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攻略-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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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瓦让遒劲的琴弦拽翻,雪尘蒸腾如雾。他如箭贯出,刚跃至屋脊呈出的光秃秃的横梁,又有百股琴弦急急跟来,不得不仰翻身向下一道横梁纵去,一个‘倒挂金钩’,刀掌齐出,以内力率先震出成千上百的屋瓦,去打那铺天盖地飘然降临的团团红衣。
跪趴在屋内的司徒嵩,正握着勃发的欲根,准备行欢好之事。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功夫,屋顶稀里哗啦几声巨响,红衣人破瓦砸落。其中一个,刚好砸到榻上,和司徒雅仰成一排,此时歪过金色面具,对着神情颇为好奇的司徒雅抽搐几下,不复动弹了。
司徒嵩吓得跳将起来,欲念霎时萎靡。他凭本能弃了司徒雅,扑到桌边擢出长剑,差点让褪到脚边的裤子绊倒,当下忙不迭拉起裤腰,虚张声势喝道:“什么人,大胆!”
暗卫九和使琴弦的红衣人打的难舍难分,头也不回道:“大公子,此地不宜久留!”
司徒嵩仰头一看,破损不堪的屋顶,好似有百朵红云飘落,红云未到,琴弦先到,密密匝匝向他盖下。暗卫九义无反顾纵前切斩,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琴锥向他袭来。他定了定神,捏个剑诀,施展开以快取胜的剑门剑法抵挡,有了司徒雅的十余年内力助益,他的身手竟比昔日迅捷了不止一倍,只觉琴锥的来势缓慢明晰,挥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心下大喜,跃上屋顶越战越勇,嘴里威风凛凛呵斥:“武林盟主长子司徒嵩在此,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便叫你们有去无回!”
众多凌空的红衣默不作声,忽地齐齐拨开琴匣机括,纵横交错,漫无目的织起琴弦。不一时,细长的银丝,竟依托整个客栈,构成了巨大无比、复杂精巧的弦网。一些惊醒的住客想逃出客栈,企图从琴弦间钻出去,不料那几根琴弦骤然勒紧,直接将肉躯割得四分五裂。脸上溅到血的店小二骇得大叫起来:“妖妖怪!”有住客在窗边瞧见半空中的情形,不由得失声喊:“鬼,满天都是红衣鬼啊!”还有些连呼救命的、念佛号的、哄小儿收声的,嘈杂聒噪,鬼哭狼嚎。
一道红影飘然停至琴网中心,暗卫九和司徒嵩放眼看去,这人的红衣格外宽敞,襟边袖袂绣着璀璨的金线,像焚火的蝴蝶似地,衬得身姿娉婷绰约,风情难表,令人目眩。
司徒嵩有些心悸了,这是那夜以琴音蛊人的红衣首领:“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红衣首领冷哼一声,隔着面具,不答反道:“交出《九如神功》!”这声音飘飘渺渺,低沉幽恸,直往厢房里送去。
暗卫九和司徒嵩一齐转身回视——只见司徒雅还坐在厢房榻中,衣不蔽体,双腿曲呈。此时红衣首领发话,他才如梦方醒:“你是那夜弹琴之人?”
“不错,”红衣首领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交出《九如神功》,否则要你尝尝本教‘天罗地网’的厉害!”
暗卫九对“本教”两字很是敏感——难道这就是销声匿迹多年的欢喜教?
司徒雅合拢外袍:“九如神功是何物,阁下是不是中毒已深,眼花缭乱认错人了。”
红衣首领大怒,旋身盘坐弦网,便要开指拨琴。暗卫九和司徒嵩齐齐拔身斩劈——这琴弦笼罩整个客栈,拨动起来声势只怕要震破人的五脏六腑!
血战一触即发,孰料变故横生。红衣人的弦阵外,突然有不少声音嘻嘻哈哈笑起来。
这些笑声忽远忽近,远得像是在丹山镇之外,近得宛如在耳边调皮地哈气。像是孩童半啼半笑,又像是少女娇笑,甚至有点像山猫鸣叫。在阴寒的冬夜里,这阵阵笑声好似从覆雪的坟头钻出来的动静,回音跌宕起伏,令人毛骨悚然。
不少红衣人听着听着,竟拍手跟着嘻嘻哈哈怪笑起来。好似让那欢脱的笑声感染了,身不由己,笑不可仰,笑得浑身酸软,笑出了泪花,莫名其妙狂喜至极。
红衣首领怔了怔,断喝道:“不好,是欢喜教,布阵抵抗!”
暗卫九如置云雾,那厢怪笑的若是欢喜教,这厢的红衣人又什么教?来不及深思,红衣首领已拨动弦网,一股子浩浩荡荡的颓靡之音四下散开,听得人郁结难抒,好似囚禁在黑暗狭隘的地牢,目不视物,身躯难展,喘不过气。
司徒嵩慌张起来,琴音一入耳,他的眼睛竟似瞎了,什么也看不见,唯有呆在原地,胡乱挥剑扫刺,搪开近身的琴锥。
暗卫九卯足内力冲破琴音魔障,视野恢复清明,只见弦外,围着不少苗族扮相的少女,这些少女头戴银花梳,身穿黑色的衣袍褶裙,颈坠百叶银圈,腰环银链,十指展在怀前轻轻摇晃着,指掌上挂满的串串小巧的银铃铛,发出欢脱清脆的声响,好似万虫振翅骚动,竟能抵御琴音……原来欢喜教是擅长盅术的黑苗子,和他想象的略有不同。
“嘻嘻,玄默小天地也拿出来卖弄,”一位苗族少女嗤道,“小奸贼不怕班门弄斧么?”又听一个男人道:“血衣教小猢狲,交出《玄默神功》,本尊留你们全尸!”
暗卫九看向自诩本尊的男人,这男人也穿着苗族黑袍,头戴镂纹银面具,看不出相貌年纪。他不明就里,携了目不视物的司徒嵩,飞身回了厢房,守住司徒雅,静观其变。
红衣首领惊疑不定地看向黑衣银面人:“你是谁?”
黑衣人轻笑道:“想当年,你爹偷了本尊的玄默琴谱。父债子偿,该还了。”
红衣首领沉默了片刻,动摇道:“你是殷无恨?你没死……果然是你杀了唐奇龙!”
暗卫九听见殷无恨这个名字,不由得看看黑衣苗人,再看看司徒雅。有点儿糊涂。
“哈哈!大仇未报,地府未满,本尊如何会死,”黑衣人猖狂道,“乖乖交出《玄默神功》,本尊可以给你个痛快,否则,你想死也没那么容易了!”
红衣首领鼓足勇气道:“你……你也不过是个小偷,《玄默神功》轮不到你索要!”
双方说到此处,便动起手来。血衣教的红衣人琴弦铮鸣,欢喜教的黑衣人铃铛骤响。
一个琴声昏天暗地,一个铃声欢天喜地。均是乱人心智的货色。直搅得整个客栈隐隐作颤,杯碗瓢盆纷纷震动碎裂。先前住客的鬼哭狼嚎,竟再也听不见了。
暗卫九齐掌下压,勉力平心静气。司徒嵩喷出一口血来。
“大哥,我功力都渡给你了,”司徒雅提点道,“你怎么不运功抵抗?”
听闻此话,暗卫九不由得一震,司徒雅已功力尽失?不,他到底是司徒雅还是殷无恨?
司徒嵩这才想起气沉丹田,放任内力抚平脏腑,顿时神爽目明,看清了周遭情形。当下他只看见,司徒雅撑榻捂嘴作呕,血自指缝滴落,想必是让两种魔音震伤了五脏六腑。他吃了一惊:“二弟!”
“大哥,趁他们搦战……你们快走……”司徒雅似乎撑不住了。
暗卫九正想罩住司徒雅的督脉,助他抵御琴音和铃音,孰料自称是殷无恨的黑衣银面人纵身入了厢房,紧随其后的是个清丽少女。两人步步紧逼,向司徒嵩和司徒雅踱来。
“司徒家两位公子,”黑衣银面人笑道,“殷某久仰。”
司徒嵩吓得大叫一声:“殷无恨!”想起唐家主的惨样,转身就要破窗而逃。
暗卫九不由分说,抡转犹如新月的短弯刀,旋出满月般的清辉,以步换形,一招‘风卷残花’取敌喉,锐不可当地缠住黑衣银面人的上三路,另一短刀则易为‘怀中抱月’,以提防对方那瞬间打三百六十穴位的诡异招数使出来。
模样清丽的少女见司徒嵩要逃,折下苗族腰饰的一把银叶子,以‘玉女投梭’的暗器手势打了出去,姿态清雅闲妙,银叶却利如箭芒,眼看就要追上破窗而出的司徒嵩。
暗卫九招未使老,觉司徒嵩有危险,甩手掷出几把飞刀,将银叶钉进窗边木墙。
司徒嵩这才有惊无险逃出生天,孰料外面是红衣人的‘天罗地网’,充斥着内力的琴弦难以斩断,一时又无可奈何陷入苦战。
黑衣银面人和暗卫九敷衍过招,借着交手错足,不动声色瞥司徒雅。
司徒雅有气无力趴在榻上,像是被琴音逼得发呕,又像是点头应允。
苗族少女见状指节微扣,自袖下弹出一股琴弦,从背面偷袭暗卫九。暗卫九回刀抵挡,冷不防与他交手的黑衣银面人,指节也是极其玄妙的连弹数下。这瞬息间的事,暗卫九目不暇接,待辨清去向时,却来不及了——数股琴丝,贯穿了司徒雅的心脉!
暗卫九懵了懵。他平生从未怕过,这刹那,却觉得骨僵血冷,浑身发麻。
黑衣银面人已掠至窗口,他大笑着拽过琴弦。司徒雅被迫落入他的怀中,脖颈一软,不省人事。黑衣银面人不再理会暗卫九,挟了司徒雅纵出客栈,抬掌劈开红衣人的琴弦,如同肆意拂扫蛛丝。
苦战的司徒嵩,也趁机突破琴阵,施展开轻功‘剑门细雨’,与黑衣银面人背道而驰。
“哈哈,你二弟横死,你还逃,”黑衣银面人望着司徒嵩的背影,赞了声,“不愧是司徒庆的种,果然忘恩负义!”他指掌一旋,几道琴丝已势不可挡向司徒嵩梭去。
司徒嵩应声落地,一听司徒雅已死,几乎吓尿了,也不顾手筋脚筋让琴弦贯穿,漫无目的、手脚并用向前爬。这时,客栈里的暗卫九回过神,杀出重围冲上前——
司徒嵩转悲为喜,连忙喊道:“暗卫九,快救我!”
暗卫九置若罔闻,奋力向黑衣银面人砍去,一招‘青龙出水’,竟是要抢夺其怀中的司徒雅。客栈那厢,红衣人和黑衣人还在对阵。这厢的黑衣银面人不愿恋战,摆脱掉暗卫九,向司徒嵩道:“今日放你一条生路,滚回去告诉你爹,交不出《九如神功》,本尊要你全家百口人的命!”
司徒嵩不知《九如神功》是何物,碍于殷无恨的淫威,唯唯诺诺道好,连滚带爬越爬越远。武林盟主什么的,要同这帮妖魔鬼怪作对,他突然发觉,他宁可让他三弟当。
“放下二公子!”暗卫九几步追至。他茫然心无杂念,只想把司徒雅抢回来。
黑衣银面人引着纠缠不休的暗卫九,离开了丹山镇。他轻功极佳,纵步穿林,即便是抱着司徒雅,也始终甩暗卫九半里脚程。转眼,停在丹山断崖处,似走投无路了。
暗卫九步步为营道:“把他放下。”
“死人你也要?”黑衣银面人笑了笑,潜运内力,随手把司徒雅往身后的峭壁撂去。
暗卫九心中一凛,毫不犹豫纵上去接。
黑衣银面人让步转身,顺水推舟一掌,狠狠拍在暗卫九背上。
暗卫九霎时五脏如焚,刚捞住坠落的司徒雅,便背过气去。
黑衣人目送司徒雅和暗卫九双双跌下悬崖。末了,还神使鬼差抱个拳:“教主保重。”
第十六章
心脉为琴弦贯穿的司徒雅,和重伤昏迷的暗卫九一起往悬崖下跌。跌到半路,司徒雅睁开眼,捞住暗卫九,凌空踏数步,整个人立在峭壁上。好似笔直的峭壁变成了平坦的道路,而天和地都旋在他两侧了。
“右使办事真是少根筋,”他赤着脚踩住冰冷的岩壁,“至少该让我穿好靴子。”
这会儿他既未穿靴,也没穿裤子,就披着件雪白的外袍,沿着峭壁发足疾奔,每跃一步,都存想于足底涌泉穴,利用隔空取物的道理稳住身形。而他践踏过的壁面,层层泥雪胆怯似地骤然退缩三尺,露出光滑平整的岩石来,以供他落脚。
峭壁还未行至尽头,丹山山麓已有九道白影迫不及待拔身纵起,放眼看去,个个墨发素襦,窄腰广袖,玉臂懒展,披帛飘飘,宛如洛神凌波,飞仙出尘,凛然不可亵慢,均使的是点绛派轻功,脱影出尘。
那九道猎猎飘动的素色披帛,倏忽都向翩然莅临的司徒雅蹿去,如白绫迅疾纵横绷紧,织成一方坐席,稳稳接住抱着暗卫九旋身落座的司徒雅,继而飒沓及地。
山谷中已有不少白衣人在苦苦守候。此时见点绛派九仙指路,齐齐拜倒,大吹法螺:“教主神功盖世,天保九如。如山如玉,如峰如陵,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川之方至,如松柏之茂,如南山之寿。逍遥遨嬉,不骞不崩,以莫不胜,以莫不兴!”
一番颂词,流畅得像背书。接受众人顶礼膜拜的司徒雅,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几个跪得双膝发抖的白衣人,让这个喷嚏吓得瘫坐在地,失声惊呼。
司徒雅看将过去:“赏善左使,这是新来的朋友?”
一个撑着纸伞的白衣人应声上前:“启禀教主,这几位兄弟,是欢喜教旧部。”
“好,”司徒雅在披帛坐席上托起腮,“都起来说话,天寒地冻的,教主看得心疼。”
“教主,你心疼的只是点绛派的丫头罢。”跪在最前方的男人突然道。
司徒雅微微一笑:“不及居总管,成天嚷着入不敷出,却屁颠颠给副教主铸苗族银饰,恁地给她又添一样暗器。方才总管你是没瞧见,她丢起银饰来,眼睛也不眨一下。你还是留着银子涨涨教中兄弟的月钱,替本教主省省心。回头教主手把手,教你追妻。”
教众闻话哄然大笑。姓居的总管跳起身,恼羞成怒道:“教主,打人不打脸。”
撑伞的左使打个圆场:“居养华,你和教主斗嘴就没赢过,何必屡败屡战。”
居养华握袖悻悻然道:“我不是斗不过,正事要紧,我懒得斗。”
左使转向衣不蔽体的司徒雅:“教主,尸首属下已经准备妥当,这衣服是不是……”
“你叫本教主如何是好,人算不如天算,”司徒雅瞄眼怀中不省人事的暗卫九。“半途杀出这跳崖也要跟着的傻子,难道要本教主杀了他,给坠崖惨死的二公子陪葬?”
“全凭教主做主。”之前还在起哄的一干人等,这会儿突然大气不敢出,神情均是讳莫如深,肃穆谨慎。
司徒雅放下暗卫九,起身一整外袍,煞有介事道:“我九如神教,自创教以来,向来是奉天据法,发奸摘伏,赏蹈罚违,爱憎分明。如今虽然化整为零,出了欢喜教、点绛派和血衣教众多分支,原教义亦不可抛却。用通俗的话讲,本教比魔教更坏,比正派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