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龙藏-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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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希烈,沉声道:〃怎么了?〃
一个焦虑的声音在外门道:〃回禀教主,在龙骨山下归顺我教的二百余人中,有一百多人突然上吐下泻,已有十几人死去。谣言四起,说龙骨山下所服的圣药根本无解,剩下的那些人聚集起来,看来是要作殊死一搏。〃
凤三沉声道:〃给他们服解药没有?〃
〃服了,无效。〃
凤三凛然一惊,喝道:〃请珍珑姑娘来!〃
当日在龙骨山下服圣药归顺凤三的一共有六百余人。当时收编后遣往各处的有四百余人,余下的二百人跟随凤三北行,一路上铺路搭桥吃尽苦楚。这些人中不乏强手,一旦哗变起来镇压不易,消息传出,那四百余人继续哗变,将是一场大动荡。
凤三一路往外走,连下数令:
〃传令光明右使孙辟凉,谨守本位,不得干涉它事。〃
〃传令大护法姜富通,把我的话讲给那一帮人听:'教中生变,愿与我教共进退者立于右侧,凡欲以颈项试我刀锋者立于左侧'。〃
〃传令光明左使路无诛,严阵以待,以备大敌。〃
〃传琉璃,要他来我身前侍候。〃
凤三走到前面院子,只见十几具尸体并排放在门板上,珍珑就住在旁边院子,不多时就赶了过来。凤三略作述说,珍珑打开一具尸体上盖的白布,翻开眼睑、口唇、耳朵各处看罢,又掀开衣服检视,问了问死前症状,秀眉微微皱起来。下属们又送了几名发病的人过来,珍珑诊了脉,问了些问题,眉头越皱越深。
凤三心知不妙。
侍奉珍珑的丫头端来银盆,珍珑净了手,拿毛巾试手,对于那些人中的毒不提一字。
凤三只得道:〃珍珑姑娘。。。。。。〃
〃埋了吧。〃
凤三一愕:〃埋了?〃
〃嗯,死了的现在就埋,活着的杀了埋掉。〃
凤三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
〃这毒的名字叫'七花七虫',还有个名字叫'茧'。顾名思意,这毒是用七种剧毒的花和虫制成,至于'茧'这个名字么,是说一旦中了这个毒,就像在人身体里放了一只蛹,这只蛹不断吐出毒丝,渐渐将人整个身体都缠起来,最后这个人就成毒人了,从血液到五脏六腑到肌肉,到处是毒,救都没得救。〃
珍珑说话决断,向来有一是一,如果她说没救了,那必然是无救。凤三心中诸念翻转,珍珑已将手指搭上他手腕。
凤三心中微寒,片刻,珍珑抽了手道:〃无妨。希烈的脉我每天都要诊上两次,也是无妨。〃一双妙目注视凤三片刻,突然冷笑一声,〃凤教主要杀人就用痛快的手段,何须'茧'毒这下三滥的东西?嘿,这龌龊的东西从前专在后宫使用,不想竟然流毒到江湖来了?〃
〃这毒是宫里传出来的?〃凤三心里一动。
〃凤教主装什么糊涂。〃珍珑冷冷道,〃那种肮脏地方,杀人什么时候动过真枪真剑。'茧'无色无味,种入身体,当时无碍,三月后发作,症状类似风寒,若种法适当,甚至可以控制到一年两年后发作。神不知鬼不觉,当真是杀人利器。〃
〃三个月。。。。。。〃凤三低声念道。三个月前,正是设局龙骨山的时候。当时凤三、铁琴与李诩等人进入后山,东方飞云负责安排人手在井水里放入圣药,一举将中原武林七百余名高手收降纳入旗下。如今教中诸人无碍,只有中原武林那些人中毒,且一下子就有一百多人毒发,当日下在井水里的只怕不是圣药,而是〃茧〃。
下毒之人难道。。。。。。难道是他?凤三心头猛地一沉,只觉呼吸都是紧窒的,不愿深想下去,念头却如剖骨利刀一层层从心底杀出来,血淋淋得叫人不敢正视。
若当真是东方飞云,这一份心思也太深不可测,太过叫人惊心。
别的也就罢了,可是铁琴怎么办。。。。。。东方飞云,若一切皆是你的算计,你要置铁琴于何地?抑或者,铁琴也只是你的一个筹码?
陡然间,仿佛割心的裂痛,凤三不由攥住双拳。难道,千思百想后的退出与成全,竟是将铁琴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凤三深吸了口气,指甲掐进手心,血流出来,冷冷的刺痛让他清醒了许多。将繁乱心思按下去,凤三迅速整理思路:
不管下毒的是不是东方飞云,其居心固然深远可畏,自己手头里捏的这二百条人命怎么处置也是为难。此毒既然无解,再拖下去叛变是一定的,到时便是一场厮杀。而那下毒之人,既然安排了这一步棋,必然还有续招。到时这边一乱,对方正好趁乱取事。然而若要动手取这二百人性命,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凤三略一沉吟,扬声道:〃派人告诉姜护法,让姜护法对他们说:中原武林以北盟、南盟两位盟主为首来犯,我教中的是'六脉门'的寒毒,医圣朱景迁座下大弟子珍珑姑娘正在配解药,令诸人稍安勿躁。凤某若有心杀他们,在龙骨山下便已动手,何必留到今日?大光明教大旗新展,还须各路英雄的协助,请他们放宽心。〃
珍珑惊异地望向凤三。
凤三淡淡道:〃偏劳珍珑姑娘。凤三与姑娘一起去配药。〃将手在珍珑臂上一搭,珍珑只觉身子一浮,不由得跟着他往屋里走。走进房里,臂上力道放松,珍珑甩开凤三的手,冷冷道:〃这毒没有解药,你把我拉这里来问也是一样。〃
凤三淡淡道:〃姑娘的话,我信。〃向跟进来的下属下令:〃以黄连、木香、甘草揉五香软筋散制成汤药送过去,告诉中原武林那些人,这就是解药。再给姜护法带一句话,那些人已留不得,悉数除之。〃
一语未了,只听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在门口跪下,惶然道:〃回禀教主,琉璃公子挟持章少爷离去。〃
凤三勃然变色,厉声道:〃孙辟凉何在?〃
〃孙护法拦阻琉璃公子,为琉璃公子所伤。〃
凤三怒极反笑,冷冷道:〃哈!妙极!原来他武功能为已到这个地步,连我都给骗了过去。厉害,真是厉害。〃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显是气极。
〃琉璃公子负伤也不轻,孙护法已率人追上去。孙护法命属下回禀教主,就算豁出命去也一定替教主寻回章少爷。〃
〃带路,我亲自去追。〃凤三冷冷道。
云宵岭以南是连绵山脉,往北便是通往大市镇的驿道。道路四通八达,一旦跟丢,要找人并不容易。凤三沿孙辟凉留下的标记往北跟踪而去,路上见了几个重伤倒地的教内弟子,一问之下了解到些情况。原来孙辟凉肩、腿各中一刀,琉璃和孙辟凉对了一掌,内伤也不轻,剑法和轻功都已大打折扣。凤三心道:〃你剑法虽然神妙,才练了几年武功,内力怎么能和孙辟凉数十年修为相比?〃
一路上断断续续见到一点血迹,或者一条断臂什么的,断臂还能从袖子上辨认出不是琉璃、希烈的,血迹就无从分辨了。凤三心中恨怒交加,更多的还是担心。三天后追上孙辟凉的人马,孙辟凉告诉凤三,琉璃所负内伤极重,交手时中了几剑,绝计逃不出去。凤三冷笑不语。
琉璃的行踪毫无章法可遁,似是兴之所至,高兴去哪里便去哪里,完全叫人摸不着头绪。凤三知他伤势沉重,走不远,必然要往医馆药铺取药,写下几味治疗内伤的药材,派出人马守住方圆百里内的各个医馆药铺,只要发现买这几味药的人即刻通报。第二天就有消息从东南面几十里外的牛家店传来,说是两名少年买了这几味药。凤三率人赶到时留下的暗探已死,琉璃和希烈都不知去向。
如此又过了四五天,再没有一点消息。凤三心里雪亮,以琉璃的聪明,在医馆泄露了一次行踪,怎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孙辟凉道:〃这小贼与李诩勾结劫走章少爷,想必急于与李诩会面。只要知道李诩现在何处,我们沿途去寻必能找到。〃
凤三微微摇头:〃你说的不错。但有一事说不通。李诩要的是希烈的人头,琉璃重伤在身,为何要带着希烈上路?还有一事,琉璃逃亡的这些天里,和李诩见面并非完全没有机会。何以仍孤身逃亡,不见李诩的影子?我这几天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
孙辟凉恨道:〃这小贼受教主大恩,不思报恩,反而卖主求荣。叫我寻到,必以手中长剑将他剁成八块才消得心头大恨。〃
凤三沉吟不语。e
孙辟凉想起琉璃的如画面目,再想到从凤府中飞出的那些传言,不由愠怒:〃教主难道心有不舍?〃
凤三淡淡道:〃背叛我教,就是有一百个琉璃也是该死。〃话音轻轻一转,〃只是,孙护法可记得朱长老是怎么死的?〃
孙辟凉面容顿时一肃,〃朱长老为护教惨死,英烈永垂,辟凉不敢忘。〃
〃是啊。朱长老死得惨,朱氏满门死得惨。。。。。。〃凤三右手握拳,捶在路旁一株小树上,积雪纷纷而落。凤三声音低沉:〃琉璃是朱长老仅存的一条血脉,不管他做了什么,今日他若死在你我手里,九泉之下,我有什么面目见朱长老?〃
孙辟凉面色几变,沉声道:〃朱长老要是活着,难道能容他!?〃
凤三淡淡道:〃可是……朱长老已亡,朱氏满门已亡。〃
孙辟凉望着凤三,隔了良久,终于长叹一声,垂首无语。
川蜀是大光明教的势力所在,两天后,琉璃的行踪被发现在东北方向三百里外的鄢陵镇。凤三将孙辟凉打发回云宵岭主持大局。
临行前孙辟凉几次要说什么,最后只落得一声叹息,道:〃教主与褚公子设下黄雀之谋,不但将琉璃这个内贼引出,更把与荣王世子的决战从长安提前到川蜀之地。此计先发制人,虽然神妙,但圣药被换成剧毒,那六百余人若是都中了毒,死了也就罢了,若是有中毒的,有没中毒的,活着的人势必成我教死敌,这是变数一;偷换圣药的人也许是东方飞云,也许是琉璃,此变数二。此战有这两个变数,最后的胜负之数难定,实在堪忧。〃
凤三淡然道:〃荣王世子有褚连城对付,我们不必担心。褚连城心智卓绝,凭李诩还不是他对手,尽可放心。〃
风雪交加中,孙辟凉率领十几骑人马往云宵岭方向绝尘而去,身后扬起一片翻飞的雪花。凤三踩蹬上马,朝拱卫在左右的数十名护卫望了一眼,拨转马头,冷然道:〃走吧,去鄢陵镇,章大少爷在外面浪荡了这么久,也该迎回来了。〃
第 27 章
第 27 章 昆山玉碎(下)
鄢陵城东,玉林酒肆。
玉林位于鄢陵城东五里处,村子不大,酒肆也很平常。酒肆后一片枫林,秋天时浓烈如火,几场风雪下来,惨淡萧瑟得很。衬着这背景,连酒肆也显得落寞起来。
傍晚时分,天色苍茫,前面酒肆中渐渐热闹起来。晚归的猎户坐一桌,庄上几个游手好闲的子弟坐一桌,喝着滚烫的劣酒高声谈笑,一会儿招唤伙计筛酒,一会儿又为了件什么闲事争得脸红脖子粗。酒肆铺子后面一张青布帘子,连接着前面的铺面和后院。后院是酒肆老板一家连同一个小伙计的住所,正面三间瓦房,东面还有两间厢房。后院静悄悄的,隐约而来的是粗俗鄙陋的说笑声。
厢房的床上躺着一名容色憔悴的少年,眉目如画,宛似画中的人物,然而脸色腊黄,透出一股病态的嫣红,胸前凝结的好大一片血污更是显得触目惊心。另有一名少年坐在桌旁,面目俊秀爽丽,神色却不大好,倒了杯茶在手里转来转去,悄悄回头朝床上的少年望望,分辨不出他是不是睡着了,犹豫着,微微探起腰。屁股还没离座,床上传来一声冷哼:〃想出去,等我死了。〃
那俊秀少年假装咳了两声,漫不经心道:〃我不急。你现在这样子也活不了几天。〃
床上的少年微微睁开一线眼睛,望着他微微一笑,竟有种极潋滟的光彩流动起来,将一张病容衬得艳色逼人。
〃别的人都容易懂,只有你难猜。〃俊秀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小皇子智慧过人,连凤怀光这棵长了脚的千年老参都给你抓住了辫子,还有什么人是小皇子看不懂猜不透的?〃
〃小皇子?〃俊秀少年苦笑,〃也要有命做才行。〃
〃小皇子洪福齐天,我看是没有问题的。〃
〃哦?你还会看相?〃少年佯作思索,忽尔一笑,〃烦请琉璃公子帮我算算,看看我还有多少时间,还能不能见他一面,要是见了面,能不能。。。。。。〃突然顿住不说,眼中似是悲哀的,嘴角却含着一抹笑意。
琉璃侧过身子,一把漆黑长发撒在雪白的枕上,更衬得一张脸绯丽得叫人忧心。他漫然道:〃他心里只有天下大业,又没有你,念着他干什么。〃
〃他么,〃章希烈微微皱眉,〃他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我。〃
〃呵呵,我说错了,恕罪恕罪。〃琉璃悠悠道,〃他心里面也是有你的,不但有你,还有我,有铁琴,有东方飞云,有荣王,有褚连城,每个人都占了点儿地方,不止这些人,还有很多事很多人,这个分一点儿地,那个分一点儿地。〃话音忽然一转,〃敢问,小皇子占了几分地?〃
章希烈面色一寒,注视琉璃,淡淡道:〃我也想问,你心里的人是谁?〃
〃我心里啊,我心里什么人也没有。〃琉璃笑笑,〃他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拿来利用。我和他刚好相反,我什么都不想要。〃
〃这样岂不是很无聊?〃
〃生、老、病、死,本来就是很无聊的事。〃
〃那你何不现在就死?〃
〃那倒不必。反正早晚都是要死,我又何必着急。〃琉璃大笑起来,牵动内息,一阵剧烈的咳嗽,脸涨得通红。他喘了几口气,平息下翻腾的气血,淡淡道,〃何况,一个人死多无聊,至少拉些人,黄泉之下不至于太寂寞。〃
这句话淡然说来,其中的怨毒却叫章希烈不由动容。
〃你要是死了。。。。。。他会痛心的。〃章希烈忽道,极认真地看着琉璃,〃不过他什么也不会说,顶多假装很随便地看你一眼,假装很平静地说'埋了吧'。〃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章希烈神色渐渐迷离起来,良久,自言自语般说:〃就算痛得心里滴血,痛得夜里睡不着觉,他也不会说什么。可是他会睁着眼睛一直到天明,连翻身子都不翻,也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你要是半夜里突然睁开眼睛看见他的样子会吓一跳。。。。。。像一座石头雕的像,死静死静的。。。。。。〃
琉璃一阵沉默。章希烈所说的凤三,是连他也不曾接触到的凤三的另一面。
〃玩够了就回去吧。〃章希烈诚恳地说,〃就算没有朱护法的情份在,他也不会真的把你怎么样。你的伤。。。。。。〃
〃既然是玩,当然要玩得痛快。〃琉璃森然道。
章希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