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龙藏-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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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鹉听不懂他的话,两颗小脑袋灵活地转动着,依旧一副欢快模样。
章希烈伸手一推,鸟架荡开,两只鹦鹉站立不稳,扑打着翅膀伸嘴啄章希烈。章希烈灵巧地避开,作出一副凶狠的样子说:〃敢啄我!拔了你们的毛烤了吃!哼!〃
两只鹦鹉叫了两声便不再理他,仍然将脑袋凑在一处玩耍。
章希烈叹了口气,说道:〃笨鸟,笨鸟!你们两只都是小笨蛋,什么也不懂。你看别的鸟儿,没有链子锁他们,想飞去哪里就飞去哪里,可有多快活。我也想要出去走一走,四下里都看看,见识很多英雄人物,可是我和你们一样,哪里也去不了。我说你们可怜,其实我也一样可怜。要是像你们一样什么也不知道,那其实反倒是不错的。〃
凤三听得可怜,悄步走过去,挑起章希烈下巴,笑道:〃听你的口气,似乎你比他们就懂很多?我还以为你和它们一样傻。难道竟是我错了,小看你了?来来来,章大公子,咱们来坐而论道,看看你胸中究竟有什么丘壑。〃
章希烈一时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才发觉这个动作轻佻之极,打掉凤三的手,怒道:〃说话就说话,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凤三微一愕,看着他半晌无语,眼中笑意渐渐堆积。
章希烈突然想起昨夜钻进凤三被窝的事,那才是真的动手动脚,继而想到在凤三怀里哭了一夜,还被凤三抱着又是哄又是亲。他脸一下子涨红了,连脖子根都是红的,两只小巧的耳朵在日光下红得透明,仿佛两朵玲珑剔透的红玉。他又羞又怒,却又不擅长强辞夺理,怔了片刻,丢下凤三,转头就往屋里走。
凤三看着可笑,不紧不慢踱进房去,见他侧身躺到床上,脸对着里面装睡,便走到床边坐下。章希烈身子立刻绷紧了,倒似是随时要跳起来和凤三打架。
凤三道:〃我今儿见你爹爹了。〃
章希烈猛地折起身来瞪住凤三。
凤三道:〃这下你可以放心了,你姐姐跑了。〃见章希烈露出喜色,又道,〃你爹爹说先将你留在这里,等找到你姐姐,拿你姐姐来换你回去。〃章希烈听了,渐渐露出失望之色,低头想了片刻,似是十分为难。凤三知道他是想要回家,却又担心姐姐被抓,便道:〃我这里不好吗?你在我这里,从前不许做的事都可以做。〃
章希烈呆呆地低着头,隔了好一会儿,忽道:〃我能学武功吗?〃
凤三奇道:〃你想要学武?〃
章希烈点头道:〃是啊。爹爹说我身体不好,不许出门,把我关在园子里静养,也不许见外人。我要是学了武功,身体好了,不是想去哪里都成吗?〃
凤三道:〃你爹爹银子多得很,怎么不给你请武师?他真小气。〃
〃我爹才不小气呢。听说我园子里有很多值钱的东西,我生日时爹爹送我的东西也名贵得很。〃章希烈叹了口气,〃爹爹说善泳者溺于水,练武的人刀口上挣生活,危险得很。我是章家唯一的孩子,只要把家业看好就是了,学什么武功?〃
凤三见他一脸憾意,故意道:〃你爹爹说的也有道理。你们家有的是钱,不需要你学武功,自然有人舍了命的保护你。〃
章希烈依旧低着头,半晌没有出声。他脾气暴躁,只要不病着,眼中常是生气勃勃的,但偶尔沉静下来,眼睛却比琉璃的更清澈,里面仿佛什么也没有,又仿佛穷尽你的一生也不能测量那里的深度和内容,有时忽然露出一点悲哀寂寞的神色,格外惹人怜惜。
凤三道:〃你这小脑袋瓜里装的什么呀?怎么忽然不出声了?〃
〃也没什么。〃章希烈低着头,忽然轻轻笑了笑,〃你们不教我武功算了,我也不是非学不可。其实我也知道。。。。。。〃他倏地收住不说,眼里的神色似是绝望,躺回床上,轻轻闭上眼睛,喃喃道,〃凤三,其实我也知道你不是很坏的,我会记住你的。你说过不喜欢我姐姐,你要记住你的话。〃
凤三知道他前面一句〃其实我也知道〃里另有他言,后面却将话头转了,心里忽然觉得莫名的酸楚,笑着将他的脸拧过来,放柔了声音道:〃这是怎么了?我逗你玩儿的,生气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吗,你在我这里,从前不许做的事都可以做。我说话算话,明天就教你武功。你练了一身绝学,日后闯荡江湖时别忘了报上我的名号,别人见你厉害,自然猜想我这个师傅更厉害,也算替我扬名。〃
章希烈张开眼睛看向凤三,眼中的神色疏离而陌生,似在忖度凤三的话有几分可信,又似是心灰意冷。
凤三笑道:〃我说话都做得准的。〃
章希烈坐起来,看着凤三想了一会儿,脸上慢慢绽出一丝笑意,凑到凤三面前,挑起凤三的下巴煞有介事地说:〃小乖乖,这样才好。〃
凤三唔了一声,见他脸上微笑着,眼里那一抹伤心绝望之色却抹之不去,心里微微一动,一把抱住他滚倒在床上,笑道:〃我这么乖,你要奖赏我,来,抱一个,还要亲亲我。〃章希烈将头扭向床里侧,巴在墙上叫道:〃好热好热,离我远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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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小厮进来回禀,说是岭南三剑中的天风剑客刘长卿来访。凤三出去应酬,寒喧一番留宴花厅。刘长卿此来只是路过,宾主尽欢后,刘长卿便即辞行,凤三赠了银两,送至城外方才返回。
回到栖风院,只见章希烈穿了一件宝蓝色绣暗纹的紧身衣装,他越看越眼熟,忽然想起是从前自己练武时穿过的衣服,那时他身材不及现在高大,但章希烈身材纤瘦,穿在身上仍嫌阔大,袖子挽了上去,裤脚也扎了起来。章希烈本就生得俊逸,穿了紧身衣裳越发显得挺秀刚劲。
章希烈正望眼欲穿,看见凤三立刻跳了起来。
凤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道:〃不错,很好看。〃
章希烈笑了笑,神色间颇有得意之色。
凤三道:〃过两天叫裁缝进府来,比着你身材再做几件可身儿的,那时一定更好看。日后行走江湖,管保男女老幼见了你都意乱神迷。〃
章希烈哈的笑了一声,道:〃你说话真难听。我只要女孩子们见了我芳心暗动就好,要那些老家伙和孩子和男。。。。。。男人们意乱神迷什么?〃说到〃男人〃二字,他突然想起凤三抱着他亲吻时的情形,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脸上不由得一烫,便有一缕嫣红从皮肤底下透了出来。
勉强将一句话说完,章希烈连忙抓起桌子上横着的宝剑顾左右而言它,〃我要先学剑法,咱们从这个开始如何?〃
凤三见他明明害羞到极点,偏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审视手里的剑,心里暗暗好笑,绕到他身后道:〃你喜欢剑?〃手臂从他肩膀圈过去,握住章希烈的手猛地一拔,长剑出鞘三分,银芒闪动,寒气砭人肌肤,章希烈不由微微瑟缩了一下。
〃这是我从前用的剑,名唤青渊,其利断金,削铁如泥。〃凤三笑了笑,握着章希烈的手将剑拔出来,往空中虚虚一劈,道,〃你去看看树底下那石头。〃
章希烈疑惑地看了凤三一眼,将剑交到凤三手里,走到玉兰树下仔细一看,只见那块石头不知是哪里来的,磨得光溜溜的,青碧可爱。他看了一会儿,倒也没看出什么。凤三走过来,伸脚在石头上碰了碰,青石中间渐渐显出一条细缝,越来越宽,终于轰然分成两半。
章希烈吓了一跳,蹲下去细看,只见断面平整光滑,绝无一份崩坏的痕迹,不敢置信地问:〃是剑砍开的吗?〃
〃不止是剑,〃凤三笑道,〃还有剑气。〃
章希烈站起来,看看凤三手上的剑,又看看凤三,露出十分羡慕的神色。
凤三将剑插回剑鞘,递到章希烈面前,〃这是我从前行走江湖的佩剑,送给你。日后你学好了剑,便用此剑。〃
章希烈惊喜地接过去,轻轻抚摸了一会儿剑鞘,拔出剑看了片刻,见剑身青盈盈的,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凤三连忙叫道:〃小心!〃却是迟了,章希烈只觉指尖一麻,鲜血沿剑身凹槽淌下坠落地去,剑身光洁如新,竟是一丝血迹也无。章希烈虽没有碰过剑,但看书极多,也知道手里的是宝物,脱口赞道:〃好剑!〃
凤三院子里的人极机灵,不等凤三吩咐,早拿了止血药和丝绢出来。
剑锋过于犀利,被它割破时也不觉很疼,其实伤口却极深,凤三捏住章希烈手指敷了厚厚几层才将血止住,拿丝绢缠了几圈,最后挽了个花结在指尖。
章希烈骨骼纤细,指骨修长,手掌却不甚大,只觉凤三的手掌厚实温暖,不由得向凤三看了一眼,却见凤三微微低着头,神态认真又柔情缱绻,和平时的放荡不羁绝然不同,心里微微一动,不由恍惚起来。
凤三察觉章希烈的眼神,忽的一抬眼,秀长的凤眼中含了笑意,望着章希烈轻笑道:〃小笨蛋,章希烈是小傻瓜。〃
章家对章希烈宠极,家教却严,这样的宠溺称呼从未听过,刹那间,一股奇异的甜意在章希烈胸中漾起,他低下头去,看着指尖上那朵花结道:〃你才笨呢。我从前小心弄伤哪里,别人都不这样绑。你这个好看是好看,却碍事。哼哼,可见你实在是笨得无药可救的超极大笨蛋。〃
凤三笑道:〃好看就行。我又不要你干活。〃
章希烈道:〃但我要练武功。〃
〃学武先站桩,用不上你的手。〃凤三微微一笑,握住章希烈瘦长的腰身,捏了一把,低声笑道,〃这里要用劲儿。学武不是为了好看,要学真功夫,须吃苦中苦,你当真下定决心了?〃
章希烈觉得腰间一紧,心里的感觉微妙以极。他不习惯与人肌肤触碰,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又有了雷雨之夜的亲吻拥抱,竟似越来越习惯凤三,就拿此刻来说,若是从前他早一脚踹上去了,但现在凤三握住他的腰,心里在恼怒羞赫之外竟有一种隐约的喜悦。章希烈情知自己这反应不对劲儿,只是,凤三的温柔怀抱是绝世的毒药,一口口饮下,食髓知味,便再也禁不掉。他天性单纯,对于男女之事也不是十分清楚,更别说男人之间的事了,一切全凭喜恶,心里含了亲近之心,便更难回头。
凤三用脚分开章希烈的腿,按住他的肩吩咐:〃张开腿,沉肩,挺腰,屈膝。〃章希烈按凤三要求站好,只听凤三道,〃这站桩是练武之初,下盘稳当,才好练拳脚。〃
章希烈道:〃我想学剑。〃
〃以后自然教你,先练站桩。〃凤三说着在石桌旁坐下,早有侍女送上清茶。凤三挥手令她们都退下,院子里只剩他们二人。
站桩是极辛苦的事,练武要先过此关,章希烈初时还努力忍耐,到后来只觉双腿酸苦不堪,多忍一刻都是艰难。尤其自己这样辛苦,凤三却坐在桌子旁边悠闲万分地饮茶,越看越叫人生气,凤生喝茶也不老实,一面还摇头说章希烈姿势不对。
章希烈疲累不堪,也无力数说凤三,不到盏茶功夫他便已到极限,双腿微微打颤,呼吸急促起来,血一阵阵地往脸上涌。天气不算十分热,汗却从头额上一颗颗往下掉。
凤三知道他立刻就要支持不住站起来,微微一笑,为章希烈另倒了一杯茶,故意取笑他:〃你要是受不住了,就不要练武了。你们章家有的是钱,我们凤家更不缺高手,不管走到哪儿,难道还用你动手?〃
章希烈累得心头狂跳,眼前一阵阵发黑,听了这话,反而将牙关咬住,死命支撑。时间仿佛停了下来,耳朵里嗡嗡乱响,他却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声,仿佛有人在他胸腔里放了一面牛皮大鼓,敲得那样响而浊重,透出隐约的令人心惊的不祥。腿上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咬,酸痛,近乎麻木,血液发了疯,在血管里奔跑冲突,一层层地上涌,涌上头去,似要冲开头盖骨喷射出去。
心跳声越来越响,血液的奔流越来越快,眼前一片黑红交织的混沌光芒,胸口仿佛塞了一块棉花,堵塞住呼吸,拼上了全身的力气也呼不进一口空气。
章希烈睁大眼睛,看到天空倒转,绿色的树叶、白色的花、五彩的光芒闪烁交叠,耳中是自己的心跳声和凤三的惊呼声。脑子被黑而沉的水充满,什么也想不起来,然后身体落在什么柔软的东西上,酸困麻木的双腿解放了,很舒服,但呼吸不动,一点也呼吸不动。章希烈把眼睛睁得更大,清晰地看见头顶凤三的脸失去了惯常的镇定从容,被慌乱吃惊占满。
章希烈突然觉得害怕,拼命伸手想要抓住什么,然后他果然抓到了,他认出那是凤三的手,厚实而滚烫,他仍是觉得怕。他呼吸不动,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心跳的声音不断加大,血液要撑开血管,他觉得自己要炸开了!
第 8 章
凤三初时只道章希烈是疲累过度,后来看到章希烈面色由红转青,双唇乌紫,分明是窒息之状,终于发现不对。一缕诡异可怖的红从章希烈肌肤下漾开,仿佛血管里的血都涌了出来,叫嚣着要从毛孔里沁出来。凤三行走江湖多年,阅历丰富,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之事,惊怖之下手指连弹,将章希烈全身穴道尽数封住,手掌抵住章希烈胸口按压,一面低下头去用嘴为章希烈送气。然而气息一丝也送不进去,章希烈手足痉挛,眼光渐渐涣散。
凤三心头刹那转过无数念头……章延年说〃只要怀光公子肯将希烈送还,老夫愿付出任何代价〃那句话时语意何等决然,若章希烈有个闪失,章延年势必不能善罢甘休,凤家与章家联姻非但不能取得借力,反倒要埋下滔天大祸。。。。。。章希烈人在凤府,若有个三长两短,那决计是瞒不过去的。。。。。。
他心思转动间,忽听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在院门处高声喝道:〃解开他身上穴道!〃
凤三回头望去,见琉璃引着一名瘦弱苍白的女子正往里走。那女子五官秀丽,却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自左额划到右嘴角,生生将一张姣好面孔毁掉,显得可惊可怖。她神情冰冷,语意决断非常,凤三也说不出为什么,不由得按她的话做,出手如电将章希烈身上穴道解开。
那女子快步走到章希烈身边,将怀中小箱子往地上一放,打开箱盖,露出一排由长至短、由粗至细整齐排列的银针,拈出最长的十根,分别刺在章希烈十根手指尖上。十指连心,那是极痛极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