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 by 晏环-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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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那家的网页,是全国同行里技术口碑最好的,也是病孩父母最明智的选择。夏杰认真注视他黑了一整圈满是血丝的眼睛,黯淡的瞳孔里是无奈,是忧愁,但更多的却是理解。
夏杰坐到他面前,捧起他的手,认真的说:“我不想欠她家人情。”
“都已经火烧眉毛,还讲什麽面子。”季授诚微笑著说。
“但是……”夏杰急得冒汗:“但是这样对你不公平,阿诚,我跟她一起带孩子走,你怎麽办,我不是睁眼瞎,我不能伤你的心。”
“只是给孩子看病,又不是不回来了,现在欠她人情将来再还不就好了。”季授诚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坦然笑了起来:“我会在宁波等著你们,等你带著健健康康的夏栋一块回来。”
夏杰紧紧把他抱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
“你,难道不觉得委屈?”
有他这份心意,有他这句话,季授诚觉得足够了,虽然真的很难受,真的舍不得不甘心,但还是惨然的贴在他的肩膀上,平静的说:“年纪大了自然看的开,我没什麽优点,就是比较有耐心。”
大半辈子碌碌无为,庆幸的是生活过的虽然坎坷,却总有值得回味的地方,他就是靠咀嚼这甜蜜的几段回忆平平淡淡过日子。
希望是什麽?希望就是等待。
等待儿子一年回来一次,等待夏杰早点回到身边。
他有足够的耐性,也有足够的时间。
23
这两天,季授诚到医院的时间明显少了,他带著小叶爬山下水,每天都在外面玩,父子两个都晒成印度黑碳,他还借了阿孝的数码照相机,一回家就冲到街对面的照片店把当天拍的印出来,铺在写字台上,一张一张认真修剪,做成一本相册。
他做的那麽专注,夏杰回家总能看见他坐在台灯下写写画画,凝重的神色似乎是完成一种神圣的仪式。小叶也有些反常,平时就内秀的孩子,最近像个小姑娘似的赖在爸爸身边不走,吃饭睡觉洗澡都要和爸爸一起,夏杰这两天联系北京办理转院忙的焦头烂额,也顾不上吃味,只是觉得奇怪。不过在小雪家的帮助下,夏栋总算能去北京做手术了,机票买在第二天,上午出发下午就能到那里,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大清早起床,夏杰打著哈欠走出房间,只见小叶坐在爸爸怀里,两父子傻傻的窝在沙发上入定,一大一小神似的脸加上迷惑的表情,可爱的让人想一把抓在手掌心里把玩。夏杰玩味的凑过脸一人亲了一口。
“泡饭在锅里。”季授诚回过神。
“恩,你们两个那麽早起来就是为了发呆啊。”夏杰进卫生间刷牙。季授诚暗暗叹了口气,摸摸儿子的头说:“头发又长了,爸爸给你剪剪吧。”
从小到大,小叶的头都是他剪的。熟门熟路拿好工具,把大白布猛的一抖,迎风敞开恰好围到孩子身上,水壶稍稍打湿头发,就拿起剪子刷刷刷的飞舞,一缕一缕顺头路牵到发梢,齐手剪一小段,再顺头牵下一缕,孩子的头发光滑柔软,细细的贴在手心。季授诚剪的那麽认真。夏杰看的出奇忘了吃饭,强烈要求晚上也给他和夏栋剪一个,季授诚虚应了声,拨弄著孩子的头发璇儿默默剪著,时间不等人,夏杰出门先去医院了,季授诚却手上不停继续剪。
孩子大了,以前他的头只有自己巴掌那麽大,现在却只能盖上头顶一小半。用剃头推子去脖子上的小碎发,往常,小叶总是因为头痒,屁股上像著了火,扭啊扭啊不老实,今天却格外听话,在电动推子沙沙的声音里,孩子纤细的脖子微微颤动著。
最後到了前头,牵起他的刘海,突然发现孩子满眼都是泪花,瘪著嘴压抑的抽泣。
“怎麽了,剪疼了?”他吃惊的问。
“我不想和妈妈一起走,我想和爸爸在一起。”小叶小声说。
“不是说好了,你跟妈妈走,以後还能回来看爸爸,爸爸会天天给你写信。”
“可我会想你的。”小叶闷著头扎到他怀里,甕声甕气的说。
“爸爸不是给了你照片,还有电话号码,要是想爸爸就打电话。爸爸……也想你的。”为了掩饰微红的眼睛,季授诚强打起精神,挥舞著剪刀说:“来,我们继续把头剪完,把小叶变成一个帅帅的小绅士。”
中午,小叶一身新装,背著爸爸新买的背包,顶著帅气的新短发来到医院。夏栋差点没把他认出来。趁大人们讨论手续问题,小叶偷偷拿出背包,把一样样小东西放到病床上。
“这个是魔法卡片,整套的只差一张风卡了,这个皮卡丘是三叔过年的时候从北京带来的,还有这个,是我们养的蚕宝宝卵,我数过,一共156颗,明年春天可以孵很多很多蚕宝宝……”
夏栋被他变戏法似的唬的一愣一愣,奇怪的说:“我下午就出院了,为什麽把这些拿过来,我们一起回家一起玩不就好了。”
“这些是送给你的,不是一起玩的。”小叶扁扁嘴说。
“那好,我全带到北京去,然後买新礼物回来给你。”
“我下午也要坐飞机走了。”小叶眼圈红红的。
夏栋吃惊的叫了起来:“你去哪啊?”
“你小声点。”小叶朝夏杰那个方向张望一下,小声说:“爸爸不让我告诉夏叔叔,我下午要和妈妈一起坐飞机去美国。以後都要住在那里,也在那里读书。”
“怎麽这样,太赖了。”夏栋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那我回来就看不到你了。”
“恩。”小叶满眼的泪花。“夏栋哥哥,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也不想。”
两个孩子头抱头,哇的哭了起来。
季授诚听到哭声,急忙走过来。
“小叶,好好的哭什麽啊。”
夏栋拉住他的衬衫下摆恳求说:“老师,能不能让小叶留下,别送他去美国,求你。”
季授诚一时也找不到安慰的措辞,只好哄他:“小叶只是搬去那里住,过一段时间自然会回来,等你身体好了,也可以过去看他的。”
“为什麽我们要分开,你不去美国,我也不要去北京看病。”夏栋两腿一蹬,在床上撒泼。
“别耍孩子脾气,你要听话。”季授诚赶紧把他抱住,现在这麽激动,好不容易降下来的体温又得升高了。顺手在他额头摸了一把,果然有些微烫手。这时夏杰也走进来,一看他这个情况,赶紧请来胡子医生,给他打了一针。
“他的情况时好时坏,虽然只有一天也得当心。处方病历卡我都给你们备著,开两天的药以防万一吧。”白胡子医生说:“这药下去让他多睡一会,等下午再出院,切忌激动。”
夏栋紧紧抓著小叶的手,神智逐渐模糊,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眼皮打架,昏睡过去。醒来时,手心已经空空,房间里只剩下夏杰一人,床头闹锺显示一点多了。
他大惊,冲夏杰喊:“阿杰,阿杰,小叶呢。”
“他们回去吃午饭了。头还晕不晕,我们收拾好了也早点回家。”
笨,他们才不是回家了呢,夏栋眼珠一转,大喊:“我要喝水我要喝水。”
“知道了知道了,你小子不是挺精神的,这麽难伺候。”夏杰赶紧去倒,热水瓶空了,只好到茶水间去冲。
夏栋咕噜一翻身,灵活的抓起他挂在床头的外套,掏出皮夹,也不管里面卡啊钞票啊,统统往背包里一塞,掉头想了想,又拿起胡子医生的药带子,然後火速逃离病房。
夏杰打水才几分锺工夫,病房里早就没半个人影子。臭小子一声不响溜的无影无踪,值班护士,楼道打扫卫生的大婶,病人家属都没有看见他。夏杰越找越急,渐渐起了不好的念头。赶紧到上衣口袋掏手机,发现皮夹里两千多块的现金,三张银行卡都不见了。
这小家夥是预谋出走吗,好大的胆子。
气冲冲跑到大楼门口,听门卫说,一个十来岁小孩刚打了一辆出租车走了,至於到哪里去就不知道了,夏杰快抓狂了。
电话打到季授诚处:“阿诚,夏栋跑了,他有没有回家去找你们?”
“没有,我没有看见他。”
电话里人声嘈杂,似乎有大广播的声音,夏杰皱了皱眉头:“你们在哪,不是在家吗?”
“我出来办点事情,马上到家里和你会合。”
季授诚挂了电话,调头看了看乖乖坐在长椅上喝饮料的小叶,蔡文娟摸摸他的头,笑著说:“有急事你就先走吧,我们会在上海办移民,大概逗留几个星期,你可以随时过来。”
季授诚蹲下来,抱起小叶亲了一口:“乖乖听妈妈的话,到了上海就打爸爸手机。号码能背出来吗?”
小叶点点头,抓著爸爸的手不肯放。但事情紧急,季授诚放开他的手,急匆匆跑出大门拦了一辆的。
他前脚刚走,一辆计程车後脚就停在大门口,夏栋戴上棒球帽,压低上身一溜烟跑进机场。
检票口开始进客,蔡文娟提起行李,带著小叶到关口排队。人流很大队伍慢慢前进著,轮到他们了,蔡文娟把行李放上传送带,一回头,小叶不见了。刚刚还跟在身边,拉著他的手,怎麽凭空消失了。慌忙问身边人,大家都没注意,她赶紧求助机场保安,不大的候机厅顿时闹的鸡飞狗跳。
机场边门,夏栋拉著小叶悄悄溜到打车点,招了一辆出租,火速逃离犯罪现场。
“叔叔去东站,谢谢。”
司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一听孩子这麽老练立刻乐了,现在孩子不得了啊,前两天报纸上还在说有一个8岁孩子自己从宁波飞回成都,今天就让他碰上一个不但自己坐飞机,还能打车回家的,厉害。
小叶坐在後座,眨巴眨巴大眼睛,悄悄问:“夏栋哥哥。我们这样随便跑出来回来,爸爸生气了怎麽办?”
夏栋咬咬他的耳朵,说:“谁说我们回家,我们要去这里。”大手一拍,车座上出现一张中国行政地图,特粗麦克笔在“鸡爪子”上豪迈的画了一个大圈圈。
“海南岛!”小叶惊呼,夏栋赶紧捂上他的嘴,警惕的看看前排司机:“我们下车再说。”
城东的汽车站人山人海。两个孩子跑到候车厅,仔细阅读电子牌,失望的发现没有去海南岛的汽车。(当然是没有的,小孩果然是小孩)
“我们还是回家吧。”小叶看见周围那麽多陌生大人,有点怕怕的。
“回去又得把我们分开,你要给带到美国去,我要跟阿杰去北京。”夏栋愤愤:“我才不干呢。”
“可是为什麽要去海南岛呢?”
“你记得上星期住在我病房对面的傻胖吗?”
小叶低头想了想:“五分锺才做20道口算的那个。”
“对,他和我说,他奶奶上星期去了海南岛,替他许了一个愿,接著上星期他身体就好了出院了。”
小叶睁大眼睛:“这麽灵?”
“所以我们也去海南岛吧。只要能到天涯海角,无论许什麽愿望都能实现。”
“那我们怎麽去,没有汽车,坐火车去吗?”
夏栋突然站直,豪迈的大手一挥:“心诚则灵,我们要靠自己的脚一路走著去(汗= =),嘿嘿,车站外面这条马路就是同三线。”
见小叶一片茫然,他得意的说:“同三线就是中国沿海贯通南北的大通道,三就是海南的三亚,我们只要沿著这条路笔直走,就能到海南,然後去天涯海角。”
“那要走多少时间?”
“海南比较远,估计要一个星期吧(汗 小栋栋很乐观= =)。”夏栋叹了口气,拍拍鼓鼓的背包说:“不用担心不用担心,我有万全准备。”
小叶顿时对他崇拜的五体投地:“好棒,夏栋哥哥你什麽都想到了呀。”
“那当然。”
就这样,两个小孩带著美好的理想出发了。尽管正值八月酷暑,宁波市郊热浪滚滚,烈日当头,在卡车飞驰的国道线上,两个小朋友顺著路基一步一步靠他们的脚慢慢向前开进。两旁绿树环绕,远处稻田抽穗,一片绿油油沈甸甸的麦浪,风景倒也好看。
脚疼揉一揉,累了坐在地上歇一歇,渴了喝口背包里的水,一路上两人轮流说故事笑话,倒也不显得寂寞,时间过的飞快,天上的太阳不知不觉就落到身後去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远在家里的两个爸爸却快急疯了,季授诚还没到家,就接到蔡文娟的电话又折回机场,在大厅的监视录象里发现两个孩子的行迹,可偏偏他们出门打车,根本找不到一点线索,掏空脑子都想不出他们会去哪里。
眼看天全黑了,还没有他们的消息,夏杰报了警,但警方一时也没有什麽好对策。
而不久後的两天,东海上空今年的十号台风正逐渐向陆地逼近中。
24
夏杰听到儿子和小叶一起在机场失踪的第一反应是吃惊,紧接著是难过甚至愤怒,小叶要移民这麽重要的事情,季授诚居然绝口不提,一个多星期来,季家所有人包括夏栋都知道了,惟独他不知情,这不是分明把他当外人看待。在市区内搜索了一天,疲惫回到家,第一句话就是对这件事情的质问。
“为什麽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季授诚面部发僵,说:“你不是迟早都要知道的,而且你最近已经够烦的了,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再给你添乱。”
“借口!”夏杰气的大喝:“都是借口,要是那样,今天早上夏栋出院的时候你为什麽不告诉我,什麽叫你的私事,难道我们不是一家人,不是应该共同分担事情,我对你什麽都不隐瞒,你却事事都不告诉我,只会自己私下里解决,你有没有顾及到我的感受。”
“我以为这样对谁都好,夏栋可以动手术了,小叶去美国可以过更好的生活。”
“你以为我们乐意把你抛下,各自飞走吗,我们是一家人。”夏杰坚定的,浑身气的发抖说:“你这种态度,这种想法,好象我们从来都没在一起过,你有想过我们的将来吗,你根本就不相信我,相信我们能在一起一辈子,对吗?”
季授诚最怕看见他那双炙热的眼睛,不禁调转头去,说:“我不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辈子这种事情谁能保证,更何况是两个男人,我想都没有想过将来会怎麽样?”
“可我想过,”夏杰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坚决掷地有声的说:“我和你在一起,把两个孩子养大,看他们健健康糠读大学,成家立业,然後等我赚够了养老的钱,就让你提前退休,一起游山玩水,我要和你和孩子们组成天底下最幸福的一家人。”
他警惕的意识到季授诚躲闪的神色,顿时心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