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血-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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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洪韵儿不再迟疑;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左夫人;这事儿不是您想的那样;起初是小妹相差了;既然被您识破;小妹就据实相告。”当下洪韵儿将左宗棠在长沙的事简略说了;跟着很是诚恳的说道:“实不相瞒;小妹其实是西王的妻子;名唤洪宣娇;也是太平天国天王的御妹;先前作词欺骗是怕夫人不肯见我。我天国上下都有一个梦想;便是驱赶胡奴;还我汉人江山;天下间人人平等;大家有饭同吃;有田同耕;有钱同使;大家不再受贪官污吏的欺压;也不再受胡奴满人奴役;更加不会被外夷欺负。要实现这个宏远;非有左先生这样的人物襄助不可;是以小妹才会到了这里请夫人过去的。”
听了洪韵儿的话后;周诒端默然片刻;才柔声道:“你原来是西王妃;难怪如此有胆有识;真不愧是一个奇女子。不过我一介女子;向来是以我家老爷行止为依;不论老爷最后决定襄助哪边;我都会跟随。但我不能让老爷为难;所以长沙我还是不能去。日后老爷要是真的跟了太平天国;我自会到长沙去跟随他。”
洪韵儿大急道:“清妖已经找上门来;要是左先生真的跟了我们;你和孩子留下来就极为危险了;我看得出左先生到现在还举棋不定;也是在担心你们母子的啊;夫人还是跟我们先到长沙吧;要是先生到时候还不愿意投我太平;我洪宣娇对天父发誓;一定平平安安将你们送回来;有违此誓;让我洪宣娇死无葬身之地!子孙代代为奴!”
周诒端大吃一惊;想不到她发下这般的毒誓;但见她满脸都是恳求之意;眼神中坚毅笃定;毫无先前目光闪烁的欺骗之意;显然说的是真心话;当下轻叹一口气;拉着洪韵儿的手说道:“说实在话;你不用发这么毒的誓言;若是你们用强;我一个女子还真没什么办法;但你这般真心实意的诉说足见西王和西王妃你的诚意;我相信西王妃你是个信人;我就跟你到长沙去见老爷吧。”
洪韵儿大喜过望;拍手笑道:“真是太好了;我总算说动你了。”
见她一副小女儿神态;周诒端忍不住笑了起来;跟着皱眉说道:“不过眼下西王妃你还是早作准备;我能看破你们行止;相信那张抚台和他的幕僚彭先生也一定能看破;要是引来官军围捕;那西王妃你就危险了。”
洪韵儿脸上笑容渐渐僵住;她虽然在外有五百兵马接应;但张亮基既然出现在左近;他带领的兵马一定不在少数;适才他也说了手下有数千兵马;要是他回去调动大队清军前来;事情就变得极为凶险了。
沉吟片刻后;洪韵儿急忙说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动身;先离开险地再说;夫人放心;我会留下书信告诉官府;夫人是被我们掳去的;不会连累到夫人的娘家。”
周诒端深深一礼道:“多谢西王妃想得如此周到;但真到了官府要追究之时;你的书信也是无用的。”
洪韵儿微微一鄂;已经没功夫细想;急忙下楼招呼陈知命、李天熙等人准备;周诒端也命人收拾些细软;带上两个孩子;吩咐周仁安看好家院;众人整装停当便准备饱餐之后就动身。
吃过午饭;众人赶着牛车;骑着马匹离了柳庄;才到了村口;便遇上姚远带着几名红巾裹头的兵卒快步赶来;到了洪韵儿跟前;姚远大声急道:“西王娘;数百清妖已经到了我军伏兵之地;但清妖看穿了我们的伏兵;胡大娘和李左车正在和清妖激战;这些清妖和我们从前遇到的不一样;好像是贵州来的苗人外小;个个身手矫健;还好我们火器不少才勉强挡住。胡大娘让我来报信;让你们快走!”
洪韵儿吃了一惊道:“贵州的苗兵?清妖是何人旗号?”
姚远大喘气道:“旗号写了个胡字。”
洪韵儿暗叫糟糕;领兵的这人极有可能是黎平知府胡林翼。胡林翼此人乃是晚晴中兴四名臣曾左李胡之一;湖南益阳人;字贶生;号润之;为人文武双全;且能诗能文;为官清廉。后人蔡锷特别崇拜胡林翼的军事才能;把曾国藩、胡林翼的治军用兵之道编成《曾胡治兵语录》;蒋介石把这本书作为黄埔军校学生的必读教材;并签名题词赠给学生。青年时代的**;阅读了《胡文忠公全集》;也十分钦佩胡林翼的文韬武略和做人为官之道;遂把他当成学习的楷模;把自己的字也改为润之。
与曾国藩不同;胡林翼在贵州为官多年;治下乃是苗疆之地;情势复杂;盗匪极多。胡林翼能够安定苗民;甚至编定苗兵替清廷作战;这是不可想象的。要知道清朝开国以来;苗疆的起义多如牛毛;清廷始终无法彻底安定苗疆局势。在洪韵儿看来胡林翼甚至比曾国藩还要厉害;因为此刻的胡林翼乃是从实战中锻炼出来的老手了;可不像曾国藩那样;还只是个没上过战场的文官。
这次胡林翼带领数百苗兵入湘;定是受了湖广总督程矞采举荐;之前他就是在身为云贵总督程矞采手下办差的;程矞采深知胡林翼的才能;一定会调他东来赴援的;没想到对上了这么个硬手;胡林翼手下苗兵也是惯走山路厮杀的兵卒;洪韵儿自问没有胡林翼军事才能;手下的太平军也有一半的女兵;不禁有信张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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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用民以战
柳庄东北十余里处便是湘阴县往南第一铺——袁家铺;此处扼守湘阴往长沙的官道;此时这里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宁静;不大的小镇已经变成了清军的驻扎之地。
营垒面前一道半人深的壕沟横亘于前;里面插满了尖木桩和鹿角;土坎上是一道石垒木桩排就的营垒;几个孤零零的石垒炮位排布在营垒之内;其上只有几门小铜炮。营中虚插了不少旌旗;但旗下来回巡视的清军兵勇都是无精打采的。
清军营垒南面的望楼之上;一个四十岁左右年纪清军官吏正眺首远望;他头上是青金石花翎顶戴;身上八蟒五爪袍服;胸前补服内是一只雪雁;却是清廷正四品官吏服饰。
此人脸长大耳;唇上浓密的胡须;一双深邃的眼睛透出一股精悍之气;他看着左右地形;皱眉对身旁另一个清军官员说道:“梅知府;此处地势平坦;内外应多置堑壕石垒;长毛贼匪皆是亡命之徒;万万大意不得。”
那官员梅知府苦着脸道:“胡道台;并非我等不想操办堵防之事;伍家岭一战败北;鲍军门战死;塔齐布逃往浏阳;军中副将以上将官;死的死;逃的逃;真到了无将领兵的局面。军中粮饷火器丢失无数;士气低糜已到了见长毛旗帜便逃的地步。下面那些千总、把总一个个嚣张跋扈;就不听号令;逃回来后不思进取;反而聚众赌博、殴斗。我这个长沙知府啊;在他们面前就是个屁;高兴了唤你一声大人;不高兴了都不正眼看你。前日闻得王总镇又在浏阳兵败;张抚台多番威胁利诱才驱赶这些兵勇到了袁家铺驻防。勉强修筑了现下的营垒;再要他们挖壕筑垒;可是要了这些丘八大爷的命了。”
这胡道台冷哼一声道:“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需知军法无情;王法如炉;这些兵勇敢不听命?!”
那梅知府轻叹道:“我等皆是文官;杀伐治军没有那决心;只怕此时杀人寒了军心;更、更怕那些丘八鼓噪闹事啊。眼下也不知道长毛可会兵锋北指;南路赛中堂、向军门他们的援军尚遥不可及;眼下军心浮动;士气低馁啊。”
那胡道台重重的一拍木栏道:“当此生死关头;杀伐更要果断;胡某虽然才到此间一日;但领兵有些时日;知道如何将兵;今日我胡林翼便让这些丘八知道我胡某人的手段!”
梅知府长出一口气道:“胡道台的官声;下官也有所耳闻;但胡公这次乃是奉旨调湖南襄办军务;一切还是等张抚台号令吧。”跟着他抹了抹眼角的泪水;长叹一声苦笑道:“省城失陷;伍家岭再败;也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处置我梅不疑;其余同僚也都只是勉力为之而已;朝廷旨意一到;或许便是我等长沙僚属尽皆丢官杀头之时啊。”
胡林翼心头狠狠的一紧;这长沙知府梅不疑所言非虚;他原是黎平知府;十余日前朝廷降旨;加他道员衔;调湖南襄办军务。原本胡林翼只打算只身赶赴湖南;但临行前长沙失陷的败报传来;朝廷改命他带兵赴楚。黎平府年初之时也有长毛贼窜入;但胡林翼令各处结寨自保;训练百姓自卫;黎平府一地绿营兵仅有一千八百余名;但胡林翼发起的屯兵苗兵却有一万八千余名;是以没让长毛窜入黎平。
胡林翼早已知道练营兵弁滑弱万不可靠;且需索供应;甚苦烦扰;不如土著之民;保护乡里;大旨谓言战不如言守;用兵不如用民;其民力自以自卫;尤不如先用地利以卫民;**所用的人民战争概念可能便出自此处。在胡林翼的操办下;黎平府等地办团练一千五百余寨;设卡栅四百五十余座;每卡派民夫四名至二十名不等;分班轮守;逐月委员及老成绅士分带练勇巡查;周而复始;次第翦除盗匪;二三十年不见天日这区;始获安堵。清廷知悉胡林翼的才干;这才调他赴楚。
这次赴楚;胡林翼于南路雇募壮民苗千名;抽其精锐编成五百行伍;课其技艺;使知战守之法;便行赴楚地。昨日稍晚时候到了湘阴;今日一早便领兵到了最前沿察看军情;自湘阴到袁家铺;胡林翼看到的都是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当官的无心办差;当兵的无力杀贼;兵备器具不整;粮草军饷匮乏;百姓们则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漠然;不论谁来了;做百姓照样纳粮过活便了。
此刻听梅不疑说了心中的苦处;胡林翼也知道新任湖南巡抚张亮基、湖南布政使潘铎接手的便是一个烂摊子。想到这里胡林翼也叹口气道:“如今多事之秋;我等为官之人也只有尽力办差了。胡某入楚地;调了五百黔地苗兵前来助阵;这掘壕固垒之事就交给我们吧;只请梅知府调集些百姓民夫一道办差才好。”
梅不疑苦着脸道:“胡道台;并非下官不愿办差;眼下秋收农忙;实在抽不出壮丁来。”
胡林翼沉吟道:“非常时行非常法;可诏告百姓;凡出丁为民夫办差者;今年家中所缴钱粮可少一成。”
梅不疑为难的道:“这……这办法虽好;但还需要抚台大人定夺才是。”
胡林翼点点头道:“张抚台处我自会去说;听闻抚台大人到柳庄延请左宗棠去了;这个左宗棠生性倨傲;只怕是不会轻易出山的。但要真能请得此人出山;胜算又会多了几分。”说到这里胡林翼顿了顿又道:“对了;战报、邸报中多有说到这长毛伪西王;看来此獠用兵果敢;实乃劲敌;虽然战报中称此獠手绾兵符数千;但胡某看来能轻兵奔袭长沙;将兵当在两千上下;多了向军门那边也不会轻视不顾;只派了王家琳、邓绍良两部不过三千兵马追击吧。”
梅不疑脸上一红道:“连日来探子回报;其实奔袭长沙的长毛起初不过两千人上下;沿途又勾结会匪加入;攻长沙时有兵马四千余众;长沙、伍家岭两战;长毛的确都是料敌先机;长沙一战扮作败兵赚城;伍家岭一战伏兵半渡而击;都是出其不意啊。”
胡林翼捻着胡须道:“此獠定是劲敌;我等对上他当打起十二分精神才是。”
正说话间;远远的只见张亮基的暖轿在众人的簇拥下往军营而来;梅不疑指着暖轿喜道:“抚台大人回来了。”胡林翼整整官服道:“我们下去迎候吧。”
当下两人下了望楼;到营门口接着张亮基。胡林翼却认出从人之内的彭玉麟来;两人在几年前镇压棒子会李沅发起义之时便认识了;也都互相敬佩对方才干;相见之后俱都欢喜。
寒暄几句后;众人到了中军帐内叙话;没说几句;彭玉麟便急道:“此刻不是闲话之时;抚台大人;还是尽早发兵捕拿柳庄上的长毛贼党才是。”
胡林翼奇道:“柳庄上怎会有长毛贼?”
彭玉麟皱眉道:“最坏的打算便是左宗棠已经从贼;但也有可能是长毛想以家眷相逼;总之先得把人留在咱们手中才是;况且这肖毛官职一定不小;那说话的女子言辞锋利;气派也不像是寻常大脚蛮婆。”当下彭玉麟将柳庄所见简要的说了;站起身道:“抚台大人;请给属下两百兵丁前去拿人。”
张亮基尚未答话;胡林翼沉吟道:“雪琴莫慌;这肖毛敢有恃无恐来到湘阴境内;左近必有兵马接应;须得谨慎行事才好。”跟着他站起身向张亮基拱手道:“下官领五百苗兵新到楚地;未有寸功;愿和雪琴领本部兵马出哨;一则捕拿柳庄长毛;二则探听长毛虚实;若遇长毛兵马也可就地剿灭。”
张亮基大喜;便命胡林翼和彭玉麟领五百新到苗兵出营直奔柳庄而去。
柳庄离袁家铺不过十余里;过不多时胡林翼、彭玉麟两人领兵已经到了柳庄东北三里处的沙婆岭。这沙婆岭不算太高;山势也不算险峻;但其上满是发黄的荒草和灌木林;便是极好的藏身之地。一路行来;一众苗兵皆是小心翼翼;当前军苗兵头领见得此山;便喝命行伍停下;命人飞报胡林翼去了。
道光三十年;胡林翼初到黎平府;此地各处苗寨不堪忍受清廷、地方官吏、汉人富户欺压;隐隐皆有反意;胡林翼到任后;迅速惩办贪官恶吏;化解地方冲突;安抚各族百姓;先切断了起义苗人的根基;进而领兵摧破高梨树上寨等数十处贼寨;其余六十余寨苗人头领带着三千八百余名尽皆投首;自愿剃发摘环;编入保甲。胡林翼善待投首苗人;大多都潜回原寨为民;有十余个头领自愿跟随胡林翼左右;胡林翼便安在自己麾下。
此时前军苗人头领名唤易尚;生性精查仔细;见此处草高林密;便报与胡林翼跟前。胡林翼骑在马上;也望见了此山;沉吟片刻后吩咐易尚分兵上山查探。
易尚领数十名苗兵窜入荒草间;过不多时;喊杀声四起;这山上果然有长毛兵马埋伏;易尚人少战不多时便败退回来。易尚只余十余人回来;心中不忿;便要领前军百余人再扑杀上去;这时候山上密集的火枪、鸟枪、弓箭射下;一时间冲突不上。
胡林翼策马到前看了山势;又见此时吹着西北风;吩咐手下苗兵抢占西北山脊;准备放火攻山。
才见清军分兵;山上长毛似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