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的审判官-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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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利亚尔在房中转悠了小半圈，脚底挨着浅灰色的地毯，并没发出太大的响声。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安眠熏香，闻得人直打哈欠，但贝利亚尔前后左右都瞧了一遍，硬是找不到应该在熏香中沉睡的安朵斯。
终于，又一阵低吟断断续续传进耳朵，贝利亚尔转过头，顺着声音走到衣橱前，拉开衣橱的瞬间，铺天盖地的香气灌入鼻腔，害得他险些咳出肺来，而安朵斯就在这浓烈的安眠香中蜷缩着，睡在空荡冰冷的衣橱里。
贝利亚尔闹出的动静并没吵醒安朵斯，他裹着毛毯，修长的身体几乎蜷成一颗松球，乌黑的发丝被冷汗浸湿，贴在额头和脸颊上，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鼻头上布满细汗，衣襟湿了大片。
贝利亚尔将衣橱底下的香炉熄灭，挥散了香气，轻唤安朵斯几遍，见他没反应，便直接探进衣柜，伸手将他抱起来。身体相贴，才发觉安朵斯在颤抖，浑身冷得像块冰糕。
贝利亚尔将安朵斯放在床上，脱了外袍，挨着他躺下，再将外袍盖在两人身上，用胸脯贴着安朵斯的后背，一边抚摸他冰凉的手臂一边亲吻他的脖颈，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强烈的保护欲，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安眠香的效力消失之后，安朵斯从梦中惊醒，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抬手擦汗，却发现有只强壮的手臂压在自己身上，一种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从背后传来，温热的鼻息一阵接一阵扑在脖子里，将前一刻还纠缠着他的恐惧一扫而净，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渐渐包裹身体的舒适感。
“你醒了？”贝利亚尔抬起头，下颌蹭着安朵斯的耳廓，他的语气有些慵懒，似乎正处于朦胧的睡意中。
安朵斯微微侧过脸，刚好看见那双俯视自己的湛蓝色眸子，眸中含着困倦的水汽，月光下散发出水晶般的色泽。
贝利亚尔见他不出声，便又将头放回枕头上，懒懒地道：“睡吧，有我陪着就不会做噩梦了，你肯定是杀人太多，自己把自己吓着了……”
略带沙哑的叹息结束后，沉沉的呼吸声传出来，尊贵的王睡着了，安朵斯却变得无比清醒，他沉默半晌，动了动胳膊，转身面对贝利亚尔，手臂缓缓滑向他的腰，途中停顿了三次，终于算是搭到了对方的腰上。
贝利亚尔的身体很热，腰部肌肉结实，如同一颗粗壮的树干。安朵斯不禁将脑袋贴过去，蹭进他的颈项，嘴唇在线条刚硬的锁骨间徘徊片刻，以微不可察的幅度亲吻下去。
好温暖，仿佛回到了一百多年前。
太阳冒出地平线时，绚烂的阳光将贝利亚尔晃醒，他低声咒骂一句之后，翻身用外袍蒙住脑袋，意识刚开始模糊，又被一只尖叫的小精灵踢了肚子。
“快！快！快起来！后妈要走啦——”
贝利亚尔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转手就将外袍盖在比西身上，捂得密不透风，险些将小家伙憋死，还好他迅速反应过来，弹起身大喝：“什么？安朵斯要去哪？！”
比西凌乱地爬出来，边喘气边解释：“我看见他，拿着地狱之门的通行证，呼，他肯定要去冥界，你，呼，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贝利亚尔跳下床，生平第一次不顾形象地奔出门，眼屎都没擦就出现在安朵斯面前，准确地说，是出现在凯亚面前。
“咦，你谁？”
贝利亚尔系扣子的手僵在半空中，瞪圆眼睛看着正在门厅换靴子的灰发少年，脑袋里跳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我靠，长得比审判官还水灵！”，但当面前的人开口时，贝利亚尔突然有种爆血管的冲动。
少年说：“你说呢？”
声音和审判官一模一样。
贝利亚尔颇为失神地盯着安朵斯，这是他头一回见审判官伪装自己，一改往日的黑色风格，虽然米白色衬衣略显单薄，但依然能看出姣好的身线以及非同寻常的气质。
安朵斯没料到这位钟情于懒觉的王醒得如此之快，卡洛正捧着两块石牌在空中飘着，没来得及收起来，贝利亚尔见了，精神抖擞地笑了两声：“刚好，两张通行证，我和你一起去冥界！”
安朵斯看了看卡洛，“这是我俩用的。”
贝利亚尔也看了看卡洛：“他不是剑么，挂腰上不就得了？”
卡洛还未发表意见，手里的石牌已经被比西夺走一张，比西掀起小马甲，将石牌插。进裤腰带，“是哥们就要学会分享，懂么？”接着，比西飞到贝利亚尔肩上，大爷似的坐下来，“走吧，主子，你是离不开我的！”
Chapter 21
龙王阿西诺踏进米兰的庭院时，发现自己亲手栽种的小榆树全都堆在院角，变成了排列整齐的柴火垛，眉梢不禁抽了两下，当他走进米兰的书房，又看见冷面兵器莫拉格正牵着他家米兰的小手，整张脸都开始抽搐。
“干什么呢？！”
阿西诺飞奔到两人之间，夹小鸡一样将米兰夹在自己腋下，冲着莫拉格开始嚷嚷：“你这个移动式冷藏柜，居然将魔爪伸向我家的小米，想找死吗？！”
话音刚落，被夹在腋下的小鸡忽然爆出一个魔法光球，将龙王轰了个四脚朝天。
“烦死了！”小鸡落在地上，拍了拍被弄乱的衣裳，牵起莫拉格的手继续画阵。
“这是与死灵签订契约用的契约阵！”莫拉格望着掌心，神色凝重，“你是说，普因在王城内与死灵交易，还购买了制作契约阵的材料？”
米兰点头：“没错，他没去过死灵的地盘，而是死灵潜入王城，隐藏身份与他签订契约。要想救普因，必须找出这个死灵，可惜我的占卜术无法算出亡灵的位置，要找出这个伪君子，必须去趟冥界的审判殿。”
“知道了，去找冥界的审判官米诺斯是么，我这就行动。”
莫拉格揉了揉米兰的头发，从阳台一跃而下，骨架式翅膀砰然展开，笔直飞往天际。
“路上小心哟！”米兰踮起脚尖，朝天空挥了挥手，“第一层地狱风很大，小心别掉进深渊，一定要小心哟——”
挥舞的手臂还没落下，便被龙王粗暴地拎了起来：“怎么对我没这么关心过？他凭什么？”
“疼！快松开！”米兰的胳膊很细，身高勉强够着龙王的肱二头肌，被这么一提，整个身子腾空起来，手臂承受着身体的重量，被扯得生疼。
“你刚才拿光球轰我我嫌疼了吗？少糊弄人！”
很明显，龙王陛下忘记自己是钢铁勇士，一记华而不实的光球根本不算什么，继续质问手里的小法师：“快说，你刚才和冷藏柜商量什么呢？”
方才还拼命挣扎的米兰忽然安静下来，蜜色头发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见小巧的鼻梁和紧紧咬住的嘴唇，下一秒，他猛然起脚，紧致的小腿肌肉带着强劲的腿风击向龙王家老二，完美使出抗暴力必杀技——碎蛋神功，将龙王踢得几乎要吐血身亡。
“活该！！”米兰从龙掌中逃出后，瞪着满地打滚的阿西诺，发狠道，“这就是弄疼我的下场！你一辈子也别想娶老婆！！”
在莫拉格前往魔王宫领取冥界的通行证之前，安朵斯与贝利亚尔已经乘船渡过守护冥界的冥河阿格隆，在船夫卡戎的指引下抵达地狱之门。
和书中记载的一样，地狱之门挺立在幽暗的火焰中，大门的每个角落都挤满人像浮雕，落入地狱的人们如狂风暴雨般交织在一起，在火光映照下，形成错综变幻的暗影，使整个大门显得阴森沉郁，充满无法平静的恐怖情绪。
横渡阿格隆河的时候，安朵斯已经讲清了此行的目的，也向贝利亚尔挑明，他是自愿跟来的，如果出了意外安朵斯绝不负责。
如今，站在庞大的地狱之门面前，安朵斯再一次询问贝利亚尔：“你确定要进去吗？”
“当然，我要跟着你。”贝利亚尔爽朗一笑。
安朵斯没再看他，指了指门上镌刻的文字，道：“念完铭文才能使用石牌，你会念吗？”
贝利亚尔朝他所指的方向眺望了一番，本以为自己根本看不懂那些鸟语，不料只扫了一眼，便出口成章，念得相当流畅：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深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是正义感动了崇高的造物主，
我是神权、神志以及神爱的作品。
在我之前唯有万古不朽之创造，
而我，亦将与天地同长久。
由此进来者，
必放弃一切希望！”
贝利亚尔的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念完铭文之后，他手中的石牌飞向地狱之门上方的凹槽，与凹槽中的图案吻合，石牌开始震颤，出现裂痕，尖锐的白光从裂痕中喷涌而出，瀑布般笼罩了金发的王，转眼，白光缩回凹槽中，连同光中的人一齐带走。
石牌完成使命，一块块掉落在地，融入泥土。
耳边忽然狂风大作，使毫无防备的贝利亚尔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谁承想脚边竟是万丈深渊，他再次毫无防备地栽下去，坠落途中回过神来，试图伸展翅膀飞上去，不料又一个大意外砸在脑壳上——翅膀伸不出来！
“这地方明摆着把人往死里整啊！！”
贝利亚尔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嗓子，凌空挥舞的手臂突然被人用力捞住，定神一看，居然是审判官俯冲下来，布满荆棘的黑色羽翼借着风力一振，将两人重新带回地面。
“不公平！”贝利亚尔擦掉额角的冷汗，站在狭窄的路面上，指着安朵斯的翅膀忿忿不平，“为什么你有我没有？我的翅膀呢？”
“我有就够了。”安朵斯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这里是地狱，不能为所欲为。”
说完，他沿着路面之间的沟壑跳跃，前往地狱深处的审判殿。
贝利亚尔心惊肉跳地看着他，一番咬牙之后，踩着审判官踏过的地方一同跳跃，因为顺风，跳起来格外省力。掌握了技巧，贝利亚尔逐渐追上审判官，与他并肩跳往深处。
但眼前荒凉的景象，丝毫不会因为两个生命体而富有活力。
这里是冥界第一层地狱，也被称为幽冥之狱，常年飞沙走石，放眼望去犹如一片龟裂的大漠，只不过裂缝宽得足够塞下九头狮鹫，土地硬得可以撞死无数金刚铁甲龙。坠入地狱的亡灵在这里徘徊，等待接受冥界审判官米诺斯的裁决。
审判殿位于幽冥深处，一条跨度最广的深渊中，殿堂镶嵌在坚硬的石壁里，规模相比司法厅有过之而无不及，但灰暗的壁垒更加令人胆颤，忽闪的幽蓝色火焰也令人毛骨悚然。
贝利亚尔一边感慨建造者的鬼斧神工，一边希望自己永远不会进去，可惜事与愿违，他与安朵斯来此的目的就是要进门找米诺斯，那个传说中有偏执型人格障碍的冥界审判官。
两位魔神抵达审判殿时，亡灵们正排着长队走进阴森可怖的大门中。
进入审判殿没有身份要求，却必须遵守先来后到的顺序，这意味着即便帝王想进门也要排在队伍后面。
贝利亚尔望了眼连绵不绝的队伍，揉了揉酸胀的小腿，不由地叹了口气，再一转身，发现安朵斯已经义无反顾地排在了队尾，还朝他摆手示意“千万不要插队！”。
“插了会怎样？”贝利亚尔忍不住问道。
“看到空中的雷云了吗？”安朵斯指了指头顶，“如果你不怕被它劈成碳，可以尝试一下插队，不过先提醒你一句，有位魔神因为插队被闪电捅了后。庭。”
“……”
贝利亚尔迅速站到了安朵斯身后。
幽冥之狱没有昼夜之分，永远是飞沙走石的昏黄色天气。
两位魔神从抵达审判殿，到排队领取接待证，再到会见冥界审判官米诺斯，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连扛在背后的武器都开始“咕咕”直叫。
安朵斯将事先准备的干粮交给贝利亚尔，嘱咐他喂饱两只武器精灵，自己则进入米诺斯的办公厅谈论起正事，才过了一刻钟，再出来时，奄然发现余粮全被饥渴如狼的贝利亚尔吞入肚中，渣滓不留。
“你吃饱了吗？”安朵斯冷冷地盯着他。
“饱了！相当饱！”贝利亚尔挑起眉毛，拍了拍发胀的肚皮。
“那真是太可惜了，米诺斯留我们过夜，客房在二楼，晚餐菜谱是黑胡椒牛排、鹅肝酱煎鲜贝、菠菜沙拉、翡翠肉汤，以及饭后甜点乳酪蛋糕，既然你已经饱了，就先去客房洗洗睡吧。”
贝利亚尔一脸痴呆地望着安朵斯，紧接着，米诺斯走出办公厅，随手搭上安朵斯的肩膀，深红色的嘴唇微微扬起：“说错了吧，司审官？”
“我就知道你在耍我！”贝利亚尔得意地挑起眉毛，再次拍拍圆滚滚的肚皮。
“明明还有酸甜莴笋和香茅椰汁鸡，怎么忘说了？”米诺斯接道。
贝利亚尔的五官僵住：“你们合伙骗我……”
安朵斯笑了笑：“那就跟过来看着我们吃。”
贝利亚尔的五官碎裂开。
几盒干粮能吃到八分饱就不错了，安朵斯只是说了几句玩笑话，没料到贝利亚尔竟真的不来吃晚餐，直接让人领去了客房。
饭桌上，米诺斯问起贝利亚尔的身份，这位冥界的审判官对魔界动态相知甚少，从没见过帝王的战术师，安朵斯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没提及贝利亚尔稳居狼心狗肺排行榜第一位的光荣事迹，也没道出他和自己的关系。
米诺斯不再多问，只是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笑道：“那个金发男人十分有趣，身材接近龙族，思维却像个侏儒，实在太有趣了！”
安朵斯咽下一口红酒，过了半晌才回应道：“确实有趣。”
Chapter 22
幽冥之狱的空气很差，如果不是审判殿的结界阻隔了漫天飞舞的沙尘，只怕晚餐吃到最后能看见一盘底的沙子，或者用餐途中硌掉几颗牙。
安朵斯与冥界的审判官不算熟悉，因为职衔相同，经常被人叫混，因此米诺斯总喊他“司审官”——司法厅的审判官，而安朵斯也回敬他“冥审官”，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不算熟悉的朋友。
对于朋友稀少的人来说，不算熟悉的朋友也是非常珍贵的，于是，米诺斯二话不说，答应帮他定位逃出冥界的死灵，还为他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以及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