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伐清-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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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是一撇嘴,白了老男人一眼,眼见桌案上的木匣,恨道:“送的何物?黄白污浊,没的熏臭了屋子。”说着。她伸手拿起,便要甩到门外。
柳如是出身风尘,社会地位极低,长期受压抑的她却又天生性格刚烈,英气逼人。她无时无刻不在用着种种惊世骇俗的行为和手段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嘲讽那些道貌岸然,高高在上的“君子”们的虚伪和无能。为了做到这一点,柳甚至不惜以一死来向世人宣告她的骄傲和勇敢。
“不可。”钱谦益以老年人少有的敏捷抓住了柳如是的胳膊,急声道:“此乃岷殿下所赏。万万不可损坏。”
“岷殿下?”柳如是翻了翻眼睛,想不起是哪位清廷显爵,手却没松。
“皇明朝廷留守岷王爷,岷殿下。”钱谦益解释着,脸上扬起几分得意。
“怎么会?你——”柳如是惊愕莫名,瞪着钱谦益,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就是为夫啦!”钱谦益抢过木匣,抚摸着。长出了一口气,“殿下恩典。宽容了为夫之前的罪过,并派人延请南下……”
岷藩留守,明军于西南崛起。对这些消息,钱谦益和柳如是不是全不知道。只是钱谦益一直联络的是郑成功、张煌言等东南抗清力量,又觉得降清有罪,自惭形秽。哪能腆着脸去投效。
柳如是听明了究竟,惊喜交加,钱谦益能有殿下定论,自己也能从那些污言秽语中解脱出来。
“殿下赏赐,当仔细收藏。勿使外人知晓。”钱谦益讲述完毕,打开木匣,一样一样地将里面的东西珍重地拿出来。
“这是——”柳如是一把抢过碗大的菱花镜,左看右看,在镜子后面看到了小字。
“柳如是,柳如是!顽艳一痕难再惹,余花谁与问飘零!珠妃赏孺人柳氏。”
“是王妃赏赐妾身的。”柳如是轻轻抚摸着,盯着镜上小字的眼睛有些湿润,喃喃道:“还,还封了妾身孺人诰命。”
钱谦益也是吃了一惊,张着嘴巴半晌,说道:“岷殿下确非常人,此等事情——那异族妾侍竟以王妃自称……”
“异族又何妨,与殿下患难与共,当得名分。”柳如是联想到自己的出身,不由得有同病相怜的感情,嗔声打断了钱谦益的非议。
生曰封,死曰赠。从明代封赠制度看,命妇只有成为妻或母、祖母时,才有可能随丈夫或儿子受到封赠,同时还必须具备一定的资格。其中一条便是被封赠的妇女必须具备明媒正娶、良家出身等资格。
明媒正娶,主要指受封赠的妻子必须为品官以传统仪式正式迎娶,处正妻地位。良家出身,即被封赠的女性必须出自清白人家,若是再嫁的寡妇、倡优、婢妾则不得封赠。而孺人虽是命妇的最低等级,却不忌柳如是的出身,名小实大,且有些惊世骇俗。
钱谦益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吭声,将木匣中的珍玩尽数取出,却蓦然睁大了眼睛,颤抖着手将底下的纸取了出来。
“东林党祸国论”几个大字闪花了钱谦益的眼睛,他不敢置信地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仔细观看,果然就是这更加惊世骇俗的标题,下面还有一段仿佛开宗明义的简短文字。
“不畏明论,不惧清议,吸人膏血,啖国正供,把持朝政,浊乱官评,生杀之权不操之朝廷反操彼等,赋税之柄不操之朝廷而操于彼等,致令蹙额穷困之民欲控之府县,而府县之贤否,又由东林操之,何也?抚按皆其门生故旧也。欲控之司道,而司道之黜陟,又由东林操之,何也?满朝皆其私党羽翼也。以至被害者无门控诉,衔冤者无地伸冤……”
字字惊心,钱谦益目瞪口呆,一下子坐在椅中。柳如是不明就里,忙凑近察看,等看清标题和文字,也不由得怔愣当场。
南明尚未建立之时,钱谦益作为当仁不让的东林领袖,积极参与到拥立新君的政治斗争中去。然而他书生气太重,缺乏搞政治的才干和经验,同时本人也似乎毫无政治原则和定见。为人懦弱,见风使舵。最后,原来的东林同志纷纷斥骂他“丧心病狂”,马士英、阮大铖二人也只是对他利用一时而已,弄得钱谦益两面不是人。
尽管东林党算是彻底与钱谦益决裂,但乍见到此标题。钱谦益还是惊骇莫名。要知道,东林党虽然在名义上没了,但东林党所代表的清流、南方士绅仍在,这股代表着传统、保守、私利的势力依旧强大。
“岷殿下未定江南,却视江南士绅为敌,这,这如何使得?”钱谦益抖擞着手,惶然地望着柳如是,似乎想从这位磊落、慷慨的少妻那里得到答案。
柳如是皱着眉头想了想。慨然说道:“殿下已开了头,你便继续写下去。对东林党那些龌龊,你应该心知肚明。殿下英气盖世,于大厦将倾之际挺身而出,拯朝廷于危难,破鞑虏于正锋,难道会怕了这些酸腐的伪君子。况且,殿下能有如今成就。岂是心无成算之辈?你只管写,殿下用或不用。自有道理,却不是咱们管得着的。”
钱谦益眨了眨眼睛,木然的表情有所舒缓。自己曾为东林党之首,又历经崇祯、弘光时诸事,若说是揭露东林党,还真是个绝佳的人选。岷殿下。只这番用人的才能,便令人不得不钦服。
“那,我就写?”钱谦益还有些迟疑。
“写,把东林党写得越坏越好。嗯,反正他们也没几个好东西。”柳如是一拍桌案。算是给了钱谦益一针强心剂。
…………。。
人之当局如弈棋然,楸枰小技,可以喻大。棋有全着,有要着,有急着,善者视势之所急而善救之。今之急着,即要着也;今之要着,即全着也。夫天下要害必争之地,不过数四,中原根本自在江南。长、淮、汴京,莫非都会,则宣移楚南诸勋重兵全力以恢荆、襄,上扼汉沔,下撼武昌,大江以南在吾指顾之间。江南既定,财赋渐充,根本已固,然后移荆、汴之锋扫清河朔。高皇帝定鼎金陵,大兵北指,庚申帝遁归漠北,此已事之成效也。
钱谦益所称的“楸秤三局”的大战略在当时来说,无疑是具有相当的战略眼光的。若当时以郑成功、张煌言的东南力量,孙可望的西南之师,再加十三家处于长江中上游的有利位置,共同发力,东西夹击,取江南是很有把握的。然后再以江南为根基,钱粮充足,挥师北伐,亦是天下翻覆之局。
只可惜,难得而易失者势也,中兴大计终在南明诸将的内耗中付诸流水。以致钱谦益悲不自胜,题诗叹道:“海角崖山一线斜,从今也不属中华。更无鱼腹捐躯地,况有龙涎泛海槎?望断关河非汉帜,吹残日月是胡笳。嫦娥老大无归处,独倚银轮哭桂花。”
而目前的形势与钱谦益等人的谋划却是非常相近,灭朔军兵指江南,讨朔军威胁荆襄,东南沿海有以舟山、崇明为基地的水师和陆战队,南又有殄朔军、征朔军虎视眈眈,东西夹攻、南北呼应之势已成。
趁热打铁,明军的攻势并未停顿,依然是兵势最强的灭朔军在唱主角。
八月十六,清廷援军大多尚未到达江浙,两万多灭朔军由霞浦大港口乘船出发,在邓耀所率舰队的火力掩护下,在浙南横阳支江流域的苍南县南港登陆,成功绕袭至福鼎分水关之后。而杨彥迪所率的另一支舰队则在温州外海游弋,牵制住温州清军不能南下增援。
八月十八,明军前后夹击,攻破福鼎分水关,打开了由闽陆路入浙的通道。这既是佯攻,又是牵制。分水关为明军所占据,便可随时做出攻击江浙的态势。而险要在握,又可以少量兵力坚守,腾出主力的手脚另作它图。
江浙告急,浙江将军图喇急调江西清军至衢州加强另一关隘仙霞关的防御,然后由杭州亲自统兵南下,至丽江坐镇,以温州、丽水、衢州此三点形成了第二道防线。
灭朔军夺取分水关后并未深入浙江,只派出少量部队在清军的防线以南活动,似乎是在试探清军的虚实。而另一支部队则在闽西北的延平(今南平)、邵武(今仍名)集结,做西入赣省的准备。
令清军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坐镇韶关,威胁赣州的征朔军,其总指挥晋世子李嗣兴率领五千兵马已经秘密赶到邵武。在邵武,李嗣兴一边整顿兵马,一边屯积物资,就等着时机一到,便挥师入赣,大展拳脚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闽省已经有征朔军和灭朔军两支部队,扼守大小梅岭的只有一万多明军,且已划归叙国公马惟兴所统领的殄朔军。
兵马调动,将领移驻,这些行动成功地瞒过了清军的耳目。主攻方向的转换,更出乎了清军的意料。不进攻敌重兵防守的地方,比如赣州,而浙江即便是财赋之地也暂时搁置,却攻敌薄弱。这种思维模式其实也不新鲜,与围困坚城,先扫荡周边,差不多是一个道理。
…………。。(未完待续。。)u
第二百二十九章 内政之治,疑惑未解
极目是一望无边的、平滑、透明、蓝色的海。许多船只张着白帆,象是鸟的翅膀,漂在海面上。微波激起泡沫,形成一道边沿。
清冷的碧绿的海波的摇荡,使方光琛觉得舒适。抬头凝望深远的碧空,那掠过的飞燕或是海鸥自由自在,恰如他的心境。
一路行来,直至海边登船,方光琛没想到,明统区在以岷藩为首的政府的治理下,会如此安定繁荣。越向南越是如此,即便是他心目中明军强占的安南地方也是如此。街道上,人们熙攘;市集中,货物多样;小村子的书塾内,也是书声琅琅。
这是太平盛世才有的景象。起初,方光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续观察数日后,他才肯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假象。眼前一切都是真的,只是很多的东西都变了。越往南,看到的军人越少,几乎都是穿着另种军服的警备军在维持治安。大多数市井草民脸上都是安定随和的笑容,这与清统区的畏缩、闪避、惶恐,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当然,方光琛也看到了百姓愤怒的样子。在昆明,他正好看到了一些“通敌卖国”的官员被当街押解。那时候市井草民抛弃了平和,甩开了懦弱,骂不绝口、攘臂挥拳,如果不是警备军尽力维持秩序,这些犯官肯定会被当场撕成碎片。
其中有一个犯官还想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高喊着“君臣纲常何在,乱臣贼子当诛,岷藩与操莽同”。但这文绉绉的话转眼便被喝骂怒斥所掩没,石头、泥块、烂菜、垃圾披头盖脸,犯官立时是满身污垢、满脸唾沫脏痰。可谓是斯文扫地,狼狈至极。
乱臣贼子又如何?方光琛的脸上浮起讥笑。他算看清楚了,老百姓管你什么正统嫡庶,什么宗族远近。谁给了他们安定。谁给了他们恩惠,谁赶跑了残酷欺压他们的恶人。谁能保护他们现在的生活,他们就会拥护谁。
方光琛也知道那些犯官未必都是“通敌卖国”,但朱永兴已经在民众中制造了这样一种思维,反对他的领导。便是阻碍抗清大业,便是助清反明,便是欲使百姓重回水深火热。在目前国战的形势下,驱除鞑虏、保护胜利果实在人们心中已是第一重要。借此,岷藩可以回避忠君与迎驾,却把这些与第一重要的事情挂钩,从而得到民众的支持。不可谓不高明。
一群蠢货。方光琛心中鄙视那些想螳臂当车的犯官,都是看不清形势的迂腐之辈,落到千夫所指、众相唾弃也是活该。
“岷殿下挟力挽狂澜、擎天逆转之大功,借民心之势。有军心之助,谁能与之争锋?”方光琛看了一眼走近过来的张维翰,感慨道:“有功者王,定论不磨。明智者退避谦让,愚顽者弹指可灭,且顺应民心,大义昭然。”
“方先生能做此想,亦是睿智聪明啊!”张维翰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岷殿下乃天降之圣人,光复神州,荡涤乾坤,舍他其谁?”
方光琛有心想取笑张维翰几句,却迟疑起来,半晌才疑惑地问道:“果是如此吗?张兄,你我相交已有时日,便不能坦诚相告当日谶语到底是如何得来的?”
张维翰苦笑了一下,摊手表示无奈,“我亦不知究竟,只是照岷殿下原话而说。”
方光琛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辽阔的大海,低沉地说道:“我本不信天问之术,但谶语一一成真,却令人不得不信岷殿下有鬼神相助。平西——嗯,吴将军亦是因此而难生抗衡之心,连番退避。”
“晋王盛名无双,亦为殿下所折服。”张维翰又举了个例子,幽幽地说道:“殿下之思,深远难测;殿下之谋,神出鬼没。兼又仁厚,实乃百年不出的英明之主。”
“能在短时间内将地方治理得欣欣向荣,激发出民众的同仇敌忾之心,收拢各部军将之力,确非常人所能为。”方光琛对此表示赞同,然后释然一笑,拱手说道:“若此次事情顺遂,我亦将投效殿下。张兄侍殿下久矣,还望可以教我,勿使殿下恶之。”
“方先生客气了。”张维翰笑着还礼,说道:“在下确有些心得,敢不坦承相告。”
“那便多谢张兄了。”方光琛伸手相请,笑道:“在下带了些西湖龙井,正好与张兄品茗细谈。”
“西湖龙井,好茶啊!”张维翰笑得畅快,“海上品茗,雅事,雅事一桩!”
……………
湖南为中路,川陕为西路,浙赣为东路,三路并发,扫清河朔。
朱永兴与参谋部商议制定的大战略已经成形,但这并不就是一成不变,还要根据形势的变化,以及清廷的应对而进行调整。
从各方面的情报来分析,朱永兴对于战争的胜利已是充满信心。综合实力的比拼,人心的争夺,清廷已落了下风,兵将越打越少,官员的信心也越来越低落,思变将是以后经常出现的事情。
首先,清廷不仅禁海,还禁矿,从而失去了极大的财源;其次是战争一直未曾停止,清廷即便想推出稍微宽松的政策以收买人心,也是难以做到;最后一点则是武器装备,以及战争理念的差距,这恐怕更难弥补。
在得到晋王李定国的表态后,朱永兴迅速扫清了一小撮“反*革命分子”的反扑,稳固了自身地位和影响的同时,更可以专心于战事。而且解决了此次小麻烦之后,军队不必因为调换将领而耽误行动,诸项布置便顺利地展开。
而对于犯官的处置,朱永兴只杀了为首的三人,其他人连同家属都予以开恩赦免,流放河仙。这也是一种姿态,主要是向李定国表明自己不是滥杀之人,即便李定国建议全杀之以儆效尤,但朱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