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嘈杂。宛童忍不住趴在车窗边缘望向外面,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转身向灰衣公子招手:“公子快来看,雍京城门好高大!比我们首都大好多!”
灰衣公子透过他撩起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确实气势恢弘,目测城墙起码有十丈高,全是巨大的灰色石块搭成,城楼上有士兵巡逻,城门墙上嵌著巨大汉白玉石刻,上书“雍京”二字,不愧是中原第一大国的气派。
进了京城,街上车水马龙,人群抵肩接踵,建筑鳞次栉比,繁华异常。宛童激动得不得了,一路都趴在窗户上看,恨不得多长几个眼睛。灰衣公子被吵得看不下去书,索性也跟著一起看了会儿。
队伍浩浩荡荡沿著长安街往里走了会儿,便到达了御设驿馆门前。御设驿馆是专供外国使节,留学生等居住的地方,事务都由朝中专人负责。
程文远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道:“请殿下下车入住。”
月族的青年将领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一个小童伸出脑袋左右看了看,一躬身跳下马车,站定之後向帘子里伸出小手。
意识到正主要出来了,程文远反射性地屏住呼吸。
只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覆在小童稚嫩微胖的掌心,一位穿灰衣的公子慢慢从帘子里探出头来。他头发又黑又亮,垂顺过腰,仅用一根灰色丝带轻轻缚住,发丝在傍晚的风里细细飘扬。但要说长得有多漂亮,程文远觉得也不见得,只是皮肤略白,五官看起来还算舒服而已。身长五尺来半,灰衣里套著白色中衣,有些清瘦,气质就像是读书人。不对啊,他记得月族人长得没这麽纤细?……
正疑惑间,灰衣公子已经走到他面前,拱手抱拳道:“微臣桓恩,有劳将军一路护送,要进去喝杯茶歇息一下吗?”
嗓音清澈温润,就像傍晚的微风一样令人舒适,程文远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局促道:“不……谢谢……不打扰殿下休息了,殿下後天还要进宫面圣。”
“好的。那就……在此别过。”桓恩微微一笑,转身进了驿馆。细长的黑发在风中擦过程文远!亮的铠甲,令他竟一时有些恍惚。
一世倾情2容成
经过长时间的分崩离析,一位英主横空出世,统一了原九州大陆,建立新的封建王朝,国号为“宣”,取其阔大明亮之意。传至今日,已是第三代君主,谥号武帝,名容成,年号天玺。
宣太祖立国,文帝守成,到武帝时期,已是国富民强,兵强马壮,中原第一大国的地位更加巩固。太祖时期遗留下未纳入版图的土地,即东北渤海之滨的少数民族月族,北方西北方强大的游牧民族百龄,以及西部少数民族燕族,情势正在悄悄发生变化。
月族也是原先西北少数民族分化出来的一支,近几年来虽不富强,但血液里还保留著一丝祖宗留下的尚武遗风,是故当时宣太祖也未能攻下,与月族签订了和平协议。月族国土面积仅宣朝一州之大,西部与百龄接壤,全凭一道雄关天海关把百龄军队挡在国土之外。近几年百龄厉兵秣马,大有逐鹿中原的意思,第一步就是找月族开刀。百龄骑兵的彪悍天下闻名,月族拼死守关,两方相持近三个多月,眼看月族就要抵挡不住,宣朝和燕族却一直按兵不动,既不雪中送炭,亦不落井下石。一时之间,局势扑朔迷离。
“陛下,微臣坚持反对借兵月族。”兵部尚书季连深深弯腰,一揖到底。
容成实在有点不耐烦。
从早朝开始,满朝文武就为了要不要给月族借兵的事大起争执,他都下了定论了,兵部尚书的老头子还跟著到御书房继续劝。
容成虽然即位不久,但父皇一直体弱多病,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辅政监国,又师从太学第一师傅曦贤,对很多国事他心里都自有计较,在朝堂上让他们吵是怕他们多余的精力没处用,下朝了还要来罗嗦,他就有点烦了:这才多大点事啊?
容成懒得罗嗦,指名站在一旁从来就惜字如金的大将军道:“高冲,你怎麽看。”
“回陛下。臣以为借兵是不错的选择。”
“何解?”
“借兵的优势有二。其一是以借兵为机,可探月族虚实,他日若要攻打月族,可得到极有价值的情报。其二,百龄日渐发展壮大,实为我国心腹大患,借月族的兵力拖住百龄,削弱百龄国力,於我国有益无害。倘若出兵灭掉月族,不仅要与百龄争月族国土,接下来百龄也绝不会让我国安生,长远来看,并非上策。”
高冲这一席话言简意赅,分析得鞭辟入里,毫无漏洞。容成不接话,整个御书房便安静得呼吸都听得见,季连脑门上开始冒汗,憋了半天才尴尬地挤出话来:“微臣短见,陛下英明。”
季连是老臣了,容成也不刁难他,挥挥手道:“行了,下去吧。”御书房里便只剩了容成和高冲二人。
“昨天月族那小王子到了?”
“回陛下,昨天傍晚时分到的驿馆。”
“有什麽特别的情况麽?”
“回陛下,程文远回报一切正常,公函笔迹确认是月族国君本人无误,信物也符合信函说明,除了这位小王子长相不太像月族人。”
“不太像?那就是真的了。宫闱传闻说他俩长得就是不像。”
“陛下,这算不算欺君?……”
容成冷冷一笑:“他送来一个义子也没关系,我要的就是个机会去查探月族的情报,管他是不是亲生的。”
高冲仍是面无表情地:“陛下英明。”
一世倾情3
一进驿馆,宛童就兴奋不已,大厅的柱子,门窗上的雕花,处处巧夺天工,体现著宣朝的富足。案几都是高等红木,柜子里陈列著宣纸徽墨端砚,还有狼毫毛笔和笔架,各类书籍,可谓一应俱全。
“殿下殿下!你快来摸摸!被子是丝绸的!”
桓恩一边应著他,一边把带的几件朴素衣服拿出来放在柜子里。小孩子心性就是这样,看到什麽就激动得不行。要知道,他是来做质子的,不是来享受的。物质条件再好,也不能弥补心理上的那种难过。
今天来接他的那位将军,他根本就没听说过。宣朝的大将军是高冲,禁军统领隋毅,至於那个程文远,不知道是哪个军阶的偏将了。一个无名将军,才出京城十里迎接,可见他这次出使有多麽不受重视。
罢了罢了,本来就是来求人的,人家甩张冷脸,也是应该的。再说,他根本不知道宣朝皇帝会不会答应。月族所许诺的那点纳贡,以宣朝现在的财力,恐怕根本不稀罕。这样的赔本生意,谁愿意做呢。
忽然一个不满的声音在耳边炸开:“殿下!我刚才说什麽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桓恩无奈应著他,揉揉太阳穴,他这容易激动的性子真是……“宛童,现在我们在别人势力范围,一言一行都稍微注意一下,不然出什麽事,都不知道後果会怎样。”
“知道啦知道啦。”宛童扮个鬼脸又跳开了。
桓恩摇摇头:估计刚才说的话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通报:“大内总管刘公公驾到!”桓恩连忙给宛童使了个烟色,整整衣衫,向门口走去。
刘公公穿著深红袍子,带著几个捧著东西的小太监,跨过门槛进来了:“奉皇帝陛下口谕,请王子殿下後天酉时入宫,陛下将举行接风宴迎接殿下。殿下不必担心,到时会有专人来接殿下。”
桓恩一揖到底:“谨遵皇帝陛下御旨。”
“王子殿下後天要穿的衣服老奴已经带来了,殿下如不会穿,可询问驿馆的管事。”
“多谢刘公公。”
说完正事,刘公公原本严肃的脸立刻扯出了一个笑容:“不知王子殿下对这里还习惯否?”
桓恩笑笑:“多谢刘公公和陛下关心,微臣觉得挺习惯的,被褥什麽的都很厚实。”
“那就好那就好,”刘公公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有什麽需要的,尽管跟老奴说。老奴一定想办法给您弄来。”
“不胜感激。”不管这刘公公说这番话是真心还是敷衍,没拿一张鄙夷的脸对著他,桓恩觉得已经很不错了。
“如无其他,老奴就先行告退,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请。”
送走刘公公,桓恩摊开了放在案几上的华服。金边红底,上面缝织著各式吉祥图案,触手丝滑胜发,不知这一套衣服就得花多少钱。
从他进入宣朝国土,宣朝就一直在隐隐地怠慢他,尽管态度上看起来还算和蔼。现在送来这麽豪华的袍子去赴宴,焉知是不是鸿门宴呢?
桓恩望著刘公公走後便继续东摸摸西摸摸的宛童,下定决心赴宴之後就要让两个护卫送宛童回去。留在这个形势不明的地方,他一个人就够了,宛童还年轻,没必要陪著他一起死。当时他说什麽都要跟来,这次不能再让他继续任性下去了。
日薄西山,家具的影子也越拉越长。桓恩放下衣服走到窗口望了望,心里愈发悲凉。
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故国河山,都这样前途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