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沧海-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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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杨行密就选择了换一块地皮重新起城,新城起在旧城的东南面,也就是从玄武湖西面移到了玄武湖南面。新城城北正对玄武湖,同时因为秦淮河在注入长江之前河道走势本来就是一个“l”字形,所以城南依然以秦淮河为界,这样也可以减少人工挖掘护城河的工程量。
六朝时期,“玄武湖”原本古名是叫“桑泊”,起源于东吴孙权时为了训练水军而疏浚金陵低洼湿地而成。也正是到了杨行密的时候,该湖才正式改名为“玄武湖”因为它正对着金陵城的正北门玄武门。
……
钱惟昱刚来金陵的时候,李给他在城里建了府邸居住。后来,在得到父王薨了的消息之后,钱惟昱借机向李陈情,说自己觉得“金陵繁华、不利于居丧”为由,恳请搬出城北玄武湖畔居住。
古代的孝子死了爹娘的,哪怕搬到坟地“结庐而居”也是不少的;别人不但不会觉得这种行为奇怪,反而还认为这是孝行可嘉的表现。钱惟昱给出的名义那么光明正大,李也不好阻挠他的孝行,只能是答应他搬出城去。
到了城外,南唐人再想“监视居住”就要麻烦不少。不过南唐人很快想到一个办法:钱惟昱来南唐的时候年纪小,吴越国是派了通儒院学士林克己陪着他来的,顺便教钱惟昱读书免得荒废了学业。于是南唐也不说林克己学问不行,单单是邀请钱惟昱和南唐那些王子宗室们一起读书不想在城里享乐,这算是守孝,但是读书总是对得起父母的事情吧?钱惟昱知道南唐一方在想什么,也知道拒绝了这个邀请之后,肯定会引来更多麻烦的后手,也就大大方方答应了。
南唐皇室的内书院机构是由集贤院这个机构兼管的。当时集贤院学士徐锴正负责教导诸位皇子和王子读书,钱惟昱也就被塞到了那里面,和南唐王子们一起读了两年书。
后来又过了两年也就是今年年初、后周郭威称帝那段时间南唐老臣、同平章事周宗因为年老,不能再如此前那般任事过重(当时已满65岁),所以皇帝李本着体恤老臣的考虑,给周宗加太傅衔,把他原本的工作转给其他大臣担任。
做了太傅之后,李名义上也让周宗负责督导诸皇子,集贤院学士徐锴自然不好再霸着教导皇子们的头衔。所以虽然大部分时候授课仍然是他来执行,名义上却以周宗为为主、诸皇子也要对周宗行师礼。
原本集贤院的课程是按照小朝会一样的周期安排,三日一讲。这样也可以给皇子们比较多的自行安排的时间,毕竟皇子又不是考科举的士子,读书只是为了明理通政,不用当死钻的腐儒。
周宗主持之后,因为年老体衰,哪怕每次他只是跑跑过场、遇到皇子们有些政见上的问题答疑解惑一番,他也依然觉得精力不济,因此更是把三日一讲改为五日一讲。
今年正月以来,钱惟昱过的就是这种每隔五天去街道派出所报道一次、证明自己在取保候审监视居住期间没有潜逃的哦不,是去宫外的皇家文学馆阁集贤院装模作样上一次课,证明自己在乖乖当人质。
钱惟昱回忆着这些年的往事,马车已然快到了。南唐时候的金陵城布局和后来明朝时候的南京城南半部分已经比较像了,集贤院就在皇宫西南面,相当于后世的夫子庙一带。钱惟昱沉思之间突然被御者的马鞭声惊醒,随后感觉马车一顿,于是他就在从人服侍下踏着锦墩下车了。
抬眼一看,集贤院大门口却正有两个身穿水蓝色湖丝缎子、淡淡绣着黄白相间花纹衣袍的贵公子从大门出来;年长的那个约摸十七八岁,比钱惟昱年长了两岁,身材却还比钱惟昱矮小瘦弱面目俊秀如女子一般,尤其是居然生就一双桃花眼,眼角眉梢远远地往鬓角方向斜斜吊去,如果用来对女人放电,那肯定是颇有杀伤力。年幼的那个才十三四岁,身材还未长成,样貌也还只能说清秀端正而已。
二人见到钱惟昱下车也就马上迎了过来。钱惟昱认出来人,立刻趋步上前躬身行礼:“见过吴王、郑王两位殿下。”
“哎呀,惟昱贤弟不必多礼,说了多少次了,喊从嘉、从善就行了;你我之间,还见外这些作甚!”
那年长公子正是当今南唐皇帝的第六子李从嘉了,旁边的是他七弟李从善。只见李从嘉迎上来双臂扶住钱惟昱正在作揖的前臂虚虚一抬,钱惟昱就顺势站直了身体其实刚刚被扶起的时候,钱惟昱上半身略略还是有些前倾,待自己后退了两步之后才彻底站直。这么做,也是不愿意两人靠的太近的时候让对方明显感觉到身高上的差距。
“贤弟,为兄前段时间抱恙在身,少来了两次。中秋之后那一次课,还是从善回来和我说起,说是你在中秋夜作了一首怀念家人、悼亡伤逝的‘水调歌头’,请周太傅斧正。那首词果真是你中秋夜临时起意有感而发的么?可真是羡煞为兄了!
‘明月几时有,把盏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啧啧啧,为兄此前还一直标榜词赋上的造诣以自矜,父皇和冯使相也……唉,不提也罢,贤弟此作,可是比之前贤弟的其他词作胜出足足数筹啊!”
“废话,能不好么,这是赤果果抄袭了苏轼怀念家人的巅峰之作啊;举世千年之下,在这类题材上也找不到写得更好的了,”钱惟昱心中暗暗想道,一边为自己此前的一些零碎布局得意,“任你李煜也算是千古词帝,遇到这种干货自然也是要惊叹的了何况如今你才十七八岁,没到学问诗词的巅峰时期呢。自然要被大苏的实力碾压了。
凭着这首词,我的思乡伤怀情切之感可以自然流露,却又没有给人怨恨的感觉,同时还能让唐人觉得我无非是吟诗作对百无一用的书生,真是一举数得。”
钱惟昱心中想得龌龊,口中却是说得恭敬:“唔从嘉兄过奖了,小弟在吴越的时候,年纪尚幼,不过是粗通韵格、略知平仄,谈不上诗词之道。父王母妃也不使人教导诗词之道,倒是来贵国三年,徐学士昆仲多有教导,又能得冯使相偶尔提点,这才渐渐进步,倒是‘橘生淮南’了,贵国文物习气、君王礼贤下士之风,实在是小邦所未见啊!”
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人,正是学问快速增长的时期,所以说一个人写的诗词比一年前甚至半年前有明显进步,这也是毫不奇怪的,只会让人觉得此人读书勤奋,又或者是苦读之后,突然“顿悟开眼”,钱惟昱用“橘生淮南”的借口解释,倒是让人觉得是因为南唐文物风流、人心向学的氛围好所致,弄得李从嘉倒是不好意思再说了,只是支吾谦逊了一番。
见李从嘉谦虚病发作,钱惟昱怕冷场,也就重新挑起了话头:“从嘉兄,今日不是集贤院开课的日子么?你们怎么……”
“哦你看,刚才见到贤弟,就想着问贤弟新词的事情了,到把正事儿忘了今天本该开课不假,但是周太傅年纪大了,偶尔有恙不能来了,徐学士又去探病,只让我们今日自行读书便是。我和从善想着太傅年高德劭,我们做弟子的遇到师长有恙,不是正该前去探望么,所以又出来了,正准备去周太傅府上拜见贤弟可要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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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周府
去周宗府上探病也算不上什么犯忌讳的事情,钱惟昱自然也不会故作推辞。此前大半年的时间里,他去周宗府上也有过两三次,第一次去的时候还拜见过一回师母也就是周宗的夫人,所以对周宗的府上也不算陌生。
钱惟昱转身重新上了坐垫还没凉透的马车,让御者跟着李从嘉兄弟的车慢慢走。周府距离皇宫和集贤院本就不远,过了两个坊市也就到了。周宗的前妻死的早,所以如今的妻子是老来续弦的:他自己都65岁了,夫人却不到40岁,算是典型的老夫少妻。
须臾到了地头,钱惟昱跟着李从嘉兄弟一起下了车。李从嘉看来到周府乃是混得极熟的了,也有可能是他那辆吴王府的马车太晃眼总之周府的门房侍卫远远一见,立刻就屁颠屁颠的各自去通报、迎接不提。钱惟昱出门少,周府的下人应该认得他的不多,不过他跟在李从嘉身后,自然也就没人会来问他的来路,让他一路狐假虎威地直接过了三进院落,直入内堂。
周宗年老无子,仅有二女,因此从其亡故的弟弟那里继养了一个侄儿周云过来为继子,平时府中打理事务就交由周云处置。钱惟昱和李从嘉被让到内门的时候,就看到周云和集贤院学士徐锴一起出内门迎接。几人见过礼,周府的人奉茶已毕才把访客们让到东厢探视病中的周宗。
徐锴和周宗不仅仅是工作业务方面的上下级关系,他们两家也是深有世交的;所以徐铉、徐锴兄弟二人在周宗面前一直是执侄礼,而周宗对二徐也很照顾。两家之间的这个交情还要从十八年前、南唐列祖李篡吴之前的时候说起。
……
十八年前的某一天,李对着镜子由宫女服侍穿袍束发,看着镜子里面自己已经满头白发,他感慨了一声:“大业虽成,奈何吾已老”。
当时周宗担任侍中,相当于李的秘书长。那一刻他正在李身边听到了这句感慨,回去揣摩了一番,就知道李是在感慨没有机会下手篡位。
于是善于揣摩上意的周宗决定做“劝进”的事情,但是他又觉得自己的身份地位还不够。如果由自己一个人提出的话,肯定会被人当成佞幸之臣,需要一个素有威望又有直名的大臣来附议,增加这个提案在朝廷上的权威性于是他想到了当时吴国士林当中声望极高的大臣宋齐丘。
周宗找到宋齐丘把想法说了之后,其实宋齐丘也是有这个意思的,但是因为自己没周宗大胆,被周宗在抢走了“首倡劝进之功”,所以非常不满,暗设一计想除掉周宗然后好让自己独吞劝进的功劳。
宋齐丘一边和周宗说要从长计议不要妄为、以稳住周宗;一边又使人散布快要变天的消息,提前弄得吴国人心惶惶;同时还上密奏给李说:
“大王难道有找人谋划拥立的事情么?可为什么还没实施就群情汹汹呢?如此人心不安,不是劝进的好时机啊。自古劝进禅让之事,都是要即将禅位的君主推让三次、而被禅让的人谦逊拒绝三次,做足了表面功夫之后,最终才‘不得以’上位。现在皇帝一次都还没禅让呢,谣言就这么猛烈,根本没法实施下去。不如大王就用斩杀周宗的办法以谢天下,也好向天下表达大王对杨氏的忠义,将来再有人劝进的时候,大王也就可以‘勉为其难’接受了。”
在宋齐丘心里,肯定是觉得这次斩了周宗,把大王的好名声竖起来,自己再拖个两三年重新劝进,到时候首倡之功就是自己的了。
因为宋齐丘的诡计,周宗陷入了丢官掉脑袋的危险之中。不过幸好在他刚刚被免官之后,当时的另一名杨吴重臣徐出面为周宗辩解这个徐,就是徐铉徐锴两兄弟的父亲。徐非常隐晦地暗示李说:大王,您杀周宗容易,但是以您的年纪,皇位这种东西还是早点落袋为安啊。如果杀了周宗,其他劝进的人犹豫不前,迁延日久了……大王就不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么?
这个谏言击中了李的要害,于是他选择了把周宗官复原职,按照周宗的计划劝进,然后登上了皇位,周宗随后也因为此功在李登基之后被提拔为内枢使。所以说,徐对于周宗来说,那可是既有救命之恩,又有助其升官的功劳的。后来徐的官位虽然不如周宗高,但是周宗一直很感激和照顾徐;徐死后,周宗对徐铉徐锴兄弟更是比对自己亲侄儿还关照提携。
……
李从嘉轻步走到周宗病榻之前,有丫鬟打起帘子。周宗体虚不好起身,只是让丫鬟把圆枕垫高一些,坐起身体和李从嘉等说话。
“咳……二位殿下、富阳侯,有劳你们来探望了,老夫抱恙不便,就只能这样说说话了。”
见周宗客套,李从嘉马上开口逊谢:“太傅说哪里话来,为师者有恙,弟子当服其劳。也不知太傅这个病根竟是怎么落下的。”
“老夫年老血衰,不耐冷暖交替,前几日入宫拜见陛下时,陛下留饮宴,归来甚晚,出宫时夜间骤凉,着了寒气。多亏陛下也已经请太医诊断了,开了些温养肺疾的药物,不出旬日定当大好了。”
钱惟昱在一边听着,一边思忖。年纪大的人,深秋换季的时候偶感风寒很正常,原本算不得大病,只是周宗的岁数摆在那儿,所以稍微一点问题就要调养好久。这般看来,后面几次开课应该也不用找周宗来跑过场了,只是不知道徐锴徐学士会不会也给自己和李从嘉放假按照徐家和周家的交情,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如果放假的话,应该至少有十几日自己可以有借口不用公开露面了。
一边想着,钱惟昱一边狠狠咬了一口自己腮帮子内侧的软肉毫不留力,毫不给自己思想准备时间的那种。就好像这一口咬下去不是出自他本身大脑对颚骨的指挥,而是他的牙齿本身如同帕金森病人那般不受控地颤抖导致的一样。谎言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说谎者自己都以为自己说的是真话,而一个人连自己的意识都能骗过,也足以想见他平时已经炼成了怎样的隐忍无痕的状态。
一口咬下,表面甚至看不出钱惟昱的腮帮子有活动就算是一刻不停听着他的面庞看的人,也看不到他面部肌肉的抽动。但是转瞬之间,眼泪就收放自如一般滚滚而下了:钱惟昱这是被自己出其不意的一咬给疼的。
眼泪来了,后面就好演了。之间钱惟昱如同想起了尘封已久的伤心事,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低低饮泣起来,稍微抽泣几下马上恰到好处地别过脸去用衣袖快速把眼泪抹掉。不过就是这种幅度拿捏恰到好处的动作,很快让侍立在周宗床前的徐锴发现了。
“富阳侯你这是……”徐锴见钱惟昱不经意的垂泪,立刻开口询问。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钱惟昱连说了两个没什么,好让自己此前的行为失措显得更真实,等到李从嘉也转身来关心的时候,他才故作隐瞒不下去似的补充说道,“小侄是联想到了小侄的父王,当年便是肺疾……算来,还有不过两月,就是父王三周年了,小侄身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