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不忌-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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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有。我要去隔壁系办替室友拿他们系上讲义,跟人约了时间快来不及,星期一见了。”吴侑学把背包甩上肩,转眼走得只剩背影。
沈长宁震惊不已,跟美食和女朋友比起来,室友的顺位都排到百慕达去了,更何况是室友的讲义。
他不禁开始疑心吴侑学说合租根本骗人的,事实上是金屋藏娇,不然谁会对室友这么尽心尽力。要是换成他,室友生病了顶多帮忙挖个坑就仁至义尽。
吴侑学却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抱了一叠讲义又去学生餐厅买晚餐,整个过程顺畅得像是每天的例行公事。想到马上就要回家,连脚步都跟着轻快起来。
回到公寓时没有人招呼他,沙发扶手上摊着一本书,苏禹纶斜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少了凌厉的目光,五官显得柔和许多。浏海有一段时间没剪,软软地覆在双眼上。
书页泛黄老旧,边角卷皱,被纱窗外的晚风一吹,翻动出沙沙声响。
吴侑学凑过去看,发现这是本线装书,小楷密密麻麻爬满纸页,内容看不太懂,但大致上是在介绍民间流传的巫术及风俗信仰。
苏禹纶的卧房里什么没有,就书最多,两个大书柜排得找不到空隙。再来是符文和挂轴,还有墙上那柄桃木剑,除此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要不是苏禹纶生病,吴侑学可能等租约到期了都还没机会踏入他的房间。
这一个星期之内,他们的关系变得前所未有地亲密,不知道这会成为将来的常态,还是只是特殊情况下不得不然的选择。吴侑学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卑劣,但是如果一直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当然理智上他仍然希望苏禹纶早日康复。那个握着剑,背脊挺得笔直的身影让他印象太深刻。苏禹纶比较适合这种无懈可击的形象。
吴侑学把书放到茶几上摆好。习惯性探手去摸苏禹纶的额头。
都过这么久,烧也该退了。
他的手很谨慎,决不至于把人吵醒,如果是一般人,再怎么浅眠至多也就咕哝两声翻过去继续睡。
但苏禹纶毕竟不是一般人。他已经习惯警觉。
在吴侑学反应过来以前,苏禹纶猛然翻起来扣住他的手腕,用身体重量把他整个往下压,力道之大让他很傻眼,以至于被摔在地上的时候一点反抗都没有,连喊叫都忘了。
“是你?”苏禹纶刚醒来,愣了一下才看清,显得意外。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嘴唇几乎相触。
他没回答,没挣扎,苏禹纶也没起身。
此时他们贴得很近很紧,其间没有一点距离。意识到这点,让两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有办法把人摔得七荤八素,代表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苏禹纶破天荒声称他身体刚恢复,要出去走走活动筋骨。
“干什么干什么,你想走去哪里?”吴侑学拦在玄关口,两个人用一种很诡异的姿态对峙着。“医生叫你要多休息,今天又没上课,干嘛不待在家里?”
之所以说诡异,是因为他们两个中间隔了一大段距离。就像身上绑了两块大磁铁似的兜着圈子。
自从发生压倒与被压倒的意外后,两人不约而同开始避免碰触对方身体。只不过是亲密接触了几秒钟,就不知道他们是在尴尬什么。
吴侑学卡在关键位置,易守难攻,苏禹纶往左往右都找不到缺口接近大门,不由得一阵烦躁。
“不要闹了。”他试图拨开吴侑学大张的手臂,“我有点闷,不想待在室内。”
“你之前都整天待在室内也没怎样啊。”吴侑学在他还没碰到之前就火速缩回手,但仍然不屈不挠地挡在门前。
苏禹纶更烦躁了,缩那么快干什么,都好几天了连手指尖都没碰一下,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碰一下又不会怀孕。
吴侑学还在苦口婆心地道德劝说:“要是真的闷的话我陪你出去散步嘛,你身体才刚好不要乱跑到时候又着凉。”把医生的话当成圣旨,比病人还紧张。
苏禹纶实在拿他没办法。
总不能直接告诉他,都是因为他们两人最近的关系让自己心烦意乱,所以才想出门透透气,要是让他陪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于是随口说了个藉口:“你不用跟,我要去工作。”
原以为搬出这个理由搪塞,吴侑学怎么样都不会想再跟过来。结果适得其反,吴侑学一听这话就脸色大变,说快天黑了一个人去偏僻的地方超危险,更坚持要陪他一起去。
苏禹纶已经束手无策,也懒得再玩攻防战,索性站在原地,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问:“你知道我去的是什么地方?”
“知道啊,不是坟场吗?你自己说你爸告诉你年轻人要多历练,把捡骨的工作都交给你。”吴侑学面不改色地回答,完全忽略对方话中的重点,好像坟场是他家对面的菜市场。
“你知道捡骨是什么意思?”
“当然知道!”吴侑学不耐烦地撇撇嘴,旋即又补充:“我保证不干扰你工作,就在旁边等你。”
“我摸死人骨头是不戴手套的。”苏禹纶摊开掌心伸到对方眼前。
吴侑学这次倒是没躲,只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所以呢?”
“没什么。”苏禹纶收回手,转身回房。
“欸,你不是要出门吗?”
“随便说说而已。”
“你不是说待在家里很闷吗?”
“现在不闷了。”苏禹纶回头瞥了他一眼。
吴侑学被弄得一头雾水,然后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管闲事。苏禹纶难得想出门却又作罢,说不定是被他烦得没兴致。
又经过一个晚上的反省,隔天他抱着愧疚的心情去敲室友的门想好好道个歉。敲半天人没出来,却敲出了一段欢乐的史瑞克配乐,原来是他手机响了。话筒里全是杂音,他只得喃喃诅咒公寓的收讯,老老实实到阳台去。
阳台不大。一边晾满衣物,在阳光下蒸渗着洗衣精的香气。另一边剩下转身都嫌困难的小空间。
苏禹纶不在房里,正好也在阳台讲电话。看到他来凑热闹,面无表情往里面挪了挪。
少了水泥墙的遮挡,电磁波瞬间畅行无阻。沈长宁的大嗓门从话筒另一端传来,像根大铁锤把吴侑学砸得莫名其妙:“告诉你一件事,保证你后悔到死!”
苏禹纶右手握着手机,左手捂住耳朵好隔绝噪音,以免错听对话中的重要讯息。吴侑学却一下子仰头哀号一下子痛不欲生地趴在墙上,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脸颊上蹭来蹭去,他忍不住把那颗脑袋一把按到护栏边,在后脑杓上轻拍了两下,示意对方不要乱动。
世界顿时清净。
“……怎么啦,可以继续讲了吗?你那边怎么那么吵啊,是谁的声音?”话筒另一端传来一个女人的嗓音,来电的是苏禹纶的姊姊苏育雯。
“是室友。”
“听起来很活泼啊,你们似乎处得很不错嘛。”苏育雯笑了起来,语调里有几分欣慰。
她是家中长女,大苏禹纶七岁,长姐如母,对待弟弟的态度就像半个长辈。本来还担心苏禹纶的个性,跟人合租会有室友失和的问题,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苏禹纶无声地牵了下嘴角:“还是说正事吧,家属那边有什么交代吗?”
苏育雯向来对与死亡有关的事物很排斥,经过坟地都要绕路走,想让她去捡骨是不可能的,苏爸爸又年事已高镇日肖想清闲的退休生活,这些担子就理所当然落到苏禹纶身上,姊姊则负责牵线,与客户连络。
苏禹纶将时间地点和墓主的生辰八字等细节一一记下来,又确认了一遍才挂断电话。
这时他发现自己的手还按着吴侑学的后脑勺,后者无精打采地挂在栏杆上,半只手臂晾在外面摇晃。
“你怎样?”他揉揉对方的头发。
吴侑学开始泣诉沈长宁因为上周找他去夜市被打枪,为了报复,前一天揪了一票人去逛夜市,然后打电话给他把吃到的美食吹得天花乱坠,一旦错过会后悔终生,搞得他觉得自己刚吃下去的便当就像是馊水。
“那你干嘛不找别人去?”
“沈长宁把我能揪的朋友都揪光了!”十几人浩浩荡荡沿街扫荡,每个都吃到连隔天早餐都省了,短时间内绝不想再来第二次。
“那干嘛不自己去?”
“自己逛夜市没有人陪太空虚太凄凉了。”
吴侑学哀怨地望着对面人家的屋顶,一只圆鼓鼓的鸽子走来走去似乎在向他示威。他失去了享受美食的机会,最好的朋友还在记仇,前一天又似乎惹毛了室友,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
苏禹纶一阵沉默,久到让吴侑学以为他已经进屋,然后他说:“我陪你去。”
“啊?”
鸽子的翅膀扑腾两下,转眼间飞得不见踪影。
时间是晚上八点多,太阳早就落山,两侧摊贩挂的黄白灯泡却把整条夜市点缀得亮如白昼。
两人站在有红色宫灯点缀的牌楼式入口前。
最靠近街口的第一间快炒店,老板把一大盘肉片和着葱姜蒜倒上烧得滚烫的铁板,顿时香气四溢。苏禹纶向来对吃喝玩乐不太感兴趣,此时却完全可以理解吴侑学为什么对这条夜市这么着迷。
“你想吃哪里?”吴侑学礼貌性地问室友意见,眼睛却盯着某间店不放,口水都快流出来,有问跟没问一样。
苏禹纶不禁莞尔:“看你。”
“那就前面那间菊花肉片面,同学都说好吃,在网路上也超有名。”
吴侑学开心到眼中只剩店家门口的白色招牌和价目表,忘情地勾着苏禹纶的肩膀。老板娘远远就看到他们两个,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下。
卖这道料理的面店是老字号,店面虽不起眼客人却络绎不绝。写好菜单后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上餐。
等待的时间内苏禹纶随手拿起店里的旅游杂志翻看,让吴侑学惭愧地收起准备拿来打游戏的手机。
苏禹纶最大的爱好之一就是阅读,非不得已出门不外乎两件事,上学和工作。这次却愿意主动陪他出来玩,而且一整天对他的态度都相当温和,好像前几天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完全没存在过,吴侑学说不高兴是骗人的。
虽然他并不太清楚这样的转变究竟原因何在。
杂志翻没几页,苏禹纶的手机响了,吴侑学趁机把书拖到自己面前。
“喂。”电话里是苏育雯,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虑。“阿纶吗,早上告诉你的那件案子,出了点状况。”
“怎样?”
“家属要求仪式越早进行越好,最好在两个礼拜之内。”
苏禹纶闻言攒起眉:“可是按照墓主的生辰八字,两周内只有明天下午和下周三早上适宜捡骨。时间太仓促。”
“下星期三来不及吗?”
“我有必修课要上。”
苏育雯叹了口气,明显很为难:“我知道你前阵子生病刚复原,学校课程又重,现在把工作交给你太勉强。只是家属那边也很着急,他们说老太太托梦要求尽快处理,不赶快把这件事办好晚上睡不着觉。”
“我知道了。”
“如果家里有其他男孩子就好了,能多一个人分担工作,会轻松很多。”
“不用担心,我会负责。”
苏禹纶讲电话的同时,吴侑学看杂志看得津津有味。
有个单元专门介绍旅游景点发生的鬼故事。灵异事件不仅没影响到周围观光业者的生意,还让民宿的人气翻了好几倍。
人果然都有追寻刺激的本能,也果然都有犯贱的天性。吴侑学前阵子还为灵异体质伤透脑筋,现在这些鬼话连篇的文字描述却让他万分投入,直到老板娘把热腾腾的汤面端上桌才总算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抽了双筷子,顺便递给苏禹纶一双。
苏禹纶挂了电话后就拿手背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才回过神来:“待会你要回家前,能不能先送我去捷运站?”
吴侑学一听就大致猜到他想做什么,但又感到疑惑。这时间实在太晚了,何况越近子夜阴气越盛,有谁会安排在这时辰去捡骨。
苏禹纶解释是因为时间紧迫,他要先去勘查一下坟地的情况,至于真正开棺洗骨,还得等到明天。
“那么晚了,从捷运站到你要去的地方还要走一段路对吧?”吴侑学翻搅着碗里的面条,觉得苏禹纶家里人有点不近人情,病才刚好又要做这种体力活。如果他能够分担的话一定义不容辞,可惜他只是乡野传说听得比较多,对真正的仪式步骤一知半解。就算有心帮忙,也只能充当驮兽载对方一程。
“还是我送你去吧?”
入夜的坟场空旷寂静,依稀可见灰白的墓基和碑石,不远处包绕住坟地的小山上树影摇曳,山体隐没在夜色中,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
吴侑学把机车停在马路边,跟着苏禹纶一前一后地穿行在坟茔之间。一阵风刮过后颈,冷得他脖子一缩。
放眼望去,黑暗中似乎有微弱火光,一闪一烁让人心慌慌。坟地的野草长到膝盖,行进间发出沙沙声响,草丛间不时有生物被惊动,扑动膜翅在空中乱飞。
心里一阵发毛,吴侑学忍住左顾右盼的冲动,紧盯着苏禹纶的背影好让自己定下心来。
苏禹纶深夜走在坟墓上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仿佛这对他来说是最稀松平常的事。四周光线昏暗,看什么都暗濛濛一片,他的脚步却不带犹豫,也不曾停下来辨认方向。
所以吴侑学只能尽量在杂乱难行的野草里走快一点,好跟上他的步伐,稍不注意就被地上的土坑绊了一下,差点摔得狗吃屎。
稳住重心后仔细一看,苏禹纶正站在一块墓碑前,招手示意他跟过来。
“就是这座坟。”
吴侑学凑上前。乍看之下并不觉得这块碑跟其他石碑有什么不一样,但若靠近一点观察,会发现原先应该是黑亮光滑的花岗岩上面,起了淡色的颗粒,像覆上一层白茫茫的薄霜。
更明显的是碑上的裂痕,俗称石蛇。一看就知道这是底下出现“荫身”的征兆。荫身的意思就是尸体下葬后不腐化,庇荫己身而祸延子孙,在传统观念里是极为不祥的现象。
“难怪亲属那边会希望早日破土。”吴侑学研究着变得粗糙的石材表面。“只是辛苦了捡骨师傅。”
“我爸说捡一门风水就是一件功德。”苏禹纶淡淡回答,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墓庭后面,藉着手机的荧幕背光检视坟头的土质。
吴侑学循声绕过去站在他身边,被他拉着衣摆蹲下来,塞了支手机到掌心里。
“帮我拿着,你的也借我。”
两道光源加在一起总算看得更为清楚。苏禹纶捏了一撮沙土在指尖搓‘揉,又观察了泥土的颜色、湿度和软硬,以及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