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王侯-第4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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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宠臣,确实名不虚传。换一个人,是绝对没这个本事,给自己父亲的妾,讨一个诰封回来。柳氏,你这个儿子很孝顺,你该感到欢喜。”
柳氏本就性子柔弱,见到太后就更害怕,被张氏一骂,连头都不敢抬,低着头,一语不发。蒋氏却接过话来“承祖对自己的娘,是很孝顺的,可这诰命,却不是他讨的。在安陆时,柳夫人与哀家就谈的来,她这诰封,也是哀家帮着向万岁讨的。柳夫人,没关系,坐到哀家身边来,陪哀家看戏。”
永慷公主怕两位太后口角起来,连忙在中间打着和,其他几位公主及一众命妇也连忙岔开话题,定国公的夫人看着戏本,小声道:
“老身在家里,也是听过这京剧的,确实不错,很好听。大都督唱戏,倒是第一回见,不知道手段如何,看看今天的戏文是什么……天女散花,这是什么戏,没听过。这个叫做帽戏,是为了让大家定神的,真正的大轴是后面……狸猫换太子?这好端端的,怎么挑了这么一出?”
永慷公主等几位公主看到这正戏的名字,初时并未在意,这时却醒悟过来,都偷眼看向张太后。张太后已经将戏本重重的朝桌上一合,脸上怒意已显,起身就欲离去。
但看到嘉靖及两位公主在蒋氏面前有说有笑的样子,又重新坐下,紧盯着戏台,嘴紧紧闭着,额头上的青筋不自觉间一跳一跳。火山的能量已经积蓄完成,只待一个契机,就要发作。
几位陪席的公主彼此对望,面露苦意,都知道,这次自己说不定是掺和到什么大事里,只求着别惹一身臊就好。
第九百七十一章堂会(三)
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对于眼下的人来说,其实并不陌生,在孝宗朝时就有文人对这个故事进行系统的编辑改写。其主要目的,就是用来讽刺张太后的丈夫,也就是那位弘治天子孝宗不为自己的生母纪氏报仇,反倒认杀母仇人万贵妃为母,不配为人子的。由于明朝这个时候对于舆论关制不严,文人搞这种创作,指桑骂槐,朝廷也是没什么办法可想。
故事里,宋仁宗就是弘治天子,刘妃是指纪妃,生下太子的李妃,就是指孝宗生母纪宫娥。弘治天子为人宽厚,对于这种拐弯骂街的事,心里当然是不怎么高兴,但是也没有追究的打算,只是一笑置之,没有真的在意。
作为他的妻子,张太后自然知道这话本的事,也对这个故事十分敏感,今天嘉靖请自己来听戏,主戏居然是这个拐弯骂自己丈夫的戏文,这就是故意找自己麻烦。可是看那边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如果自己就这么拂袖而去,说不定被他们如何取笑,最后还是自己吃亏。
强压着怒火,她已经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不管那边如何的取笑,自己强忍着把戏看完,再慢慢想办法报复就是。戏台上,扮演散花天女的女演员,已经开始了演出。这戏主要是考验的手眼身法步,唱功并不重要。演出者色艺俱佳,还有着不俗的武艺功底,表演的美轮美奂,把大多数人的眼光,都吸引了过去。
张太后则哼了一声,微微闭上双眼,默默的念起心经不关注表演的内容。如果是正德在位时,她摆出这种态度,皇帝就明白自己的母亲不喜欢这种表演,肯定会终止演出,或是让演出快点结束。可是嘉靖似乎对她的表现无所察觉,反倒是张佐那边高喊起来
“万岁有旨,赏!”
有嘉靖带头给赏,其他人如果还是不闻不问,似乎就是不给天子面子。这帮女人大多是来凑趣的,这个时候,不管对表演是否满意,都只能跟着喝彩,然后给出赏赐。那一声声彩声,和打赏的声音,仿佛是组团在张太后心上扎刀子,让这位太后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等到天女散花刚刚结束,狸猫换太子还没开始,嘉靖来到张太后身边问了安,又道:“圣母,您觉得这戏文如何?”
“陛下,哀家觉得,这戏……不好。女戏子在台上眉目传情的样子,又哪里像个天女了?哀家以为,两宫刚刚遭了回禄,眼下不宜兴师动众,跟不该沉迷女乐。万岁,你年纪还轻,正是好好读书,增进见闻,处理朝政的时候。往年这个时候,黄河水患都是最紧要的,今年,哀家没听到消息,不知道是否有河堤决口,有百姓遭殃。若是黄河泛滥,那就是几十万上百万的人,流离失所,无所凭借,搞不好,是要出大乱子的。咱们生在帝王之家,不能耽于享乐,更应该居安思危,多想想朝政,多看看本章,万岁请三思。”
嘉靖一点也不恼,又施了一礼“圣母教训的是,皇儿知错了。可是这戏已经开场了,我们就不该错过,永淳,你陪着母后说话,永寿,你过来,我们一起陪着圣母看戏。”
从这种安排上看,似乎是嘉靖有意讨好张太后,不理自己的母亲,反倒是扯了永寿过来,陪张太后说话解闷。可是永慷公主见到永寿的样子,心里莫名一寒。她是人老成精的主,从永寿的神态中,总是能看出一种报复的情绪,他们真是来陪皇嫂看戏的?
可是她一个无职无权的公主,即便是想要维护谁,实际上,也是由于心无力。再说毕竟是嫁了人,做了母亲的,总要为自己的夫家和自己的子弟多考虑考虑,只能选择装聋做哑的装糊涂。
这时,戏台上已经开始了演出,杨承祖前面扮老伴伴陈琳,后扮包公,赶场演出,如仙则扮刘妃。嘉靖指着戏台道:
“圣母,这出戏文虽然是假的,可是像陈琳寇珠这等忠义的宫人,却不是杜撰出来。本朝宪庙在位时,万贵妃于后宫掌权,她自己生不出龙种,反倒要害死其他怀上龙胎的妃嫔。多亏陈祖生、张敏等忠义宫人,才保住宪庙一点血脉,像这样的忠义宫人,正该大力宣讲,作为宦官表率。”
他说的是张太后的丈夫,张太后既不好表示支持,更不能表示反对,心知这是皇帝故意恶心自己,只好当做没听见,闭目念经。永寿在另一边却接过话来
“陛下,您这话也不尽然,宫中宦官,良莠不齐,有好的,自然就有坏的,有忠自然有奸。既有陈祖生、张敏这等忠义之人,亦有刘瑾那等背主忘恩的宵小。您看戏台上这个郭槐,亦是个寺人,却要帮着奸妃害主,似这等宦官,就留他不得!”
戏台上,正是演员扮的郭槐逼着陈琳打开妆盒,搜杀太子,虽然明知道有惊无险,但是这几位演员演的认真。杨承祖拿出浑身解数,将陈琳的恐惧与无奈,以及绝境中仍不忘保护天子的忠心演绎的淋漓尽致,把大多数人的视线,成功的吸引过去。
“是啊,朕看来,这宫廷里,郭槐这样的佞臣,就是该杀。他事主不忠,反与刘妃通气,为她担当走狗,眼里几时又有了天子?像这样的奴婢,就不该活着,若是在本朝有这样的宫人,有多少,朕就杀多少,一个不留。”
待等演到包公上场,草桥遇皇后时,张太后已经被姐弟两人夹枪带棒的话,轰炸了半天。他们两个是早就有商量好的,一言一语,都是往张氏心窝上戳,张氏的禅定功夫不管怎么了得,这时也有些招架不住。
她看看戏台“这个扮李后的,是什么人?”
“回圣母的话,她是杨都督的侧室,名字叫如仙的。”
“如仙?这名字,怎么听着不像是个好女人?哀家倒是听说过,杨都督府里,有几个行院出身的女子与他纠缠不清,甚至还有了名分。这简直就是胡闹。他是朝廷一品命官,万岁又要重用他。这样的人,是朝臣的表率,大家是要拿他当标杆的。可是他这样,大臣怎么学他?是学他做优伶,还是学他与纪女厮混?依哀家之见,就该把这如仙拿下,乱棍打死,也好让杨都督明白,该如何做好一个大臣,如何尽他的本分。”
第九百七十二章堂会(四)
嘉靖天子对于张氏的发作,早有准备,并不着急“圣母,您身在深宫大内,居然还知道杨都督家中女眷的情形,真是神通广大,耳目灵通。想来,宫外也有人,给您通报消息吧。不过这通报的人,做的不够好,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仙确实是行院出身的女子,可是与杨都督相识于微末,共同扶持,情深义重,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今天看她的唱功,显然为了这出戏是下了功夫的,朕不能让她白受罪,准备加封她一个诰命身份。”
“诰命?万岁请慎行,她出身卑贱,还是个妾室,如何当得诰命?难道一家人中,您要让妻妾都有诰命身份?”
“圣母明鉴,朕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祖宗成法中,也从没有人说过,不许妻妾都有诰命。只不过长久以来,我们都是被一些事束缚住了手脚,遇到事,就想不通了。就像天子立后,多出于寒门,搞的好象皇后只能出于寒门。可是从洪武立国以来,从未定过这等规矩。这诰命的事,也是一样,朕决定了,等到戏一唱完,就封她做个诰命夫人。那些老规矩呢,我们是要遵守的,可是一些压根就不是规矩的规矩,就不能用来困住人的手脚。杨都督这个人,很不错。不管他有多少女人,又或者是喜欢唱戏,还是喜欢什么,朕都不介意。他这个人有一点好处,就是够忠心,谁对朕好,他就对谁好,谁对朕有二心,他就对付谁。这样的大臣,自然可以做群臣表率。大家可以学他找女人,也可以学他唱戏,只要知道学他对朕忠心,其他就没关系,圣母以为如何?”
张太后眼前一黑,身子差点扑倒在桌上,天子口中说的虽然是如仙的诰命身份,实际上,却是向她这个太后宣战。陈氏被一脚踢死之后,椒房不可无主,张太后最近也正在想方设法,为嘉靖安排皇后。
她的亲族不算大,可是当了皇太后之后,自然有的是人上赶着来认亲,瓜蔓累葛,想要找到个合适的女人立后也不是难事。与此同时,她还需要提防蒋氏那边,为嘉靖安排皇后,抢了她的生意,剥夺她圣母的权柄。
可是听嘉靖的意思,显然是自己决定了立谁,而且这一次,也不想买太后的帐,不接受她的干涉。最后那番对杨承祖的说辞,更是差不多公开对抗太后的权威,在她的脸上扇耳光,张太后只觉得头晕目眩,血气上涌,连戏台上演的什么,都已经不清楚了。
等到她恢复神智时,却是被嘉靖带头的一阵带头喝彩给惊醒的,戏台上的演出已经到了尾声,郭槐被断了斩刑,扮包公的杨承祖,正在命令着开铡。这个片段,杨承祖用了老派演法,戏台上备了狗血,杀人的场景表演过之后,就要泼洒狗血,以示杀人。
这种手段后来被戏台取消,可是在现在使用出来,在场面上,确实有着强烈的震撼效果。永寿道:“郭槐这个刁奴,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身为寺人,对万岁不忠心,却和奸妃勾勾搭搭,就该有这个下场。”
“皇姐说的极是,做宦官的,贪一点,狠一点,做事霸道一点,都没关系。他们只需要记住一点,对皇帝必须要忠心,否则的话,不管有多少好处,只有这一个短处,就该死的。郭槐这个人,可以做到那么高的位置,肯定是有本事的,宫里,说不定有他许多义子,义孙,翻开功劳薄,说不定还立过多少功呢。就像圣母身边的那个张华张伴伴一样,是前朝旧臣,说起功劳,可以说几天几夜,可是他事主不忠,不管有多少功劳,也一样该死。”
“圣母,您年纪大,知道的道理多,给我们说一说,像郭槐这样与奸妃沆瀣一气,不把天子放在眼里的奸佞,该杀不该杀?”
永寿一副好宝宝的样子,扯着张氏问这个问题,仿佛是女儿向母亲撒娇,可是言语却似棺材敲钉,在张太后的心上重重一击。永慷公主在旁听了,也不由蹙眉,心里暗道:皇嫂已经这把年纪了,就算无病无灾,又有几年可活,万岁和公主,这又是何苦?
她再看看那一边的蒋氏,心知,多半是皇帝不准备让张氏比自己母亲活的长,既然蒋太后身体不好,他们就准备加速张氏的死亡步伐,让她早点上西天报道。
俳优借着演剧对君王提建议,或是借古讽今的说一些事,反映一些情况,都是很寻常的事。像是宪宗时,身边的俳优阿丑,就借演戏,讽刺过当时的得宠宦官汪直。可是杨承祖身份是大都督,又掌厂卫实权,位高权重,这样的人,赤膊上阵,借着演戏触张太后的霉头,这就有点少见了。
又是处斩奸妃亲近的太监,又是火烧冷宫,即便是那些命妇,也看懂了这戏是对着谁唱的,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即便是与国同休的大员之妻,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只跟着天子的步伐喝彩,打赏,其他的话一句也不敢多说。
演出结束后,一众演员拉着手,到台上谢赏,蒋氏吩咐道:“给如仙娘子赏彩缎十匹,赤金首饰头面一套,赐她个三品诰命的身份。等到新年时,要她进宫朝拜,哀家要和她说说话。”
永淳知道,母亲这是要借着和如仙说话的当,看看自己的外孙子,再和她聊聊自己外孙的事。可是看看柳氏,小声说着“母后,柳夫人也是三品诰命,这样不大好吧?”
“哦……咳!看哀家这个脑子,居然把这事忘了。不过哀家说出口的话,怎么能更改,柳夫人,哀家向万岁说一句,封你个一品诰命夫人,也免得被你的儿媳妇比下去了。今后没事,要常来宫里走走,陪哀家多坐一坐。”
今日这场大戏,让蒋氏周身舒泰,仿佛吃了人参果一般,就连精神,都比往日好了许多。张太后则应承着,直到封赏结束,才在两名宫人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寝宫。
远方丝竹锣鼓声阵阵传来,显然仁寿宫今天晚上还要有一场狂欢盛宴。
这个把自己视为寇仇,用阴招要除掉自己的天子,就是自己千辛万苦选出来的?老主,你在天之灵,为什么不阻止我,让我犯下了这样的错误,如今已经无可挽回。
张氏脑海里,闪现着正德驾崩后的种种,如今朝堂上的变化,乃至于各种荒唐。永寿和杨承祖的司通,恐怕已经得到了皇帝和蒋氏的默许,大明皇室,将面临巨大的丑闻,这个荒唐天子,却是自己一手选出来的。
如果当初能够另选一个太子,是不是如今,就不是这个局面了?又想起今天这场大戏,新君迫不及待的,要对自己这个圣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