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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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无暇和萧窈已经在几天前成亲,当下道:“窈窈同意了,萧谏,我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家父也答应了我到军营中去历练一番。”
萧谏道:“那好,你想怎样由得你。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妹可不守寡,我决不会和你家客气,是一定要再找个妹夫的!你要想好了。”
他这赤…裸裸的混账话,丁无暇居然也忍了,连连点头:“好好,从汝,从汝。”
接着萧谏以为总算清净了,却忽然间,又一个人凑到了萧谏的身边,用细细的声音叫道:“萧少爷。”
萧谏骑在马上,一时没有认出这个人,待仔细看来,此人虽着男装,却柳眉秀目,肤色雪白,竟是和自己曾有婚约的那个撞柱的新娘柳珠玉,男扮女装侯在路边。
他惊悚得差点说不出话,半晌方道:“柳姑娘,你……你有何指教?”
柳珠玉两只眼定定地看着一身戎装,英挺秀美的萧谏,一副很忠贞不屈的小模样,郑重地道:“那一日公子并未退还婚书,所以如今,奴家还应算是公子的结发妻子。今日听闻您出征,特来送行。”
萧谏大惊,伸手挠挠头,心道:“婚书?婚书去哪儿了呢?”终于想起来,那一日自己被气得晕头转向,虽答应了归还她的婚书,却也始终未有付诸行动。然后就跑去秦淮河散心了,等回转时,府邸被封,家产被抄没。这婚书,估计在混乱中被抄走,竟不知流落何方。
萧谏这下子真为难了,只得好言相劝道:“姑娘,你回去吧,估计婚书是丢了。此事已无对证,你大可忘掉它。不耽搁你以后接着再觅佳婿。”
柳珠玉却决然摇头:“不,公子。上次拜堂撞柱的事情,是我鲁莽了。我曾经女扮男装跟着父亲进了大校场,公子跟人比武,我一直在一边看着。公子这份志向决心,我却瞧得清清楚楚。所以我也下定了决心,此生非公子不嫁!”
萧谏的骑术也算高超,却听得胆寒心惊,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下来。丁无暇这次不来帮忙解围了,只在后面不动声色地看热闹。旁边人喊马嘶,纷纷扰扰,他二人却面面相觑,正是:
“君骑白马欲出征,
妾撕脸皮来爬墙。
街边马上两相望,
一见知君即恐慌。”
过得片刻,萧谏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姑娘,我这是去出征打仗,此一去关山路远,生死难料。姑娘岂不闻古诗中云‘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姑娘何必给自己多套一层枷锁?将来如果我死了,你纵是改嫁,名声须不好听。”
柳珠玉道:“奴家不是朝三暮四之人,公子休要小觑。”
萧谏无奈,将心一横,道:“就算我打仗能活着回来,这贰臣之后的身份却终生不能改变,姑娘你忠贞刚烈,我这……的确是配不上的,我有自知自明。姑娘你一看就是一品夫人的面相啊,我不能耽搁了你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姑娘你还是另觅良人去吧。”说罢便想打马遁去。
柳珠玉却一把扯住了他的马缰绳,动作之迅速比成亲那天撞柱还要快捷利落,萧谏也不好狠着心甩开她,只得苦着脸道:“人这么多。你快放开,别拉拉扯扯的。”
出征
两人在这长街之上黏黏糊糊,看起来是两个男人,气氛却暧昧诡异。幸而周围很乱,的兵士一队队走过,旁边亲人们牵衣顿足有之,祷告祝福有之,乱哄哄地没人在意这二人。
远远地高淮却看着萧谏,他受了萧雄的嘱托,要好好带着萧谏,便把萧谏带的一千兵马安排得离自己近了些,时不时地扫他一眼,见他没有跟上来,就回头来找。却碰上这郎情妾意的一幕,不免诧异。见丁无暇在萧谏身后不远处看热闹看得兴味盎然,便向他招招手,丁无暇连忙纵马过去。高淮道:“这穿男装的姑娘是谁?翠袖书院的吗?”
丁无暇低声禀报几句,高淮嗯地一声,却是微笑起来。见萧谏被缠住了脱不了身,便策马过去,道:“这位是柳姑娘?”他一过来,身后的侍卫大批地跟着过来,顿时把众人都挤到了一边去。
萧谏忙在马上行礼,道:“见过三殿下。”柳珠玉在大校场远远地看到过高淮,便松开了萧谏的马缰绳,跟着裣衽为礼,高淮道:“罢了,你来送萧谏吗?”
柳珠玉道:“是,我是公子家里给定的妻子,公子却因为一些误会嫌弃于我。还望三殿下成全。”
高淮貌似很认真地打量了柳珠玉半晌,忽然展颜一笑,道:“好,回来我禀明父皇,给你赐婚。萧谏,走了。”反身打马而去。
柳珠玉大喜,道:“多谢殿下。萧公子,我会一直等着你回来。”萧谏大惊失色,不敢回头再多看她一眼,赶紧纵马去撵高淮,叫道:“三殿下,三殿下!”
高淮放慢了速度等他,道:“怎么了?”
萧谏急道:“你怎么能答应她给我们赐婚呢?”
高淮道:“我看她对你很痴心,相貌也可以,为什么不能赐婚?”
萧谏结结巴巴几乎语不成调:“她……她……说好听了是知错就改,不好听了就是见色起意!我这贰臣之后,却哪里能配得上她!”
高淮道:“见色起意?你……很有姿色?”侧头看他一眼,忽然微笑道:“我只说要给她赐婚,可没说一定要赐给你,你怕什么?”
萧谏明白过来,长出一口气,总算放了心。高淮道:“你跟着我别乱跑,出了城再回你自己的队伍里去。”萧谏答应一声,慌忙紧跟着他落荒而逃。人群熙熙攘攘,旌旗遮天蔽日,两人并肩而行,戎装宝马,少年英武,却是招眼得很。萧谏眼光不经意扫过列队而行的兵士,见远远地韩凛往这边看了过来,那眼光在高淮身上萦绕来去,意味不明,便道:“三殿下,韩凛在看你。眼光很……那个感激……虔诚……”
高淮嗯地一声,跟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韩凛,忽然道:“回头把她赐婚给韩凛。听说她爹很有钱,让她爹多出些嫁妆,填一填韩家的穷坑。”
萧谏几乎要笑出声,低声道:“她若是不情愿,再撞柱了怎么办?”
高淮道:“宜未雨而绸缪,先把柱子包上椅垫。”
萧谏顿时眉开眼笑,高兴起来,道:“三殿下说话要守信用。那么这位韩夫人,以后是彻底和我没关系了?”
高淮道:“没关系了,你放心吧。”
大军出发,兵分两路,高鸿协同梁飞往正北方向北燕而去。高淮协同杨宝桢往西北方向赵国而去,一路加急行军,想及早和镇守边境的龙骑军汇合。
一路行到光州境内,前方忽然加急邸报传来,赵军在洛阳北孟津地带以声东击西之策忽然突破了黄河水军防线,翻越邙陵,迅速抵达洛阳城下,虽洛阳守将拼死守卫,却短短几日被攻破城池,竟被占了去。在洛阳城北,赵国把水军集中起来,和东齐的水军在黄河上开战,均是寸步不让。看来赵军是打算以洛阳为距地,好进一步侵占江淮地带。
三皇子和杨宝桢的大军,本来的目的是和龙骑军旧部汇合后,以洛阳为据点再向北推进,没料到洛阳的守将如此不中用,竟将这天下少有的易守难攻的城池轻易给丢了。当下大军跟着以合围之势向洛阳渐渐逼近,打算将赵军先撵过黄河去再说。
丁无暇跟着杨宝桢等人在中军帐议事,几天没见到自己的妻兄,隐隐地放心不下。白日行军很急,他一文弱书生,自顾尚且不暇,也翻不出个么子浪来。这天到了晚上等扎了营,看着兵士们忙碌着开始埋锅造饭,丁无暇觑个空子,悄悄去找萧谏。
萧谏所带兵士驻扎的离中军帐并不远,此时却正在吃饭。众人如今行军走的是东齐的余粮调出区,一路走一路征集粮草。节气恰逢初夏,小麦刚刚收割,一过淮河,征集来的粮食便有了面食,烙成了厚厚的面饼,可随身携带数日不坏。按军规,萧谏要和兵士同饮同食,他奋力地和一块面饼撕扯拼搏,仿佛和那饼有天大的冤仇,最后却败下阵来,死活咽不下去,只得把热水多喝了几口。丁无暇在一边看得心酸,悄悄靠过去问道:“萧谏,你吃得这般投入,好吃吗?”
萧谏漂亮的眼睛翻起来看看他,道:“你说呢?难道你没吃?”
丁无暇嗫嚅,他作为文职官员跟着高淮等人,饮食虽算不上精致,却也不用啃大饼。这话却不能和萧谏说,便从袖中取出两个油纸裹着的糯米团子递过去,道:“你还是吃这个吧。”
萧谏摆摆手,道:“不用,每个人的饮食有定量,我哪能随便乱吃呢?”竟不问他这糯米团子从何而来。
丁无暇在他身边坐下,叹息道:“我看你这两天瘦了,也变黑了。”
萧谏道:“黑可能黑了点,你却从哪儿看出来我瘦了?”
丁无暇道:“眼睛比从前更大了,说明脸必定小了。”萧谏瞥他一眼,道:“我眼睛本来就大。你别瞎说了,对了……”他凑到丁无暇身前,和他并肩坐下,低声问道:“咱们这是赶往洛阳去吧,我听说洛阳落入赵国手中了。”
丁无暇道:“是啊,我听三皇子和杨将军商议来着,本打算横插洛阳北孟津地段截断他们的后路,但据说赵国重兵拼死守着那左近,洛阳城四周地势特殊,易守难攻。他们是打算把此地作为一个突破口进攻江淮一带,当然不能轻易放弃。如今三殿下和杨将军正在想办法。”
萧谏拧眉,道:“要说这次赵国的兵力和咱们是差不多的,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过了黄河拿下了洛阳,那洛阳守将名叫王婴,我听说过,据说很彪悍的,怎么这么不中用,难道是传言有误?”
丁无暇道:“这不是你操心的事,你只要顾好自身的安危就好了,你要是伤着了,我回去如何跟窈窈交代?”俯身凑到他袖子上闻闻,道:“萧谏,这天热,我闻着大家身上味道都不好,为何你身上没有味儿?我这衣服也换不过来,也不好闻,唉,行军真不方便啊!”
萧谏道:“我是天生丽质,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顺势靠到了他的身上,道:“我天天晚上溜出去找河水洗澡的,连带衣服也洗了,就晾在河边的大石头上,那石头被日光晒了一天,热得能蒸蟹黄包,没多长时间就干了。你要不要去?想去了就别走,等天黑下来,我悄悄带你去。”
丁无暇吓一跳,四顾无人,方道:“哪能半夜溜出军营乱跑?给人知道了要受军法处置的,何况杨将军他素来看你不顺眼。你可要当心。”
萧谏很有把握地道:“咱的轻功经过我大哥一番指点,已经到了来无影去无踪的境界,谁能发现的了?不信你今晚跟我出去试试?”
丁无暇心动了,他和萧谏一样的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这数天不沐浴,实在有些忍受不了。犹豫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好,听你的。”
等到天色全暗,萧谏果然带了丁无暇,悄悄避开来来去去的巡逻兵士,展开轻功溜出了驻营地。他黄昏时已经向路遇的当地农夫打听了河水之所在,也不敢离驻营地太远,便就近选择了一处。二十余丈宽的小河在暗夜中哗啦啦地流淌,清凉的水风夹杂着荷叶芦蒿根的清香扑面而来,河边一丛丛的低矮灌木恰好遮挡视线。
丁无暇扭扭捏捏还没除去外衣,萧谏已经三下两下脱得溜光,出溜一声就潜入水中,半晌方冒出头来,喟叹道:“好舒服啊!老丁,你怎么还没下来,磨蹭什么?”见丁无暇一步步试探着往河里走,便悄悄潜水过去,一把扯住他的脚腕拽了下来,丁无暇一声惊叫,被他按进水里喝了两口水,忙道:“田田,我我我水性不好,你当心……你要淹死我!”
萧谏呵呵地笑,道:“这么浅的水;瞧你那胆子!我妹怎么就嫁给你了?”放开了他,自去一侧戏水玩耍,丁无暇翻他一眼,心中暗道:“不是你逼着我娶的吗?”看他鱼一样在水里出没,月光照在光洁精致的肌肤上,晶莹炫目,却是一阵脸热心跳,连忙转开了眼睛。两人小时候经常在一块儿玩水,如今大了,却很少这般裸裎相对了。萧谏坦荡荡的无甚别样心思,丁无暇作为妹夫,对自己的大舅子自然也不敢有啥不好的念头。
惩罚
正玩儿得尽兴,萧谏却忽然听到一阵隐隐的脚步声,他慌忙潜到丁无暇身边,低声道:“老丁,有人来,快躲起来!”扯着妹夫游到水中一沙汀边的芦竹中藏了起来。悄悄探头去看,看到河对岸二十余个身配刀剑的黑衣兵士,正沿着岸边疾行。
他凝神看了半晌,低声道:“老丁,像是敌人!”
丁无暇道:“敌人也很正常,我们如今离敌人实则已经很近了,可能是出来探路的吧。”
萧谏道:“出来探路也不错。你等着,我去捉一个过来问问。衣服借我穿穿。”强行扯下他的上衣胡乱裹住自己,便欲潜水而去。
丁无暇惊道:“你你你……他们人多!田田,你衣服还没穿好啊!春光……那个……外泄了……”却一把没拉住,他已经入水不见了踪影。
萧谏钻出水上了岸,就那么衣衫不整地展开轻功撵了过去,悄悄悄悄趋近了那一干人,缩在一丛灌木后,伸手捡起几枚石子,向着一片杂树弹了过去,先是无声无息,接着声音越来越响,“嗤”地一声弹进了树丛,果然一群人忽然站住不动,听领头之人喝道:“谁?”
他接着向另外两丛杂树弹出石子,那群兵士判断不出石子从何而出,领头的兵士一声轻喝,众人开始分散寻找。萧谏瞄准一个落单的,展开轻功跟了过去,从后面出手如风,将他无声无息地放倒,直接扛上了肩,手中的石子不停地弹出,扰乱了敌人在暗夜中的听力,接着反身借着一丛丛矮树溜之大吉。
丁无暇见他果然扛了个人游水过来,又惊又喜,道:“弄过来,严刑逼供!萧谏,你会给人上刑吗?”
萧谏摇头道:“我不会,我不擅长,还是你来吧。”
丁无暇为难道:“我也是天生良善,不擅长此道。”
两人正在客气地互相推让,孔融让梨般很恭亲友爱的架势,却听岸上一个粗哑却带着浓浓讽刺之意的声音道:“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