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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部分

大明金主-第1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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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如相信徐元佐的人们所坚信的:佐哥儿不会做出任何愚蠢无谓的决策。
  这次之所以要招募上百人进行长达一日之遥的“远征”,正是要对沿途进行布点,实际测试商路的承载能力。
  无论纸面上如何精确,考虑多少因素,到了实践中总是会出现各种幺蛾子。让百来人这么走一趟,基本上就跟彩排一样,哪些地方需要增加供给点,哪些地方需要修建休息区,基本上也就搞清楚了。
  陈翼直的速度让徐元佐有些意外,不过也加深了对这人的印象。他虽然记忆力极好,但是仅限于数字和数字化的文字,记人全靠努力。如果本身没有让人能够记住的特色,徐元佐也是会抛之脑后的。
  唐行仁寿堂总部,徐元佐的办公室之中,顾水生报告了最新事项,等着聆听徐元佐安排工作。
  “船队那边如何了?”徐元佐问他。
  顾水生道:“已经付了十六艘船的定金,派人跟着,保证明天能到龙泉港。”
  龙泉港位于拓林镇和金山卫之间,原本有个私港,在嘉靖抗倭时候废弃了。虽然港口没有了,但是当年挖掘的河道还在,联通淀山湖水系,是唐行经华亭直达东海的水上道路。
  “重中之重是要确保水路畅通,若是这条路能走,日后就走这里了。”徐元佐道。
  顾水生因问道:“佐哥儿,那咱们自己是不是要置办一些运船?”
  “这个不急,这次只是投石问路。”徐元佐道。
  金山岛的私港没有建起来,过早投入辅助建设就是打草惊蛇。只要金山岛一飞冲天,江南一带的海运走私就会发生地震——诚如真实的地震一样,人类是无法抵御的。
  顾水生已经大致猜到了徐元佐的开港计划,迟疑道:“佐哥儿,我愿意去主持港口,若是您信得过……”
  徐元佐摇了摇头:“这不是信不信得过的问题。照你这么说,难道我还信得过那个徐盛?”他竖起一只手:“开个港口招纳船舶看似很简单,首先,咱们有没有保护港口的能力。”
  顾水生会意:海上不是那么太平的,孤悬海外的小岛,若是没有自卫能力,迟早成为别人的鱼肉。
  徐元佐继续道:“如今走东海之人,可以走太仓、舟山、台湾,福州,为何要走我们金山卫?”
  “因为上下货更方便。”
  “所以我们得实实在在让人觉得上下货方便。”徐元佐道:“这就需要水陆运输便捷,货物堆放安全,柴水补给充沛。这些东西背后是什么?是松江乃至周边府县的基础建设。咱们现在只是测试了陆路和水路,日后还要建仓储,囤水粮。而这些又要求大批量的水泥、石料。你看城门口那片水泥地,才多大地方就把库存用完了。咱们要改建一个岛,用量得多少?”
  顾水生恍然大悟,原本一桩桩看似孤立的事,此刻非但成了一条条链锁,还结成了一张网。光是看看这张网就让他心生敬畏,那这位织网的徐家哥哥,得有多么深邃的心思。


第318章 拓林计划
  上海康家接到了徐元佐的口信,立刻组织人手前往金山岛护航,同时邀请徐元佐前往未来的龟山巡检司一游。
  徐元佐干脆利落地带着罗振权和一干护卫前往上海。随从之中,顾水生、安掌柜赫然在列,梅成功却被留在了唐行,负责沟通程宰和安家。
  康彭祖等在上海城外,见徐元佐下车便快步过来,道:“咱们不进城了,直接上船。”
  上海本身也有港口,但是受限于航道的水深和宽窄并不受海客待见。而过去将来都大大有名的吴淞港、洋山港,前者如今属于嘉定县和吴淞、宝山守御千户所管辖,后者则属于宁波府定海县和定海卫管辖。
  安掌柜心里挂念着那么大笔货,心中早就忐忑不安。现在船在海上,谁知道是否会夜长梦多?他甚至不知道派出去的小船是否联络到了货船。
  徐元佐也不多说,邀康彭祖上了车,往港口疾驰而去。
  港口中停泊着几艘柴水船,正是要靠这些船摆渡,方能上停在外洋的大船。康家为康彭祖准备的座驾是一艘有传统的大福船。这种船适合走远洋,而且船身高大,居高临下往往能够碾碎小船,唯一的问题就是只有首尾两门炮,显然康家的海军思想还停留在人多铳多的阶段。
  徐元佐对海战并不了解,从能够接触到的信息来看,大明海商并非故步自封,实在是现在欧洲海船的弦炮战术实在太渣。命中率非但低得令人发指,还只有贴近才能起作用,但是大明水师和东方海盗谁会傻傻跟你玩抵近射击游戏?人家远远就放火船了。等到两船靠近,直接放火铳,跳帮肉搏。
  这就是泰西船在亚洲海域只能欺负落单海船的原因。也是大明海客主流思想中不能接受多炮的原因。当然,如果加上那么多弦炮,更会影响海船的载货量,降低利润,显然是更不可取的。
  徐元佐站在船头,额头上裹着厚厚的棉布抹额。脑后的飘带被风扯得呼啦啦直响。
  康彭祖走到徐元佐身边,被海风一吹,缩了缩脖子,道:“敬琏颇爱看海?”
  徐元佐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了。
  徐元佐抿着嘴,生怕一开口就灌进腥咸的海风。
  “苌生兄。”徐元佐伸手挡了嘴:“你可知道地有多宽,海有多广?”
  康彭祖一愣,摇了摇头。
  “这大海,要比天下所有的土地合起来还要大啊。”徐元佐感叹一声:“若说控制商路能够获利十倍,那么控制海路就能获利百倍。”他抬头望向蔚蓝如洗的天空:“若是有人能够造出飞天之舟。控制了天路,那更是千万倍的利润。”
  康彭祖笑道:“听说唐时有飞梭,不过近古却再没有人见过。”
  徐元佐伸手指向海面:“我们只看这片海。你说要多少船,能够成就海上霸业?”
  康彭祖认真起来,道:“当年汪直、徐海等辈,拥船过万,便能海外称王了。”
  汪直是徽州府人,并非出身海客大族。然而他的确走到了海客的巅峰。占据日本萨摩洲松津浦,僭号曰宋。自称曰徽王,部署官属,咸有名号,即便战国大名都要看他脸色。
  “拥船过万,那么手下恐怕要十数万乃至上百万人了。”徐元佐叹道:“即便在中国也是一方诸侯啊。”
  康彭祖没有说话。在江南没有人不恨倭寇的,然而仇恨却随着阶层向上渐渐减弱。因为像康彭祖这样的势家。住在城里是不会直接受到倭寇屠戮的。也因为他们知道的更多,所以对汪直、徐海等辈,难免怀了一丝钦羡。
  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要五鼎烹!
  “可惜汪直终究还是格局太小。”徐元佐笑道。
  “愿闻敬琏高见。”
  “我若是汪五峰。就挥师那霸,取个琉球官职,遥控日本,向大明称臣。日后或是过继,或是禅让,夺琉球国祚易如反掌。请使封贡,岂非千秋万代之局面?”徐元佐微微摇头:“何必偏要以海商之身,与朝廷硬碰,最终落个身死业灭的结果。”
  “汪直伏诛不过十年,而如今朝廷已然开海了。”康彭祖语带惋惜:“他若是真如敬琏所言,蛰伏琉球,谋国固本,现在或许已是真正的东海霸王了。”
  他看了徐元佐一眼,突然道:“敬琏莫非有琉球称王的打算?”
  “即便有,我也不选在琉球。”徐元佐道:“我不是汪直,没那么多人手船铳。”
  康彭祖哦了一声,又道:“我倒是听说许多海贼谋官职于南洋小国,或是将军,或是都督,不一而足。”
  徐元佐嗤之以鼻:“儿戏。”
  康彭祖见徐元佐目光飘移,扭头一看,原来是安掌柜走了过来。
  徐元佐毫不在意道:“若是我,我就立足济州岛并北海诸岛,以四两拨千斤,时机一来,照样能够翻云覆雨。”
  安掌柜走来,一听这两个少年郎原来是在做万里觅封侯的青春热血梦,不由觉得好笑。不过他却忍不住问了一声:“济州岛在何处?”
  徐元佐道:“在朝鲜南界的海外,是朝鲜流放罪人之地。”
  安掌柜道:“那种地方,能容纳多少人口?”不自觉地,他也开始参与到了这个幻想游戏之中。
  徐元佐想了想,道:“上古之时那里自立一国,后来并入高丽乃成一郡。如今听说朝鲜在济州岛上设了两个县,想来抚养三五万人口是没有问题的。”
  “济州本有喷火山。其地气候温润,水源丰沛,东国人于彼处牧马。若是推行农耕,三五万人口肯定能够支撑。”康彭祖进一步阐释道。
  安掌柜应了一声,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
  徐元佐解惑道:“占据了济州岛,也方便商货流转。”
  “只是上面既然有两个县。恐怕不好占据。”安掌柜道。
  ——以朝鲜人的战斗力,我现在未必就拿不下那两个县,只是怕守不住罢了。
  徐元佐呵呵笑了笑:“反正玩笑消遣嘛。”
  安掌柜失笑,对自己过分认真表示羞愧。
  船上的时间终究些无聊,三人又回楼中饮酒,然后各回舱室休息。
  康彭祖拿出一本时文集子。是准备在路上刻苦用功的。谁知翻了两页,竟然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将书重重拍在桌上,扭头看着窗外的海波翻涌,想起徐元佐说的“海外称王”,不由陷入遐思:我若是要在海外称王,又是一番何等光景?
  这个话题竟像有妖法一般,让康彭祖忍不住越想越细,光阴便因此偷偷溜走了。
  船行整日,停泊在金山卫的军港水寨。安掌柜急急忙忙去联络家人。取得回馈。徐元佐则带着康彭祖去了拓林镇。
  此刻的拓林镇人声鼎沸,迎来了倭乱后的最高峰。镇子出于防倭的考量,筑有一丈多高的城墙。城墙里面是横竖两条街,靠近城墙的地方还有几畦菜地,商贸几乎为零,少有的几家商铺也没备得货。与靠近郡城的市镇完全就是天壤云泥之别。
  陈翼直早到了拓林,将劳工和护卫分散安置在此处民居之中。他得知徐元佐来了,连忙赶到徐元佐落脚的寺庙汇报工作。从招工到沿途餐饮,事无巨细。恨不得什么都叫佐哥儿知道。
  “你看这拓林镇如何?”徐元佐问道。
  陈翼直心中一颤,暗道:不会是要我常驻此间吧?虽然心头发慌,他还是答道:“嘉靖倭乱之前,海商从龙泉港出海贸易,直抵双屿,故而此间也是繁荣昌盛的模样。后来双屿被毁。倭乱大起,断绝了海陆商道,拓林便败落下来。我听此间老人说,当年城内非但挤满了人家,就连城外城厢都是住户。”
  徐元佐一路过来。看到的都是农田,商业萧索,的确很难想象当日的情景。不过肯定不是当地人吹牛,因为那时双屿是海上明珠,而此地到舟山双屿只有一两日水程,光是卖柴水米肉都能富裕。
  陈翼直说着,瞟向徐元佐身后的顾水生。两人虽然谈不上要好,但是到底同乡同学同事这么久,交情总是有点的。他见顾水生面露钦羡,心中又是一颤:莫非佐哥儿是真的要在这儿做起海客生意了?富贵险中求,他家有阁老坐镇,这般来钱的生意没道理不做!
  陈翼直又想到自己很可能就是佐哥儿看上的管事人,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果不其然,徐元佐问道:“这个市场若是交给你来开拓,可有什么想法么?”
  陈翼直脑袋一懵,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徐元佐笑了笑:“不要紧张,随便聊天,瞎扯嘛。”
  陈翼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佐哥儿若是要我瞎扯,那我就放肆了。”
  顾水生一旁玩笑道:“也别太放肆。”
  陈翼直笑了,道:“这里地方是好,可以走货,就是人口太少。我在城里转了两圈,数了下来不到三百户人家。有一家社学,但是锁着门。一问附近住户,说是早就没了先生,关了怕有两三年之久。”
  徐元佐嗯了一声。仁寿堂和徐氏需要的都是商业人才,即便最低级的小伙计也得能够识字识数,若是某地的教育荒废了,那就不可能找到足够的本地员工。
  陈翼直继续道:“拓林若是有海货流入,势必需要人手运到华亭、上海、唐行,乃至往西走海州、浙江。所以小弟若是主持此间市场,势必会多买田地。即便买不到附近好的水田,城厢旧地也要多买过来些,修建屋舍租借给前来做工的人家。至于滩涂之类的废地,也可以买来建鸭厂。”
  徐元佐微微点头。
  陈翼直道:“然后便是牙行、货栈、客栈。这本是仁寿堂的主营生意,肯定是要优先给自己人扎根的。其次还要在附近采买石料、建材——有家客栈拓林店至今没有开起来,也有建材不足的缘故。”他一来就去看了拓林店,虽然是佐哥儿亲点的开拓之地,可是的确太不给面子。
  原本的老店长一会儿诉苦说买不到材料,一会儿又托词往来商贾不多,无须扩建。叫陈翼直十分看不上眼。
  “再然后,要开蒙学社学乡塾,叫人在此地休养生息,安家落户。”陈翼直道:“十年之后,若是没有大变故,此地必然能重复昔日光彩。”
  “娱乐方面呢?”徐元佐问道。
  陈翼直有些不好意思。出海在外的商旅,最喜欢的娱乐活动无非赌博和花酒了。
  “我们是否可以坐收租金,至于经营还是交给人家去做?”陈翼直问道。
  徐元佐很欣赏陈翼直这样有所为有所不为的秉性。什么钱都想赚的商人,到了最后很可能什么钱都赚不到,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赔进去。黑举人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没想到小白兔一样的徐元佐竟长了一口獠牙,被他连骨嚼碎吞了下去。
  “不错,你先辛苦点,开始收买地产吧。”徐元佐道:“不用太着急,从城里开始。”
  开港的利益太大,徐家不可能一口气吃完,抢先一步已经够了。
  康彭祖虽然一早就知道开港之后日进斗金,却没想到还能这么玩,却又担心影响徐元佐的布局。
  徐元佐又道:“这事不要以徐家的名义办。我听说孔门先贤言偃曾经来过此地。我等奉先贤在前,立个奉贤堂,一方面供奉言偃,一方面也做仁寿堂的勾当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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