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中的黑暗-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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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罗伊只是望着他，尽量用着力气去回握他的手，微微笑着，「没事的。」
　　克罗伊金色的瞳孔依旧美丽灿烂的有如日光一般耀眼，亚斯兰特只是把他的手拉到唇边亲吻，喃喃自语的像是在安慰自己。「嗯……没事的。」
　　砰地一声门突然被撞开，亚斯兰特抬起头来，菲妮亚站在门口，后面的侍女跑得喘到不行，「对不起，殿下，公主她一定要过来……」
　　菲妮亚像是不太确定的望着床上的克罗伊，她记忆里克罗伊有着一头黑色的长发，她歪着头看着他很久，不敢走过来却也不肯离开。
　　克罗伊朝她笑着，「小菲。」
　　菲妮亚认得那个笑容和声音，一下子眼泪从眼眶里滑了下来，她冲过去就要扑上床，被亚斯兰特一把拦截抱起，苦笑着开口。「小菲，罗伊哥哥在生病，你要轻一点。」
　　菲妮亚掉着眼泪，乖乖的点头，亚斯兰特才把她放下来。
　　菲妮亚哭着爬上床去挨在克罗伊怀里，克罗伊笑着伸手轻拍着她的背，「没事，小菲，没事的，不要哭了。」
　　亚斯兰特示意着侍女可以离开，他坐在床边又趴回床上，帮忙拍着菲妮亚，直到自己先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为止。
　　克罗伊想亚斯兰特应该也累坏了，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菲妮亚，「小菲……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菲妮亚哭着，却点点头。
　　克罗伊长叹了口气，心里的感觉还有点模糊，他想菲妮亚就是那把钥匙，可是他没有了法力，也没有了法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护菲妮亚不受到伤害，他最后仅剩下能做到的，只有倾听菲妮亚的声音。
　　克罗伊闭上了眼睛，紧紧抱着菲妮亚。
　　祖母……请帮助我……
　　克罗伊在心里呼唤着葛洛莉亚，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这么的无助，这样毫无力量的感觉让他害怕。
　　虽然他不后悔，但他仍然感到无比的恐惧。
　　……请帮助我……
　　克罗伊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
　　他不记得自己到底睡睡醒醒了几天，只觉得身体里一点力量都没有，这种从未有过的虚弱侵袭着他，让他没有办法好好的清醒着。
　　他只记得每次睁开眼的时候，亚斯兰特都在眼前，菲妮亚常常来窝在他怀里，亚斯兰特想抱走她的时候，她会闹着紧抓着床单不放，让亚斯兰特又好气又好笑。
　　有几次还见到蜜莉西妮来探望他，温柔的笑着，紧握着他的手，安慰他很快会好起来。
　　就像个母亲一样。
　　那时候安德烈会在她身后笑着，走的时候会按着他的肩，对他笑着说没事的。
　　就像个父亲一样。
　　在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让父母亲这样对待过，一向都是葛洛莉亚在他生病的时候，轻轻拍着他，跟他说很快就会好起来，要他别怕。
　　「罗伊？」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他的脸，他睁开眼朝他笑着。
　　「今天好像好点了。」亚斯兰特伸手扶着他起身，拿了杯药汁给他喝。
　　「嗯，精神好多了。」克罗伊回答他，但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虚弱过，虽然比起前几天的意识不清，今天的确清醒了很多。
　　克罗伊就算是坐着，也只能靠躺在他身上，迷迷糊糊又想闭上眼睛的时候，亚斯兰特轻轻摇晃着他，「罗伊，我们出去走走好吗？我想……让你看个东西。」
　　克罗伊其实不太想动，更不用说晒太阳，但是看着亚斯兰特充满期待的神情，他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亚斯兰特扶着他下床，有些担心的询问。「能走吗？要我抱你吗？」
　　克罗伊只是摇摇头，「我能走。」
　　他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只是失去了法力，他还可以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克罗伊想着，让亚斯兰特扶着他，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出去。
　　屋外的阳光眩目得让他觉得想死，但他只是低头闪了下日光，然后扶着亚斯兰特的手臂，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亚斯兰特给他弄来了部小磁浮车，问他要不要坐，他只是摇头，要走就要靠自己走出去。
　　亚斯兰特知道他的倔强，也只能顺着他。
　　沿路的侍卫望见他们，都朝他们深深的行礼，他刚开始以为那是在对亚斯兰特行礼，后来才意识到，他们行礼的对象是自己。
　　「你救了我们。」亚斯兰特轻轻的开口。
　　「我境也得到你们的帮助，这是相对的。」克罗伊只是平静的回答。
　　亚斯兰特没有接话，只是扶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克罗伊不晓得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只是坚持的往前走。
　　直到亚斯兰特停下了脚步，轻声开口，「你看。」
　　克罗伊抬头望去，怔了怔的望着眼前的东西。
　　那是他那天留下来的法杖，被他深深的插在地上，竟然到现在还在那里。
　　「我们有试图去把它拔下来，想帮你好好保留起来，可是竟然没有人拔得动它。」亚斯兰特笑着，「后来父王要我们都别去动它，就把它放在那里，结果才几天就变成这样了。」
　　克罗伊看着法杖上长出来的小小绿叶，看上去仿佛就像棵小树，他放开亚斯兰的支撑走向前去，伸手触碰着法杖，就和他进入地殿看见法杖的时候一样。
　　他触碰到法杖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力量涌了上来。
　　那已经不是法杖或者葛洛莉亚曾经留下来的力量。
　　那是月之树种植在希望之都地面上，在释放所有能力，重新吸收了日光和地下能量之后，重新注入的新力量。
　　克罗伊感觉到力量又涌回他体内，但他已经无法再度接收这么大的能量，他想放手却放不了手。
　　「亚斯兰——」他不由自主的放声叫了起来。
　　亚斯兰特惊慌起来，那颗小树在发光，而且克罗伊好像也在发光，他在克罗伊开口叫他的时候，赶紧伸手把他扯回怀里，离那棵小树退了好几步的距离才停下来。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看看它，我不晓得……你没事吧？」亚斯兰特望着克罗伊，担心他受到什么伤害。
　　「……我没事。」克罗伊只是摇摇头，每个魔法师都会保存一份最重要的力量在身上，那是重要而不可使用的力量，有如魔法师的生命，有的人向风寻求力量，有的人向雷电寻求力量，而他的力量是月之树给他的。
　　在他释放出那些力量之后，他已经没办法再接受别的力量进入他的身体，他魔法师的生命已死，就跟人无法复活是一样的道理。
　　但事实上，他觉得连日那种几乎要拖垮他的虚弱，居然慢慢在消退。
　　他扶着亚斯兰特的手臂重新站直了身体，他望着那根法杖，他似乎看见了什么。
　　那和他眼中是相同的场景，他们就站在皇宫入口前的中庭，但他脑海中浮现出的景象，虽然是相同的地方，却有相当大的不同，因为天空上挂着的是月亮，而不是太阳。
　　那是不可能的，希望之都没有月光。
　　「小菲……」克罗伊突然知道那是什么了。「亚斯兰，叫小菲过来。」
　　亚斯兰特赶紧让人去找菲妮亚过来，「罗伊，怎么了吗？」
　　克罗伊没有办法回答，因为他还不太确定，不过他想他刚刚看到的。
　　是一个预见。
　　「罗伊？」亚斯兰特有些不安的，按着他的肩。
　　「没事……没事的。」克罗伊回过神来，安慰的朝他笑笑，他还无法解释发生了什么事，他需要确认。
　　侍女带着菲妮亚过来，她远远的看到那枝法杖，停下了脚步不敢走近。
　　「小菲，没事的，过来。」克罗伊温和地笑笑，朝她伸出手。
　　菲妮亚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自责，低着头慢慢的走过去。
　　克罗伊半跪下来，跟她平视着。「小菲，你记得爷爷跟你说的话吗？你偷吃掉果子之后。」
　　菲妮亚低着头，慢慢的点头。
　　『爷爷说……等它再次长成树，我要让它长大，在此之前我不可以说话，一个字都不可以，一点声音都不可以发出。』
　　克罗伊心疼的轻抚着她小小的脸蛋，「小菲是听话的好孩子。」
　　他把菲妮亚拉到长成树的法杖前，「来，试试看。」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菲妮亚露出疑惑的神情。
　　「只要出声就好了。」克罗伊轻抚着她的发。
　　『真的……可以吗？』菲妮亚又不安的望着他。
　　「可以，你忍耐很久了，已经可以了。」克罗伊鼓励的望着她。
　　菲妮亚望着那棵小树，深吸了口气，等她「哇——」一声的叫出来，那声量之宏大，几乎吓到在场所有经过，或好奇围观的人。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那棵法杖变成的小树，居然随着菲妮亚的大叫，迅速的散发出光芒，一下子长到四、五倍大小，似乎连地都在震动。
　　亚斯兰特连忙一把将他们俩个扯到安全的地方，「那、那是怎么搞的？」
　　克罗伊抬起头来看，意识到那棵树再长就太大了，连忙伸手捂住菲妮亚的嘴。
　　菲妮亚一安静下来，空气中和地面上的振动，都在一瞬间停止了。
　　克罗伊站着，捂着菲妮亚的嘴，抬头看着那棵树，他笑了起来。
　　他再久没见到都不可能会认错，那是棵月之树，他侍奉了一辈子的月之树，他惊喜而兴奋地笑着，苍白的脸上有了红润的颜色。「亚斯兰特……请王上联络我父亲，我需要他在场。」
　　亚斯兰特迟疑了下，走到他身边去望着那棵树，「这是……怎么回事？」
　　克罗伊的笑容充满了喜悦，却一直想要掉下眼泪，他忍着那种感动而欣喜的情绪，走近去用着颤抖的手轻抚着树身，感觉到枝叶因为他而轻轻的摇曳着。
　　还差一点点……他感觉得到。
　　「这是棵月之树。」克罗伊回头望着亚斯兰特，笑容里充满了自信。
　　「告诉王上，这就是那把钥匙。」
◇
　　那就像是场盛大的典礼。
　　亚历山德斯听了克罗伊的解释，接受了邀请，再把一切公告给人民有所准备，他们的准备也已经就绪后，带着难得坚持要陪同的梅尔蒂雅来到了希望之都。
　　那是他们第一次踏进有日光的地方，踏入希望之都的地界。
　　克罗伊穿上梅尔蒂雅为他手裁的礼服，跟亚斯兰特站在安德烈的身边，迎接着他的父母亲。
　　他以为梅尔蒂雅会哭的，在看到他那头全白的发。
　　但梅尔蒂亚没有哭，只是紧紧的抱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母亲……没事的，我很好，没有事的。」克罗伊笑着，安慰着梅尔蒂雅。
　　中立城的首长也应邀前来，这是瓦雷拉的大事，两境所有边境城市的首长和村落的村长都聚集在这里。
　　亚历山德斯望着长在皇宫门前的那棵树，感到不可思议。
　　他伸手轻拍了拍树身，他认得出月之树，这绝对不可能是假的。
　　「你说……这是母亲的法杖……长出来的？」亚历山德斯侧头望着他的孩子。
　　克罗伊轻轻点头，「是的，祖母留下她的法杖在光之树身边，原本要让长出的果实落地重新成长为树，但是果实被菲妮亚公主给吃了。」
　　克罗伊拉着菲妮亚到身前给他的父亲看，「所以长在月之树上的光之果的力量一直被保存在她体内。」
　　菲妮亚歪着头望向神情严肃的亚历山德斯，咧出大大的笑容。
　　亚历山德斯怔了一下，在魔法之境孩童看了他只有哭出来的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会对着他笑的女孩。
　　「真……不愧是拉契尔的公主啊。」亚历山德斯难得的笑了起来，伸手摸摸菲妮亚的头。
　　克罗伊鲜少看见父亲的笑容怔了怔也笑了起来，「是呀，小菲是勇敢的孩子。」
　　安德烈走了过来，温和的目光里也有着担忧，「这真的对小菲没有伤害吗？」
　　「不会的，王上，我不会让小菲受到伤害的。」克罗伊笑着，把双手按在菲妮亚肩上。
　　安德烈点点头，和亚历山德斯对望一眼，退到克罗伊划开的距离。
　　「小菲，可以了吗？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克罗伊低头望着菲妮亚。
　　菲妮亚用力的点点头，克罗伊拍拍她的肩，转头望向他请父王一起带来的，他最好的祭师们。
　　亚利安尼带着十一名祭司，围着月之树，加上新任的特鲁女巫，准备已经就绪。
　　克罗伊把菲妮亚轻推到月之树边，「来吧，把光之果的力量还给月之树。」
　　菲妮亚深吸了口气，把手贴在树上，用尽全力的仰头大叫了起来。
　　而祭司们围着月之树吟唱着祷词和咒文。
　　那一瞬开空气又震动了起来，这次月之树没有再长大，但菲妮亚却发起光来，像是在释放光之力量一般，而那些力量都让月之树给吸收了进去。
　　飞鸟不安地在空中乱飞，云层浮动着，空气中的振动大到让人站不稳。
　　『亚斯兰，现在！』克罗伊在脑海里呼唤着亚斯兰特。
　　亚斯兰特收到了讯息，挥着手大叫了起来，「动手！」
　　随着他的命令，爆破声接连响起，他们炸掉了光之树的地殿外墙。
　　在阳光照射到光之树的那一瞬间，光之树迅速而大量的吸收着光芒，而月之树却不断的散发着力量。
　　菲妮亚一直吼叫到她觉得没有力气为止，克罗伊抱着她，安慰的朝她笑笑，「好了，没事了。」
　　而空气中不安的震荡还在继续，日光慢慢变得暗淡，所有在场的人都很紧张，他们不晓得是不是真的会发生如克罗伊所说的事。
　　慢慢的阳光越变越暗，似乎还缓缓的在移动，原本灿烂的颜色变成更深的金黄色。
　　民众不安的骚动了起来，怀着惊恐和惧怕的心情，看着太阳就这么变深然后掉下去，世界变成一片黑暗，只有月之树一直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他们从来没有失去过日光，这种感觉比索图加人来袭还令人害怕。
　　而沉默和寂静让人更加的恐惧，就在这种恐惧达到最高点的时候，慢慢升上来的是洁白而柔和的光亮，没有日光那么灿烂耀眼，那种光线却令人感到柔和而平静。
　　菲妮亚紧紧的偎在克罗伊身边，疑惑的望向他。
　　「小菲，那是月亮。」克罗伊笑着，满怀感动望着他许久未见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