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疯人院-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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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锦文微微扬起头,看向窗外染上墨色的夜幕,低喃道:“可至少我还有人陪伴,你呢?”
“一个人下地狱,两个人下地狱,又有什么分别?”
谢锦文收回手,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我劝不动你,也没资格劝你。”
陆鑫继续笑:“因为我们都一样。”
他笑的没心没肺,就像不曾受伤,不曾难受,不曾痛不欲生,不曾崩溃若狂。
“你就笑吧。”谢锦文冷眼看着他的表演,“最好笑得连自己也骗过才好。”
陆鑫仿佛没有听见。
他还是在笑。
不笑,又能干什么呢?
陆鑫笑了一会儿,也就笑累了,躺在床上跟死狗一样,只用鼻孔喘气儿,不说话。
谢锦文一贯懒洋洋的,也不多搭理他。
医生早已下班,护士来看过几次情况,换了两次药瓶,叮嘱了谢锦文几句,也就带上门回护士区坐着值班去了。
谢锦文下楼花五十块租了个简陋的折叠铁床,扛回来摆在陆鑫床边铺开,抱着胳膊躺上去,还是被硬铁板硌得到处难受。
翻来覆去好几回之后,谢锦文终于忍无可忍,一咕噜坐起身来,一边揉着自己被压平的卷毛一边咆哮:“卧槽,又硬又凉,你那医生昨晚是怎么撑过来的?!”
已经陷入半睡眠状态的陆鑫迷迷糊糊地听到声响,含混不清地问:“嗯?昨天不是你俩一块儿送我来的么?”
谢锦文打算出去找护士姐姐借一床被子,站起身来往门口走,边回:“是啊。不过我把你送急救之后又忙着办住院手续交费,还要回你家拿你身份证明衣服杂物,是杜闲一直等在急救室门口,又跟着把你送过来,结结实实陪了一宿。我昨晚就借了张椅子跟你这儿趴了几个小时,天亮还赶回公司。你这混蛋离职离得倒是轻巧,留了多少事知不知道?”
“这样……啊。”
陆鑫晕晕乎乎气若游丝地吐了个词儿,随后就被扑面而来的困意淹没,沉睡过去。
睡着的陆鑫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空旷而黑暗的甬道,浓雾弥漫,漫长走不到尽头。
他跌跌撞撞地挣扎着,却被脚下生出的无数只裹满污泥的黑色的手拉扯住了脚步,那些污浊秽物仿佛驱赶不散的恶灵紧紧缠身,拽住了他的双腿,挤压着他的心跳,裹挟着他的呼吸。
比厌恶更先到达的是恐慌。
无尽的恐慌,面对黑暗、阴霾,和所有埋藏在地底和未来的无尽的未知。
心脏快要爆炸了,心跳如同脱缰野马不受控制,五脏六腑快要溢出喉管。
我快死了。
让我死吧。
让我死了吧……
这是被黑暗和恐惧淹没前,陆鑫最后的想法。
18、
在天边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朝阳将升未升之时,陆鑫惊醒了。
拉上窗帘的单人病房里光线很暗,陆鑫睁着双眼,木然地盯着看不清洁白与否的天花板,周围是如此安静,耳边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因为噩梦的缘故,心脏依然剧烈地跳动着,呼吸凝滞而吃力,手腕的伤口带动全身神经一同发作,陆鑫颤栗着,沉默地忍受着扑面袭来的痛苦。
封闭晦暗的空间,没有出路,无法停止,就连呼吸声都犹如重锤击打着心脏,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这可怕的梦魇中逃脱。
而现实无非是另一个无限循环的噩梦。
陆鑫就那样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瞪着天花板,很久很久,直到霞光染红天际,鸟鸣和引擎声交相响起,楼下推着小车的流动早点铺飘来食物的香气,才终于渐渐平缓了心跳的节奏,从令人抓狂的恐惧中脱离出来。
他缓缓转过脑袋,看着躺在折叠铁床上依旧熟睡的好友。
谢锦文睡的像只虾米,半张脸都埋在借来的白色病号被里,整个身子蜷缩起来,却依然尴尬的露出脚踝,顾头顾不到尾。好在他并不算太难养活,在这样算不上舒适的环境中依然紧闭着眼皮,睡得很沉。
谢锦文不算标准类型的帅哥,按陆鑫的话来说就是“骨骼清奇别有特色”,可是眼下这个人沉睡的模样,竟然朦胧柔和的一塌糊涂,像是自带了美化效果,显得越发的好看起来。
陆鑫看着好友人畜无害的睡脸,心想,谁又知道这货承受过什么呢。
正胡乱神游着,门外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陆鑫转过头来,正好看见来人推门进来,迎上了自己的视线。
来人是谢锦文的伴侣,刘非。
刘非对上陆鑫的目光,轻轻颔首致意,提了提手上拎的食盒。
刘非比谢锦文小一岁,和陆鑫同岁,但与他俩截然不同的是,身为大学教师的刘非生活习惯良好,饮食健康规律,他是来给谢锦文和陆鑫送早饭的。
陆鑫了然地点点头,刘非温和地看着他,语带关切,“你怎么样了?”
陆鑫笑笑:“没大碍了。”
刘非略显放心,这才朝他病床旁边的折叠床看过去,轻声问:“他还睡着呢?”
陆鑫笑:“嗯。他一向比我还能赖床。”
刘非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食盒轻轻搁在桌上,打开盖子,先拿出一碗散发着热气的小米粥端到陆鑫床头,四下看了看,找到靠墙堆放的折叠方桌,展开铺到陆鑫病床上,然后把米粥搁了上去。
陆鑫在刘非的帮助下半坐起来,探头一看,黄灿灿的小米粥里还掺夹着薏米黑豆,凑近一闻清香扑鼻,不由胃口大开。
刘非又找了个纸杯给陆鑫漱口,随后来到谢锦文身边,伸出手戳了戳他埋在被子里的胳膊。
“谢锦文,起床了。”
和谢锦文如出一辙的平淡语调,却似乎对谢锦文有独特的魔力,陆鑫眼看着一向赖床赖到日上三竿雷打不动的好友尽管极不情愿,却仍勉勉强强地睁开了眼睛。
“你来了……”谢锦文看了刘非一眼,又把细长的眼闭上,含含混混地嘟囔着,“几点了……可以再睡五分钟吗——?”
刘非“嗯”了一声,看了看手表:“七点十分。”
谢锦文把被单往脸上拉高几分,人高马大冷艳高贵的男人此时在被窝里扭动着腰身,试图撒娇耍赖:“让我再睡五分钟吧……”
而一旁站立如松的刘非的答案简洁明了不容有差:“上班要迟到了,快点起来。”
陆鑫一边艰难地用单手拿勺子喝着粥,一边好笑地看着这一幕。
其实站在他的立场,作为对方恋人的好友,陆鑫在这个时刻面对刘非是颇有几分尴尬的。自杀住院,说到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何况还连累对方另一半来陪床,该如何面对前来探视的好友的另一半,陆鑫有些无所适从。
好在刘非此人,为人通透,处事淡然,该怎样表达关心,如何控制分寸,刘非都把握得分毫不差,巧妙地化解了可能出现的尴尬。
因此陆鑫得以愉快地在一旁围观自家好友是怎样被耳提面令着不情不愿地睁眼起床。
一物降一物,世界真是奇妙啊……喝着暖心又暖胃的小米粥,陆鑫发出了由衷的感叹。
而听着自家大学老师的话乖乖爬起床的谢锦文,一面整理着被睡得皱皱巴巴的衬衣,一面听见陆鑫的感叹,回过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怎么样怎么样,谢锦文你还想咬我是不是?”
“陆鑫你特么滚蛋!都住医院了还皮痒是吧?”
“刘非你看啊我可是病号,谢锦文要仗势欺人了啊!还有没有人性有没有道德有没有王法了啊?!”
“陆三金我‘操‘你大爷!”
“哎哟哎哟刘非还在这儿呢你敢说这话?回家跪搓衣板去吧你!”
“……可别把我扯进来啊……”/“我擦!……”
三人,哦不,两人鸡飞狗跳打闹了一阵后,护士来给陆鑫又挂上吊瓶,差不多也到上班时间了,谢锦文和刘非准备一起离开。
“真没事?不用我陪?”谢锦文还是有些不放心,走之前再三确认道。
陆鑫一脸无所谓地冲他乐:“真没事儿,你看人护士姐姐都说我情况稳定着呢,上你的班去。”
谢锦文这才点点头:“那我中午过来找你。”
刘非也跟着问:“医院伙食肯定不大好,陆鑫要么我中午给你送饭吧?——噢,这饭盒先放这儿,回头我来拿。”
陆鑫笑着一一拒绝了:“没事儿,我走之前公司不是又接了几个项目么,Oasis最近肯定特忙,你有时间还是跟刘非多待会儿,好好休息着。我这儿有病号饭,虽说味道没法保证吧,营养还是差不到哪儿去的。”
“要么还是再请个护工?”
“哎哟走你的吧,电视遥控机给我搁边上就成,我又不是一病不起没人陪就过去了,至于么你。”
谢锦文挑眉,“那你自己保重,我下了班就过来。”
“快走快走。刘非也回见啊——”
目送两人先后出了门,倚靠在床头的陆鑫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电视里正在放着晨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不紧不慢地播送着这个地球上发生的新鲜事,陆鑫沉默而麻木地看着,那些喧闹和繁华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茫然地看着,不时动动冰凉麻木的手指关节,看着电视里那个跟自己毫无干系的世界。
好安静,安静而孤独,这才是陆鑫此刻的世界。
然而,门外却再一次响起了敲门声。
依旧轻而有力,礼貌而不显局促,敲门后也并不直接进来,而是耐心等在门外。
——这么有礼貌明显不是医护人员,可是知道陆鑫住院的人掰着一只手的指头也能数完,何况这个点了,有谁会来找他?
陆鑫皱眉想了一下,稍微抬高声音,问:“谁啊?找错病房了吧?”眼睛还是看着电视,耳朵却支棱起来,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门却被轻轻推开了,门缝间先探出个脑袋,无框眼镜后一双清亮的眼睛看他:“是我,陆鑫。”
一夜不见,杜闲换了身衣服,圆领格纹薄毛衣加修身牛仔裤,再搭配上他白净脸庞上的一脸无辜表情,看上去就像个还在念书的年轻大学生。
和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的陆鑫相比,杜闲看起来是那么的……青春,生机勃勃,唯独镜框后一圈深深的黑眼圈泄露了他的疲惫。
陆鑫看着他,突然之间由衷地产生出一种十分苍老凄凉的心绪,悠悠地叹了口气。
杜闲扬了扬眉:“怎么,不欢迎吗?”
“没有没有。”陆鑫收起心里那份自怜自艾,又莫名地忍不住唇角上翘,“是你啊。这么早你怎么过来了?”
杜闲把手上拎的环抱袋扬了扬:“我来给你送早——啊,你已经吃过了呀。”他的视线飘过陆鑫搁在床头的吃过了的餐盒,于是后半句话里透出点失落。
“……没事儿。”听出杜闲话里的小情绪,陆鑫不知从哪升起一股壮志凌云的豪情,“我那个……正好有点没吃饱。”
“嗤。”
杜闲看着他一脸“相信我我真的还能吃——嗝——我真能吃相信我”的表情,随手把装着食物的袋子搁到病床对面的桌上:“算了吧,你身体还没好,不要吃撑了,也影响恢复。”
于是陆鑫只好又想挠头——虽然碍于针管,他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昨天晚上休息的还好吗?”杜闲踱到陆鑫床头,抬头观察旁边悬挂的吊瓶上的标签,边问道。
陆鑫仰头追随他的目之所及,简短地回答道:“还成吧。……做了个梦。”
杜闲把视线转向他,读懂了他省略的内容,棕黑色双眸浮上几缕担忧:“又……做噩梦了吗?”
陆鑫无言以对,点了点头。
杜闲又像前一天那样,搬来椅子坐到他身旁,温和湿润的眼眸缓缓地扫过陆鑫的脸庞,视线在他半露在病床被外的裹着纱布的左手手腕上停留了下来。
杜闲安静了半晌,终于迟疑地说:“一定很疼吧。”
陆鑫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唇边挂上一抹淡淡的笑意:“自食其果罢了,没什么感觉。”
“我经手的病人,也不是没有自我伤害的例子。”杜闲看着他手腕上重重缠绕的雪白纱布,清亮的目光中再看不出感情的波动,声线也变得平铺直叙,不带起伏,“作为医生,我没办法逃避那些各式各样的创口,可我无从、也不敢想象那些伤害带给人身体上的痛苦。”
他垂下眼眸,喃喃道:“……何止是身体上的痛苦呢?”
又青又紫血管清晰可见的臂膀,用发卡和别针戳出来的鲜红血孔,以头抢地导致血流如注的头颅,……作为精神科一名普通医生,杜闲见过的伤害方式实在数不胜数。当然见的更多的,是各色各样人群彷徨无助,空洞麻木的神情,那是一种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情。
杜闲甚至说不上来,这两种痛苦,究竟哪一种更为可怕。
陆鑫只好不说话了,他扫了一眼电视屏幕,又瞄一眼发呆的杜闲,有点发愁不知道到底该看哪里。
杜闲瞪着陆鑫的手腕发了一会儿呆,很快自己发觉出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陆鑫在心里松了口气,趁势转移话题:“对了,小杜你昨晚上不是夜班么,本来就熬了一整天,怎么不回去睡个觉,我这儿又没什么情况,这么麻烦你跑来跑去,怪不好意思的。”
“没事。”杜闲冲着他笑,“我还是有点放心不下,向单位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先过来看看。你……别嫌我多事儿就成。”
坐在小椅子上的杜闲的脸,正对着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旭日的红光,显得越发白‘皙莹润,他的笑容似乎受了朝霞感染般温暖,透明镜片后的眸光澄澈。
“不会。”陆鑫认真地说,“不会。我……我很高兴。”
19、
窗外天光已大亮。
杜闲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低着脑袋拿了一个苹果在削皮,一边跟陆鑫说着不咸不淡的话。陆鑫稍微放高了一点枕头,躺在床上看他认真又小心的动作。
“对了,今天的早餐——是谁给你带的?”在话题的间歇处,杜闲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口问道。
陆鑫抬眼看了看似乎仍在不自觉在意着早餐问题的青年,“刘非——谢锦文的,呃,朋友。”他斟酌着用词。
杜闲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又问:“陆鑫,你家里人很忙吗?”他话刚出口,立刻有些后悔,飞速地观察了一下陆鑫的脸色,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有点冒昧?只是——当时住院的时候好像你父母也没来,好像也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
歉意掺杂着好奇,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同时出现在杜闲清亮的眼中,却毫不显得突兀,他的眸子亮晶晶的,像某种小动物一样看着陆鑫。
陆鑫看着他无辜的眼神,忍不住腹诽,这家伙,虽然是实实在在道了歉,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