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血-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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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贵一听头一下子又大了起来;照杨秀清这个分判办法;城中又会剩下几个落网之鱼?但凡是富商大户人家;哪一个不是和清妖有些关系的?这么一干;岂不是将城中富商大户一扫而空?这么做和杀鸡取卵有何分别?况且自己答应过那些人;只要按时纳捐、交税;太平军是不会为难他们的。
想到这里萧云贵急忙说道:“兄长;城中大户富商此时多有纳捐、交税;对天国并未有不敬之处;全都抄没家财;今后咱们向谁收税去?”
杨秀清皱眉道:“把他们的家财抄没之后;田产分给天国百姓;让百姓交税。那些富商大户都是为富不仁;我们当初举兵;不就是为了均平富、有田同耕吗?怎么这会儿你又手软了?朝贵;我怎么觉着你和从前不大一样?做事瞻前顾后的;都不似从前坚定了。”
萧云贵心中一突;一颗心狂跳不已;可别让杨秀清看出来自己这个萧朝贵是个西贝货;当下急忙说道:“是这样的;小弟入城之后;让那些大户富商纳捐钱粮;他们也捐了不少;还捐纳了不少棉衣、号衣;而且还重开市铺;繁荣长沙市面;稳定了城内实货供需;所以小弟想着他们对天国也算有功;便答应他们不为难他们。小弟不敢应承;是怕被人说小弟出尔反尔;不守信义。”
杨秀清面孔一板斥道:“你糊涂!怎能如此许诺?那些人都是为富不仁之人;若非欺压百姓;如何能聚拢如此众多家财?所得家财皆是不义之财;他们纳捐之数不过是九牛一毛;对我天国有何功劳可言?除非他们能像韦正、石达开那样;散尽家财;充入圣库;投身天国;那样才算是有功劳!要让他们散尽家财;你说他们肯吗?!”
萧云贵默然无语;看来杨秀清对圣库极为钟情;定要将这个圣库制度强加在长沙城内;把城内财物全都充入圣库才会甘心的。
杨秀清烦躁的摆摆手道:“我也不让你为难;入城后本王亲自办理这事;你不用管;要是有富商大户找你求情;你可不能再手软了!”
萧云贵忍下一口气;虽觉得有些对不起朱昌琳他们;但也是没有办法;除非自己现下就和杨秀清翻脸;才有可能救朱昌琳他们;但现下自己根本没有翻脸的实力;而且内心里来说;为了朱昌琳那些人和杨秀清翻脸;似乎也还达不到那个程度。除了心里大骂杨秀清短视之外;萧云贵一时间竟然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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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波诡云谲
这次简短的单独会面;对于萧云贵来说;这次会面可以说是喜忧参半。忧的是从杨秀清的口气和吩咐下来要办事的上面不难看出;天王和东王入城之后;长沙城将面临一次上帝的洗礼;似乎任何人都避免不了。临走之前;杨秀清还在犹豫要不要捣毁长沙所有的庙宇和孔庙;这一项任务被安排给了北王韦昌辉;虽然韦昌辉不在场;但杨秀清相信他能办好这件事。这样一来;萧云贵不确定太平军还能不能在长沙站稳脚跟;自己辛苦营造的一种徐图改变的氛围;必将被这一轮急风骤雨式的洗礼打破;引来的将是湘湖士人、地主、富商、豪强的反击。
根据左宗棠临走前告诉的消息;湘乡的罗泽南已经以在籍生员的身份和他的弟子王珍办起了团练;虽然人数不过数百;但这支团练就是后面和太平军一争长短的湘军。时人都认为湘军乃是曾国藩创立;其实不然;真正的湘军之父乃是罗泽南。而且湘军的湘字一开始也不是专指湖南;湘字指的就是湘乡;湘军指的就是这支从湘乡诞生的军队。
抄没大户、杀光旗人;或许曾国藩等人还能忍受;毕竟历来造反者都要干这种事;但要是反儒的话;这些人就不能忍受下去。甚至萧云贵还担心在湘潭的左宗棠收到消息后;还会不会投效自己。所以他下轿子的时候;满面愁容;一肚子的心事。
不过呢;也有令人高兴的地方;首先便是杨秀清对自己的态度。起码现在杨秀清还能把他萧云贵当成从前那个好兄弟萧朝贵一样;密议事情;把他杨秀清的打算都告诉萧云贵。萧云贵感觉杨秀清其实并不希望失去自己这个臂助;难道真的是天王想要自己的命?还是别的什么事改变了杨秀清的想法;萧云贵暂时还参不透;只能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还有就是天国的封赏总算下来;跟随自己出战的大小兵将都有封赏;只不过天王和东王想要亲自封赏勉慰诸将;借此竖立两人自己的威信。
不过最让萧云贵高兴的是;杨秀清忽然问起自己入城后有没有纳新王娘;萧云贵当然说不敢私纳。杨秀清也很是满意;便说稍后他会安排诸王纳几个王娘;萧云贵劳苦功高;可纳十二个王娘。除了那个不能碰的四眼妹;萧云贵一下子多了十一个老婆的名额;这小子自然是眉花眼笑起来。但真到挑选王娘的时候;萧云贵又笑不出来了;这是后话;容后细表。
两顶黄轿在众多仪仗的簇拥下踏进了长沙城;夹道数里都是欢呼呐喊的军民百姓。萧云贵曾今考虑过要不要搞些什么彩旗、鲜花的;可惜找曾水源商议的时候;这小子瞪着眼睛问;都已入冬;何来鲜花?城中布料紧缺;哪里还能弄什么彩旗?萧云贵只得作罢。
但看到杨秀清拉起轿帘向外张望时;脸上神色轻松;看得出他还是极为满意的。
“宣娇现在何处?”看着外面的街景;杨秀清忽然问道。
萧云贵答道:“宣娇在巡抚衙门领着其余诸将恭候天王和东王的大驾。”
杨秀清点点头道:“这野丫头肯静下心来办点事也是好的。”跟着忽然回头古怪的说道:“但她毕竟是珠堂王家的人;也是天王的表妹;更是天父的第六女。若是不能弃之;你需得管教好才是;天王放她在你身边;始终是个赘物;可不能因她坏了咱们的大事。”
萧云贵心头一拧;听这话的味道;似乎杨秀清更加不喜洪宣娇啊。回想起四眼妹入城后和自己说的话;霎时间萧云贵手脚冰冷;原来洪宣娇领兵先至长沙;是杨秀清的安排;他和四眼妹说的话都是骗她的;其实杨秀清借刀杀人想杀的却是洪宣娇!
想到这里;萧云贵又开始冷汗直冒;这事本来就蹊跷;让洪宣娇统领一干女兵和童子兵穿越重重战线先到长沙来;这是个非常冒险的举动;甚至比自己单独领兵奇袭长沙都要危险。因为自从萧朝贵领兵突围后;清军已经分兵来堵截了;自己领兵在前;清军在后;洪宣娇再领兵赶来;极可能遇上清军大队;杨秀清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危险。更加险恶的是他还编了一套说辞;和洪宣娇说的是一套;现下和自己说的又是一套;杨秀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究竟想要谁的命?还是两个人的命都想要?
杨秀清看萧云贵面色阴晴不定;轻叹一声道:“原来我就和你说过;大丈夫何患无妻;你偏偏迷恋她;但又管不住她;她始终是你枕边人;上次她竟敢顶撞天兄;差点坏了我们的大事;你又舍不得下手;只是让我请天父下凡管教一番;我始终觉得心里不踏实啊。”
萧云贵额头上满是大汗;努力回想;但脑中偏偏空空如也;好像萧朝贵又自动将这段记忆抹去;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关于杨秀清所说的这段经历。想到这里;他横下一条心;咬牙问道:“秀清兄弟;你真的不能容下宣娇吗?”
秀清兄弟乃是萧朝贵和杨秀清从前的称呼;杨秀清许久没有听到他这么称呼自己;脸上微微一颤;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道:“南王已死;天国诸王之内;翼王独身事外;韦正摇摆不定;秦日纲、胡以晃他们权威不足;天王就想要拉拢你来制衡于我。但天王拉拢你事败之后;你我联手把持朝政;所以天王又想你死;便冒着和我翻脸的风险;勒令你领军奇袭长沙。先前我让宣娇先行北上;就是想断了你和天王的姻亲;让他死了这份心。没想到洪宣娇出手害你;你都能忍下这口气;实在令我大感意外。”
萧云贵身形一晃;耳边好像一阵雷鸣响过;震得他呆愣在当场;原来当中还有这么多的曲折;洪秀全什么时候拉拢过自己?怎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这该死的的记忆;要是信息再多一点;他就能看透事情的全部;可惜萧朝贵的记忆零散不全;都只能听别人说来;但杨秀清的话又能信几分?洪秀全、杨秀清都只是为了权力而已;至于用身边的人去做赌注和筹码么?萧云贵的心再一次凉了个透顶。
杨秀清没有睁开眼睛;继续说道:“说实话;当我知道你没有借此机会除掉宣娇;我真的很生气;好在这时候知道了你已经攻下长沙的消息;天王改变了主意;让我们出队到长沙接应你;我也就让人带消息给洪宣娇;让她消停下来。我真想不到;宣娇头脑简单;能哄骗她先出手;珠堂的女人要杀你;你居然能隐忍下来;没有借题发挥;彻底断了珠堂和天王的念想;实在白费我一番苦心。云贵;现下已经不是咱们当年在紫荆山的时候了啊。我们压下珠堂和曾氏才能有今日的地位;他们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能扳回局面来;到那时候你我的下翅如何;你可曾想过?”
萧云贵怔怔的说道:“可、可我们现下大事未成;就这样自相残杀;能行吗?”
杨秀清睁开眼睛阴鹜的说道:“是他先要动手的;难道我们就不能反击?你甘心引颈就戮;我可不甘心!”
萧云贵知道杨秀清说的他是谁;低下头沉声道:“兄长;要不我就领兵在外征战好了;这样两边都不会为难。”
杨秀清愣了一愣;哼了一声道:“没出息;为何要迁就他人;为难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就让别人来做么?”
萧云贵急道:“眼下清妖势力猖獗;咱们实在不宜内耗啊;若是我出走能让大家兄弟相安无事;我走又有何妨?”
杨秀清微微怒道:“你便是这样与我做兄弟的吗?你忘了当年咱们说过要同富贵的话了吗?”
萧云贵默然无语;这个他倒是记得的;那年冬天又冷又饿;两人还在山里砍柴烧炭;卖的好炭被大户家用几文钱就打发了;两人上前理论还被人走了一顿;那年的冬天好冷;两人花了一文钱买了个烧卖;分成两份来吃;边吃边许下了这誓言;此时想来萧云贵心头还是酸溜溜的。
这是轿子外大喊道:“停轿!”
杨秀清拍了拍萧云贵的肩头;低声轻叹道:“此事容后再说;咱们都好好想想。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每走一步都要小心;可不能再意气用事;否则将是万劫不复之境。”
萧云贵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轿子的;他脑子里还在盘旋着杨秀清的话。杨秀清能据实相告;是当他萧朝贵还是兄弟;还是穿同一条裤子的好兄弟;可是好兄弟的话就一定能信了吗?他的话到底能有多少是真的?到底天王又是怎么想的?萧云贵觉得他应该单独和天王说说话;就能看出些端倪来。好在现下杨秀清倒是已经没有了杀机;事情还没有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局面。至于脱离大队的事;杨秀清虽然起初一口拒绝;但后面也说容后再议;说明还有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国人都是如此呢?从前起兵的时候还能同心协力;一旦小有成就;就内斗不休;或许自己就不该蹚这趟浑水;早早的领兵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为妙;当中斗争的波诡云谲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还是尽早离开;开创自己的一番天地为好。此时他已经不再计较什么两广、金陵;只要能走;去哪里都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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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定南九省
郴州大队最终和西王、翼王两部人马在长沙会师。一番繁文缛节之后;洪秀全照旧例领着东王杨秀清、西王萧朝贵、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等一众天国文武将官祭告天父皇上帝。
祭文是由洪秀全亲自所作;也是由他亲自朗声念出;在念诵祭文的时候;萧云贵偷眼看去;只见洪秀全一脸的虔诚;目光中充满了崇敬之意;双手一丝不苟的捧着祭文;诵念的语气祥和而又坚定;声音浑厚而有力;让人听了之后心中说不出的舒服;同时又对他所敬仰的上帝更加的崇敬起来。
想来也该是如此;作为拜上帝教的创始人;洪秀全四处传教讲道理;若是语音没有感染力;似乎也不可能聚集起这么多的教众来。他的虔诚也感染者大家;当祭文烧掉之后;台下的天**民们高呼天父皇上帝万岁。洪秀全兴致不减;就在台上和众军民百姓讲起道理来。
萧云贵没料到洪秀全会亲自登台讲道理;听他讲来的却是《原道醒世训》;这篇文献和《原道救世歌》、《原道觉世训》、《百正歌》等文献都是出自洪秀全之手;尽数收录于《太平诏书》中;在年初时于永安刊刻发行;这《太平诏书》萧云贵也有一本;但他从未翻阅过。
“从来福大则量大;量大则为大人;福小则量小;量小为小人。是以泰山不辞土壤;故能成其高;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成其德。凡此皆量为之也。无如时至今日;亦难言矣!世道乖漓;人心浇薄;所爱所憎;一出于私。”
洪秀全的语速快慢适中;好在所说也不算艰深;萧云贵倒是听明白了;洪秀全这是在说人性的自私;跟着后面一大段听不太懂;什么同国以此省此府此县而憎彼省彼府彼县;以彼省彼府彼县而憎此省此府此县者有之;听到最后什么世道人心至此;安得不相陵相夺相斗相杀而沦胥以亡乎!无他;其见小;故其量小也。
萧云贵似乎有些明白过来;洪秀全这是说互相争斗互相残杀是因为人性自私;也不以为然;后世的人更加自私;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有什么奇怪的。之后一大段都是诉说上古尧舜治世之时的风貌;诉说那时候的人们是多么的相亲相爱。萧云贵也是不屑一顾;尧舜时候?几千年前的事谁说得清?八成是老洪自己编的。总之一篇道理讲来;都是劝人向善;宣扬天下一家;共享太平的理想。
好容易讲完;萧云贵都有些不耐烦了;心里暗暗好笑;这里宣扬什么天下一家;共享太平;转过头来又马上要对那些大户人家和旗人下死手;还是像天国宣扬的那样;这些人都是妖魔鬼怪;都是该死之人;所以是妖;都不是人来的。
洪秀全讲完道理后;示意身边左掌朝仪卢贤拔继续讲道理;自己则在萧云贵的引领下迈着方步;走入巡抚衙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