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6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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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千秋节才刚刚过去;各州县前来贺寿的官员们大多都正准备回程。一时间;长安城各座城门无不是出城者众多。而随着这一批官员的离去;城中不少旅舍都为之一空。杜士仪算是走得早走得快了;无论他;还是拔悉密、葛逻禄、回纥的使臣;全都归心似箭;这一路上虽需要爱惜马力;不能疾驰太过;可仍旧是起早贪黑赶路;以至于临时加入的岑参面对这样的行进速度;不得不庆幸之前承蒙馈赠了一匹好马。
否则他就要和自己那个托付给商队的小书童似的;不得不掉队了
过了会州;驿路两侧的城镇渐渐减少;多数都只是小小的村子;而每隔三十里的驿站就变成了临时的补给地。岑参从前游过京畿河洛;河朔却还是第一次来;面对那整齐的驿站;宽阔的驿道;时不时纵马疾驰而过的信使;他不禁对如今的盛世太平景象赞不绝口。而一行人所到之处;驿长也往往望风迎接;至于馈赠的所谓土产;杜士仪自然都婉言谢绝了。这一路回程;较之去程稍慢;众人抵达灵州城时;已经是八月十二了。
吐迷突三人自有节度判官张兴继续将他们送去西受降城;由此转道回自己的部落。而来圣严接了杜士仪和王昌龄岑参回到灵州都督府灵武堂后;刚刚人前的气定神闲却被满脸的凝重代替。请了杜士仪在主位坐下;他便沉声说道:“李老将军已经去了中受降城。闻听突厥打探到回纥等三部不告而派出使臣;前往长安朝谒陛下千秋节;登利可汗为之大怒;而右杀伊勒啜亦是放出了狂言;要让三部知道谁才是漠北之主。”
岑参初来乍到就听到这样的消息;登时遽然色变。而王昌龄终究经历得多了;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登利这算是和伊勒啜穿一条裤子了?”
“不过是色厉内荏;不想示敌以弱罢了;只可惜这一招在如今这情势下;没有什么作用。”杜士仪紧跟着便详细询问了三受降城的战备情况;得知已经井井有条;宥州胡户自有康庭兰坐镇;仆固怀恩则是回归夏州;在那些早年归附的突厥降户之中遴选适龄男子加以训练;以备不时之需;他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少伯;你立时给我草拟一道檄文;回头给我发去漠北;以不朝天子;迫逼大唐属国使臣的罪名追罪于突厥。”
王昌龄立刻答应。这时候;杜士仪方才指着一旁的岑参对来圣严说道:“这是南阳岑仲高;如今来子真既然居丧回乡守制;我便辟署了他为巡官。”
说完杜士仪又对岑参颔首道:“子严当年事信安王为朔方节度判官;又跟了我两年有余;为人秉公无私;明理果决;乃是我的左膀右臂。”
来圣严不意想杜士仪才回京不过几日;便又拐了一个年轻才俊回来;连忙和岑参互相见过。他论年纪已经差不多可以当岑参的父亲了;当杜士仪提出;让他带着岑参在灵州都督府中四处走走看看;他立时一口答应了下来。等到带着岑参出了灵武堂;他少不得打听了一下岑参入幕的经过;当得知是投递墨卷后得到赏识;而后王昌龄代杜士仪相邀其游大雁塔时;杜士仪亲口相邀;他不禁暗叹了一声。
杜士仪真是雷厉风行
王昌龄兴高采烈去炮制他那篇慷慨激昂的檄文;杜士仪便悄然回到了后院。王容早就从打前站的人口中得知他回来了;热水衣物早已预备了齐全;见丈夫沐浴完后神清气爽地过来;突然伸手拥了她入怀;她不禁嗔道:“老夫老妻的;还没个正经”
“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杜士仪笑了笑;嗅了嗅她颈间那熟悉的馨香;这才心满意足地说道;“这次回去;总算是抽出两天时间好好陪了蕙娘;得知你会带着广元回去陪她过年;她简直快高兴得疯了。玉奴如今也在玉真观;不过近日应该就会搬去王屋山阳台观去住。如果可以;我倒是更希望你们在那儿团聚;也不必沾染长安那些喧嚣纷乱。”
王容静静听着杜士仪又絮絮叨叨地说起此行长安发生的种种;包括李林甫;包括他往日的旧识;包括他很陌生的那些新贵;她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环着他的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终于没声音了;她方才微微抬头:“你刚刚都说了什么?我走神了。”
杜士仪顿时为之气结;见妻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他无奈地将人松开后;这才轻哼一声道:“竟然耍我”
“才不想你老这么得意对了;这次你回来又拐了个人;莫非是为了填补来稹的缺口?”
“是啊;我朔方杜大帅亲自出马;来稹留下的空缺立时三刻就给补上了。算算我这些年结交的文人墨客;最擅长写军旅边塞的大约都齐全了。
“你呀”王容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关切地问道;“被贺礼部口口声声赞为谪仙人的李太白呢?”
“真的跑去洛阳;跟着裴果将军学剑了。”杜士仪一摊手;见王容忍俊不禁;他不禁轻轻吁了一口气;“李林甫当道;科场越发艰难;就算是已经入仕的才俊;也多半是千辛万苦难得上进。我让人给杜子美捎了个信;他这一任县尉期满;如果选官不利;不如就来朔方。至于李太白;就只看他是否还不死心了。裴果将军的剑术是战场上的杀人剑;较之公冶先生丝毫不逊色。”
“阿爷;阿爷”
听到这个声音;杜士仪不禁庆幸刚刚那亲昵的情景已经结束了。转头看到杜广元风风火火冲了进来;后头还跟着走路跌跌撞撞的杜幼麟;段秀实正如同保姆似的跟在后头;他不禁莞尔;摆摆手示意儿子们和弟子不必多礼;这才看着段秀实道:“秀实;你在朔方从学于我;也已经两年有余了。你宇文师兄已经进士及第;但他乃关中士族;却和你不一样。经史文章虽要从纸上学来;但我希望你能够从实际入手。你回头收拾一下;三日后启程去中受降城。”
“什么?”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不是段秀实;而是杜广元。他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的父亲;突然嚷嚷道;“阿爷;你怎么能让秀实师兄一个人去中受降城郭将军在西受降城;仆固将军在夏州;康将军在宥州;李老将军虽说如今在中受降城;可很快就要回来的。秀实师兄在那儿人生地不熟”
段秀实根本没来得及去阻止杜广元;而让他更加无奈的是;杜士仪根本不理会在那大声嚷嚷的长子;而是看着他说道:“中受降城远离黄河北岸;没有水患之扰;但也同时因为居中;需要策应东西两城;位置格外要紧。突厥和回纥三部近日应该就会摩擦甚至交战;我身兼安北都护;却暂时不能分身去中受降城;你便以我记室之名前去中受降城。我给你的任务是;精确统计中受降城中现如今的人户数量。
定居的;胡汉皆要重新登籍;如果是没有户籍的浮户;那么;从其目的、来历、从前居处等各种方面入手;把相应的趋势给我分析清楚;最好能够摸索出一套详尽的外来人口登记措施。我拨给你精于吏员四名;牙兵三十人。”
尽管段秀实并不太明白杜士仪的用意;可他从学杜士仪;本来就并不是为了经史。父亲段行琛曾经说过;有些事情靠天赋;有些事情考勤奋;他远远谈不上天赋异禀;若能得名师言传身教;比在乡野之间找一个大儒拜师学习强多了。所以;他仔仔细细记下了杜士仪的交待后;便躬身应道:“我一定尽力完成恩师的嘱咐。”
“阿爷”杜广元简直都快急疯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杜士仪为什么就非得让段秀实去中受降城。可是;当杜士仪侧过头来看他一眼的时候;他只觉得往日对自己素来亲切和蔼的父亲仿佛不一样了;到了嘴边的话不由自主就吞了回去。
“广元;等到明年过年;你就十二岁了。”以这样一句话作为起头;杜士仪便微笑着说道;“我当年这个年纪的时候;正遭逢家变;自己亦是一场大病;和你姑姑甚至连今后的生活都不敢去想。你虽是读书学武;也被你阿娘丢去民家体味过民间疾苦;可终究还是犹如井底之蛙。我没打算让你秀实师兄一个人去中受降城;你也跟他一块去。”
这一次;就连王容也同时感到了震惊。从前是她对儿子严格;杜士仪对儿子放纵;可现如今杜广元才不过十一岁;杜士仪便要放他去外地即便中受降城到灵州这条路并不算极其遥远;而且也在朔方节度使所辖范围之内;可终究是正当突厥兵锋之处;如果有什么万一;那后果不堪设想可是;看到杜广元那一瞬间从黯然变得熠熠生辉的眼睛;那一瞬间激动道无以复加的表情;她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终究是杜士仪的儿子;骨子里的习气和他一模一样
“阿爷是说真的?”杜广元还有些不敢相信;再次确认了一遍;“不是在哄我开心?”
“只有一条;去了就别哭着回来”见长子连连点头;杜士仪便伸出一根手指道;“你带着于将一块去;记住;这次你需要在那呆至少半年中受降城中有拂云祠;从前是突厥人南侵之际一定要拜祭的地方;现如今;据中受降城主将阎宽禀报;那里也收容了不少因为战争或是马贼掳掠;最终流离失所的胡人孤儿;听说有四五十个。你要做的;就是在不透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把人给我招揽来。”
第九百一十三章 故人何纷纷
北庭节度使下辖的伊州伊吾县;其历史可以上溯到秦汉时期。然而在那时候;居住在此的乃是戎人。直到汉时窦婴班超大破西域;方才在此筑城;而后历经多年岁月;定居此地的始终是戎人居多。到了隋时;在汉代伊吾城的东边筑起了新城;名为伊吾郡;但隋末天下大乱;原本屯驻在此的兵马纷纷再次东迁;于是这里又成了异族聚居之地。
直到唐初;太宗皇帝命侯君集大破高昌之后;此地方才再次款附;于是建伊州;以伊吾县为治所;其后又设立了柔远和纳职两县。由于这里乃是控御突骑施、坚昆、突厥的要地;整个州内的汉蕃民户历经大唐建国百年;人口也只翻了不到一倍;如今不过万余口人;其中蕃人占据了七成以上。伊州曾经受辖于河西节度使;但后来北庭节度使设立之后;由于地处极西;便和西州一块划到了北庭节度使的下辖范围中;境内设有三千人的伊吾军。
王翰这个伊州刺史;如今便兼任伊吾军使。从欣欣向荣的云州调回朝;又调到了这种荒僻之所;别人自然会认为他是左迁;可他自己倒反而乐在其中。他素来最擅长赋诗描绘边塞军旅;到任以来各种雄奇诗篇做了不计其数;就连早先对他的到任有些疑虑的属官们;也渐渐对这位好酒豪爽的刺史多了几分真心敬重。这一天;正值上任伊州的新任长史司马这两位上佐到任之际;他亲自出去迎了人;等到了书斋后;他就拍着他们的肩膀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下可好;我们这三个本家又碰头了仲清也就罢了;王芳烈;好好的江南为什么不待着?”
到伊州上任的除了长史王泠然;竟然还有司马王芳烈
面对王翰的打趣;王芳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才老老实实地说:“我家阿爷说;我这人性子冲动;在别人手下为僚佐;极有可能一言不合恶了上官;既然有机会;还不如赶紧和从前一样;跟对人才是正经。使君为人豪阔;我就算说错话做错事;想必也是不要紧的”
王翰顿时有一阵大笑;复又看着王泠然道:“仲清也是;我一说伊州少有人愿来;你就给我自动请缨;难道拾遗补阙这等旁人求之不得的美官;你就毫不在意?”
“朝中有李林甫这等人当道;言官谏臣如同摆设;我就算呆着;说不定也哪天左迁;还不如前来辅佐子羽兄”王泠然见王翰赫然已是两鬓霜白;他不禁感慨万千;“想起当年咱们在云州开创基业的时候;还是开元十五年;如今一转眼;就是十一年过去了。”
“是啊;十一年……”王翰也不由得面露惘然。他已经五十出头了;最精华的岁月都放在了那座北面的坚城;现如今那里却已经一个故人都不在了。唯一可以值得欣慰的是;王忠嗣调任河东;他们当初的一番心血也不至于白费。而如今在这地处西域的伊州;三位故人重逢;也是值得浮一大白的喜事
当然;若非伊州这种地方;朝中大佬根本就瞧不上眼;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调任一地?
“咱们三个在伊州;南霁云如今是陇右大将;侯希逸回了平卢;罗盈带着岳娘子飘忽得连踪影都没有了;据说去了漠北。至于当年的杜十九郎;如今已经是朔方节帅;统领重兵云州出来的;个个都是栋梁豪杰”说到这里;王翰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对了;老郭呢?”
“老郭当初乃是宇文融简拔之人;原本李林甫也对他丢过暗示;可他的性子大家都知道;自然是拒绝了。于是这下子;我们到了西边;他去了东北;如今是蓟州长史。”王泠然终究比王芳烈消息灵通;解说了一句后便说道;“这是贵主给我送的讯息;还嘱咐我们不用担心;她坐镇京城;自然会竭尽全力完成杜大帅的一应安排。”
“贵主还真是巾帼英豪。”王芳烈敬佩地竖起了大拇指;却没注意到王泠然的那一丝怅惘。
叙旧之后;王翰便招来一个从者吩咐了一声;很快;那从者便带着一个细瘦的青年进了书斋。他把从者打发了到外头去看守;便对众人解说道:“我给你们引见一下;这是封常清;当初君礼以他为才俊;举荐给了前任安西四镇节度使来曜来大帅;于是来大帅辟署其为巡官;但盖大帅上任之后却弃之不用;就给我捡了个现成便宜。他对于北庭以及安西四镇的情形极其熟悉;而且熟知各族语言;你们有什么不明之处;尽管问他。”
封常清自从投奔王翰以来;性情疏阔的王翰对他言必听计必从;这让他的人生总算是有了价值。现如今王翰对别人如此介绍自己;他更觉得受到了重视;连忙谦逊了几句。王泠然和王芳烈虽则一个是典型的文士;一个出身草莽;可在云州那个圈子里浸淫了那么久;王泠然当年的恃才傲物早已磨灭得涓滴不剩;不会小看其貌不扬的封常清;当即相谈甚欢。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刚刚那从者的声音。
“使君;庭州盖大帅传令”
盖嘉运乃是典型的军人;在这样的人辖下当刺史;绝不是什么容易事;换一个文士来早就气得挂冠而去了。好在王翰本来就是大度的性子;前几次相见时总算还过得去;此刻他当即站起身来;环视左右后就沉声说道:“看来;对突骑施怕是要动手了。如若伊吾军要出动;你们也都得做好准备”
王泠然王芳烈和封常清立时应喏。而王翰亲自出去见了盖嘉运的信使;接了军令之后展开一看;果然就只见盖嘉运命其编练伊吾军;随时备战;年末他会亲自前来校阅。他也不多言;赏过信使后回到书斋。
随手将手头军令交给众人传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