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山水不相逢 by 白鹿-第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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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斐君给了他一个微笑,眼底竟有一丝宠溺,换做以前,他一定会说,那好,你说必须就必须,可是现在他只能给他一个纵容的微笑,却再也不想去满足他那些霸道的要求。
他抬起手来看着自己输液的手臂,蹙了蹙眉,在所有人来不及阻止之际,一把拔掉了针头,愤然道,“别给我打针!”
“你!花斐君,你能不能别这么折腾自己!”花逸按住他的手背,胸膛剧烈的起伏,却又不敢太大声喊,更怕刺激到他。
“是我折腾自己,还是你们折腾我,活不让我活安稳,死不让我死平静,干嘛弄得我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他挣脱开花逸的钳制,硬撑着坐了起来,眼前旋即一阵昏天暗地,差点一头栽下床,幸好一直默默站在床另一侧的何念西及时扶住他的身体,给他后背放置一个枕头,让他靠上去。
何念西坐到他身边,轻轻托起花斐君的手腕,这只右手永远再也提不起重物,甚至端一杯水都会脱手,拿一个苹果都会发抖,“君子,你以前很听话的,就算耍小脾气也很明理,大家在为你好,你为什么不往积极的方面去想一想呢?”
“以前……”花斐君一阵头晕,轻轻像后靠去,又咬着牙挺起头来,“以前你宠我,现在你恨我,以前我做什么你都能一笑置之,现在我什么都不做你却视我为仇敌。”
“我现在也能宠你,你愿意让我宠吗?”何念西露出他迷人而深情的微笑,对花斐君半张开手臂,“给大叔抱抱?”
花斐君缓慢的抬起手,伸向他,下一刻便被何念西揽进怀里, 他急促的喘息两声,这一动就是天旋地转的晕。
花逸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拥抱在一起,心脏剧烈的收缩着,在花斐君的眼中谁都是可以依赖的,莫尧是,原城是,连何念西都是,唯独他不是,他也很爱他,也很担心他,甚至他觉得不会有任何人比自己更心疼现在的花斐君,可在花斐君的眼里,他是唯一一个要被拒之门外的人。他身上这一层坚硬的外壳,正在被花斐君一层一层剥落,露出内里模糊的血肉,疼痛难当。
心理医生对何念西做了一个OK的手势,花斐君有愿意亲近的人,肯定是好事。
“念西。”
“嗯?”
“让他们出去,我有话和你说。”
何念西转头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所有都出了病房。
“对不起,我妈是个坏女人,对不起。”
何念西忽然觉得眼眶一热,收紧了手臂,轻声道:“确实是个坏女人,她连你都不要了。”
花斐君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依靠着,“你安安静听我说……其实,我以前真的很喜欢你,只是当时不懂,错过了才觉得你很好,很怀念你宠我的日子,任我欺负,永远好脾气,甚至在分手那天,都对我和和气气,在我很难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起你,就想你这么抱着我,轻声的叫我美男子。你是一个好人,值得任何爱你,我是坏女人生的儿子,我是坏人,是个冒牌的叔叔,没有本事没有作为,所以我把花逸还给你,你照顾他会比我照顾的好,在他需要的时候你可以帮助他一把,对于一个男人,这一点,要比我做的那些琐事重要得多,别让他过的太落魄。”
何念西蹙了蹙眉,听着像交代遗言,“君子,别说这些。”
花斐君用力的向他怀里靠着,不顾他的阻止:“让我说完,花逸喜欢的东西买给他,他很懂事也很节省,从来不乱花钱,他喜欢去的地方,带他去看看,如果我不在了,帮我把奶茶店转手,得来的钱,一半给大哥大嫂养老,算他们没有白养我一场,另一半给莫尧爸妈,算我食言不能给他们送终,你认识那么多优秀的人,帮原城介绍一个好男人,他真的很好,还有,把我和莫尧埋在一块儿,他没有我不行,我也舍不得他,如果……”他忽然急喘两下,一口血喷了出来。
何念西惊讶万分,“君子,君……我的天!你什么时候拿的刀!”他惊诧不已的看着花斐君捅进自己胸口窝的水果刀,急忙按响床头的呼叫铃,并失控的大喊着,“贺良!贺良!”
一干人冲了进来,花斐君苍白如纸的脸上沾了星点血迹,红的刺眼,何念西的衣物上也全部是血,他惊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花逸不敢置信的捂着嘴,站在门口的墙边,甚至没有勇气上前多看一眼满身血渍的花斐君,他胸口上的那把刀,好像插进的是花逸的双目里,周围的惊呼声,医生的指挥声,手忙脚乱推出病房奔向抢救室,他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像他所见并不现实,他不敢相信这是现实,满身是血的花斐君,双目空洞无神,手腕重重的下垂……
花斐君没想到,他的人生会如此受限,想活着,不容易,想死,难上加难,就是有这么一群人,看着他,逼着他,必须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反正你怎么活不要紧,总之不能死。
他这一次睡的很长,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在他之前的病房,很明显,这里更上档次,单人病房,落地窗,还有单独洗手间,和美丽俏皮小护士。
他认识的人都不在,他反倒松了一口气。小护士见他醒过来,笑意盈盈,“你可算醒啦,我都亲了你多少下了,这睡美人也太能睡啦!”
花斐君一愣,“嗯?”
“开个玩笑啦,怎么会真的亲你,不过亲没亲你也不知道……等下医生来给你做检查噢。”
“嗯……”
他的刀法不算准,窝在何念西的身上拉不开架势,只扎在了胃上,没扎在心口,不过他现在觉得胸前火辣辣的一片疼,心脏和胃哪个都不舒坦。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看来真正的痛苦,是自杀未遂。
他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花逸正坐在他的床边翻字典,他微微动了动手指,花逸惊喜的抬头,“小叔,你醒啦!”
花斐君没说话,目光落在字典上。
“啊,这个啊,我儿子和女儿还没名字,我在查查叫什么好,不如这样吧,男孩叫花念尧,女孩叫花念斐,要不,男孩叫花念斐,女孩叫花念尧,不对,还得男孩叫念尧,”他放下字典,托起花斐君的手掌,轻轻握住,“小叔,我是个很没出息的人,可我不敢和你说,因为你希望我有出息,我人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我们一起回梨花寨,住老房子,每夜和你挤在那一张小小的藤床上,穿最廉价简单的白衬衣,有鞋子就穿,没有的话,光脚也行,你带我去浅河,我们挤在一起吃没有荤腥的青菜,你给我剥水煮蛋,就这么简单,我就知足了,一辈子不娶媳妇,不成家,就跟着你过一辈子,不过你从小就想我在城里生活,你觉得这样好,只要你觉得好,我也觉得好,所以我留下来了,你想让我找城里的女孩结婚,我做到了,很快我也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可是,我不快乐,看不见你,我不快乐,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也不快乐,我知道我很混蛋,但是你总得给我一个不混蛋的机会,我,”他突然紧张起来,“我这一辈子就跟着你,你去哪我去哪,阴曹地府我也跟着你去,我已经想好了,等绿茶的身体稳定了,孩子也没什么问题了,我就和她说摊牌,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花斐君目光清浅的看着他,一言不发,他想,如果在他们彼此还没有过那么深的伤害,他听到这些话,该多欣然。
可是现在他哪里还是那个就算深陷泥潭也满心阳光的花斐君了。
他是一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作死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好时默默无言,坏事疯疯癫癫。
这次醒来之后,花斐君似乎就不再是亟不可待的去死了,应该说,他压根就忘了自己要去死这件事,也记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受伤,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他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很大一段时光,可是又完全不好奇,也不准备去想。
花逸寸步不离当24小时贴身美男护士兼保镖,原城每天都来看他,给他说说奶茶店的情况,何念西偶尔来,不过不怎么说话,有时候只是陪他默默的坐一下午,就离开了,最欢脱的要数那个美丽俏皮的小护士,动不动就捏他的脸颊,还要笑着说:哎呀我的小心脏啊,男人都长成这样女人可怎么活啊……
花斐君很安静,可以说是乖巧,给什么吃什么,除了他不打针,也不吃药,有一次因为要扎针,他情绪错乱,乱摔一气,最后崩开了自己伤口,几个护士冲进来给他按住戳了一针镇定剂,他才老老实实睡着,被吊上水。
这导致他又开始恐惧护士和医生,一次看见护士端着托盘进来,他吓的紧忙去抓花逸的手臂,苦苦求饶,“求求你了,别给我打那个,求求你……”
花逸心疼的不行,可是他又不吃药,不打针怎么行,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花斐君剧烈的挣扎,满头大汗的被按在床上扎针,他倔强的抿着唇线,眼神里的恐惧,委屈,不甘,隐忍,最终涣散,变成提线木偶一样的乖巧。
后来不需要再打针了,他看见护士依旧会本能的蜷缩起身体,护士给他的药,他抓起来就往地上扔,谁说话也不理。
心理医生每天都会来和他聊天,但是效果不明显,花斐君经常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直到他可以出院,状态上仍然没有改变,但至少不再寻死,只要他不死,他怎么折腾,花逸都不会说一个不字。
曾经的出租房花逸不敢带他回去,只好把他接回自己的新家,花斐君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天色越来越晚,就忍不住回头问他,“什么时候送我回家?”
花逸坐到他身边,耐心和他解释,“不回那个家了,咱们以后住这个家,我陪着你。”
花斐君摇摇头,“我想回家。”
“这个房子不是更好吗?这是你挑的,你不喜欢吗?”
“这是给你的婚房,我要回我和莫尧的房子。”
“可是莫尧……唉……”
“我知道莫尧死了,我只是住的习惯了,租金很便宜,让我回去吧,嗯?”
花逸叹口气,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你不用担心租金的问题了,那个房子我二叔买下来了,永远都是你的,但是现在你真不能回去,过一段时间,我再带你回去看看,行不行?”
“那,行吧……”
花斐君不吃药这个问题很难解决,花逸只能把那些药磨成粉末,掺进他的汤里,每次炖了一碗味道很浓的汤,往里倒小白面的那个心情,偷偷摸摸的就像要下毒似的。
等到两个小宝宝出院之后,绿茶倒是经常抱着孩子过来看他们,花逸还未对绿茶讲明这些事,他还是于心不忍,可是绿茶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再亲的亲人,再无微不至的照顾,也不至于让花逸能完全不管不问自己的妻儿。
花斐君不太喜欢这两个小孩,花逸让他抱一会,他就木讷的抱着,哭也不管,笑也不管,不过就算不喜欢,他也有个偏心的,他更不喜欢那个丫头,小姑娘一哭他就皱眉,小男孩哭了,他还能保持面无表情,波澜不惊。
这是件很神奇的事情,因为这是一对龙凤胎,孩子又这么小,两个小孩要是穿一样的衣服,连花逸都分辨不出哪个是哪个,可是花斐君居然看都不看就知道,哪个是花念尧,哪个是花念斐。
有那么一段时间,花斐君非常想从这个房子里逃出去,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想走,去哪也不知道,他躺在床上,一遍一遍哀求道,“让我走吧,我自己走,行不行,别再给我吃那些药了,我知道我的汤都是苦的,你的却不苦,我没有病,让我走行不行?”
花逸的回答是否定,他问,“为什么一定要走,我们生活在一起不好吗?”
花斐君捂着自己脸,喃喃道:“不好,可是为什么要走呢,反正就是不好,我害怕你,行不行?”
花逸已经习惯他的疯言疯语,只能笑着摇头,直到有一天,花斐君真的跑了出去。
而当时时隔莫尧去世已经是一年。
花逸去超市买东西,花斐君从花逸的抽屉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冲忙的穿上衣服,他有预感,这次逃跑肯定能成功,因为他已经经过太多次失败的磨练了,他总是忘记带钱就跑出去,最后饿的不行自己又很没出息的跑回来或是跑去奶茶店。
原城给他上一份热面,然后送回来,或者花逸就站在口,家门大敞四开,他一进门就有热饭热菜可以吃。
他总结了一下,所有的失败都是因为没有钱,所以他这次第一件事就是先找钱,找不到现金就找卡。
并且这次他打算跑的远一点,至少要坐火车跑,不过他依旧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跑,也不知道去哪。
他穿上大衣匆匆跑出去,已经是晚上9点多,他吃过了晚饭,有的是力气。昨夜下过一场大雪,现在也没有风,不算太冷,简直就是月黑风高夜,适合杀人放火逃跑偷情。
他找到一个ATM机,插进银行卡,密码输入花逸的生日,错误,再输有入自己的生日,正确,他连着取了10次两千,取走当日最大取款额度,两万块。
全心全意投入在自己的逃跑计划里的花斐君并不知道,从他跑到ATM机那开始,就已经被人盯上了,他虽然没有身穿价值不菲的国际大牌,但是咋一看绝对不是穷人。临近年关总有一些活不下去的亡命徒出来抢个包,劫个道,花斐君就被这么一伙人给盯上了。
他缩着肩膀往前走,忽然想到去火车站这么走不对,应该打个车,一转身,就对上了三四个形象猥琐至极的小混混,那头一看不知道几年没洗过的犀利长发,让他不由皱眉,他低着头想从那些人身边走过去,不过那几人偏偏站成一排,冲着他嘿嘿嘿的傻笑。
“小帅哥,借点钱花花,刚看你取那么多钱,能花完吗?”
花斐君一愣,从来只听说过抢劫的劫大姑娘,什么时候也劫大老爷们了,他眉头一拧,不悦起来,“没有钱!”
“怎么没钱,我们都看见了,别这么小气,大过年的,咱也别伤和气嘛。”小混混抖着腿,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显得自己有痞子的气质。
这段路不怎么走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