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西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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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第二天,苏凌照常起床,用过早膳,好不容易熬到半上午,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书,随意向窗外看了一眼:“现在什么时辰了?”
胡贵回道:“已经过了巳时。”
苏凌拍了拍自己的头:“看我这个记性,不是说今天要去跟柔姬娘娘道谢么,差点就忘记了。来,帮我更衣,我一定要亲自去才是。”
大燕民风豪放,男女之防不及大夏那般严格,苏凌虽是男子,要去见太子的侧妃也并无不妥。
苏凌仔细梳洗了一番,由几个侍卫跟着向柔姬的居所而去。担心柔姬不见他,特意让胡贵先过去通禀。
柔姬本是看他可怜才施以援手,并不知道他是谁,没想到他会登门拜谢,更没想到他和宇文熠是这种关系,本想推托,又觉得不太得体。加之听说苏凌也是大夏人,更没来由地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胡贵见她有所松动,更将苏凌的身世向她娓娓道来。
苏凌的故事,柔姬小时候便听过,没想到自己当日救的那个落魄之人是他,感念于他的处境,大是同情,当即请苏凌入内。
苏凌只觉得就算当年与燕军决战也没有现在这般紧张,长长吸了几口气才强压住心中的激动,让侍卫们把自己的轮椅抬进屋内。
柔姬见他进来,礼貌地站起来,含笑点头。
苏凌长长一揖:“苏凌叩头谢娘娘救命之恩。”
柔姬连连摆手:“苏将军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就算我没遇上将军,也终会有他人,将军不要客气。”示意内侍赶紧上茶。
苏凌身侧取出一个蓝色的布包,打开取出尊木雕像捧在手中:“娘娘大恩,苏凌无以为报,这是苏凌亲手所雕,送给娘娘赏玩,不成敬意。”
胡贵接过那雕像双手捧着送到柔姬面前,柔姬刚接过便闻到一股浸入心脾的檀香味,再仔细一看,木质纹理中透出柔和的淡紫色,竟是用价比黄金的紫檀木雕刻而成。再细看下去,却见雕的是一威武的人像,人像面部极其精细,栩栩如生,自胸以下却全由雄健粗犷的大线条勾勒而成,至底部时则是行云流水般的纹理,显然是哪位神人。
柔姬入东宫已经好几年,是见过世面的。这雕像仙风缥缈、气势夺人、美仑美奂,加之材质珍贵,堪称珍品。
“苏将军这礼物太珍过贵,柔姬不敢领受。”柔姬赶紧推辞。
苏凌笑着拱拱手:“这只是苏凌的一点心意,自己做的,娘娘不要嫌弃粗鄙才是。”
“苏将军过谦了,没想到苏将军竟然又这般技艺,柔姬佩服。”
“一点小手艺,能入娘娘的眼,苏凌受宠若惊。”苏凌自幼便受到良好的教养,举止儒雅有礼,极为得体。
听他这样一说,柔姬也就不再推辞,捧在手中不住把玩,甚是喜爱。
“苏将军,这雕像好生威武,却不知究竟是哪位仙人。”
苏凌微微一笑:“这是太白星,又称金星,象征着武力与胜利,供奉起来能安宅辟邪纳福,助长运势。”
柔姬一听更觉欢喜:“那妾就谢谢苏将军了。”苏凌连说不敢。
寒暄了几句,苏凌话锋一转:“听说娘娘原本也来自大夏,却不知是哪里人氏?”
“妾家本住圣京,后来逃难才来到闳都。”
“哦?娘娘也是圣京人,那我们还是同乡呢。”苏凌故作惊喜道。
“将军也是圣京人?”话一出口,才想起苏凌是大夏的皇亲国戚,自然是圣京人,不由“扑哧”笑出来。
这一笑让两人间的矜持气氛缓解了不少。
“远离故土,本最是令人惆怅,好在娘娘尚有亲人在侧,不然便更加冷清了。”苏凌虽然脸上满是伤痕,笑起来却明媚灿烂,非但不可怖,反到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柔姬柔声道:“全靠太子爷的恩典,把妾的父母和两位兄弟都安置在闳都,虽不能时时见面,隔上一段时间总还能看到,也免了妾的思亲之苦。”说着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温柔。
“父母兄弟都来了,那可真是好,却不知他们都在做什么?”苏凌恍若未觉,继续问道。
“父亲年纪大了,大哥在吏部做事,二哥在兵部,都是些闲职。”柔姬说得客气,太子的大舅子到各部任职,纵然不是要职也不会是什么闲职。
“娘娘谦虚了。对了,娘娘不是有位兄长在膳房做管事么?”
“那是妾的堂兄。”
“哦,对了对了,胡贵说的是堂兄,却是我记错了。”苏凌说着,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随手端起旁边的茶碗,轻轻刮去浮在面上的茶叶啜了一口。
“苏将军见过我的堂兄?”柔姬不禁好奇起来。
“见过一面,娘娘的堂兄气度不凡,定然是个有大志的人物。”
“哎,将军过奖了,堂兄是我大伯的儿子,圣京失陷后我们便失散了,他本到处跑着做些生意,却运气不好,后来知道我在大燕后就过来投奔,也只是做个膳房管事,说不上么大志。”柔姬的话透着谦虚,却也讲述着她所知道的事实。
傅海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果然是利用自己与柔姬的关系潜入大燕的暗探!得出这个结论,苏凌欣喜若狂。自己终于可以弄清楚大夏现在的情况了。
柔姬后面的话已经不再重要,苏凌礼貌地应酬着,不时微笑做答,也捡些不要紧的话题对付着,看看时间差不多,便拱手告辞。
在背后推着轮椅的胡贵看向苏凌的左侧,昨天早上,那里还是一块厚实的紫檀木扶手,现在却已空空如野。
昨天回去后,苏凌急着要胡贵去找刻刀,接着便呆在屋里埋头苦干到很晚,可谓费尽心思,为的就是准备这份礼物。他本身无长物,唯一可以支配的东西便是宇文熠送的这个轮椅。轮椅说是紫檀木所造,但毕竟紫檀太过昂贵,其实只有这两边的扶手是真正的紫檀,也是取其香味,其他的地方都是楠木造就。
而苏凌居然可以把紫檀部分取下来做成神仙雕像送给柔姬,这种气派和手笔确实令胡贵万分佩服。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在胡贵看来,柔姬是宇文熠的宠妾,以苏凌目前的情况,巴结着她总是有好处的。
十五
“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直到现在,苏凌还记得当时还一脸稚气的傅海站在自己身边出了大半天的神以后试探着询问的样子,有些好奇又有些腼腆,像是费了很大劲才鼓起勇气。
苏凌一向和气,只要不是在正式场合,跟身边的侍卫们都是有说有笑,毫不拘束。不过傅海刚来还没几天,紧张也是难免。
对于傅海来说,这位大不了自己几岁的统帅恰如天人一般,他勇敢、智慧,有着超越常人的沉着冷静,统帅着千军万马,挽江山于既倒,更兼为人温和、风标绝世,完美得令人难以置信。被调入苏凌的卫队,傅海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的是终于能和自己的偶像近距离接触,担心的是自己笨手笨脚怕做不好事。
听到傅海的询问,苏凌抬头笑着反问:“你看这象什么?”说着把手中的东西交到傅海手中。傅海低头细看却是一尊威武的人像,人像面部极其精细,栩栩如生,自胸以下却全由雄健粗犷的大线条勾勒而成,至底部时则是行云流水般的纹理。
“好像是位仙人。”傅海歪着脑袋道。
“是太白星,又叫金星。”苏凌甩了甩有点酸麻的手腕,修长的双腿换了个方向交叠在一起,随着他的动作,鳞片状的铠甲发出轻微的金属声响:“这是主杀伐和胜利的神祗,相传当年卫霍出征匈奴时,便有太白入月的吉兆,所以能够无坚不摧。”
“将军雕刻太白星,是为了得到他的庇佑,取得胜利吗?”
“嗯,要想取得胜利,不仅要有顽强的斗志和必胜的决心,还需要神明的庇佑。”苏凌一边说一边接过傅海递回的雕像,将其翻过来,在底部的衣理和云层结合的褶皱处大力切出一条裂缝。
傅海一声惊呼:“小心弄坏了。”
苏凌也不停手,只是道 :“不会的。”
傅海觉得不可思议:“将军,好端端的弄条口子做什么?”
苏凌半垂着眸子将那口子弄得深了一些:“要向天神祈祷便需得让他知道,将愿望写在纸上放到这里,他就一定会知道。”
傅海半信半疑地道:“真的?”
“我也不知道,是我娘亲告诉我的。”吹掉木屑:“傅海,去给我取纸笔来。”
听苏凌这般吩咐,傅海赶紧跑去大帐取来纸笔。苏凌站起来,走到城墙边,凝神着城外漫山遍野的燕兵,目光中渐渐泛起坚毅之色。把纸铺到城垛上,裁下一小片,提笔写下“驱逐鞑虏,还我河山”八个字,然后将纸片细细折好,用刀尖顶入裂口,再削了一块木屑填进去。傅海再看时,金星像又完好如初,那裂口竟然毫无痕迹。
从那后,苏凌便把这像摆在大帐里,傅海进帐后,经常会过去拜一拜。
自己离开那年他才十八岁,算来如今该二十八了,那日一见确实成熟内敛了不少。苏凌苦笑着摸摸自己的脸,倒是自己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只怕他一时认不出来。但纵然他认不出自己,总应该不会忘记金星像吧!苏凌暗暗祷告。是的,在那同样位置的裂口里也塞着一张纸条。所不同的是,纸条上写着“东南二百八十步,海榴树。”
散步时,苏凌趁随从不注意将一团纸塞进了海榴树一处毫不起眼的树洞里。一团纸,一纸空文,他仅仅只是要告诉傅海,就是这个地方。
其后的日子实在难熬,苏凌唯一的感觉就是度日如年。侍卫们虽说不似开初那般寸步不离,盯得依旧很紧。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不敢去得太过频繁,只能假装偶尔不经意路过,却一次次失望。
苏凌明白,傅海虽是柔姬的堂兄,却也不能老是往柔姬那里跑。再说自己这么大个人呆在东宫,傅海就算现在不知道,迟早也会知道,自己还需耐心等待。
转眼又过去月余,已是春暖花开之时。
苏凌依旧隔几日便借机去海榴树边转一下。宇文熠已经三个月没有来找过苏凌,侍卫见他安分守己渐渐放松了看管,苏凌也就越发自在。
这日又如过去般被胡贵推着在园中转悠,来到海榴树前时眼睛快速一扫,惊喜地发现放在树洞口用来做记号的石块不见了。心中突突直跳,却依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胡贵,你去给我端点水来。”胡贵应声走了。
苏凌悄悄环视左右,侍卫们不远不近地跟着,有些心不在焉。转动轮椅来到海榴树下,手扶在树干上假作出神的模样,趁侍卫们不注意手往树洞中一探。自己放的纸团已经不见,里面除了一团软乎乎的泥土什么都没有。苏凌心中一动,抓起那块泥放进袖中。
回到芷竹苑,借机支走服侍的人,掰开那团泥,泥中果然有张小纸条。苏凌强忍住双手的颤抖打开纸条,上面是笔迹杂乱的文字:“上言万事皆备,盼归。”
这话没头没脑,换了别人断断不懂其中的含义,而苏凌却对其中每个字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浚睿,陛下。你果然还没有忘记我们的计划,没忘记我们的誓言!
将那小小纸条握在手心,紧紧贴在胸口,似有阵阵暖流涓涓流入,丝丝缕缕,牵动起灵魂深处最脆弱的颤抖,既甜蜜又痛楚……
十六
大夏淳安十年的圣京,繁华富庶,车水马龙,宽阔的街道上楼宇林立,南来北往的商贾络绎不绝。虽然北有大燕,西有西羌,边境线过不了多久就会烽烟滚滚,但数十年来,战火毕竟从未燃过边境。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相信,自己生活在一个太平盛世,这里永远不会有战争的恐惧。
舞榭歌台终日仙乐飘渺,偌大的圣京沉浸在纸醉金迷的欢悦中。
七月二十是苏明妃三十岁的生日。
苏明妃是宫中除皇后外地位最高的嫔妃,也是最受皇帝肖赞宠爱的妃子。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温良娴熟、端庄美丽,更在于她的兄长是大夏的镇国大将军苏万钧。皇帝对苏明妃的宠爱不仅仅是针对她本人的,更是针对她的家族。
她的三十岁生辰原本可以大大的庆祝一下,但苏明妃素来低调,婉言谢绝了肖赞在宫中给她大排宴席的提议,只是请了自己娘家的兄弟姐妹来到自己居住的凝芳宫小聚。
苏家是大夏望族,虽说只是家宴,却也聚集了好几十号人。随着宴会的进行,宫室里渐渐热闹起来,苏凌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悄悄溜出了门。他已经半年没有进宫了,春天时在御花园里看到的一棵小橘树不知是否成活下来。
前不久才下过小雨,石板上还有些湿滑,草地上也满是雨水。
今天为了搭配白色的袍子,苏凌特意穿了一双雪白的小靴子,衣服和靴子上都绣着银色的云纹,虽然富丽雅致,却也最容易脏,如不是到宫里来给姑妈拜寿,他也不会这么穿得这么正式。
小心地避开水洼和泥地,尽可能踩在草上,偶尔会带起“咕吱咕吱”的声响。
前方的草地有些异样,苏凌停下脚步细细观察,就在距自己两步之遥的地方的草丛里,藏着一条绊索,绊索后来是两个陷坑,陷坑后面还有一条绊索。绊索小心地藏在两寸来深的草里,颜色与泥地接近,陷坑上覆着薄薄的草皮,布下这个陷阱的人显然是大费了一番心思。
苏凌提起袍摆抬高步子,从绊索上跨了过去,稳稳站在两个陷坑之间,在抬高步子跨过最后一道绊索。
正打算继续向前,忽听不远处的花坛后传来一阵笑声:“哈哈,二哥,你输了,今日三个人从我的陷阱上过,我全都抓住了,你却只抓住了两个。”
苏凌抬头看去,只见几个人从花树后转出来,为首的是两位少年。看上去都十三四岁的年纪,头戴金冠,衣着华丽,后面跟了四名侍者。
被称作二哥的少年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向身后的侍者丢了个眼色,两人便气势汹汹直奔苏凌而来。苏凌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被两人夹在中间,一人提着一只胳膊丢进了陷坑。
脚下一片黏黏糊糊的感觉,一股难闻的马粪味直扑进鼻孔。苏凌低下头,看见自己正站在满坑的马粪里。不仅靴子已沾满了马粪,连袍子的下摆也未能幸免。
“二哥,这不算,你耍赖。”另一名少年也奔了过来,对着自己的二哥不满地大声道。
被称作二哥的少年笑嘻嘻地看着苏凌的狼狈相:“我们只说好掉到谁的陷阱里的人多谁就赢,可没说不许抓了扔进去,今天算平手,改天再比试。”说完带上自己的人扬长而去。
那少年用同情的眼光看向苏凌:“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