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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丹青劫-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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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尘。”萧丹生轻声道,“唐尘。我就想知道,在你记起来之後,还有没有一次想过……一辈子……要和我一起。” 

他这样低声细语的问,反而等不到答案,像是等了一生那麽久远,萧丹生几乎想转身走了,才听到唐尘说:“我……其实经常想,去找没人知道的地方和你归隐,清晨起来,带露荷锄,晚上回去,抵足而眠,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相安无事,一眨眼,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萧丹生想过可能被欺瞒,可能被嘲讽,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的答复,一时愣在那里。唐尘微微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珠子在模糊的光线里有些温润,“他们总说,浮生一场虚空大梦,但……但你知道的,可这眼前的东西,哪能跟梦里的一样呢。梦里无拘无束的,人想到什麽,就可以去做,想谁了,谁就能活过来,碧落黄泉,也只隔一个念头……” 

萧丹生握著铁栏的手,不由再紧了几分,他听到唐尘模模糊糊的哽咽,心里似乎也要滴出血来,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著那阴森的铁牢,轻声道:“你如果……不是在骗我。我拼尽余生,也愿意给你造出这样一个无拘无束的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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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尘低笑起来,用手臂来回揉了揉眼睛,苍白的双颊上竟然有了些血色:“没想到……还能听见哥哥这句话。我一错再错,原以为……怎样……都无所谓了。” 

他说著,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有些激动起来,看著牢头畏缩在一旁,压低了声音:“你是真的……要帮萧青行起事吗。” 

萧丹生低笑起来:“伐无道,讨昏君,有什麽不对的。兵符都在我手里,只欠一声令下。” 

唐尘几乎叫起来:“可……可他那样对我,你怎麽能够帮他!”他说著,看到牢头朝这边看,连忙又压低了声音,“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跟他,你只能帮一个,你……你会不会帮我?” 

萧丹生顿了一下,手从铁栏上移开,低声说:“尘儿,你知道……你想做的事情,为什麽总是做不成吗。”他看见唐尘愣在那里,脸上露出受伤的神情,轻笑了一下,“你总是一个人想事情,受了委屈,总不肯说,对该相信的人隐瞒一切,对该隐瞒的人言听计从,所信非人……呵,如何成事。” 

他说著,微微弯下腰来,看著唐尘,一字一字的说:“尘儿真傻,你要什麽,跟我说就是了,为什麽要去求别人?你想要什麽,我通通会帮你做到,就算要我的命,何苦这样耽心竭虑的计划,你要,我给,多容易。” 

唐尘愣在那里,只是眼睛酸疼难忍,他好不容易才笑出来:“我……” 

牢头摇著铁链,怪声怪气的催促:“大人,真的不能再呆了,上头随时会来人。” 

萧丹生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直起腰来,突然看到唐尘拖著脚上的铁链朝铁栏边挪了几步,朝他笑了一下:“萧哥哥,把你的手给我。” 

萧丹生一愣,还是把右手伸到铁栏里面,唐尘面色微红,用指尖在男子温热的掌心里,飞快地写下字句,方一碰触,就微微酥麻,从胸腔开始温热起来,像是大片大片的花开,情人最温柔的眼波。萧丹生一愣,这是…… 

唐尘过了好久,才松开男子的掌心,唇边淡淡的笑容,让人移不开眼睛:“这是他让我做的事,可……可既然萧哥哥还活著,我凭什麽受他摆布。今後……有什麽事情,再不瞒你。” 




灯火高悬的石室间,一张六个八仙桌拼砌大小的石桌上,放著用沙土黏成的地形图,丘峦起伏,山脉纵横,零零星星插著小小的旗帜,抑或横亘著小小的城墙暗垒。萧青行拿著鞭梢,在旁边静静打量,偶尔会移动几个小旗。 

楚渊站在他不远处,身旁坐著一个白衣广袖的年轻男子,眉宇间全是萧瑟和从容。萧青行看著他们笑了一下:“楚渊,为什麽把楚三带来这里,你莫非是……活腻了?” 

楚渊咳嗽了几声,轻声道:“这是……老二。” 

萧青行愕然笑了一下,突然记起在凌霄酒楼里楚三的那段疯言──“偷偷告诉大人一个秘密,我那死去的二哥五年前其实是想辅佐大人您登上王位的,可我不答应。”萧青行想著,越发觉得荒诞可笑,轻声道:“你家二公子?不是说……楚三五年前就杀了他吗。” 

楚渊又是一阵轻咳,似乎觉得尴尬窘迫:“实不相瞒,我膝下,其实从来就只有一男一女,楚宁秋生下来就是个傻姑娘,小儿子星河又从小有个毛病……” 

那个白衣男子轻笑了一下,声音淡如清泉,一身名士风流:“父亲,不如由我来解释。小疯子叫楚鸣环,你叫他楚三也行,从来都是昼伏夜出。五年前,我们出了些矛盾,他想辅佐萧景心,我却觉得唯你才能担此大任,後来,他取代了我。” 

萧青行微蹙著眉头,显是不信,冷笑道:“我也听过这种病,南阳徐氏,言行举止,时常判若两人。没想到令公子也是如此。” 

楚渊似乎对他这个儿子极是信赖,连眉宇间终年愁苦的皱纹都微微舒展了:“我看到那个人这些日子不再穿金戴银,就知道星河快回来了,一直暗中派人跟著。萧大人,不是我不放心你,只是……单看楚三的手段就知道他的能耐,我家老二犹胜一筹,你得他辅佐,无异於江山在手。” 

楚星河看著萧青行阴晴不定的神色,知他又想起那段死里逃生的经历,於是微微一笑,从背上解下他的古琴,低声道:“萧大人,我知道你未必信我,可星河和那小疯子一样,也有一个想拼死辅佐的人。”他说著,竟是单膝跪在萧青行脚边,双手捧琴,“您还记得十三年前断魂河边的赠琴之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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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青行垂目思索了一会,突然轻笑起来,“是你呀。那年她客死异乡,我一心只想著投笔从戎,打算把那些附庸风雅的东西葬在荒郊,立个无名冢,没想到你会喜欢上那把旧琴。” 

楚星河见萧青行伸手来扶,於是展颜一笑,抚摸著琴後的刺字,徐徐站起身来:“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说是附庸风雅,未免有失偏颇;这把春雷陪我十三载,大人厚意广德,更不应妄自菲薄。” 

他声音既轻且缓,如静水深流,举手投足,都是魏晋遗风,和那个恣意狂狷的楚鸣环,相差何止千万。楚渊在旁边见这两人重溯旧情,不由拈须而笑。萧青行轻声道:“楚公子,过来同我一起看看这布局图有无纰漏吧,你看,这是青州五万轻骑,沿落雁峡一路南下,这是兖州四万步兵,凫水渡濯缨江……” 




风虎云龙非偶然,为赴周王宴乐欢。 

一声轰鸣,奏响夏夜最声嘶力竭的乐章,暗紫色的闪电在乌云中穿梭,滚滚惊雷,夹杂在滂沱的雨势之间。唐尘坐在狭小的牢狱间,将干涩的硬饼掰碎,一点点和著唾沫吞下,那一点透气的小孔外,往里飘落著细密的雨丝,时不时被划过的闪电,将整个囚室照成一片灰白。 

“吴弘,出来。”外面有人拉开铁门,大声唤著谁的名字,唐尘抬头看去,全看到一个身高和他相差仿佛的少年被人推进来,自己却被狱卒拉出牢狱,一道闪电划过铁窗,照亮了那个少年和他相同的脸。狱卒朝他低骂著:“叫你呢,你那案子真凶伏法了,你回去用皂角洗洗,跨跨火盆,去晦气,往後机灵点。” 

哢嚓几声,是身上的木枷铁链脱落的声音,他惊魂未定,就被狱卒一路推攘著出了牢门,牢头在名册上购销了吴弘这个名字,锁上牢门。一个男子在夜雨里骑马等著,见唐尘被人推出来,手脚利落的解下遮雨的斗篷,将少年兜头盖脸包的严严实实。唐尘原以为会是萧丹生,谁知竟是萧青行,下意识的要挣扎,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仰头低声问:“他人呢。” 

萧青行那张俊脸在雨里僵硬了一下,沈默著把少年拽上马背,“我带你去见他。”他的衣服被雨淋湿了,紧贴在身上,唐尘低声道:“你好大的神通,这麽短的时间,就能找的到人来替代我。” 

萧青行沈默了一会,催马向前,将唐尘裹的紧紧地,良久才说:“要找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谈何容易。我只不过寻了一个和你差不多身高的,让楚星河替他易容。” 

马蹄踏碎积水,水珠不断飞溅到半空,唐尘愣了一下,才问:“你方才说……楚星河?”萧青行摇了摇头:“你回去便知了。”两人共骑一乘,不多时便进了摄政王府,唐尘提前跃下马背,将斗篷扔在地上,四周寻觅了好一会,大声问:“他人呢?” 

萧青行看著他,轻声道:“你……就这样急著找他?”唐尘在雨里眯起眼睛看他,良久,才冷笑起来:“虽然不知道你什麽时候存的这个心思,不过劝你还是尽早死心。我比你想象中要记仇的多,喜欢你?我没有那麽贱。” 

萧青行笑了一下,清清冷冷的,他翻身下马,从唐尘身边走过去,快到前堂的时候,才回过头来:“我最近……经常想起,你我夜夜欢好的那段时日。我也不稀罕你的喜欢,反正,等我登上帝位号令天下的时候,你只能一辈子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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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著走到屋檐底下,看到大门又被人用力推开,忍了很久,还是沈默著回头看了一眼。萧丹生从门外大步走进来,急风骤雨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漆黑的夜色里,那人被雨水打成暗红的广袖扬起,然後的死死搂住一个人。 

萧青行听到自己的声音开喉咙里艰难的挤出来,可等出了口,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冷清,掩盖了悲欢喜怒:“客房收拾好了,往左边走。” 

萧丹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轻挑。胸前的伤口被唐尘碰了一下,有些痛,但依旧舍不得松开。他扯著少年向左边走去。进了厢房,看到彼此满身泥污的狼狈模样,不禁都大笑起来。他们刚进了门,婢女便送来沐浴的香汤,男子照顾了唐尘五年,从来不曾假手他人,此刻也是亲手为唐尘换下脏衣,将他抱起,放进木桶里。 

少年一直紧紧闭著眼睛,只是微红的双颊表示他并未无动於衷。萧丹生将他粘在脸侧的长发拨开,掬了热水打湿,用麽指轻轻擦拭他的眉宇,眼睫,鼻翼,耳廓。唐尘微微颤抖著,反手搂住了他。消瘦,满布鞭痕的白皙背部,在水里氤氲出最旖旎的风月。 

萧丹生伸手解开腰侧的束带,轻声问:“可以吗?”唐尘抬头看他,犹豫了一会,替他拔下束发的玉簪,萧丹生不禁低笑起来,俯身轻舔著少年的耳朵,渐渐滑下,咬上那微启的菱唇。唐尘一直垂著眼睑,口舌相触地时候,越发的青涩,他有些慌张的摸索著,拉下萧丹生湿透的外袍。 

衣服下是结实起伏的肌理,在冰冷的手指下滚烫的吓人,唐尘突然睁开眼睛,看著萧丹生胸口那道伤口,还未愈合的口子外翻著,显得格外狰狞。男子在他耳边低笑了起来,将少年的手压在上面,让他感受心脏有力的跃动。唐尘慌乱的抽开手去,将散落在颊边的湿发挽到耳後。 

萧丹生笑著抓住他的手,一根一根的指头,厮磨在一起。浴水时而没过少年柔嫩的乳尖,时而隐退,诱人采摘,男子的瞳色突然变深了。 

窗外大雨瓢泼。桌上两柱龙凤明烛,静静燃烧著。 




“落日半轮移暮影,平生几次动芳魂;何时悟得菩提境,重整衣冠转乾坤。” 

楚星河坐在檐下,膝上放著那把古琴,双手抚琴,雨珠如帘,从他眼前滑落,破碎在青玉般的石板上。萧青行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从内屋中出来,听见的便是他凄清的琴音。 

楚星河他身边放著一个碧玉酒壶,两个兽头酒樽,摆成两人对酌的样子,看到男子,不禁微微一笑,将酒具撤去,双手将琴送给萧青行,低笑道:“好久未听到大人抚琴了。” 

萧青行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那把春雷,盘膝坐下,手指在琴弦上放了很久,突然道:“可我此刻心中尽是杀伐之音,哪里谈的出什麽清徽雅调。” 

楚星河大笑起来:“如果弹不出雨霖铃,蝶恋花,那便来曲破阵子,满江红,我洗耳恭听。” 

萧青行沈默了一会,看著眼前纷飞的雨势,终於轻轻拨动琴弦,琴声铮铮,如同猎猎旗帜,齐腰牧草,冷月刀霜,可後面的琴音渐渐乱了,残阳古道变成重重堤院,铁马金戈换成音颦笑颜。不知何时,曾几何时,在这孤单漂泊的宅院里,他路过梅林,看到一个少年站在秋千上,疏影横斜,苍劲的枝干後,半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眸。 

琴声突然铮的一声断了。萧青行看到那根突然崩断的琴弦,和自己流出血迹的食指,半晌才回过神来。楚星河怅然道:“心伤莫抚琴,古人诚不欺我。”他转头去看萧青行,突然愣了。 

“楚星河,我听人说,因果循环,从来报应不爽。” 

龙凤烛映亮的窗楹,轻轻喘息的呢喃,重叠的人影,来的时候路过东厢,听到满室余春。萧青行低笑著,死死握著拳头,用另一只手紧紧捂著双眼,逐渐笑得不可遏制。雨水打湿那把春雷,血滴在琴上,顷刻便被雨水冲淡了。 

“原来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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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星河眉宇间一片惘然,他轻声道:“书里说情爱是穿肠毒药,但是人们为何愁肠百转,为何甘之如饴,我却是不懂的,这些,小疯子应该比我清楚。”他说著,看了萧青行一眼,将酒壶递给他,“要不,尝尝这个,十六年的状元红。” 

萧青行笑了一下,却没有接,雨水中不断被大风拍打起的芭蕉叶,在粉墙上投下拉长的阴影,他的脸半隐在夜色中,低声道:“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的。成王败寇,岂能事事如意。只是……等我称了帝……”他说著,看著自己死死握紧的手,像是一定要抓住什麽的样子。 

楚星河轻笑著,抬头看著天空,似乎是想在漆黑如墨的雨夜里找颗星星。“啊,我知道,等做了皇上,你就可以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了。逼宫,真让人等不及。” 




云收雨霁,等到烈日炎炎的酷热,不知不觉,数月飞渡。 

万事俱备,东风骤起。 

“谁?” 

扶摇殿里,金丝珠帘静静垂落,帘外再如何风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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