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流萤-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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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般一天一天,不厌其烦,乐此不惫。
看着许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说话的那股刺人的小劲头一天比一天更胜一筹,终于能喝下一点粥,而不是吃多少吐多少,刘铭锐就开心。
就像看着捡回来的,经过风吹雨打的娇嫩无比的小花,在自己的呵护下,一点点茁壮地恢复的成就感。
*
这个冬天其实很寒冷。
可这是许诺那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有人陪伴的冬天。
虽然……与其说那是一个人,更不如说那是一条惟命是从的大狗,成天带着讨好的笑脸,摇着尾巴在床头晃来晃去。
接近年关时,许诺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也总算比刚醒那阵胖了一点。
不过刘铭锐还是一惊一乍的,坚持让他再住几天院。
他叹了口气,侧过身子,安静地看着刘铭锐在邻床休息的身影。
何必呢?
他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好不容易能睡一觉的人。
肯定是因为太过操劳,他额头上的伤,现在还能看到明显的疤痕。
在许诺的心里,其实不解大于感动。
明明早已和那个人说得清清楚楚,自己早就是块烂泥,再怎么拯救,也逃不过腐烂在黑夜里的命运,可是……
那个姓刘的笨蛋,已经超越了傻的境界,完全到了疯子的地步。
许诺叹了口气,望着天花板,心里非常乱。
他无法接受刘铭锐的温柔。
可要命的,他越来越依赖刘铭锐的温柔。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如同戒不掉的毒药。
他深知,自己的人生早就在黑夜里发臭。
既然这次走运没有死成,那他冷静地等待第二次抑或是第三次。
他不怕死,可他害怕的是,如果太习惯温暖,他会失却等死的勇气。
那便是失却了生存在黑夜里的本能,比死更冷。
这么多年来,许诺一直把自己的心深埋在谷底,用一层厚厚的外壳包裹起来。现在偏偏有个人非得挖出他的心来捂着,这让他难受,别扭,甚至有一点小小的愠怒。
谁让你来救我的?
万一我离不开你了,你能负责么?你怎么负责?
他其实早就在一遍一遍地预演着那个人离开的场景,因为发现适应不了,才更恼怒于刘铭锐这种不计后果的温柔。
看着自己手心盘虬的线,有一股悲哀静静地向上盘旋。
谁允许你来救我的?你这个天真的笨狗,臭狗,死大狗。
“诺诺?你醒着?”
刚骂了他一边,他的声音就不屈不挠地在耳畔响起。
许诺转了个身,看到刘铭锐已经在病床上半坐而起,眼睛半带担忧。
“诺诺,你的脸色又不好看,是不是哪里还是不舒服?”
——还不是因为你——许诺皱着眉头摇头:“你居然能睡那么久——我看了你一个多小时,眼睛都酸了,你还不醒。”
刘铭锐的眼睛一下子更亮了,一个鲤鱼打挺地蹿下床小跑到自己床边,心情全毫无掩饰地写在脸上。
“诺诺,你在等我?”
“等你怎么啦?用得着兴奋成那样么?”
“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想吃什么就告诉我。”
许诺别的好得挺利索,就是依旧吃不下饭,吃什么吐什么,这让刘铭锐愁了好些日子。
许诺习惯性发火:“吃吃吃,你能不能想点别的?我是你的宠物么?”
“看看你已经多少天没正经吃饭了?”刘铭锐正色,“再不补一补这身子骨怎么好得起来?你不想耗着我,就该让自己早点好起来。”
许诺没好气地回答:“你管我死活?我好起来了你有钱拿?”
刘铭锐早就习惯了他在这一点上的阴阳怪气,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说:“听说我家附近新开了一家包子店,特好吃,想吃么,我去买给你。”
许诺一听到油腻腻的东西就下意识地想吐,硬生生地被刘铭锐无害的大眼睛逼了回去。
行,既然你非得让我吃,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吃呗。
“我想吃冰糖葫芦。”许诺想起出事前自己和凯罗恩说的话,干脆照搬。
“……啊?”
“冰糖葫芦。”许诺一锤定音,“不要山楂的,要草莓,外面盖了一层糖皮的那种草莓冰糖葫芦。”
刘铭锐迟疑了一下。这是大冬天,山楂糖葫芦都很少,何况是草莓?
他上哪给这个祖宗挖草莓去?
“别的什么也不要,就要草莓的冰糖葫芦。”许诺干脆直接躺倒,被子一拉盖在脸上,闷闷地说。
这感情比坐月子的女人还难伺候。
真是个祖宗。
刘铭锐无奈地笑着,点点许诺的脑门,行,草莓就草莓,吐了那么多天,难得有点想吃的东西,满足你还不成?
“行,那你等我回来。”
许诺在被子里听到刘铭锐的脚步声远去,过了很久,他才迟疑着探出头来,看着空荡荡地病房,撇了撇嘴。
不会吧……这人真走啦?
他也知道这个季节不可能有草莓,不禁有点儿郁闷。
惟命是从也要有个限度啊?自己是他什么人啊,至于那么劳于奔命么。
何况……何况……自己早就脏了啊……在那个满是光芒的人面前……从来都是无地自容的。
值得么。值得么。值得么。没脑子的笨大狗。
心里酸酸涩涩的,越想越不是滋味。
——我已经越来越离不开你。
——那你呢,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丑陋与黑暗的真面目,急于离开我身边?
Chapter 40 他不要坐以待毙 (3376字)
天渐渐黑了。
病房里白亮的灯显得凄清又寂寥。
许诺呆呆地躺在病床上,睡不着觉,只能目中无神地盯着日光灯发呆。
他去了多久了?
为什么时间如几个世纪那般漫长。
空虚,空虚,空虚。随即便是纷涌而来的回忆,两个极端,黑夜可怖的潮水,还有那个人明媚如春的笑容,光与暗在脑海中纠缠不清,凝聚成分辨不明的灰色的线条。
头疼,头疼,头疼,头疼。
许诺翻了个身,咬紧嘴唇,轻轻拉扯着头发,强迫自己什么也别想。
翻来覆去几次都安定不下来,他火大地啐了口唾沫,摇摇晃晃地坐起来,扶着床沿勉强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在病房里渡步。
刘大狗你这死人,再不回来,我要是摔倒了,就全赖你头上。
他暗自咒骂着,完全没发现自己现在就像等不到母亲归来而焦躁的五岁小孩。
来来回回走了两圈,腿也酸了,刘铭锐还是没回来,他负气一屁股坐在刘铭锐的病床上,抿着嘴唇心想,那白痴不会真的满世界找草莓去了吧?找不到,他难道还想去农田里挖不成?
疯子,常人无法理解的疯子。
他嘟嘟囔囔地生闷气,趴在刘铭锐的床上无聊地翻着他放在床下的包,翻着翻着,无意中看到了里面一闪一闪的手机。
有短信么?
他拿出手机,随手点开来,就看到明晃晃的几个大字。
“发件人,言言。”
……言言?
能叫出这个名字的人到底是有多肉麻?
许诺暗自吐了一会后,直接点开短信——“死大尾巴,我已经和阿姨说了,你最近住在同学家帮他补习了,你可别自己戳穿了啊,看见了好歹给大爷我吱一声。”
许诺瞪着手机屏幕,思索了一会,按回复短信,打了个“吱”回去。
屏幕一闪一闪地,显示发送成功后,便跳转到了短信收件箱的画面,许诺没来得及关掉,就看到了收件箱里一排短信,署名都是“言言”。
“刘大尾巴,滚哪去了,你爸妈已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再不出现老子就要去报失踪人口了。”
“我擦,你看没看见短信啊,看见了回一下会死么。”
“卧槽你是不是真死了啊,我他妈是不会给你烧香的啊。”
“靠,原来你还活着,那你也不知道给你爹妈去个电话,大爷我快被烦死了。”
“我擦!!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很关心你了!!”
“滚。”
“我和他啊,就那样呗,大爷我对他没兴趣,让他死去吧,爱咋咋地。”
“大爷我对你更没兴趣,老子要找小妞,找小妞~!”
许诺看得不禁有点嘴角抽搐,想也没想就关掉了屏幕,深吸一口气,趴在床上。
真好啊……不管有没有爱情,在消失的时候,起码会有人问起自己的行踪。
嘿,真是痴情的大狗。住院了都没忘记和相好调情,怪不得这么得意洋洋的,尾巴翘得老高。
许诺不自觉地抿起嘴唇,不知怎么的。竟有种堵得慌的感觉。
上上下下按着手机键盘,屏幕明明灭灭了很久,他突然想起,好像自己走之前,有人提起过圣诞节的约会。
……是吴烬啊。
大病一场后,这个不称职的头牌,总算想起了自己的人脉和工作,想起了自己身上高额的债务和凯罗恩的纠缠不休,重重叹了口气。
思索了很久,他还是借用刘铭锐的手机,拨通了醉夜柜台的电话。
“喂您好,醉夜现在为您服务。”
“我是November。”许诺仰躺着懒洋洋地说,“老板在么?”
“November?”对方有点惊讶,顿时压低了嗓音快速说:“你别挂断,我给你转内线。”
没隔多少时间,吴烬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N?真的是你么?”
这万年不变的音调,居然显得有点着急。
“除了我还能有谁?”许诺悻悻地说。
“你现在在哪里?身体怎么样?这些天你都躲在什么地方?”
“这和你有关系么?”
“N!”吴烬似乎有点愤怒,“你忘了我们俩的关系?”
“你是我老——”话说到一半,他才慢悠悠地想起来,他好像是跟自己表白了……至于自己有没有答应呢,他绞尽脑汁地想,也没想出个结果。
“N,你现在还好吧。”
“嗯。”
“那就好,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有许多事想问你。”
“……我还有什么事你不知道?”
“你失踪后那天,凯罗恩来我找过我。”
“……!!”
“具体地说,应该是来我这里找你。”
许诺瞳孔突然放大,手剧烈地颤动起来,手机就像要拿不住。
……还是害怕的。这个名字,像一个恶咒,印在记忆里,就算拼命劝阻自己不要害怕,依旧控制不了……丝毫控制不了……
“喂,N,你在听么?”吴烬的声音仿佛很遥远。
许诺当机立断地打了自己一巴掌,稍微唤回一点神志,深吸一口气问道:“他找我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吴烬提高了嗓门,“你找他做什么?”
“这与你无关。”
——凯罗恩和魏云起是仇人。而吴烬和魏云起却是合伙方,直觉告诉他,不能让吴烬知道自己和凯罗恩之间的交易。
“与我无关?!”吴烬的声音又提高了,“你既然和凯罗恩接触过,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决定不会放过你的你不知道?!”
许诺咬咬牙,说:“他不会放过的是我,干你屁事?”
“那好,我们换句话说,”吴烬努力抑制自己将近暴走的情绪,“我问你,最近几天你都和谁在一起?你当凯罗恩白吃饭的?逮不住你,他不会逮和你在一起的人么?!”
*
一声音下,许诺的心顿时空了。
这空荡荡的病房,一瞬间惨白到诡异。
他就像坏掉了零件的机器,瞪大了眼睛,脑子空荡荡的,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敢想。
“N?N?你在听么?!”话机里传来吴烬纠缠不休的声音。
许诺颤动着嘴唇,用尽全身力气说:“吴烬。你听好了。要是他出事了。我就把所有的原因都算你头上。”
“N,你在说什么鬼话,你冷静点,总而言之先回来……”
还没等他说话,许诺就啪嗒一下挂了电话,整个人脱力般倒在了病床上。
出事了?出事了?出事了?
这一刻,他痛恨的,竟然是告诉他这种可能性的吴烬。
当初他选择和凯罗恩合作,便是知道,凯罗恩有着和自己相似的决绝,不到目的尚不甘休,不考虑后果不考虑途径,孤注一掷,只知前行。
但凯罗恩比他狠辣,比他绝情。
何况自己,因为那个人的温存,竟然开始一点点软化了。
听到这种可能性,也会怕得不行。
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过去在黑夜里存活惯了的那个November去哪里了?那个无情无义冰冷淡漠的November死了么?
天已经完全黑了。
许诺咬紧牙关,把身下的床单当成刘铭锐,死死地拽在手心里。
混蛋,傻子,疯子,要你那么听话,要你还不回来,要你去满世界找什么转基因草莓!
但是很快他就振作了精神,摇摇晃晃坐了起来,手脚利索地找了一件外套披上,不知何时,脸上的神情凝结了,妖冶的眉眼,清淡的唇角,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个冷漠不屑的November,一下子找回了自己。
他不要做那个等待的人,不要做那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的人。
许诺就是November,不怕黑暗,更不怕什么凯罗恩的暴力政策,自己惹出来的事,自己扫尾,就算会死,也绝不拖泥带水。
他的身子依旧虚弱,可心却坚硬无比,走不了太多路,就快速地把凯罗恩可能会去的地方罗列了一遍,甚至非常自信地相信,凯罗恩一定在那里等待自己的自投罗网。
该来的总是要来。
这次没能死成功,多感受了一点那个人的温暖,他便已经很满足了。
他缓慢并且坚定地走向房门,拉手正打算开门时。
突然,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Chapter 41 爱曾落雪于心头 (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