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 by 晏环-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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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在病房蹲了几天几夜好不容易睡著的夏杰被儿子剧烈的咳嗽惊醒,他住院一个星期了,每天贵死人的药源源不断打到他身体里,病情却不见起色,如流水搬付出去的医药费换不来他好转的迹象,肠炎症状减轻了,但转移到肺部炎症,咳嗽不断,并出现胸闷气和心悸,严重时半夜会发生呼吸困难和胸痛。
夏杰强打起精神,给孩子到了杯凉茶,一勺一勺喂到他嘴里,发炎的嗓子因为冷水的滋润,不再咳的厉害。夏栋深深吸了口气,费劲的说:“老爸,我没事的,你出去吃饭吧,不用一直陪著我。”
“我不饿,等下护士要来给你打针,还是陪著你好。”
“切,打针有什麽好怕的……咳咳……你去外面买豆腐脑,我要吃豆腐脑。”
夏杰看看他挺镇定的样子,考虑再三後嘱咐他好好听话,有事按护士铃。
一般季授诚八点会来医院换班,算算时间差不多,应该不会有事情。
医院坐落在闹市区,大清早,门口没有早点摊,他走了几百米,在一个居民区大门口找到了临时摊点,闻到包子油条的味道,肚子是有点饿,买了一副大饼油条加豆浆,和儿子最喜欢的豆腐脑,没时间坐下来,他就著塑料袋一路走一路吃回去。
还没到正常就症时间,医院里已经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口碑好的专家门诊妇科内科老中医办公室前挤满了人,有些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为了自家孩子看病,连夜排队来等号,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此刻,他似乎格外理解这些老人。
正发怔当口,忽然身边有人喊他名字,扭头看去,居然是几个月未见的前女友小雪。
“阿杰,你怎麽在这,生病了吗?”小雪边微笑边走过来,到近处才发现他脸色焦黄,神情弥顿。
夏杰轻微掉头躲开她关切的手,平静的说:“夏栋病了,在这里住院,你呢,怎麽也在这里?”
“我妈这两天也不太舒服,我陪她来看看。”她指指那里的候诊区,小雪母亲坐在哪里看报纸,是旧识又是帮助过自己的长辈,夏杰过去问候了一声。雪母是高干出身,50多岁的人,平日保养极好,看不出实际年龄,撇去女儿和夏杰的感情这层关系,说话的态度倒像是个慈祥的长辈,话音里满是关切问候的语气。
寒暄了几句,手机响了,季授诚在医院门口打来的,夏杰要走,小雪似乎舍不得他,也要跟去看夏栋,被她母亲婉言喝止了。
夏杰匆匆跑到住院部,季授诚推的自行车上架满他们父子两的换洗衣服日用品,大包小包很不方便,难怪他会打电话。
“晚上又没睡好吗?”关切的摸摸他满是胡扎的脸,
略微显得凉的手,一个轻微的小动作,却泛起夏杰满腹感触,他不禁低下头,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汲取一些力量。
季授诚揉揉他僵硬的肩膀,轻声说:“刚才小礼打电话,说夏栋的病他们有新的治疗办法,等会一起去他的办公室谈吧。”
“恩。”
“振作点,别让夏栋看见你气馁的样子啊。”
夏杰抬头自嘲的笑了笑,扛起其中最大一个包,拉起他的手健步向前。
不远处,小雪在门诊部大厅的落地玻璃站了很久很久。
“我们找到了孩子在这家医院的出生记录以及当时的住院病历。”许志明拿出一叠有关文件:“孩子心脏的室间隔上有一个先天性缺损的空洞。他的体温一直很高,应用大量抗菌素也不能控制心脏内膜上的炎症,目前来看,夏栋的保守治疗效果并不乐观,若在拖延下去情况只会更加糟糕,即使他幸运熬过这个难关,也难保将来不会复发,所以,我建议还是对孩子进行手术比较好。”
“手术有风险吗?”季授诚首先问。
许志明挺了挺背,严肃的说:“无论什麽手术都是有风险的。但手术可以彻底根治目前症状,值得你好好考虑一下。”
“那成功的几率是多少。”
“一半一半。”许志明抿了抿嘴说:“从超声心动图上看,他右室流出道的赘生体积比较大,本院条件有限,得把孩子转到儿童医学中心去,那里有专业的心胸外科。”
“不是你来做吗?”
“中心的外科主任医师徐教授我实习时候的导师,也是心脏外科方面的专家,曾经成功完成过五例类似手术,一定可以信任的。”
夏杰求救似的看向季授礼,铁面医生清了清嗓子:“这家夥人品不怎麽样,做事情也不干脆。就只有技术和眼光还能期待。”
走出急诊室,夏杰有点晕厥,超声心动图上的赘生看起来就像一个无害的珊瑚礁,可正是这麽一块小东西随时都有可能堵塞夏栋心室里的血管,导致他导致瘫痪或者脑脓肿。
但是孩子体质那麽弱,能熬过两个多小时的手术吗,万一手术失败,姐姐生前唯一留下的骨肉就……
夏杰加快步子,猛冲到安全楼梯口,把片子摔到地上,拼命拿脑袋撞墙,甕甕直响。季授诚赶紧抱住他,无声但紧紧的拥抱著他,怀里的肩膀在微微颤动,肩头的衬衫渐渐湿润了。
这个乐观勇敢的年轻人是那麽害怕,正承受著旁人无法承受的重担。
那晚,夏杰在客厅沙发枯坐了一整夜,从来没见他抽烟的季授诚在地板上扫到一地烟头。靠著他慢慢坐下,那挺拔的上身因为疲倦微微偻臒,不禁叹了口气,捧著他的头按倒在自己怀里,两手轻揉眼角的太阳穴。夏杰放松下来,长长舒了口气。
“我决定让夏栋做手术。”
季授诚不出声,继续运动双手。
“他从小就是个坚强的孩子,虽然风险很大,但我相信他能挺过去。”夏杰抬手抱住他的腰,汲取一些力量:“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我姐,没能好好照顾他。”
“心脏病是天生的,若是你姐姐在的话,也会同意你这麽做的。”揉揉他天然卷曲的短发,这个时候他什麽也不能做,只有默默的给爱人支持,在心里替小孩祈福。
但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早上,两人一起到医院陪夏栋时,护士把他们请到外科诊室,季授礼、许志明、夏栋的内科主治医生都在,且个个脸上都不明朗,房间里的空气陡然紧张起来。
许志明说:“昨天我和儿童医学中心联络,徐教授急性肾炎住院了,不可能给孩子做手术了。”
这个意外消息太让人沮丧,以至夏杰没反应过来,傻傻的坐在那。季授诚看向二弟:“那该怎麽办?”
“要麽抓紧时间联络外地医院,转过去做,要麽就在这里做,”季授礼指指许志明:“他主刀。”
白花胡子的内科大夫立刻反对:“我不是诋毁许医生的技术,这种心脏手术太危险,他从没有主过刀,谁都不能预测手术过程中会发生什麽意外,即使是做过几次经验丰富的专家也不敢轻易动手。我还是推荐用药物治疗。”
“谁都有第一次,他是徐教授的师弟,在中心工作时一直都担任手术的第一助手,要说临床经验也足够了。如果医生怕担责任,缩手缩脚,不真正为患者著想,就不是个称职的医生。”季授礼尖锐的反驳,气的老医生吹胡子瞪眼。
“这孩子是我的病人,我是主治大夫,我比你们这些毛头小子清楚多了。感染性心内膜炎手术即使成功,复发的可能性也很大,若是因感染导致心功能损害,孩子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那是5年前的理论,这两年心脏手术的技术有很大改进,并发症也少很多,就算是宁波本地做的手术病例,也还没有一起因手术死亡的。”季授礼立刻回嘴。
许志明倒是显得很平静:“转到外地大医院是最保险的,但要是你们信任我,我愿意并保证尽全力治好孩子的病。”
老医生还在那不停叫嚷保守疗法好,危险性小。季授礼不顾老少尊卑,句句反驳他,两人几乎吵翻了天。夏杰一句都没听进去,事实摆在眼前,无法预测将来到底会发生什麽,而自己的所有决定都将关系到孩子一生的健康,抉择太难,压力太大。
默默回到病房,夏栋正和小叶玩魔卡牌,和小叶健康粉嫩的脸色相比,儿子因发烧特别潮红的两颊看的让人心酸,到底该怎麽办呢?
病房门开了,夏杰很惊讶,来人不是刚刚和自己一块的季授诚,而是小雪。她捧著一把小雏菊,一小袋糕点自然的走进来,笑著对夏栋说:“小帅哥,还记得我吗?”
“雪阿姨。”
“没错没错。”小雪亲亲他的额头,把花插到花瓶里,又朝另一个小家夥笑:“你是谁啊。”
“我叫季小叶,阿姨好。”小叶立刻懂事的站好打招呼。
“恩,真乖。”小雪摸摸他的头,把蛋糕分给两个小朋友。夏杰拿走夏栋那份:“医生说他不能吃油腻含糖高的食物。”
小雪不好意思的撮手说:“那我下次注意。”
“你来干什麽?”夏杰心情不好,说话的语气自然就冲了一点。要是换以前,大小姐早跳起来了,但她今天只是一愣,面色不变,委婉的说:“那天我在这里碰到你,听说夏栋病了,就稍微了解了一下。你决定给他做手术了吧。安排医院了没有?”脾气真的好了不少。
夏杰拨弄蛋糕碟子不说话。只听她接著说:“我妈以前是医科出生,认识不少这方面的专家,她答应我去联系北京的医院,那家儿童医学中心是专门治疗儿童心脏病的,是和美国加洲医院挂钩的,随便哪一个医生都是心脏方面的专家。”
“去北京要多少钱?”
小雪见他开口,语气轻快了起来:“只要你带孩子过去,手续费用都不是问题……”她忽然低下头,挨著他坐下来说:“阿杰,让我陪你一块去,好不好?”
夏杰愣了愣。
“我和哪里的医生联系过,手术很难做,你的压力很大,让我陪你一块去吧,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我不会再像以前那麽任性,经过那麽多,我知道了不少事情,那天在这里遇见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直到分开以後,我才发现我那麽喜欢你。”
“我就是一个傻瓜,明明後悔也非要顾及面子,等你回头打电话给我,等了那麽久终於死心了,还是自己主动来找你了,这次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好你,照顾好夏栋,行不行?”
夏杰被她劈里啪啦说了一大串,睁大眼睛不知所措。两个小孩也停下手里的活,支起耳朵偷听。
小雪掏空心里话後才开始脸红,越想越害羞:“我我,就说这些,你好好考虑,我明天还会来的。”说著,便落荒而逃。急匆匆推门出去,正撞在门外季授诚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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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听到多少,夏杰显得不知所措,倒是季授诚面色自然走过来,说:“公司里打不通你的手机,宛旭打给我,问你什麽时候能上班。”
自夏栋住院,夏杰十来天没去公司,一年的年假都用光了,只好说:“明天我去看看。”
“我问了小礼,手术费用不是小数目,即使在这里做,也要20多万,加上住院费医药费,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手头有六万块钱,可以随时拿出来应急。如果找外地医院,也得赶紧。”
“钱我还有,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季授诚叹了口气,重新展开温柔的微笑过去和孩子们说话。
看背影,原本就清减的人现在更瘦,这一个月,他陪著自己起早摸黑,样样事情帮衬著,一件也不比他少做,心里自然也不比他好过。
季授诚坐在床沿正要开始讲故事,腰间被一双手轻揽住,肩膀上贴了一张脸,只听他说:“我不想说谢谢,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所以你放心,无论有什麽问题,我都会第一个告诉你的,和你商量。”
季授诚会心一笑,捏捏他的手。夏栋却不服气,嚷嚷说:“阿杰你偏心,我们也是一家人,也要和我,还有小叶商量的。”
“知道了,臭小子。”
愁云暂时散去。孩子们没有察觉大人的神色,夏栋虽然病的昏沈沈,兴致却很高,玩著笑著说著一整天,吃了药睡著了。快半夜,季授诚抱著熟睡的小叶和夏杰一起回家。
那天晚上,夏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著,身边的人虽没有一丝动静,但那僵硬的背,小心的呼吸说明他同样无眠。
早上不等闹锺铃响,夏杰就起床,把自己积蓄了四五天的胡子拉茬收拾了,西装革履振作精神去上班。
“要是顺利的话,我中午就到医院换你。”
“和公司好好谈,不要冲动。即使请不出假,医院里有我,你可以放心。”
夏杰无奈笑了笑,目前情况是很难请出假了,看来得低声下气向主管老头求情,但愿他不会记仇。
“我走了。”故做轻松打开门迈出去。
“等等。”季授诚拿著一瓶眼药水追出来:“这个可以去眼睛血丝,滴上去看起来会有精神点。”
“你帮我滴。”夏杰眼巴巴半蹲,把脸凑到他手下面,年轻的脸庞里洋溢著温情。在自家大门口亲热,季授诚真有点受不了,但知道他倔强的脾气决不会罢休,只得用力捏住他下巴,疼的他嗷嗷叫。
正要下手,楼道口走上来一个女人,迟疑的停住脚步。
“阿诚!”
“绢子!”
季授诚立刻当场呆立,夏杰清了清嗓子站直起来。
来人三十左右的年纪,打扮得体,贵夫人摸样,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不想爱人尴尬,他道了声别,提起公文包匆匆下楼,虽然心里对这位前妻突然造访好奇的要命,心中疑团一个接著一个。但对季授诚,他有信心。
季授诚撮撮手,请她进屋,散了一桌子的早点有点凌乱,慌忙整理出一块空地方,左手去拿擦布,却发现手里还拿著眼药水瓶子,胡乱搁到冰箱上,又想到搬椅子。
蔡文娟比他镇定多了,把礼包放在脚边坐了下来。
“早饭吃了吗?”
“恩,路上吃了点。”蔡文娟看他像只没头的苍蝇钻来钻去,不禁拖了一把椅子说:“你也坐。”
季授诚忐忑不安的坐下来:“你,怎麽知道我住在这里。”
“我先去家里,阿孝告诉我你搬到这里来住了。”蔡文娟回答说:“上次见面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早该来的,但是手头事情一直忙不过来。”
“哦。”季授诚习惯性的掉转目光,只是点头应著。这就是他们夫妻7年来一贯的交谈方式,蔡文娟颇为无奈,继续说:“上次说到过,我要结婚了,打算移民到美国去,临走前,我想看看孩子,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