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逐晚风-第6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萧瑀打量他神色,忽然莞尔,眼里星光流转,道:“人生短暂,荣华虚浮,乱世之中若能获己所爱,可以不恨矣。”他说完这话,也不待白雁声反应,伸手就拉起他,道:“大哥,我们驰马射箭去。”
日落西山,沿路到处是醉酒坦裸的胡人,男女掩与草下,淫声浪语不避行人。白雁声一路皱眉走回自己的帐篷。
到了第二日清晨,因与萧瑀约好往北海射猎,他到萧瑀的帐篷里找他。帐前一个胡人兵士执戈正在酣睡,他不忍心打扰,悄悄绕过,走进帐篷。
一进门便觉出不对劲,满地狼藉,好似被抢过一番,空气中一股未燃尽的甜腻香味。他举首往东边看去,幄帐下一张莲花踏床,床上躺着一名女子,长发披拂,半裸背部,毛毯盖在腰间。
他脸上一红,连忙背过身子,正要走出帐篷,忽然床上那人呻吟了一声,紧接着一物从背后朝他后脑勺掷过来。他轻巧避过,往地上定睛一看,却是一盏交颈天鹅宫灯。
“胡狗,快把小爷放了!”
白雁声脚下一个趔趄,转过身来,那床上的人已经直起了上半身,胸前一马平川,却是个俊美的汉人少年,眉目如画,生得柔媚如水。一手被锁链锁在莲花踏床上,铮铮作响,身上脸上俱是花花紫紫,一望可知发生过什么。
白雁声惊愕万分,那少年初醒,盛怒之下,根本没看清这人是胡是汉,只是不停谩骂。
正在此时,有人在外面叫:“瑀哥哥,你在吗,我进来了。”
白雁声连忙跨出帐篷,拦住萧溶月,对方见是他,脸上不由自主红了一红。
白雁声道:“不能进。”
萧溶月好奇道:“还没起来吗?”
白雁声只是摇头。萧溶月用脚踢醒帐边瞌睡的亲兵,问:“侯爷怎么了?”
那亲兵揉揉眼睛,见是萧溶月吓了一大跳,连忙鲤鱼打挺站起来整整衣冠道:“天不亮的时候,至尊就派人来唤侯爷了,还没有回来么?”
萧溶月从小练功,已经听出帐内有人,一时好奇便要掀帘子进去,白雁声想伸手拦她,又想起男女大防,就犹豫间,冒冒失失的小郡主已经闯了进去。
“啊!你是何人,为何在瑀哥哥的帐篷里?”
白雁声以手抚额,站在帐边举首望天。
人生短暂,荣华虚浮,乱世之中若能获己所爱,可以不恨矣。
他昨日说得坦荡,其实也不过是持强凌弱,将男做女,行那霸道之事罢了。
正想着,帐篷里摔出一个鸳鸯莲瓣纹金碗来,萧溶月也被打出帐篷,又羞又窘,在帐外跳脚:“哪里来的贱|人,敢在这里放肆?!”
无人答她,方才那看门的亲兵早觉出不妙,在她进账之时便逃得远远的。
两人在帐篷门口对站,里面污言秽语,辱骂不断,夹杂乒乒乓乓的声音。
萧溶月面上通红,看了看白雁声,道:“我听瑀哥哥说了,你这一行杀了拓跋恢的副将和好几个千户,至尊赏你什么了?”
白雁声摇头不语。
萧溶月打量他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前任宣威将军,镇守彭城之时,还曾打败过徐匡。你武功很了得吗?为什么瑀哥哥又叫你大哥?你们结义了吗?”
这一连串的疑问,白雁声根本不知怎么回答,唯有沉默以对。
萧溶月见他目光呆滞,浪费了一副好模样,再加上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正要发火,谁料萧瑀此时回来了。
一见门口两尊门神把门,帐内又是骂声不休,萧瑀便知发生了什么,笑着安抚两人。然后入帐,也不知他说了什么做什么,帐内的骂声却是陡然停歇了。
又过一会,萧瑀从里面出来,先止住妹子,道:“你托我求至尊的事,我已禀告了。至尊说,只要爹爹同意,他绝不反对。爹爹今日心情大好,你还不快去求他。”
萧溶月喜上眉梢,立时欢呼雀跃地走了。
剩下一个白雁声,萧瑀深吸一口气,攒出一个笑容来:“大哥,等会听我解释。今日射猎,大部队已经出发了,至尊要我快点赶上。”
======================================
就在燕帝射猎的同时,盛乐城里董竹君把一个小婴孩放到了太子妃刘解忧的怀里。
刘解忧刚刚痛失爱子,身体羸弱,看着这个哇哇大哭的小东西,忽然生出了怜惜之心,在帷帐后面解开衣襟,将一双玉乳纳入他口中吮吸。那孩子哭声渐止,刘解忧对幄帐外面屏风后坐着的董竹君道:“董先生,殊儿既是太子的骨肉,不如奏请至尊让他改姓慕容吧。”她经此一事,不能生养,收养这个孩子有固位希宠之意。
董竹君道:“不然。殿下不见安南侯萧瑀故事?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昔年萧瑀母亲为汉女,不被慕容德妻子所容,萧瑀从小养在柱国府。董竹君用此例子委婉劝她,你们夫妇无权无势,尚且不能自保,宫闱之中容易造孽,倒不如放在外面养着,既去了非分之想,也去了别人的加害之心。等这孩子像萧瑀一样长大,养育之恩母子连心,就可倚为臂膀。
刘解忧一点就透。然唏嘘不已,好久才勉强道:“先生神仙一般的人物,如何也陷在这世事之中?可有解忧帮上忙的地方?”
她自顾且不暇,还想要帮董竹君脱困,倒真是古道热肠。董竹君此时才知,坊间传言,华阳大长公主为救宣威将军,不避嫌疑,深夜求旨于东宫,得罪刘协和段晖,这确实是她能干出的事。换到她自己身上,未必能做到这一步。
于是轻叹一声道:“殿下无须担心竹君。竹君既非俘虏也非降吏,辗转于此,是有人托付之事未了。事一了,人便去,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刘解忧也罢,孟子莺也罢,落到如此境地都是为了一个人的缘故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燕帝射猎,紧追其后的是八部大人,再次之是六大柱国,萧瑀萧溶月和其它勋贵子弟只排到中后的位置。白雁声瞧萧溶月控马离他们远远地,眼眶通红,不时抹泪,于是目视萧瑀。
萧瑀不用看也知道她是在爹爹那里碰了钉子,此时去安慰无疑是火上浇油,遂道:“不用管她。”
白雁声却道:“阿戎,你帐篷里的人,还是早些放了的好。”
萧瑀望他,目色渐深,意味深长道:“断袖分桃,古已有之。大哥瞧我不起吗?”
白雁声不想他说得如此直白,低头思索,夏朝男风之盛更甚先代,娈童之癖,翰林风月,不知凡几。若是你情我愿,本无可厚非,但那少年明显是被萧瑀胁迫,此时欲要再劝一劝他,忽听前面传来一连串低沉的号角声,万马奔腾,山川震眩;射猎开始了。
马嘶犬吠,白旄黄盖下慕容德戎服执鞭,御马而出,先射一狼,复又射得一獐,手下皆是高声称颂。忽然草丛里窜出一只麋鹿,身形尚小,极是灵巧,慕容德连射三箭不中。瞧那鹿跑得远了,遂哈哈大笑道:“谁能替朕射下此鹿,朕尚他黄金百两,牛羊百头。”
左右人皆跃跃欲试,也有人顾虑重重,当此时,只见一匹黑马越众而出,矫捷勇骠。
见是安南侯萧瑀领头,因他身份的缘故,众人都没有了顾忌,于是风云涌动,群雄逐鹿。
白雁声在后面眯眼遥看着慕容德,忽然慕容德身边一人似是觉察出他的视线,回头瞥了他一眼,却是降燕的原幽州守备将军徐匡。两人目光相接,徐匡面上并无太多异色,略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子。白雁声瞧他离燕帝比萧渊藻还要近些,方知他在燕国十分受器重,口中溢出一股苦涩之味来。
顿饭功夫,已有人陆续返回,禀告慕容德说射中鹿的是禁卫军中的一名军官。慕容德略有诧异,笑顾左右道:“怎么,小阿戎也有失手的时候?”
诸部大人亦是陪笑,知皇帝对这个私生子多有偏心,不过借个机会打赏而已,于是纷纷跟着说些萧瑀的好话。
说话间,麋鹿已抬到燕帝跟前,射鹿之人是高车族的青年,自称家里多年前就居近塞下,往来国中,世代效力与鲜卑皇族。慕容德赞他忠勇过人,说一不二,就要将封赏拿来给他,谁料这青年倏地跪下,道:“陛下,臣不要封赏,只求陛下允诺一件事。”
慕容德拉长声音道:“你说来看看。”
那青年垂泣道:“臣有一姐,为陛下宫中女官,昨日春会之上被人掠婚,后日就将往陇西草场而去。臣家中一母老弱,盼长姊留守以享天伦,请陛下应允臣姐留在盛乐附近。”
慕容德脸色立变,道:“是谁的部下掠婚?朕不是下过旨了,男女不以礼交皆死?!”
胡虏之中自古“嫁娶皆先私通”的抢婚制,常使胡人只知有母,不知有父,随母族长大,怒则杀父兄,有违礼义。慕容德登基之后,欲齐整人伦,便将男女自由关系加以禁止,此举意在确定“父系血统的不可争辩性”,保障家长制的财产继承权。
诸部大人全都面如死灰。
萧瑀此时好死不死正巧赶来,轻描淡写道:“我昨日瞧见,似是纥骨部的男子。”
纥骨大人眼里一抹厉色闪过,知道今日是被设计了,立时下马半跪军前,道:“臣实不知此事,但请陛下宽容时日,容臣细察。”
慕容德连忙下马扶起他道:“老大人勿惊,这事容易弄清楚。”说着就吩咐人去取那一对男女来。
纥骨大人见他半分情面也不给,心里拔凉拔凉。
不多时,就有人带一双男女到军前,纥骨大人一见,几乎要晕倒,上前一脚踹倒那男子:“兔崽子,敢害你爹!”
那男子正是纥骨大人的爱子,此时伏倒在地上,茫然无措,尚不知发生了何事。
慕容德问完那女子,脸上风雨欲来,萧瑀纵马上前,笑道:“臣有一两全其美之计。”
诸部大人全都目光灼灼,祸水一般盯死他。
萧瑀浑不在意,声朗气清道:“夫妇之道,生民所先,仲春奔会,礼有达式。这两人一人是八部才俊,一人是掖庭佳人,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陛下今日可做媒人賜婚,六礼毕,喜事成。纥骨少主賜爵位,留京师,既可代老大人效力至尊,又可侍奉岳家,岂不两全其美?”
诸部大人面面相觑,有人老奸世故,已想到萧瑀话中的含义,是要鲜卑诸部留质子于京师。却万万没想到,慕容德一开口更是狠上加狠:“如此倒真是美事一桩。只是纥骨大人年事已高,爱子独留京师,难免想念。纥骨大人不如就将部曲留在盛乐附近,此处草场肥美,足堪放牧之用。朕在盛乐替大人营造宏伟别业,筑巢栖凤,含饴弄孙,这样也可免去大人奔波之苦。”
包括纥骨大人在内的诸部大人全都大惊失色,独孤大人,贺赖大人等全都下马求情道:“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国家基业未固,若城郭而居,一旦寇来,难卒迁动。”
亦有人情急之下分辨道:“臣等皆草原马背上生长,居住的是穹庐,随水草迁徙,不需要城邑别业。”
真真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到此时再笨的人都看出来,这父子俩唱双簧,说是要给他们在京师造府邸,其实是要改变他们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习性,目的还是要夺走他们手里的兵权,切断他们与部曲的联系。
慕容德见诸部大人无一答应,不给他面子,顿时勃然大怒道:“社稷是我社稷,何劳诸位操心挂念?”
萧瑀知道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于是笑道:“诸位大人不必惊慌,至尊也不过有此一念而已。大人们不愿意,各言其志,亦复何伤?等喝完纥骨少主的喜酒,再走也便是了。”
白雁声跟在队伍后面,不知这一日惊险之处。他虽然寄身与此,却无意插足北燕朝局,并不刻意打听探看。
燕帝射猎完毕,得兽禽千余头,大赏部下,就在草原上办起婚宴来。正巧遇上一群从河西走廊东来盛乐的龟兹乐人,于是歌舞升平,丝竹喧嚣。
箫鼓流汉思,旌甲披胡霜。
白雁声在篝火旁饮酒,听一个龟兹乐人用汉话唱到:“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月光洒在草地上,又亮又冰凉。
他心里的某个地方,也有一处白月光,想隐藏,又欲盖弥彰,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有人在他耳旁忽然道:“至尊那边有人在跳狮子舞,好看得很,你不去瞧瞧吗?”
他偏头一看,萧溶月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
白雁声抬头望去,远处黑夜尽头,有人在踩着鼓点拼命胡旋转圈,旁边一人负鼓前行,另一人持槌击鼓相随。篝火照着那负鼓之人佝偻着腰,一头白发飘扬,年纪似乎相当大了。
“佛奴,”萧溶月想来想去还是这么叫他顺口:“你还会回南朝吗?你愿意带我走吗?”
白雁声满心诧异地看着这个胡人小姑娘,夜晚总是令人格外忧伤,她眼里含着泪水:“爹爹说太子妃不能生养,废掉是迟早的事。他和至尊说好了,要我嫁给太子作妃,给他生一个太孙。”
“太子蠢肥如猪,满头是虱,一身腥膻味,我才不要嫁给他。”
白雁声这才知道萧瑀早上分明是满嘴跑马车骗她的。她的去留早已定好了。正想说些“夫妇之义,三纲之首,父母有命媒妁之言”之类的话,抬眼却见小姑娘满脸的不情愿不乐意,令他回想起多年前,他从永城往邕京退婚,雁蓉牵着他的衣袖不舍的模样。两人正是一样的年纪。于是禁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迎着篝火,萧溶月看见他目中流露出的怜惜,心头一热,委屈涌上来,忽然“哇”地哭出声来。
白雁声没想到一摸之下是这样一个后果,立时手足无措起来。
周围胡人见状开始起哄。乐声之中掺杂进了哭声,致令远处跳狮子舞的乐技也稍稍停下了脚步。扛鼓的白发人也手搭额前,四下里逡巡。
萧溶月越哭越伤心,白雁声瞧见不好,连忙拉她起来,送她回帐篷,亲自把她交给值守的女官,这才离开。
临走之时仰望穹庐之上,今宵之月业已西沉,漫天繁星硕硕闪光。
再说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