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白浪共联翩-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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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侯,贺灵钧倒也十分依赖这个如珠似玉般惯著自己的漂亮哥哥,八岁以前,甚至将已经开始涉政的楚清源当作了私有物,不见其面便不吃饭不睡觉,闹得鸡飞狗跳。可九岁之後,也就是楚清源领兵赴边一年回来之後,不知哪里出了岔子,贺灵钧却似换了性子一般,以前的活泼顽皮竟突然削减了,原本总是神采飞扬的孩子身上隐隐增添了几分沈重与抑郁,只有在面对楚清源的时候才会显出几分动人的稚气。
其实,楚清源一年来虽然一直身在边关,可关於贺灵钧的消息却从不曾断过,镇国将军府那些人究竟是如何对待他的宝贝的,楚清源心如明镜,想之再三,终究却是并未插手。
他八九岁的时候,已经开始帮助圣上铲除异己了。贺灵钧身在一个权力聚集的大家庭中,便是保护得再好,总有顾及不上的时候,有些事情总该让孩子略加明了,省得将来除了会惹事生非之外,其它一概不懂。
广阳侯没有能够让人一目了然的弱点,贺灵钧更不能成为他的弱点。
眼见著心爱的小孩出现了巨大的改变,楚清源心中不无遗憾,但却始终未曾後悔过。
便如当年,他从熊熊大火中逃出来,明明知道抱在怀里的小婴儿将来有可能会成为一只反噬的老虎,可终究不曾将那繈褓再次扔回火海中。
楚清源傲骨天生,想做的事,想爱的人,从无改变,即使将来因此而被逼入绝境,也不会有半点儿的懊恼悔恨。
正如他自己所言,既然纵容了半辈子,又何必半途而废!
却不知,正是这个纵容了半辈子的孩子,将他留在了孤舟火海之中,万劫不复。
此乃後话,暂且不提!
只在今日今晚,烛火油灯照亮的这间卧房中,即便楚清源料事如神,算无遗策,也绝对想不到将来会有的结果。
他说完那句话之後,隐隐觉得右胸的疼痛似有加重的趋势,索性闭目养神。
贺徵久听床上无动静,终是忍不住重又转过身来。一眼便看见那个绝丽的人仰靠在软枕上,雪白的脖颈弯成优美的弧度,唇色浅淡,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半圈淡淡的阴影,竟是动也不动,心里忽地有些害怕,上前两步,身体前顷,低声轻唤:“清源……清源……”
楚清源的右胸曾被一枝毒箭刺穿,当时情况危急万分,那射手拼死想要取他姓命,也是他一时大意,竟被敌人得了可趁之机,若非反应迅速,侧身避开要害,只怕早就已经风光大葬了。
其後,毒虽然被他用内力逼了出来,但存留体内太久,那箭又是透胸而过,到底留下了後患。
以往每年,也是深秋将冬之际,这旧伤总要发作几次,但自从来了个曲悠,倒有一年多不曾再犯,怎料曲悠刚走,旧伤竟又肆无忌惮地汹涌而来。
饶是楚清源功力深厚,这一下也是元气大伤。
可於贺徵而言,楚清源一向高高在上,尊贵无匹,是一个如神祗一般的仙人,何曾忍心见他如此虚弱,自是恨不能以身相代。
怕他受惊,忐忑之下竟然连呼唤的声音都不敢加重:“清源……清源……”
连喊了七八声,就在贺徵心惊肉路,准备奔出屋去将那郑太医揪过来之时,楚清源竟缓缓睁开了眼睛,语气带著几分倦怠,深若幽潭的黑眸隐隐透露出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怎麽了?”
贺徵险些发狂,你还问我怎麽了?我……可见他睁眼,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喜极将泣之感,一时双腿发软,只呆呆地望著床上那人,说不出话来。
楚清源右胸疼得烦燥,见贺徵仍旧杵在床边,挥手道:“方翟之子身份特殊,我们不能留,且依贺霜的打算,做个人情,明日送给朝廷吧!”顿了顿:“好了,你且回去!我没事。”
贺徵知他病得厉害,不忍拂他的意,可想想适才他对贺灵钧的那副神态,与对自己截然不同,心中又是万千酸楚。
贺家二公子武功高绝,性情孤傲,这辈子除了一个楚清源,连自己的亲娘老子都没放在眼里。但他却也是个不擅表露情感的人,心下纵有惊涛骇浪,面上仍旧慢慢趋向了平静,仿佛刚才为楚清源担心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一般,缓缓点了点头,转身待走。
就在这时,珠帘“叮叮当当”地碰撞起来,贺徵顿住脚步,眉头禁不住微微蹙起。
刚刚走进卧房的人也不理会他,闲庭信步般慢慢踱到床前,与年轻时相比,毫无变化、依旧纤细修长的身体立时挡去了大半烛光。
床上的楚清源仍然半躺著,即使已经看清楚了来者的面貌,也没有任何异动,语气倒显得更为清淡:“你怎麽来了?”
那人侧著脸,从贺徵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如玉琢般小巧莹白的耳垂和黑如黑染的鬓发。
想走,却又有些放心不下。贺徵当然明白,床前床上的两个人是什麽关系,正因如此,才会在去留间踯躇难定。
那人却有个任性的脾气,侧眸瞧见贺徵仍在,清丽如昔的脸上顿时露出不悦之色,语带讽刺:“怎麽?贺二公子是要留在这儿听我们父子闲话家常麽?”
贺徵目光一闪,暗暗咬牙,有心回他一句,却又怕床上病人不喜,只得冲楚清源略一点头,看都不看那人一眼,索性连正门也不走了,直接跃窗,飘然而去。
他一直很讨厌这个人,虽然这个人与楚清源血脉相连,虽然没有这个人便没有楚清源,但他就是无法遏制心底的厌恶。
这个人,正是楚清源的生身之父──楚芳群。
二十年前,太祖身边四员开国猛将,天下闻名的四昆仲中最小的弟弟楚芳群。
赶走了贺徵,楚芳群微微一笑,用一种十分舒适的姿态慢慢坐下,表情神色,倒似真要与儿子“闲话家常”一般,语气更是温和得不可思议,极像一名关心甚切的父亲:“怎麽又发作了?自己的身体总该当心些才是。”
楚清源今晚精神不佳,没力气和他虚与委蛇:“半夜三更的,你来我这儿,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楚芳群看他不为所动,眼中慢慢升起一缕怒气:“我是你父亲,你病了,我来看看我的儿子,不对吗?”说到最後,竟带了一股酸楚之音。
无奈,楚清源压根儿不为所动,他右胸疼得难受,闭起眼,只是强忍著:“我没事,你回去吧!”
一只温软的手来到他右胸口,轻轻揉了揉:“是这里吗?”那人贴耳低语。
楚清源身体一僵,反射性地将那只手推开,提气翻身:“不劳你费心!”
楚芳群半探著头,手僵在半空中,烛光下,清丽的面貌竟带上了几分狰狞:“我是你的父亲!”他狠狠地强调这个事实:“瞧你这副模样,倒似躲避什麽蛇蝎猛兽一般!”
楚清源只著一件雪白的中衣,整个人向後挪了挪,与这个父亲保持一定的距离後方道:“爹爹,我敬你生我养我,你做的那些事,我虽不赞同,却也不曾从中作梗。再者,你我同殿为臣也已数载春秋,当知我脾气,若再有异举,休怪我不念亲情。”
楚芳群狠狠地盯著他,秋水般的眸子中全是狠戾:“你心里……始终只有那个小杂种!”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有没有想过,小杂种的心深得很,和那兄弟俩一样。”
楚清源冷冷一笑:“我自情重,与人无尤!”
楚芳群缓缓直起腰,眼中狠戾渐渐消丧,取而代之的竟是浓浓的嘲讽:“贺家五个孩子,倒有三个为你倾心,莫怪那贺灵钧在家中度日如年,若换作我是贺徵,早将他一刀宰了。”
楚清源不屑道:“贺徵尚不曾修练到你的境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想要借刀杀人麽?也得看看有没有那种能耐!
楚芳群见他软硬不吃,心头怒气重又上升:“小杂种究竟有哪里好?你这样对他,值得麽?”
楚清源冷哼一声:“沈朝云又有哪里好了?爹爹当年为何一定要置他於死地?”
楚芳群脸色一白:“你……”
楚清源淡淡地打断他的话:“我和爹爹,爱人的方式不同。所以,以後还请爹爹少管我的闲事,安安心心地做你的平南王为好。”
楚芳群顿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怔愣愣地瞪了半响,最终恼怒至极地起身甩袖离去。
楚清源盯著他的背影,眼见他出了门,嘴角方才慢慢浮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却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冰冷无情。
这一番折腾,中衣全都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下提气之後,右胸叫嚣著剧疼起来,在楚芳群面前勉强维持的平静终於烟消云散。
楚清源缓缓躺倒,捂住胸口轻咳几声,身体一旦放松,竟疼得眼前一阵昏黑,金星错乱。
玉筝和贺灵钧双双进来时,见被褥被推过一旁,楚清源却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由吓了一跳。
二人互视一眼,同时扑到床前,贺灵钧小心地托起楚清源的身体,声音微带颤抖:“清源哥哥……清源哥哥……”
玉筝瞧著情形不对,忙出了屋,直奔客房,去请郑太医。
其实,楚清源并未昏厥多久,待玉筝请了太医,与侯府管家林意寒一同进来时,便见贺灵钧已将楚清源扶坐起来,此时正端著适才刚刚熬好的药喂他喝下。
郑太医把了脉,也说不出什麽新鲜话,只是再三嘱咐广阳侯宽心休养,玉筝见他无用,便让林意寒将他送回客房。
楚清源喝完药,笑道:“刚才出了汗,身上粘得紧。玉筝,你替我拿件衣服来换换。”
玉筝点头,从壁柜中翻出一件丝质中衣,与贺灵钧一道,替广阳侯换上,一边道:“是奴婢疏忽了,公子病重,奴婢竟将公子单独留在房内。”说著,眼圈一红,晶莹的泪珠滚落腮旁,显见自责已极。
楚清源对这个从小便在他身边长大的小婢女倒是真心疼爱,闻言笑道:“我自生病,与你何干?又不是三岁小儿,自己的卧房,还非得有人陪著不成?”他突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神色:“说到这,玉筝,我倒是想起来了。你刚来我这儿的时候,一个人不敢睡,非得有人陪著,王妈被你缠得不行,天天冲我抱怨呢!”
玉筝顿时羞红了脸,一把抹去泪珠,娇嗔道:“公子不带这麽笑话奴婢的!”
如此一闹,便连原本心事重重的贺灵钧似也轻松了几分,展露出微微的笑容。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求助无门
广阳侯府屋舍数百间,却偏偏没有单独为贺灵钧留置的院落,依楚清源对贺家小公子的宠爱程度来看,这实在是一件令人费解之事。
不过,正因为没有院落,所以贺灵钧每次来,总是理所当然地住进主院,也就是广阳侯的卧房。
这间卧室用具精美且不提,最令人瞩目的莫过於那张大床,便是三四个人并头躺上去,也应绰绰有余。
平常,此床只为楚清源一人所有,但贺灵钧若是留宿的话,那便成了例外。
没有自己的院落,又不安排客房,除了这张床,贺灵钧只有睡地上的份了。
便是少年愿意,也得看广阳侯答不答应。
所以,软硬兼施下,贺灵钧只能乖乖地与楚清源躺在一张床上。
小时候的贺灵钧,是极喜欢缩在广阳侯温暖的怀抱中的。贴身而卧,一觉醒来必定神清气爽,精力充足。但随著年龄的增长,特别是有一次躺在楚清源怀中的少年居然动了情思,第二天一早发现内裤全湿之後,顿时起了羞耻心,再不愿合用一床被褥。楚清源知他面嫩,倒不曾勉强。
今晚自然亦是如此。
小丫头玉筝极为伶俐,服侍楚清源躺下後,捧出一床崭新的被褥铺在另一半空出来的绣榻上,边铺边道:“三小姐还想进来看看公子呢!只是我想夜深了,公子便是睡不著,躺著歇歇养养神也好,便请三小姐回去了。”
楚清源没有说话,阖眼点点头。
贺灵钧解下外衣,卸了鹿皮靴,拖起锦被躺倒後将自己兜头兜脑包住。
贺清源睁开眼,小心地侧过身体,见少年裹得不见脸面,失笑道:“这是做什麽呢?透不透气了?”说著,伸手去拉绣被,想要将那孩子从一团棉絮中解救出来。
少年一只手死死拽紧被角,楚清源拉了一下,没有拉动:“这又是耍的哪门子脾气?”
贺灵钧躲在被窝里甕声甕气地否认:“没有!没有耍脾气。”
楚清源微挑眉:“没耍脾气做什麽裹这麽紧?”
房中,玉筝一边收拾一边暗自偷笑,心想小公子在别人面前多机巧的一个人啊,偏偏对著公子,恰如未长大的稚儿一般。
床上,无奈的病人已开始习惯性地哄劝起来:“快放开!闷坏了可不成。”他想了想:“莫不是又有谁招惹咱们的小灵钧了,说说看,清源哥哥给你出气好不好?”
可怜的广阳侯,重病在身,居然还要打起精神劝慰闹著脾气的小孩。
玉筝有些看不过眼了,清咳一声:“小公子,公子可病著呢!”提醒提醒总是对的,虽然她也明白楚清源此时实在是乐在其中,可本著忠心护主的诚意,总要吱个声儿才妥当。
或许是玉筝的话生了效果,紧拉著被角的手缓缓松开,贺灵钧慢慢探出头,瞅瞅楚清源就在自己上方,眉目如画,浅笑盈盈,不知为何,竟骤然红了双颊。
幸好两人都处於背光处,楚清源不曾在意少年的脸色:“这可出来了,告诉我,谁惹咱们小灵钧不高兴了?”
少年撇撇嘴,转过身去,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