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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凤皇(苻坚×慕容冲)-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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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冲闻言,心头莫名地暖了几分。回过神来,亦是摆出笑意唤了声“叔叔”。
  
  慕容垂含笑点点头,却并不再说什么,只是抬手拿起案上的酒壶,慢慢地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慕容冲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自己的五指已经有些微微颤抖。再三犹豫之下,终是开口问道:“叔叔,可否告诉我,你当初……为何会离开燕国?”
  
  他未曾意识到,自己在问出这话是时候,几乎已然变回了数年之前的孩子。而面前这个人,便是他曾经无限仰慕过,崇拜过,瞻仰过,甚至将其视为人生目标的人。
  
  然而这个人,却毫无征兆地背叛了燕国,投奔到秦王苻坚的门下。世事沧桑变幻之后,却是助他覆亡了昔日故国。
  
  尽管当时慕容暐对外宣称慕容垂谋反未遂,畏罪潜逃。但慕容冲却如何也不愿相信,自己曾经敬仰过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故此时此刻再见,他终是开口问出了这个在心中积压了多年的问题。
  
  然而慕容垂闻言,神色却分毫不变,只是拿起酒杯一口饮尽,才徐徐转头看着慕容冲,那神情,似乎并不打算做出任何的解释。
  
  慕容冲还想再问,而这个时候,苻坚却已然步入殿中。便只得住了嘴,虽慕容族人在两侧齐齐跪拜。
  
  苻坚微微抬手示意他们平身,径直行至大殿最前的高台上,一撩袍子缓缓坐下。
  
  随意地做了几句开场之言,便唤上了舞乐助兴。
  
  笙箫之声响起之后,苻坚径自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举起却只是顿在唇边,借着歌舞的遮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殿下之人。
  
  上座的慕容暐面色凝重,心不在焉。失了王位亡了家国之后,显然未从阴霾中走出。但此人资质平平,又无用人之能,加之此刻没了左膀右臂,早已不足为虑。
  
  一旁的慕容评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动身姿的舞姬,面上尽是一派乐不思蜀的笑意。苻坚心中暗暗嗤笑,若非慕容暐将燕国大权交给这此无德无能却又妄自菲薄之人,自己又怎能有如此良机,达成今日横跨江北之业?蝼蚁之辈,不值一提。
  
  目光挪向另一侧,但见慕容垂姿势随意地倚坐着,手中握着酒杯,神态从容地赏着歌舞。苻坚微微握紧了酒杯,心知这已经覆亡的燕国之中,若还有谁是让他有些忌惮的,便莫过于这慕容垂了。
  
  慕容垂在东晋和前燕之中一战成名。其气度胆识,才华功绩在当时都可算是翘楚,这一点自己早有耳闻。故他初来投奔前秦时,苻坚是喜不自胜的。然而与此同时,他心下也明白:此人不得不防。更何况,是在慕容氏族亡国之后的现在,没有人能保证,慕容垂不会与他们联合起来,生出复国之念。
  
  苻坚把酒杯搁在唇边,盯着慕容垂微微沉吟。然而此刻慕容垂却忽地一抬眼,二人四目相对之际,却是对着苻坚徐徐一笑。
  
  苻坚微微皱眉,却也很快随意一笑,饮尽了手中那搁置太久的酒。放下酒杯,带着笑意漫不经心地把目光投向别处。
  
  落在慕容垂旁边那人身上时,讶异之下,不由得微微挑眉。
  
  今日的慕容冲远不同于往日素衣淡袍,披头散发的样子。乌黑的丝发规矩地束在脑后,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英气。然而一身色泽艳丽,绣工精美的浅绿长袍逶迤在身后,看在苻坚眼里,却又觉得格外媚人。
  
  即便漫不经心看着歌舞的眼神依旧如同往日,却已让苻坚心中稍稍一动。
  
  而他很快又不动声色地笑了,随即心下莫名地生出几许恶意来。
  
  而此时的慕容冲,满心却仍执念着方才未有回答的谜。一舞奏罢,他仍呆呆地把目光投在原处,直到霎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慕容冲,”应声抬起头,只见苻坚高坐于龙椅之上,朝自己微微抬了抬下颚,却是笑着笑道,“替孤敬各位一杯如何?”
  
  慕容冲站起身,盯着苻坚却许久没有动。他知道,此举不仅是对自己彻彻底底的羞辱,更是对燕国的一种宣誓,宣誓自己为人君主的王霸之气。
  
  这,大概便是苻坚的目的罢。
  
  然而自古唯有后宫妃嫔,才有此举。故对自己而言,这无异于对着自己的父老,亲口承认自己已为禁脔的事实。
  
  暗自挑起嘴自嘲地笑了笑,却终是伸手,徐徐地握住酒壶。
  
  既然已决定将所有的羞辱和苦楚尽数笑纳,又哪里还有翻悔可言呢?
  
  一杯满上。握在掌心,缓缓抬起头,扫视殿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与自己同根同族的人。而他们的目光,或冷漠,或嘲笑,或鄙夷,或不屑……自己却已无法尽数收入眼底。
  
  大殿不知何时,已然落针可闻。末了,将酒杯平端在胸前,微笑道:“慕容冲,替陛下敬各位一杯!”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然而方放下酒杯,便听见一声低沉的巨响,回响在大殿之上。
  
  循声望去,只见大殿的一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已站起身来,对自己怒目而视。而他面前一个酒杯仍徐徐地在地上滚动着,杯中的酒水早已撒了一地。
  
  “慕容冲!你究竟可还有半分廉耻之心?”那老者愤然冲他喊道,“我堂堂大燕皇室宗人,竟甘于在苻坚面前辗转承欢,慕容冲,你如何对得起先帝,对得起我大燕!”
  
  门口的侍卫听闻骚动,纷纷涌进殿中。然而苻坚却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反是又斟了一杯酒。他倒是十分好奇,慕容冲接下来,会作何反应。
  
  而殿下的慕容冲垂着眼,静静地听老者的话,面色却并不改分毫。顿了顿,异常平静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反是笑了笑,抬起眼冲那老者道:“依前辈之意,可是怪我慕容冲不该仍这般苟活于世,这般……污了祖宗之名?”
  
  “祖宗颜面已被你丢尽,如今四海皆知,如今你纵是死了,又有何益?”
  
  慕容冲站起身,却再度垂下眼,淡淡地看着桌上的空杯。顿了顿,却道:“过已破家已亡,祖宗之名,还有何用?”
  
  “慕容冲,你……你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那老者一时气急,想要冲上来却被众人阻拦住。
  
  “前辈,莫非我说的不是事实?”慕容冲却仍是笑,平静到默然地笑,仿佛此刻自己口中说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而已,“不瞒前辈,自尽毁容我无一不曾想过……”声音逐渐变黯,却忽然迸出一丝笑意,“然而后来我才忽然明白,我慕容冲这般身无长物之人,既无鸿鹄之志,也无帝业之能,所愿不过一个‘活’字而已。”顿了顿,终于笑出了声,“诸位看,我虽是苟活,却岂非比各位活的更加得意?”
  
  一番话下来,底下已震惊到落针可闻。而慕容冲却仿佛事不关己一般,语罢之后徐坐回身,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而大殿之上的沉默,却笼罩得愈发紧密。
  
  突然,清脆的击掌声打破了静谧。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慕容垂面上含着笑意,不紧不慢地一声声地击着掌。
  
  所有人这才似是复活了一般,细碎的议论声再度响起。
  
  而这时,苻坚好戏看罢,此时已然站起身来。他饶有兴致地和慕容垂对视了片刻,然后在他的吩咐之下,侍卫一拥而上,将那老者押了起来。用布头塞住嘴,阻住他清醒之后的叫骂。
  
  “今日出了这插曲,是在有些搅乱了兴致。”苻坚面上仍含着笑,但话语却极是冰冷,“这些日子,孤给各位加官进爵,好生抚恤,这些想必各位心中自然是清楚的。可是,若如此还有人要惹是生非,便休要怪孤无情了。”顿了顿,淡淡道,“看在这位老者年高体弱,便免去凌迟之刑,改为腰斩。明日执行。带下去罢!”说罢一拂衣袖,自己也离了此处。
  
  苻坚一走,慕容氏族亦是纷纷离去。而唯独慕容冲却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仍是倚靠在几案边,一杯一杯地斟着酒。
  
  斟酒,饮尽。
  
  斟酒,饮尽。
  
  斟酒,饮尽。
  
  ……
  
  杯酒入喉分明是火辣的,然而胸中却是彻骨的寒。慕容冲知道,也许自今日起,自己在慕容氏族之内,除去清河,便再无一个可以称之为“亲人”的人了。
  
  暗自轻笑一声。也许,自己根本从未有过这样的“亲人”。否则自己在被迫成为禁脔,忍辱负重之际,得来的为何不是渴望太久的理解和支持,而是无休无止的唾弃和嘲笑?为何他分明是宗族之中年纪最小的,在承担最沉重的负担的同时,甚至连一个倾诉之人,也寻不到?
  
  若是如此,这宗亲族人,不要也罢。众叛亲离,又有何妨?
  
  既然你们先弃置于我,那么我慕容冲,自当不会有任何怀恋。只是从此,在这长安宫中,于自己,却已再无一丝留恋之所了。
  
  忽然大笑起来。空旷的大殿上早已无人,唯有这笑声回响远近,格外突兀刺耳。
  
  然而再度拿起酒壶,却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慕容冲愤然地将其甩在一边,酒壶在地上翻滚几圈,终于归于沉寂。
  
  然而却有一个人弯腰将其捡了起来,轻轻地放回到自己的几案之上。
  
  慕容冲抬眼,却看见慕容垂站在自己面前,面上仍是一成不变的从容之态。
  
  他俯身看着慕容冲,伸手抚上他的丝发,徐徐地露出微笑道:“冲儿,你方才那些话,瞒得住别人,却瞒不了我。”
  
  慕容冲一手撑在几案边,定定地看着慕容垂。努力地笑了笑,想说什么辩解,然而开了口,却忽地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诸位,看在我都把桌面换成这个的份上了,留个爪吧!!

P。S。慕容垂大叔是不是闪耀出了圣母般的光辉=皿=+




6

6、第六章 人心难测 。。。 
 
 
  慕容冲站在高墙一侧,心中忐忑。
  
  片刻之后,一声细碎的跫音在身后止住。回过头,慕容垂含笑而立,宽袍缓带,姿态闲雅。顿了顿,从容问道:“冲儿如此急切寻我,所为何事?”
  
  “我的来意,叔叔岂会不知?”慕容冲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却仍是将心中疑虑重复了一遍,“叔叔,你究竟为何会离开燕国?”前日欢宴之后,本有机会继续追问。然而自己却酩酊大醉,后事已然全不记得。
  
  “看来今日我若不如实道来,冲儿必不会罢休了?”对方如此追问,慕容垂这次却轻笑了一声。
  
  慕容冲看着他,定定地点了点头。毕竟,这个答案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唯有自己最为清楚。
  
  慕容垂见状,面上仍是三分含笑,却似乎并无隐瞒之意,随意踱了几步,便垂首,只缓缓道出六个字:“慕容评不容我。”
  
  慕容冲愣住。慕容垂径自轻笑一声,继续道:“自慕容评当政之后,便想方设法除我实权,而后,甚至密谋将我除之而后快。当年曾有人劝我先下手为强,除去慕容评,然而强敌在外,如何还能在高墙之内平添些纷争?由是便率部先去往龙城暂避,然而慕容评很快便派人追杀,只道我谋反。事已至此,已全然不容我辩解。”顿了顿,看着慕容冲的双眼道,“故国虽在,却处处不容。冲儿,你说,若换做你,会当如何?”
  
  不待慕容冲作答,却自嘲地笑了一声,自答道:“故除了投奔陛下,我已别无选择。”
  
  慕容冲立在原地,却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此刻他终于明白这困扰自己多年的疑问,可是心中却又矛盾非常。虽然得知自己所崇敬慕容垂果真不是不忠不义之人,可是,他被逼无奈离开燕国,背上叛国污名的整个始末,却仍让自己心头微微一痛。
  
  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同样是被逼无奈而做出的抉择,心头之痛唯有自己才能明白。
  
  见慕容冲只是沉默,慕容垂轻轻笑了笑,却仍是一声轻叹道:“如今燕国已覆,此事已全无意义。我本不愿重提这些,你听听便也罢了。”
  
  慕容冲抬眼看着他眼中一霎黯然的神色,悄然地握紧了袖中的拳,犹豫半晌,终是开口道:“叔叔可曾想过……复国?”
  
  此事原本他是不做念想的,直到再度见到慕容垂,见到这位曾经威震天下,却遭族人排挤,壮志难酬的叔叔。慕容冲知道,以苻坚的强大,莫说是此刻在他掌控之中的自己,便是多年之后,单凭自己亦是无法做到的。
  
  战胜横跨江北的前秦,绝非任何一个人可以独自做到的。
  
  然而,慕容冲深知慕容垂之能,知道他礼贤下士,拥趸众多。倘他若有心复国,一切或许便不再是奢望。
  
  然而慕容垂闻言,却只是挑了挑眉,随即露出三分笑意道:“复国?冲儿当真做此念想?”
  
  “宗庙未毁,都城犹在,便有重来之机。”慕容冲看着他,心中忽然滋生出无数希冀来。
  
  而慕容垂却并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却忽然道:“冲儿,你当真如此恨陛下?”
  
  此言一出,慕容冲知道自己心事早已被对方窥破。自嘲地笑了笑,却又很快收起笑意,盯着慕容垂点点头,一字一句地吐出四个字:“恨之入骨。”
  
  “冲儿之心,我自然明白。”慕容垂轻轻地挑眉看他,然而神色却并未作出明显的改变。顿了顿,却轻叹一声道,“只可惜,我亦是无能为力。”
  
  “叔叔?”慕容冲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以慕容垂纵横四海之性,必不会甘于这般屈居人后。然而事实上,自己却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冲儿,或许是我老了,已不似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了。”慕容垂抬眼看着他,徐徐道,“只是,依我看,燕国腐朽已极,覆亡绝不是一战之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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