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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丹青劫-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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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心微微一笑:“这只是个小小的误会,若是令你不开心了,我今日便可以撤回它们。” 

唐尘怒极反笑:“陛下不觉得有些迟了,不过,我一向是个好脾气,就再问上一声,陛下要看楚公子死吗?” 

萧景心愕然,温润的眼睛微垂,轻声道:“哦?权臣只手遮天,翻云覆雨,你面前的不过是个傀儡,我竟不知道,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利,还在我的手里。” 

唐尘默默打量了他一会,刀锋一绞,将楚三胳膊上的一块肉割下,扔在地上,有一个瞬间,萧景心只看到血,殷红的颜色,落在眼前,萧景心在一旁看著,表情竟然没怎麽大变,只是有些怔然。唐尘低笑起来:“怎麽了?想说些什麽,说给他听听,他醒著呢。”他说著,撩开楚三额前的乱发,露出那人痛的失神的一双眼睛。 

萧景心只是安安静静的站著,低声问:“你……究竟想干什麽呢?” 

唐尘嘴角轻轻抿起,低笑起来:“你知道的,我自然是……想让死者安宁。”萧景心歪著头看著,他慢慢的朝唐尘走过去,少年不禁高声喝止道:“站著。” 

萧景心如若未闻,直到唐尘又在楚星河手上割开一道伤口,这才顿下脚步。两边僵持著,萧景心良久才轻轻的叹了一声气:“让死者安宁……”他说著,摇了摇头,地上的血似乎映到了他的眼里,他叹了口气,跟身旁的小太监叮嘱了什麽,就看到那人瑟缩著向外跑去。 

唐尘愕然,他从地道里一路走来,为的就是避开那些禁卫,他现在拽著一个人,分身不开,看著那太监从殿後跑出去,不由得低声威胁道:“干什麽!让那人回来!你不要楚星河的命了吗?” 

萧景心轻声道:“你别急,我让他拿纸笔来。”唐尘这才再度沈默起来,只是额间隐约有汗,显示他并不如外表看来那样从容。他就这样等了好久,直到楚三胳膊上的伤口都不怎麽流血了,他才忍不住站了起来,低喝道:“怎麽,还没好?那人究竟去干什麽了?搬救兵吗?就算我死了,我也会拉著他一起死……”他说著,又要伸手去割,突然听到萧景心说:“你再割一刀,这事情就再没有商量的余地。” 

唐尘冷笑了几声,却还是把刀放了下来。萧景心犹豫了一会,慢慢坐回龙椅上,再过了好一会,那个方才出去的小太监又从门外进来,只是满脸是汗,手上也没有带纸笔。唐尘不由站起来,厉声道:“纸笔呢,你莫非是在骗我!”萧景心看著殿下,脸上不知从何时开始,再看不到半丝笑意。“你惹我生气了,唐尘。” 

“生气?”唐尘想大笑,却偏偏笑不出来,他突然想到萧青行以前生气的样子,也是这样静静的,不露生色的怒容。这一点前车之鉴,让唐尘不由四下打量起来,一步一步地梳理,头脑里还是一团乱絮。殿门被人推开,那些重甲长枪的人并不急著进来,仅仅是封死了去路,这样的威胁并不致命。可门被推开後,外面依稀看的见隐隐约约的火光,像是晚霞一样。那天在无忧湖也是这样的火势,不过没有这次的这样清晰,这样的居高临下,像是从头顶上开始炸开的血色,连建在最高处的扶摇殿都看的清嚣张凄厉。 

萧景心看著楚三那件被染红大半的白袍,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些稍纵即逝的疼痛,最後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你看,刺客祠起火了,真漂亮,如果你现在跪在我面前,给我磕头,束手就擒,也许我会考虑叫人收检一些他们的骨灰,如果你还敢这样,站著,我们就一起这样,静静的看,直到它燃烧殆尽,好吗,唐尘。” 


丹青劫63'3P' 


空气仿佛凝滞一般,几经催促,才继续喘息著流淌。金玉堆砌的华堂,摇摇欲坠的身影。萧景心层层华服逶迤在地上,他静静地看,满殿风生,灯火齐齐跳了一下。 

“陛下恕罪……”那个孩子突然跪了下来,全身颤颤,把手里的刀子扔的远远的,磕头不止。他身後的火光像是一场巨大的梦魇,让他惶恐不安,让他惊慌失措。“陛下恕罪……触怒龙颜,草民愿以死谢罪……我……我再也不求大葬了,就葬在城郊,哪个山丘上就好……” 

他的手扒著玉砖的缝隙,还是颤抖个不停,“请陛下……收敛骨灰。”身後的铁甲卫抓著他的手,唐尘没有一点抗拒,任他们将桎梏铁链套上他的双手脖子,那两块木枷一锁,颈侧的伤口又流出血来。哪些人拖著唐尘向殿外走去,火舌舔著记忆里斑斑美梦,唐尘只是看著萧景心,低声哀求:“请陛下……收敛骨灰……” 

颓倒在地上的楚三,此刻才冲开了穴道,他双臂脱臼,软软的垂在身侧,咳了几声,慢慢的坐了起来。萧景心静静的打量著他们,突然开口道:“星河,休息几日再走,我叫人拿药来。”楚三看了看唐尘,又看了看那个博带高冠的孩子,轻声道:“我总以为我能帮上忙,没想到有一日……楚三竟会成了陛下的累赘,楚三……是时候走了。” 

唐尘轻声道:“陛下……草民……”萧景心恍若未闻,楚三摇晃著站了起来,踉跄著走出扶摇殿。“陛下开恩……”几个铁甲卫将唐尘向後拽去,唐尘眼看著要消失在萧景心的视野里,不禁绝望的大喊起来:“陛下!陛下!!” 


整个空旷的宫阙中都是他这几句凄厉的声音,听得人几乎要毛发竖立。可无论唐尘怎样挣扎,终究被拖远了。殿外的雨势似乎又大了些,反复无常的天气,善变的人心。 

萧景心看见殿侧零落摆放著的四五个雨过天晴釉圆肚海纹樽,轻声说了一句:“明日,折几枝花插在瓶里。这里,太冷清了些。” 

机灵的太监应了一声。 

鹧鸪如花满春殿。记忆里,似乎有过热热闹闹的时候。 

太模糊。 




细雨如丝。下人将手中的竹骨纸伞举高了一些,方便萧青行在雨幕中伸手叩门,良久,萧王府里才有了回应,一个双髻的孩子堵在门口,轻声道:“我家王爷有伤,不方便见客,大人请回吧。” 

萧青行并不著恼,轻声说:“我听闻他受伤,这才赶来。你去回禀,我有事相商,就说是,关於唐尘。”那童子犹豫了一会,还是乖乖回去请示,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两扇木门才再度吱吱的开了,两人进了门,看见雨丝里的亭台楼阁似乎都蒙了一层碧色的纱,烟雨凄迷,下人在堂前收了伞,垂手伫立,只留萧青行跟著引路的童子继续往里走去。 

萧丹生养伤的净室很快便到了,萧青行推门进去,就看到那男子半坐在床上,脸色微白,眉宇之间的戾气却是多了。他想了想,在床头的大椅上坐了下来,轻声道:“你的伤……” 

萧丹生冷笑:“被他刺的,只差一些,便真正死了。” 

萧青行想起唐尘指尖的血迹,下意识的去抚摸麽指上的玉扳指,过了好久,才笑道:“你可知道,之後……他也来刺杀我,被我识破了。” 

萧丹生一震,几乎扯裂胸前的伤口,低声喝问:“他在你那里?” 

“不。”萧青行看到男子眼里的不信之色,自嘲道:“原本……应该在的,只是……逃了。你应该明白,如果他在我手里,我断不会来找你。” 

萧丹生大笑起来,绣袍一甩,似乎准备送客,“那便看看谁先找到好了。摄政王起事的时日将近,我也不便久留。” 

萧青行静静看了他一眼,轻笑起来:“你卧病在床,消息难免有些不灵通。我来正是要告诉你,半个时辰前,刺客祠被毁了。” 


丹青劫64'3P' 


漆黑狭长的巷陌,农舍前长及膝盖的荒草,泥泞的旧路。 

模糊的景象里,恍惚间窥见一个人黑发红衣的背影。 

於是他追过去,拉著那人的袖子,拼死挽留,嘴里喊著萧哥哥。 

那人转过来,却是赵丹的脸,温柔的眼睛里流出血泪来。 

一声鞭响,撕裂梦魇,落在伤痕累累的脊背上。唐尘瑟缩了一下,冷汗涔涔,不知道已是第几次晕去醒来,他看到萧景心坐在牢门外,手里玩著一把金漆玉骨的折扇,狱卒替他沏上新茶,在这阴森的地牢里,那人的桌上甚至还摆放了几叠糕点。 

萧景心拈起一块,放在嘴里尝了尝。这些东西大多淡而无味,他刚要放在一旁,突然想到了什麽,“唐尘,你似乎……也饿了几天了,呐,你们先停停,让他吃点东西。”狱卒们连声应著,看见唐尘果然是快要死了的样子,连忙拿了几张油饼,想塞进他嘴里,只是无论喂多少食物,灌多少水,那孩子都会无法克制的反呕出来。 

萧景心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还以为你能再活久些。” 

他说著,让狱卒解开牢门,站在唐尘旁边。唐尘眼睛闭的死死的,一缕鲜血从额角滑过苍白的脸颊,萧景心看著他,不由轻笑出声:“快死了?你当初如果再坚持久一些,说不定就不会沦落至此,多划几刀,也许我真会心软。只可惜。” 

唐尘沈默了许久,才疲惫的笑了一下:“你不懂。” 

萧景心愕然,在反映过来前,已经伸手抓住了少年的衣襟,唐尘咳嗽了几声,大笑起来:“你坚持的久,能够一边看著楚星河被人刀剐,一边想应对之策……是因为你不够在乎,可我,做不到……” 

萧景心微微摇晃了一下,他站稳了,低声道:“一派胡言。”唐尘睁开眼睛,疲乏,乌黑,澄澈的眼珠子:“如果赌注是别的,我一定会割破楚星河的喉管,卸掉他的胳膊,赌你会不会心软!可这次……我输不起的,你不懂,我,我不能让他们……” 

萧景心突然低喝道:“一派胡言!” 

唐尘摇了摇头,轻笑起来:“怎麽会是胡言呢。难道你还猜不出来,为什麽楚星河要走呢。他在看著你呢……他在被人片片凌迟的时候,你有多麽从容淡定,运筹帷幄,用最完美无缺的方法调兵遣将──他看出来了……你不够在乎他,所以才能这样云淡风轻……” 

萧景心怒极反笑:“刚才还苦苦求我,现在你倒是活过来了,你难道现在不怕──” 

唐尘大声道:“你既然来见我了,我还担心什麽!既然我还有利用价值,那麽……陛下……收敛骨灰了吗。” 

萧景心垂下眼睛,过了好久,终於又露出了温润如玉的笑容:“自然。城郊芳草鲜美,事成之後,你们可以合葬在那里。” 

唐尘点了点头,轻笑了一下,天恩浩荡,刚才那阵争执,似乎耗掉了他所有的体力,让他连挤出一个微笑,都力不从心。 

十六年…… 

终於,有个尽头了。 




“大人,只能到这里了。”牢头看著披著黑色斗篷的男子,试图制止他往前走去,他以为只是寻常看监,不敢不放他进来,哪想到这人竟是朝死牢那头走去。男子顿下来,低声道:“这里没有,往前走,你来带路。” 

牢头连连摇头,直到男子在他耳边说了一个数字,才露出半喜半惧的神色,两人一前一後向更里面走去。尽头处木栅栏上了三把铜锁,牢头从腰上取下一大串钥匙,微微颤抖的去拧,足足半盏茶的功夫才弄开,栅栏後面是一人宽的甬道,连著一个狭小的石室,放著桌椅,桌上还有吃剩的茶水,糕点,再里面就是关人的地方了,地上铺著薄薄一层乱草,原来大概是辟寒的,如今却被污水黏在一起,更加阴湿起来,密密的铁栏将牢室和石室分开。 

男子顿了一会,从袖里摸出一沓银票,放在牢头手里,然後往前走了几步,在铁栏前停了下来。唐尘像是听了响声,原本还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此刻却用手撑著半坐起来,他看著男子,似乎在努力辨认些什麽,嘴里轻声问:“萧……萧青行?” 

男子沈默了一会,用左手解开斗篷,黑色的布料掉落在地上,露出里面暗红的华服。 


丹青劫65'3P' 


唐尘怔怔看著,不知道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扑过去,扒著铁栏,用力摇晃著,似乎想从那些缝隙里挤出去。萧丹生漠然看著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让指尖轻轻落在唐尘满是泪水的脸颊。 

温热的触觉,让少年微微垂下眼睛,唯恐是梦。“你还活著……”他颤动的眼睫下,露出单纯迷醉的神情。漆黑的发丝散乱在双颊,萧丹生要用手指一点点摸索,才能看清唐尘消瘦的脸孔。 

“是啊,未能如你所愿。”萧丹生只觉得喉咙里一片嘶哑,怒火交织缭绕,让他再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抽回手去。谁知唐尘如同空气被人夺走了一般,猛的睁大了眼睛,努力的把消瘦苍白的手从铁栏里伸出去,去拽男子的袖袍,好不容易拽著了,於是死死握著,低下头去,整个寂静的密室里都是少年嘶哑欢喜的呢喃。“你还活著。” 

萧丹生在一瞬间竟有些不忍拽开他,他竟有种错觉,他们依然互相喜欢,可这一枝,在峭壁悬崖上摇摇欲坠,绝望而美好的东西……怎能称的上爱情。萧丹生微微弯下腰,扯开衣襟,让唐尘仔细看那道还未愈合的伤口,“你的刀刺的很准,连犹豫都没有,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狠心的人,可惜未能如你所愿。我还活著,而且比你活的好。” 

唐尘死死抓著他唯一能抓到的那一片衣角,笑道:“那真是太好了……” 

萧丹生几乎是立刻咆哮起来:“你什麽意思。你现在再来惺惺作态,不觉得迟了?”唐尘愕然看著他,用手肘擦了一下脸上的斑驳泪痕,犹豫了一会,还是放开那人的衣襟,向角落缩去。萧丹生下意识的抬了下手,似乎要去抓什麽,最後却只是握住了铁栏。牢头在後面小心的问了一句:“大人,你已经逗留的够久了……” 

萧丹生微微侧头,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成功让那人後退了好几步,灰头土脸的退到一旁。男子努力辨认著唐尘隐在黑暗里的孱弱身影,心痛像是一根埋伏在沙里的钉子,无论多小心,还是避不开,在一瞬间狠狠刺痛他。“我不会原谅你。” 

“我不会原谅。”他这样说著,眼睛里却全然不是那回事,他突然放低声音。 

“唐尘。”萧丹生轻声道,“唐尘。我就想知道,在你记起来之後,还有没有一次想过……一辈子……要和我一起。” 

他这样低声细语的问,反而等不到答案,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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