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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末世绝响[君臣]-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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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这时楚如悔来了,诸人也就止了争论,垂手低头向了公子行礼。楚如悔一一回了礼,最后向沈文远问道:“志远,杜娘的状况可好?”
  
  原来自那日孤竹回来后,杜娘便被送到了沈家老宅治伤,只是杜娘毕竟年老,伤口又深,又经了一路颠簸,情况危险万分。于是沈家当机立断将杜娘送入药庐调养,非经九九八十一天不得出来,而此间除了送药和看病的沈家人,谁都不能见。
  
  “我近日没有回去,只是家里来信说尚好,请公子放心。”沈文远慢慢道来,含着一丝歉意。
  
  “有劳了,代我谢过令尊。如悔近日繁忙,无暇抽身,他日必当门拜谢。”楚如悔低头欠身,又是一礼。
  
  说话之间,陛下驾到,众人赶忙肃立两旁,拱手行礼。
  
  众人躬身肃立之间,只见虞武帝黑袍金丝,华冠珠垂,慢悠悠走到龙椅前坐下,龙袖微抬,却是大大打了个呵欠。
  
  “众爱卿免礼,有事快说,没事早散了吧。”
  
  堂下众人不禁一时哑然:陛下您这是没睡醒啊还是没睡醒啊还是没睡醒啊……
  
  不过皇帝既如此说,众人也就一个个拿了笏板细细道来。
  
  却说皇帝一旁站着个起居郎(按:就是专门负责记录皇帝言行,然后提供给史馆写起居注的人。),本就是个爱八卦的主,此时更是心中纳闷:陛下向来都是精力充沛得如初生的老虎,怎么近日却疲惫成这样?然而这一纳闷不要紧,竟一不小心低声嘀咕了出来:“陛下晚上没睡够么?”
  
  “何止没睡够啊?”皇帝的声音忽然带着一丝无奈低低传过来,吓得这起居郎差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臣……”
  
  “嘘!”萧云朔赶紧示意他不要声张,然后继续假装看朝臣争吵,一边跟他抱怨:“朕最近晚上几乎都没睡过啊~”
  
  起居郎不禁惊讶,陛下难不成出去夜夜笙歌了?可就算是陛下当年年少荒唐的时候,也不过隔三岔五地胡闹一回呀!怎么现在竟荒淫成这样了?不不,一定是自己搞错了,可是陛下又是为什么不睡觉呢……
  
  这起居郎本就爱瞎猜,如今更是左牵右扯,朝上的话倒一句也没听进去。直到朝会结束,他终于忍不住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只见那年少英武的皇帝幽怨地看了眼钟仪公子,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人真是藏得越深越可怕啊……”
  
  那起居郎的脑子顿时炸开了一团,收也收不拢。
  
  再说此时,朝会还没结束,各部事宜已经处理完毕,只见楚如悔忽然上前:
  
  “启禀陛下,‘正音’之策已经实行了两个月,依臣之见,近日即可收官了。”
  
  “正音”,顾名思义,就是规范各部郎吏的口语,以减少因方言口音造成的失误和低效。该策由钟仪公子首倡,各部门分层执行,两月之后,由钟仪公子亲自检验,不合格者辞官回家。
  
  “是吗?这么快?”一见楚如悔说话,刚才还有气无力的皇帝一下子如打了鸡血般,“那就别拖了,明儿就开始吧,一会儿就把旨意传下去,着各部依次到弘毅阁来考!”
  
  众人虽觉奇怪却也各各领了旨,萧云朔又交待了些要紧的注意事项,就散了朝会,回后宫睡觉去了。
  
  十日后,考核结果公布,各部郎吏不合格者赐金回家。钟仪公子念及众人多年辛劳,特在两仪宫设下宴席,为各位送行。
  
  “公子也太狠心了,不过是发音不标准,就让我回家,这让我回去怎么见人啊?”一个原工部小吏一边往两仪宫走,一边跟旁边的人抱怨。
  
  “可不是。都说钟仪公子宅心仁厚,最是优待下人,怎么这次对我们这么狠?”旁边的中书省小吏也牢骚起来。
  
  “你们还好,回去还可以某些营生,我都五十多岁了,回去也就只能是等死而已。虽然公子给得钱够多,可这到底比不上在京城自在滋润啊……”这一位头发花白的不晓得是那部的,也插了一句。
  
  “算了,你们没听说过孙武杀宠妃以正军纪的故事么?咱们就是那妃子,公子肯给钱,已经是优待了!”一个看起来见识多些的小吏走过来,虽然不满,却也算知礼。
  
  不一会儿,两仪宫到了,众人入了席,这才见几桌酒菜都是从没见过的珍馐佳肴,而且不仅有美酒在前,更有舞姬在侧。廊檐之下,钟仪公子一身白衣青衿,凌风独立,一笼月光如银辉罩在身上,更添了三分仙气,七分风骨,饶是神仙下凡,怕也要相形见绌。
  
  人生能见这么一场,便是辞官回家,此生也值了!
  
  众人激动万分,赶紧推杯换盏起来,一时丝竹并起,人生鼎沸,弄得一场送别的酒宴竟欢腾得如谁家娶了新妇。
  
  几巡酒后,几个酒量差的已经撑不住倒了下去。楚如悔见不再有人来向自己为寿,便广袖一挥,只见几十个披甲持兵的侍卫瞬时冲进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都已成了侍卫戟下的囚徒。
  
  “公子!这怎么回事儿!”
  
  楚如悔仍是一身清辉,临风不动,玉手轻抬尽了杯中的酒,向众人微微一笑。
  
  “关进大牢,一个都不能放。”
  

           

第五十二回

    第二日一早,丞相和陛下还没有来,百官便已在武德殿吵成了一团。关于昨晚的变故,不少人都是大半夜被下属的家人硬吵起来,赶紧去各处打探消息,结果却是谁也没个准信,一切空是谣言。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些人确实被关起来了,而且据说是公子亲自下令,任何人不得见。
  
  只不过是没通过“正音”的考核,怎么就成了严密监视的犯人?
  
  众人正百般琢磨不透,忽听宣陛下驾到了,便赶紧先住了嘴肃立行礼,只等陛下到了再问个明白。
  
  行了礼,一抬头,却见皇帝带着一脸神秘的笑意,主动问了起来:“众爱卿可听说昨晚的变故了?”
  
  他若不问,众人本还可以发发牢骚,提提意见,他这一问,百官倒不知怎么答了,刚想好的话也只好噎回肚子里,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头表示知道了。
  
  见他们不说话,萧云朔的笑意更浓了起来:“众爱卿就没什么要问的?”
  
  御史大夫既是负责上谏的,便直言回道:“请陛下赎罪,臣等愚钝,不能窥得公子和陛下圣意,还请陛下告知,以正朝堂视听。”
  
  诸人见此,赶紧纷纷表示赞同。
  
  萧云朔看了看诸人,收了笑,然后低头对旁边人说了句什么,便听见一叠声的宣钟仪公子上殿。
  
  不多时,只见两个侍卫押着个白衣犯人进来,而跟在三人后面的,正是大虞丞相楚如悔。
  
  “恭仁?”工部尚书忽然认出来,那人不就是自己手下那没通过考试的小吏么?
  
  “尚书大人!”被唤作“恭仁”的小吏也认出了工部尚书,赶紧向他求情,“求大人救我!小的什么都没干啊!”
  
  工部尚书一时心中难受,毕竟这小吏跟着自己也有十年了。十年间,从地方到中央,他都不曾离开自己的身边,而且办事利索,从不顶嘴,真真是个得力的助手。
  
  “陛下!当日‘正音’策上说的是不合格者免职回家,今日却又关起来……君无戏言,请陛下明察!”言辞恳切,自是发自肺腑。
  
  “纪爱卿,你爱属下的心情朕明白,但此人并不值你如此,你可知道?”虞武帝也是语中诚恳,随后便向楚如悔一点头。
  
  楚如悔向萧云朔一行礼,便回身向恭仁走去:“你可还记得当日测试的内容?能否劳烦为诸位大臣讲出来?”
  
  恭仁心下不服,便有意字正腔圆地诵道:“九月九日登高楼,且将浊酒销客愁。”
  
  “有劳。”楚如悔点头一笑,便沉默看向百官的反应。
  
  “虽然确实有些奇怪,但总还是听的懂……”诸人捏了半天胡子,仍是没找到问题所在。
  
  “等等,”沈文远忽然走向恭仁,“可否请你将第一句的‘九月’和第二句的‘浊酒’再说一次?”
  
  恭仁心里一虚,语气也弱了下来:“‘九月’,‘浊酒’……怎么了?”
  
  “果然~”沈文远一笑,又是声如银铃,“如果文远猜得不错,这谜底就在‘九’字和‘酒’字不同上~”
  
  “哪里有不同?我读得可是一样的!”恭仁心里不平,不禁直嚷出来。
  
  却不料这一嚷,本还看着沈文远的众人视线,一下子齐刷刷射向自己,而且满眼的惊异,仿佛自己说了了不得的事。
  
  “你错就错在读得是一样的!”沈文远笑眯眯地看了眼恭仁,然后转向了楚如悔,“不过这个妙招,恐怕全天下也就只有公子才能想到了吧!”
  
  “志言谬赞了,不过是些雕虫把戏,我想边境的汉民都是知道的。”钟仪点头微笑,“只是这样一来,却苦了陛下。”
  
  “是啊~”萧云朔一脸委屈,“朕天天晚上带着几个人到处骚扰,整夜都不能睡,就是怕他们联系上边境汉民,得了情报……”
  
  “等等!”恭仁越发不明白了,也顾不得礼仪,大喊起来,“就算我读得有错又怎么样?凭什么把我关起来!”
  
  工部尚书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按在他肩膀,沉了声对他说道:“你可知,在汉人的任何一种方言中,这两个字都是不同音的*?”
  
  恭仁的表情顿时僵化,死死地盯着工部尚书的脸,然后猛地扭头看向楚如悔。
  
  “这不是你的错,在秃发话里,这两个字的声母是不区别的,莫说是你,便是换个秃发人,也分不出来。”楚如悔仍是淡淡的语气,娓娓道来。
  
  “所以这一次的‘正音’……其实是为了找到宫中的孤竹奸细?”某官问道。
  
  “应该也有吐壁和一些其他番邦的人,”楚如悔解释道,“如此乱世,各国都会放些奸细出来,我们只需小心提防就好了。只是这些人该如何处置……事关邦国关系,还请陛下定夺。”
  
  萧云朔早就在龙椅上乐呵呵地看着他的如悔在百官前如何语出惊人,才倾众生,此时更是恨不得把风头都让他抢尽,便只问:“如悔说当如何?”
  
  楚如悔瞥了他一眼,知道他那笑意下又藏着不知什么心思,便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兹事体大,微臣不敢妄加置喙,还请陛下明示。”
  
  一个“微臣”闪了萧云朔一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赶紧清了清嗓子:“既是常态,也没必要为些小事伤了和睦,除了孤竹奸细暂时收押,留待孤竹汗谈判后再议,其余的就都遣送回国吧。”
  
  “是!”
  
  一想到自己身边的奴仆下属竟然是各国派来的奸细,纵使是朝廷耆老,也不禁心中一寒。不过这件事后,一些原本对公子身份的怀疑和顾虑也彻底消失了声音。
  
  各国奸细遣送回国后,各邦纷纷献上重礼厚金表示歉意,更有那迟迟谈不下的马匹贸易,竟因了这个契机而迅速办成了。人都说钟仪公子做事,总是看得见一步,看不见两步,待到万事都成了再看,才发现那步步本都是勾连着的,从头到尾,没一处闲笔。
  
  然而即便如此,当收到吐壁聘书的时候,众人还是吃了一惊。
  
  与孤竹不同,吐壁与大虞向来是势不两立,战火不断。当日培委一分为二,这西面的一半便是强烈抵制汉化而分裂出来的,因此胡人的烈性特别强,凡事全凭打打杀杀,从不讲什么道理。可现如今,这样的吐壁竟忽然送了封聘书过来,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即使是楚如悔也看不太得清。
  
  然而若拒了聘书,不仅在诸邦前露了怯,更有可能让对方拿了把柄,趁机挑起战事,而此时的大虞,显然是经不起的。
  
  “既是祸福难料,不如我亲自前往吧。”楚如悔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他人去更其危险,只有自己应下来。
  
  “可是三日后就是杜娘出药庐的日子了,是生是死,都在一天,公子最放不下杜娘了,陛下怎么能让公子去?”子清不晓得其中的危险,只当他家公子要出远门,只一边收拾行囊,一边替他抱怨。
  
  楚如悔却只是笑笑,低头写了书信交待后事。毕竟若自己回不来了,朝堂上的公务还是要有人接手,杜娘的晚年也需要人照顾。
  
  至于萧云朔……
  
  楚如悔停了笔,空空地望着面前还剩半页的纸笺。
  
  如今的局面,便是没有我,你也可以的吧?
  
  封了信封,写了“陛下亲启”四个大字,轻轻放在一叠奏章上面。
  
  ——等你看到这封信时,我该已经不在了。
  
  翌日一早,楚如悔带了行囊上路,路过书桌,发现昨晚留的书信已不在了,便想该是子清那孩子当作一般的信寄了吧。好在萧云朔还在西南边境谈判马匹交易的事,就算收到信,一时半会儿也赶回不来。
  
  如此,便好。
  
  出了两仪宫,只见百官早已候在门口,只为给自己送行。楚如悔心中感动,赶紧拱手一一别过,步出了小院。
  
  出了小院,又是小吏婢奴的送别;出了宫城,又有京畿百姓的别宴。还有那文人学子的折柳诗会,邻村老妪的干粮米酒——甚至一村子的人浩浩荡荡跟着送了十里,任怎么劝也不肯回。
  
  终于别尽了乡亲父老,各路府衙,楚如悔的软轿也近了边境。
  
  一旦过了黄嵬山,就是吐壁地界,那是连楚如悔也势力不及的地方。
  
  “但愿生入玉门关。”
  
  楚如悔独立在黄嵬山崖上,想起了前人诗句,一阵大风裹挟着黄沙吹乱了他的长发和衣襟,他却如亘古的山石般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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