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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末世绝响[君臣]-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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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宝儿张口欲言,却被武帝扬手止住。
  
  “如悔乃是我大虞国士,若真能与昭阳公主结为秦晋之好,他日必会全心全意为我大虞所用,而公主也得一贤婿,终身有定。此是两全的美事,朕当然不会阻碍。宝儿你也不要太多心,还是好好服侍公主吧。”
  
  宝儿见皇帝决心已定,虽然满心不安,也只好行了礼退出去。走了几步,实在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惧,忽然转身对虞武帝喊道:“陛下!宝儿的话不是凭空臆断的。当年先父为先皇作的占卜,陛下已经看到结果了。今日宝儿所作的,也是同样的事!陛下!请您三思啊!钟仪公子不是良伴啊!”
  
  虞武帝低头扬手叫她下去,一手持奏章,心里却想起了当年的往事——
  
  “陛下年内命凶,当远离臣子,自保于深宫,每日只由一二可靠的人送奏章进来即可。只要过了今年,便是化了凶相,从此陛下便洪福齐天,万福金安了!”太史公恭恭敬敬诚惶诚恐地递上奏章,请当时的皇帝过目。
  
  “大胆太史公!分明是妖言惑众!陛下身体康健,神明护佑,怎么可能有什么命凶之说?”头发还是花白的戚肩舆,那是正是刑部尚书。
  
  “不!不!老臣只是照直说,这卜卦上就是这样说的,老臣也是担心陛下安危啊!”从大虞建朝时就在皇宫任太史的老人,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忠心。
  
  “哼!还说担心陛下安危?我看最想让陛下有危险的就是你!”戚肩舆那时便已经是权倾朝野,只有太傅楚绥远可以与之分庭抗礼。
  
  一个月后,先皇暴毙深宫。国丧期满后,太史公以诅咒先皇为名族了全家,只有当时尚小的幺女宝儿被留在宫里照顾年幼的公主,直到今日。
  
  萧云朔收起回忆,又想到昭阳公主的事情。宝儿的话虽然迷信,却也并非没有一点道理。萧云朔自己也知道,那人身上确有一种让人想为他奉献一切的气质,不过这并非他本人的错,只是他太耀眼,太美好,才让人想不顾一切去亲近他。在他面前,任何人都会瞬间感到自己的卑微和阴暗,仿佛只有通过向他献上自己,才可以让自己的生命重新获得光与高贵。
  
  就好像飞蛾扑火,宁愿死在火中,也希望可以把自己照亮。
  
  然而,人们却只会怪火的残忍,殊不知,亲眼目睹这些生命为自己甘心陨落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而且如悔又是那么敏感而温柔的人,又没有朋友可以倾诉和依赖……
  
  “启禀陛下,礼部尚书求见。”
  
  “不是说了么?如果是钟仪公子,不必通报,只叫他进来就好。”萧云朔整理情绪,放下奏章。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虞武帝阅毕了楚如悔送来的关于“科举”的奏章,提笔写了“尽须照办”四个字,加盖印章,单放在一旁。
  
  “如悔,下月初九是昭阳的生日,我想她今年该会留在宫里过,你愿意过来吗?”又只剩下两人了,萧云朔恢复了邻家少年的模样。
  
  “既然是公主生日,如悔定当前往。”钟仪却是君子慎独,表里如一。
  
  “那太好了。唉!昭阳从小就没感受过父母的亲情,只有我这个哥哥陪她玩了几年;后来皇兄驾崩,我做了皇帝,她一个人无聊,才养成了现在这副性格。如果如悔不嫌弃,替我管教管教她可好?如果可以让她学一点礼节,将来嫁个好夫婿,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就算放心了。”萧云朔一脸歉意和悔恨,一点不见皇帝的权势,只是一个寻常的兄长,在为心爱的妹妹担心。
  
  飞蛾扑火什么的,就随他去吧。至少有昭阳陪你,你会不会变得轻松一点呢?
  
  “陛下开口,如悔敢不奉命?”钟仪不知他心中这一番苦情,只当一件差事,应了下来。
  
  于是,从下月初十起,钟仪公子楚如悔又多了一项新任务,就是教从此留在宫中的昭阳公主读书礼仪。
  
  神秀七年,春,虞武帝于首都南康设学馆,置五经博士,各掌一馆,教授学生。学生于每年秋进行考试,考试合格者录用为官。此五馆专为寒门轻贱子弟而设,大族清贵子弟则另设国子学。楚公子钟仪领主考任,统学馆与国子学诸事。授业书籍,考试科目,选取标准,唯公子定策决议。(《历代科举•;南朝虞》)
  

           

第十一回

    (神秀七年)同年秋,初次考试结束。因考试进殿为官者十之四五,试进且为寒贱出身者又十之八九。所进诸官,寒士多任浊位,名门尽占清要*。其余为中正举荐入殿为官,荐进且为寒贱出身者十之五六,无上品,皆任浊;名门率五品以上起家,任清要之职。朝士不论门第,尽美新政。(《历代科举•;南朝虞》)
  
  秋天到了。随着金灿灿的庄稼一起收获的,还有朝堂上一股新鲜的政治力量,以及昭阳公主日渐长进的诗书和礼仪。由于没有吐壁和孤竹的进犯,加之天公作美风调雨顺,今年大虞不仅粮食丰收,牛羊豚的饲养也获得很大的成功。于是,为了感谢上天的保佑,虞武帝决定去郊区祭祀,同时在云梦泽举行秋猎。
  
  整个祭祀典礼在钟仪公子的主持下进行得庄严肃穆而不失虔敬之心。一身白衣青衿随旭日春晖翩然飘动,乍一看,竟让人不禁怀疑是天神下凡,亲临现场,接受皇帝和百官的朝拜。
  
  典礼过后,终于到了众人期待已久的秋猎。将军们走马弯弓,文臣也披袍带甲,整装待发的羽林军红缨冲天,迎风招展。虞武帝一身红色狩服,腰佩龙渊宝剑,高高地坐在台上,举酒一杯,饮罢,传令:“开始!”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众将官如连弩神箭一齐射出,一时间万马奔腾,黄沙遮天,鹰飞犬吠,百兽奔逃。人声叫喊混杂着马声嘶鸣,长戟挥动穿插着飞箭鸣镝。利爪撕裂了毛皮露骨,尖齿紧咬着鹿蹄血流。参天古木,枝折叶落,百里清泽,波动水开,苍天垂泣,大地哀怜!
  
  穿着嫩黄色纱裙的昭阳公主坐在虞武帝身边,一双眼睛看似在欣赏曼妙歌舞,其实却是穿透人群,注视着那个让她心动的人儿!
  
  楚如悔今日换了一身雪白狩服,虽不如白袍青衿飘逸俊秀,却更添了英姿飒爽,豪情万丈的傲气!头上虽只用一支水青色簪子挽紧了长发,然而和他清贵无暇的气质配在一起,却如一汪泉眼,将一身凛冽孤高的清气散溢而出,教人不敢亲狎!
  
  日中,诸将官陆续带着战利品归来。诸执事清点了猎物,高声报给皇帝,然后就将些适宜的拿下去烹饪,以供皇帝及诸大人尝鲜。虞武帝论功行赏,按照事先约定,将宝弓繁若,赏给了猎物最多的京城执金吾楚应铎将军。
  
  楚应铎乃是丞相楚绥远的长孙,字千里,年少英俊,战功赫赫,时任南康执金吾。
  
  楚应铎谢了赏赐,便坐在祖父楚丞相身边。其余将官也纷纷领了相应的赏赐,虽总有人不服气,甚至当面跟皇帝提出异议,但既然是秋猎,只要热闹就好,也就没有人真的生气,只是吵吵闹闹,争个先后名位。
  
  “刘禹将军,听说你家三代金戈铁马,将军更是自小功夫了得,今日美酒在前,可否劳烦为大家助兴?”虞武帝搞定了诸将官,举起酒杯,向新近调到南康来的原沂水将军刘禹示意。
  
  刘禹将军抱剑而出,略一施礼。诸歌姬舞女纷纷退下,为他空出一片场地。
  
  宝剑出鞘,寒光摄人。身形飞舞,遒劲矫健。剑气挥洒,长虹贯日!
  
  “好!”虞武帝带头叫好,诸文臣武将也纷纷击掌喝彩。
  
  吃够了玩够了,虞武帝叫人把自己的“麒麟”牵出来,一个飞身上马,一手接了递来的弓箭,回头望向还坐在案前的钟仪公子:“走吧?”
  
  一身白衣的楚如悔抬头看了看黝黑骏马背上的年轻君王,英武帅气的笑如三月春光普照四方。他放下杯盏,健步走出,上了为他备好的雪白良驹,拍马就走。
  
  “走!”皇帝一声喝,羽林将士又是一阵人喊马嘶,紧紧跟在一白一黑两个人影后,奔走驱驰。
  
  萧云朔自小习武,百步穿杨,搭箭便射,挥洒间自是少年英豪。
  
  楚如悔白衣青发,纵情走马,便是不猎,一转身也是侠气纵横。
  
  一黑一白,驰骋在秋后的平原,落日余辉洒下金粉点点,两个少年的身影便似一幅盛世狂卷,绚烂在云梦泽畔,直教人倾心赞叹,也教人叹息扼腕!
  
  太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不忍多看,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烟消云散。
  
  日之将夕,虞武帝勒马回身,对难得放下一切防备和掩饰的楚如悔说:“虽然可惜,还是得回去了。下次我再找机会陪你来吧。”
  
  一瞬间楚如悔明白了萧云朔的良苦用心,心里不禁感动,却只报以真心的微笑:“谢谢陛下,今生一次,如悔足矣。”
  
  又要回到尔虞我诈的朝堂中了,楚如悔虽是不怕,却也稍微贪恋那一刻的放松和任情。
  
  有多少年,不曾这样了啊……
  
  “如悔小心!”
  
  楚如悔一抬头,只见一支飞箭直向自己左侧的胸口飞来,已经迫近眼前,来不及躲闪。
  
  “呯!”
  
  “唔!”楚如悔中箭落马,一群人赶紧向箭来处奔去,另一群人则簇拥在两人周围,小心防备下一次进犯。
  
  “如悔!你没事吧?!”萧云朔简直从“麒麟”上直飞下来,一手将楚如悔抱在怀里,另一手拉开他的右手,查看他的伤势如何。
  
  “还好,只是中了左肩。”发现没有生命危险,萧云朔安心地吐了口气。
  
  “陛下,您的剑。”羽林将军双手奉上龙渊,萧云朔接了插回剑鞘中。
  
  原来千钧一发之际,萧云朔将龙渊丢了出去,虽然只改变了箭道,却也救了楚如悔一命。
  
  “谢……陛下。”楚如悔面色苍白,挣扎着向萧云朔点头行礼。
  
  “别说了,先回去找御医看看吧。”然后把白衣染血的公子小心地抱上自己的马,一手抱着他维持平衡,一手勒缰向营地迅速而平稳地走去。
  
  *浊位,清要:浊位,即是官位较低而政务繁忙的官,譬如地方县丞等;清要,即是地位高而不干活的官,譬如六部的尚书,皇帝和太子的三公等。有些官职,虽然地位比一般地方官要高,但是由于公务繁忙,也为大族士子所不喜欢,故也称其为浊。
  

           

第十二回

    “钟仪哥哥!你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疼吗?好多血啊!”闻讯赶来的昭阳公主吓得大哭起来,一边拉着楚如悔,一边不知所措。
  
  “忆如,起来,你碍着御医了。”萧云朔一把拉开哭得稀里哗啦的昭阳公主,好让御医给楚如悔拔箭。
  
  “啪!”一个巴掌扇在虞武帝脸上,昭阳公主恨恨地盯着萧云朔,半年以来学到的礼仪规范全都化为了泡影。一旁的侍卫官员一时都吓得“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歉,诚惶诚恐。
  
  “你不是说不会说有事吗?你不是说会保护他吗?你就保护成这样?”几乎是在尖叫的昭阳公主毫不留情地指责着。
  
  “公主……不要这样……”因为失血过多和疼痛已经几乎快说不出话来的钟仪公子抬手制止昭阳。
  
  萧云朔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叱骂公主的犯上。他只是又看了一眼楚如悔,然后就转身出了帐。
  
  “钟仪哥哥,你不会有事的!皇兄不能保护你,昭阳会保护你的!”昭阳公主抽抽噎噎,紧紧攥着楚如悔的手。
  
  帐外,虞武帝黑着脸听羽林将军报告调查结果。
  
  “下官无能,只能从公子所中的箭和林子里留下的布片断定是孤竹人所为,但是具体是孤竹大汗派人来暗杀,还是与公子有宿怨的孤竹人来报仇,都不得而知了。下官无能,请陛下责罚!”
  
  虞武帝眼中没有一丝怜悯和包容。“削籍为民,永不录用。着天助侯戚仲行领羽林军事,回南康之日起实行。”
  
  “谢陛下!”眼含热泪的羽林将军低头谢恩。他知道,不仅自己一世声名从此毁尽,连自己父亲,祖父,以及儿子,孙子,从此都再不可能蒙受皇恩眷顾。他们只能像苍头平民一样,庸庸碌碌地苟活于人世间,了此残生。
  
  萧云朔回到帐里,楚如悔已经包扎好了,正披着袍子闭目休息。昭阳还是坐在他身边心疼地看着他,却没有再拉着他的手,想来是钟仪自己拒绝了。
  
  御医走上前来,将药方呈递给皇帝。
  
  “箭有毒吗?”威严地问道。
  
  “启禀陛下,只是一般的毒,只要服下三剂汤药,就没事了。”年老的御医慢慢地解释道。
  
  幸好孤竹人不擅长用毒。萧云朔将药方退给御医让他好生去备药,就走到钟仪面前,弯下身子,正对着他的脸,柔声问道:“还疼吗?”
  
  轻薄的眼皮如蝉翼微微颤抖着睁开,仍是叫人安心的微笑:“多谢陛下关心,已经不疼了。”
  
  昭阳公主显然已经被楚如悔教训过了,此刻走到萧云朔面前,低头认错:“皇兄,对不起,刚才昭阳莽撞了,请皇兄责罚。”
  
  虞武帝看看昭阳,叹了口气:“你没错,是皇兄没有保护好如悔。今夜看来是赶不回去了,你早点回你的帐里休息吧。”
  
  “昭阳不要!昭阳要陪在钟仪哥哥的身边保护他!”萧忆如虽然只有十三岁,却是个信守承诺的姑娘。
  
  “放心,皇兄这次会派所有军队保护如悔的。你一个女孩子,在他身边,你让他怎么休息?”萧云朔温声解释道。
  
  昭阳看了看楚如悔,见他也是同意的意思,就唤了一旁立着的宝儿,回自己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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