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王侯-第3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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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人。今日看来,就一定是领兵官的问题,若是都如杨将军这等人物,就是几十官军,也杀得数百倭人,何以众不能敌寡?少年英雄,果然是少年英雄。”
张孚敬虽然是进士直接赶到南京的,但是他在另一个时空里,是能做到首辅的名臣,理论水平甚是高明。虽然目前限于身份和阅历,并不具备与杨廷和那帮人相提并论的施政能力,但是其在自己位置上,也确实搜集了不少跟倭寇有关的信息,也读了些兵书,于平倭上,是有着自己见解的。
双方的交流甚是愉快,对于他们拜访的目的,杨承祖也能明白。这两人都在礼议之争中,旗帜鲜明站在嘉靖这边,现在都是被打击的对象。南京刑部这边的主事,除了混俸禄,也没什么事可做,于官场而言,就是没什么前途的冷板凳。他们有一身才学,也有一腔壮志,自然不想与草木同朽,也想要有自己的作为。可是这种作为,不是说你想做,就能做到,除了才干以外,更重要的是机遇以及贵人的提携。
他们这个层面,接触不到太上层的人,再者,想联络天子的近臣,也要有人肯搭理他们。杨承祖这种新贵,就是上天降下的金大腿,他们肯定是要紧紧抱住的。这次顶着倭寇的风险过来,就得算是文官的富贵险中求。
作为武臣来说,如果能结交上文臣,其实也是一件好事,大明的武臣一般来说,也都会与文官结交为乐。不过杨承祖的表现不远不近,始终没表现出过分亲厚,两人心里也有数,想要投诚,也得拿出投诚的价值。做降将,也要有降将的资本,否则一样不会被接受。
“下官于都察院中,也有二三旧交,这次东南倭患,全赖缇帅一力敉平。这个功劳,下官看在眼里,绝对不会任人污蔑忠良,颠倒黑白。”
桂萼则是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帐本“下官任丹徒、青田、武进等地知县时,深感国用不足,即是因为赋税难收。赋税难收,归根到底,则是因为官绅侵占田地。他们占了太多的良田,又用诡寄、飞洒等手段,将自己的赋税转嫁于无辜良民头上。下官在任上主持过清丈田地,明晰产业,纵然因此受人弹劾,也从未动摇。如今到了南京养老,左右闲来无事,就在南直隶转了转,这份帐簿上记载的,就是南直隶十余府县田地实数。这个数字是老夫带着下人丈量出来的,丁口也是自己去访查的,未必尽准,但总归,是比南京玄武湖保存的那黄册要可靠一些。”
张孚敬与桂萼虽然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在其他领域就步调一致,比如这清丈田地的问题上。他的目标是盯着皇庄、太监及勋贵的田地,桂萼的目光,则盯着士绅。对于桂萼的主张,他是很不认同的,就连这东西,他也从心里有些别扭。
在这种时候,他不会主动出来拆同伴的台,只是把话题转移了一下“缇帅,我们动身之前,听说了一个消息。谢家派人上京找关系,要为自己脱罪,他家与寿宁侯、建昌侯有些交情,不可不防。”
“上京?这很正常么。谢翁是皇亲,出了事,找自己的亲戚出头,人之常情。易地而处,我也会这么做,我相信,当今圣天子在位,定会大义灭亲!不会因为亲戚的关系,就有所姑息。京师的事,我管不了,只能听旨行事。不过东南的事,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做点什么。二公既为刑曹,必熟悉刑名法典,正好帮我审一审这些海盗及一些勾结海盗的奸党,不知二公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第七百九十九章永寿建功(上)
京师,乾清宫内,已经即位两年的天子,身上越发有了九五至尊的威仪。在一旁侍奉的太监张佐,如今在宫中已经渐渐有了地位和根基,不少小中官拜在他门下,认他做干爹,自己也在司礼监做秉笔。可是在这位自己看着长大的天子面前,却越来越谨慎,越来越小心。
这种畏惧并非单纯因为对方是天子,而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气场,这位天子并不是一个喜欢发火的人,可越是如此,越让张佐觉得他深邃如海,捉摸不透。就像现在,天子从慈庆宫回来之后,脸上就始终是这么一副不阴不阳的表情,即便是近侍,他其实也猜不透,到底皇帝是喜是怒。对于一名宦官来说,这种情况,无疑是最为凶险的。偏生在这时候,嘉靖还不肯忘了他的存在,而是开口发问
“张伴,你说张圣母方才说的话,有没有道理?放谢家一马,成全一个天家的体面,换谢家交回二姐的庚贴,让二姐可以另选驸马。如果朕抓着不放,最后可能二姐要守一辈子望门寡,是不是太惨了一点?再说,朕的皇姐啊,她的夫家居然通倭,这种事闹大了,对朕面上也没有光彩,乃至于对朝廷,也是个伤颜面的事。圣母的建议,是不是更好一些?”
在这京师的冬日,张佐的额头竟是隐约要渗出汗水,现在的他,颇有些羡慕那位在东南做护旗官的黄锦。不管那差事当的多窝火,至少不用受这种煎熬。他沉吟一阵,总算是想了个解脱的途径
“万岁圣明,奴婢以为,这等大事,还是该问问太后的意思才是。”
“滑头!朕是在问你,你怎么反推到母后那里去了?再说,太后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若是被慈庆宫那边听见,怕不立刻赏了你鹤顶红,让你这混帐东西见阎王。母后现在依旧是本生皇太后,别叫错了。”
“奴婢知罪。”
“知罪就好了,现在回答朕的问题,你觉得,圣母那边说的,是不是一个道理?谢家的事,还是应该大事化小,让他们出钱赎罪,下不为例呢?”
“这……”张佐见实在推辞不过,只好大着胆子道:“奴婢斗胆说一句,谢家不过是蝼蚁,是生是死,全系陛下一念之间,不足为论。但是永淳公主的终身幸福要紧,为了公主千岁,就算是高抬贵手,也未尝不可。”
“未尝不可么?”年轻的天子,嘴角向上牵动,露出一丝冷笑“果然,谢家的手段高明,不但打点了张家的那对活宝,连朕的身边,也别他们伸进手去。他们是许了你多少好处,给你送了多少钱?又或者是照顾了你哪位族亲?说出来,让朕听听,朕的心腹,值多少银子。”
张佐两腿发软跪倒在地,不住以头抢地“万岁饶命!万岁饶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奴婢这就命人,把东西都送回去……不,不是送回去,是全送到内承运库!”
嘉靖面色一冷“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这些东西送去哪?想好了再说。”
张佐愣了一愣,忽然福至心灵,磕头出血“灯市口,臣把这些东西,都送到灯市口,杨缇帅家里去。”
嘉靖面色一暖“总算你这混蛋东西还有点机灵劲,要是连这点机灵劲都没了,朕留你就真的没什么用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不管有多少钱,也得有命花才行。为钱丢命,那就是真的蠢才!你收点礼物没什么,谢家这次出了血本,朝中大员,他打点的不少,就连杨廷和那,他也一样送了礼。不过通倭!哼!这种事,他花多少钱,也买不回自己的命!给张家打点的很殷勤,母后那里,却不见人影,看来他家是认定,张氏能救他,母后救不了他了?朕倒要看看,张氏是怎么救他的。你这东西,也自己学聪明一点,不要乱趟这混水,别走魏彬的老路,朕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奴婢谢主隆恩!”暗出了一口气的张佐,站起身来时,已经汗湿重衣。皇帝初即位时的内相魏彬,就是在为永淳选驸马这事里和张家联手选了谢昭,不但本人被皇帝寻了个理由赐死,就连家产都已经籍没入宫。张佐可不想走上这条老路,不过一想到那两箱珍宝的价值,还是让他心里隐隐肉痛。
这时,一名中官忽然进来禀报“永寿千岁求见。”
嘉靖脸上忽然如同冰河解冻一般,吩咐一声“快请!”又吩咐张佐道:“别像个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做好你的差事。”
朱秀嫦今天是进宫来陪蒋氏聊天解闷的,自从进了皇宫,蒋氏的日子反倒越发无聊。以往在安陆,她好歹是兴王府的主人,杨承祖还能过去陪她说话聊天,捶肩消遣,或是自拉自唱的为她唱戏。可是等到成了本生太后,想见外臣,就没那么容易了。
至于嘉靖,虽然是自己的儿子,也素来孝顺,但终归是皇帝。皇室的情义,与普通人家不同,许多普通百姓之家可以享受的天伦之乐,到了大内,反倒是差着一层。那面还有个张太后,如果蒋氏与嘉靖母子相处的过于亲密,张太后吃味,也不是好事。
再者嘉靖大婚之后,大展拳脚,与内阁积极夺权,每天要处理大量公务。蒋妃也不打算看他在自己这里待太久,然后再熬夜批改奏折,就只能时常招两个女儿过来做伴。
嘉靖见姐姐进来,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指着案头一叠奏折“皇姐,你是为了这些过来的吧?大哥在东南,差不多快要成为千夫所指的恶徒,当年的江彬,威风可不及他。”
“哦?他干的这么出色么?母后刚才也跟我说了他几句,还要你劝他做人要学会适可而止呢。”朱秀嫦随手翻阅了几份奏折,漫不经心的又丢回去,却在这翻看间,把上奏之人的名字,全都记了下来。
第八百章永寿建功(中)
张佐小跑着,将茶水干果摆上,知趣的退出去,这间暖阁内,只留下姐弟两人。嘉靖指着面前的茶水“皇姐尝尝,这是大哥上次送来的西湖龙井,以往宫里喝的,都是三年以上的陈茶,他到了江南之后,才送了今年新摘的茶过来。以前咱们在安陆,每年都可以喝到新采的云雾茶,如今朕做了天子,再想喝点家乡的茶叶,也只能喝三年以上的旧物,要喝新茶,只好问皇姐要。”
朱秀嫦抿了一口茶汤,微微一笑“陛下是世子时,就藩就在安陆,茶林是咱家产业,没人敢糊弄你。可是如今你做了皇帝,他们就怕你喝新茶喝的口滑,频频催要,那就要了他们的命了。所以只好用陈茶糊弄着,免得你真的喝刁了口味。其实不光是茶,就连饮食上,真正的特色,你也是吃不到。南方上贡的鱼,到了京里就全臭了,当了皇帝,有时反不如世子时随意,没办法,有失有得么。”
她又问嘉靖道:“你刚从慈庆宫那边回来?张氏是不是为谢家求情了?说实话,谢家的人也有人到了我的府上,留了一份很重的礼物,还透露了,谢家愿意交回婚书的想法。当初让他们交,他们不肯交,现在想着交了,却是有些晚了。”
“这事,我只好对不住二姐了。”嘉靖的后背朝椅子上一靠,整个人显的很有些懒散,也只有在自己大姐面前,他才能如此放松。这一刻的他,不再是万乘之尊的皇帝,只是一个刚刚成丁的少年郎。
以往朱秀嫦执掌家业时,对这个弟弟而言,就是自己头上的一顶大伞。现在虽然位置变了,但是见到自己的皇姐,嘉靖的心情总算能放松一下,一些藏在心里不愿意说的话,总算可以放心的说出来。
他心思阴沉,登基以来,又少有臂助。很多话藏在心里,和臣下玩猜谜游戏,就是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站在自己一边的。不过这些帝王心术,权谋算计,在自己姐姐面前,就没必要用。
“朕这段日子引而不发,就是为了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替谢家说话,看看他们到底能发动多少力量。如今看来,谢家倒是很有些能量,浙江、江西乃至福建籍的官员,都有人替谢家说话。又或者是支持禁海,还有的则是认为大哥杀良冒功。笑话,那些真倭都献到京师了,还怎么杀良?谢家这次,死定了!二姐那边,我跟她说过几次,不过总是隔着一层,皇姐要多替我和二姐以及母后那里说说好话。”
朱秀嫦原本也担心秀嫣难过,这段日子走动的勤,也是为她排遣心情。哪知据她观察,似乎秀嫣对于守望门寡这事没什么抵触心理,反倒是有些欢喜。这里面的原因她一时也没想明白,只认为是二妹年纪还小,对于做寡妇之类的事,没什么体会,还意识不到这有多痛苦。
反倒是蒋氏那边,深知守寡二字所带来的苦楚,只是为了照顾自己儿子的大局,只能让女儿牺牲。不过对于秀嫣比过去关注了很多,显然是有不少补偿情绪在里面。她点头道:“陛下放心,臣会说服二妹和母后,不让她们难过。大家都出身帝王之家,明白什么叫大局为重。”
“皇姐,你再这样朕就要生气了,我是你的弟弟,你是我的姐姐,君臣之分是对外人,不是对你我的。不光是你,还有大哥也是,他永远是朕的兄长,也是朕的姐夫。像他这次自污的事,朕就不高兴,分明是把朕当成了皇帝,没当成兄弟,等他回来我非要吓吓他不可。”
“吓他是应该的,可也别吓的太厉害,否则姐姐就要心疼了。”她嫣然一笑,就像长姐发现了小弟的某些小秘密似的,看着嘉靖“你最近很宠的那个方美人,不是他给你找的么?如果他不是拿你当兄弟,是不会做这事的,说出去,名声不好的。”
嘉靖哈哈一笑“皇姐果然还是心疼姐夫,他这个隐驸马当的,朕看比正牌驸马还要舒服一点。他选的美人确实不错,朕很喜欢,不光是方美人,其他几个也很好。等他回京时,朕会重重有赏赐。可是姐姐你要小心,当心他趁机也给自己找上一堆美人,国朝素有漂没陋规,漂没几个美人也在所难免。”
姐弟两笑了一阵,朱秀嫦这才说道:“一个朝廷里,既要有人做面子,也要有人做里子,万岁才好施政。现在的朝廷里,大家都想做面子,却没人愿意做里子,都想要济世救民,却没一个愿意当黑脸。承祖愿意当里子,这很难得,万岁可得惜才啊。他自污不是信不过陛下,也不是不拿陛下当兄弟,而是做里子的本分。做里子的人,如果连面子都有了,那不是乱了规矩?新军是万岁的新军,东南是万岁的东南,他做的事始终就是为这点服务,保证人心永远感激天子。如果他也像杨廷和那些做面子的一样,不但要立功,还要立德,那便是和万岁争夺人心。他这也是为了给将来其他做里子的大臣立个规矩,告诉他们,要做里子的人,就别想着要面子,即便是亲如手足的他都不行,何况其他人?”
嘉靖点点头,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