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之影by蕾伊妮-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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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如果一早就觉察到的话,为什么不向主上进言?”
贤伯苦笑。
“老朽怕再次酿成什么悲剧。”
“太师的意思是?”
“台甫应该也知道老朽辅佐过愚王。”
对此宫里有各种传言,有些人说是贤伯建议愚王下令拆掉隆王陵,有些人说贤伯反对愚王对隆王陵下手,贤伯对此从来都没有表过态。
“是。”延麒没有说出自己的疑问,他直觉上觉得贤伯会告诉他一些东西。
贤伯怀念地捋起胡子,“其实愚王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办事利落,很多事一点就通,也努力改革。”
延麒默默地听着,发现贤伯口中的愚王与史书没有太多相似。
“台甫是不是在想,史书上的愚王和老朽讲的不一样?”
延麒僵硬地点头。
“呵,其实史书这东西都是后人根据之后的印象写的,说不上有多么准确,就是隆王,其实也跟史书大相径庭。”贤伯闷声笑着。
“回来说愚王,愚王也想当一个贤君,但因为涉及改革,无法避免地隆王被提了出来,很多官吏会拿隆王举例子,愚王也把自己跟隆王作对比,暗自痛苦着。于是,老朽建议愚王不要想隆王,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就可,隆王毕竟已逝,活着的人不能被死人的梦魇所缠住。过了不久,愚王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是下令摧毁隆王陵,对此,老朽也说不上好与坏,毕竟隆王这座大山给接下来的延王压下的压力过大,铲除隆王的痕迹也许是好事。当然,那是于公,于私来说,老朽一点也不想看到隆王的王陵被摧毁。愚王当时对老朽说,雁国一直被笼罩在隆王的阴影里,王也好,民也好,都该从隆王的梦中醒过来。老朽也同意,因为老朽亲自服侍过隆王,所以知道隆王也只是一个人,老朽觉得隆王对雁国历代的王束缚已经能够过大。
“不过我和愚王都没有想到的是,民众的反抗会如此激烈。这时候老朽才发现,老朽和普通人是不同的,老朽活了几百年,见过隆王,因此觉得隆王并没有那么遥远。但对于普通百姓,古代的隆王是神,是一种信仰,隆王不仅是一个王,也是一种旗帜。当矛盾激烈到和民众产生冲突,老朽就知道无法走这个途径,进言说请愚王住手,也向他解释过各种利弊。但愚王已经止不住手了,一直被隆王压着的郁气冲破之后,他只想把隆王所有的痕迹都抹杀掉,不管在这前面会有多少子民倒下,他都不罢手。其实他自己也焦躁,他对老朽说过,为什么这些刁民就是无法理解他的深意,为什么这些州侯要反抗他,他只是想让他们从梦中醒来。但是,愚王不知的是,隆王在百姓的心中不只是一个王的时候开始,毁掉隆王陵已经是违背民意的一件事。
“这就是当年的事实,台甫。老朽不小心进言令愚王下了一着错棋,让他全盘皆输。老朽不希望再弄出一名愚王,毁掉一名贤君。”
延麒呆呆地站着,久久无法说出话来。
出梦
延王发现他真的变轻松了很多,繁忙的国务,他适当地放下一些,有些头疼的事,也搁一搁。实在太累的时候,不再唉声叹气,进入梦境,见见那个奇怪的少年,好像所有事都没有以前烦闷。
少年似是有奇特的气场,说他亲切,又带着一丝高傲,说他傲气,也很随和,他不会顾及延王的身份感受,但在一些重要的事上还是会安慰他,这距离非常舒服,延王简直欲罢不能。
延王惊奇地发现和少年在一起的时候他居然忘记了隆王,也忘记了复杂的朝野,也想不起那个诡异的白影。少年挺关心雁国,但他关心的重点永远和延王不一样,延王想到的是朝廷的安稳和民生,少年关心的则更加琐碎。比如,现在关弓的大食馆有哪些,朱旌有没有来到雁国,民女的服饰漂不漂亮,田野绿不绿。少年的很多问题如果换做一个普通百姓,也许很容易回答,但延王都什么都答不出来。少年对于答不出口的延王投了一个鄙视的目光,延王只能暗暗地吞眼泪,他可是延王啊。
少年对一切都兴致勃勃,却对自己的事守口如瓶,延王打听了几下就被少年从梦境中强制驱逐,之后再也不敢提起这类事。延王也纳闷,明明他是王吧,是这个国家最伟大的存在吧,为什么对一个来历不明的梦中少年束手无策呢。
“你该不会是用幻术弄出来的什么东西吧?”
和少年在一起,他也开始口无遮拦,少年听不惯文绉绉的话,延王也发现直来直去其实很轻松。少年听到延王的话,面无表情地出拳一挥,打中至高无上的延王的——头。
延王讪讪地摸摸自己的头,心里想自己的威严越来越有扫地的趋势。
然而突然从某一天开始,延王却再也进不到那个梦境。
睡觉之前拼命地想那个梦境,拼命地想那个少年,可睁开眼睛,进入视野的只是自己的床帘,而非熟悉的小道。
难道是那个少年在排斥他吗?延王心里非常难过。但想到也许是少年出了什么事,又开始无比担心。
有一段时间未进入梦境之后,延王开始慢慢冷静下来。也许那个美好的少年美好的梦境,也真的只不过是一场梦,梦中的园林也许只是延王一厢情愿想逃离这个王宫的映射。延王只觉悲哀,他到了这个地步吗?给自己编织一个梦来放松,意识到也许一切皆有可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东西,延王多日以来的轻松云霄飞散。
延麒一直对他的情绪比较敏感,看到延王又开始心情沉闷,自动揽下很多国务。延王很感激他,但是看着延麒停留在十八岁的纤长身体,祝梧又不自觉地想起了少年更矮更纤瘦的样子,延王摇了摇头,提醒自己一切都是梦。
对,只不过是梦。
处理政务异常烦躁,延王简直无法想象之前的自己是怎么可以抱着轻松的心情去批改那些奏折。
延王放下笔,细细地揉着眼睛间,试图给自己减少一下疲倦,然而每次闭上眼睛,梦境就会跃入脑海,这下延王简直想哈哈大笑,这是什么,他现在完全上瘾了么?
延王推开所有的奏折,准备回寝宫睡觉,但他猛然住了脚。
冷气从脚底冒了出来,这熟悉的体验曾经就有过一次,延王记得很清楚,那也是像现在这样很晚的夜晚,那次他也是批奏折批到累,然后,他看到了。
一抹白色的影子。
延王慢慢回头,冷气越来越大,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这白色的影子在向他的方向移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淡定,双眼投向窗外。与此同时,屋内所有的蜡烛同时被灭。
果然。
他隔了几个月,又重新看到了那抹白影。
但那白色的东西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它不会像以前那样一会儿变白一会儿变透明,它是略微头透明的奶白色,它的动作也不像以前那样缓慢,它轻盈地在庭院里穿梭。
延王有些后悔,他不应该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那梦境上的,他应该多注意一些现实中的东西,比如国事,再比如这诡异的白影,再不济他也可以调延麒的使令用用。但此时此刻,他不仅无法做出什么,连向在走廊的护卫呼叫一声也成问题,冷气紧紧地扣住他的喉咙,他张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吐不出来。
延王立刻知道了,这个东西在他松懈的几个月中变得更加强大,已经可以限制他的行动,可以危害到他。
随着它接近,牙齿开始止不住地打颤,延王用力握拳,想摆脱已经缠上四肢的冷气,却是白费力气。
它走近了,开始慢慢踱步。
这时候延王看得更清,它已经不是原先模糊一片或者延麒所说的一缕一缕的样子,它已经具有了固定的形状,没有散掉。
凝神。
延王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凝神这两个字像是突然蹦出来似的出现在他的脑中,他甚至想不出来他是从哪听说过这个词的。
它一步一步走过来,它有两条腿,它的形状……是一个人。
延王想到了自己的猜测,无比后悔,他在猜测之后应该继续按自己的想法查下去的,为什么会停手呢?
一个人的形状,冰冷的气息,鬼魂。
人在恐惧到极致的时候,要么头脑一片空白,要么会想到一些与面前的情况毫无关联的东西,延王是后者。他没有想该怎么逃脱,他反而放松起自己的身体,猜想这个鬼魂——如果它是鬼魂——生前会是怎么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玄英宫?
该不会是在玄英宫死掉的某个冤鬼吧?
这时候延王发现随着他放松身体,身上的冷气也抽离了不少,“鬼魂”好像知道延王心情的改变,适当地给它的俘虏一些福利。
鬼魂已经离长乐殿的房间很近,它只在玻璃窗的几步远处。距离的消失让延王更清楚地看到鬼魂的身影,那是……
延王瞪大了双眼。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少年的身材与梦中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它全身是诡异的奶白色,还冒着一丝冷气,梦中印象深刻的紫色眸子现在看起来也只是两颗奶白色的珠子。少年走至玻璃窗外,惨白的双手贴上玻璃,玻璃发出被冻住的悲鸣。奶白色的珠子转来转去,看到延王之后,无血色的双唇慢慢地扯开一丝渗人的微笑。
延王清楚地看到那个少年张开嘴,无声地对他说,“过来。”
之后延王的动作完全无法由他自己来控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脚按照少年的意志慢慢地向少年移动过去。
他想念少年,但他想念的是梦中的少年,那个停留在桃园里的,会笑得无忧无虑的少年,而不是现在这个肆意操纵他的身体,全身冒着冷气,还带着诡异笑容的少年。
他想到梦中两个人的相处,又看到自己僵硬的身躯,顿然感到浓浓的悲伤,那些梦中的日子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只是他一个人的桃源乡,这只鬼说不定故意设一个陷阱让他跳下来,以便忽略现实中的问题。万一是这样,那这只鬼无疑非常成功,和它在一起的时候,延王丝毫都没有去想解决他看到的奶白色物体的问题。那么,那个单纯率直奇特的少年,也只是装出来的吗?
母亲给他讲故事的时候说过,鬼是很恐怖的东西,它由死气形成,它拥有活人所没有的力量,属于最阴暗的力量。延王心中冷笑,是啊,如此阴暗恐怖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梦中少年表现般的性格。
延王的手已经推开了玻璃窗,少年往后退一步,延王伸出一只脚,以非常滑稽的姿势跨过窗,来到了窗外。
初春的夜晚还带着冬天滞留的寒冷,延王微微抖了一下,他不知道这冷是由于天气还是由于少年。
少年奶白色的珠子慢慢地上下打量延王,再次开口,这次延王听到了少年的声音,与梦中的有点不同,声音有些飘忽,也没有梦中充满活力的感觉。
【抓到你了,延王。】
延王苍白着脸,双眼狠狠地瞪向少年,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那少年早就泯灭在延王阴狠的眼神下。但延王自己知道,即使他再逞强,心中的恐惧却开始扩散,身体不再因寒冷而颤抖,现在的颤抖十成十都是因为恐惧。
少年说了那么一句之后,什么都不做,只是直直地看着延王。延王的恐惧进一步提升,他无法预料少年的下一步是什么,他不知道少年什么时候会做什么,他仅被允许干等,如果少年对他做什么了,那反而会轻松很多。
时间过得格外慢,待延王实在无法再忍受的时候,少年动了。
延王神经一绷,但接下来的状况,让他只能目瞪口呆地定在那里。
这是什么情况。
少年脸上诡异的微笑,以及没有任何感情的双眼珠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少年趴在地上狂笑,身体一抽一抽的,左手捧腹,右手死劲儿地捶地。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延王木然地看眼前的少年翻来覆去换好几个姿势在笑,这时候控制他手脚的力量已经散开,少年身上也再也没有发出之前那些森冷的寒气。
少年笑够了之后抹着根本就没有被挤出来的泪,坐起身来。
【……啊,啊哈,笑死我了,哈哈哈……你刚才的样子……噗哈哈……】
“……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延王危险的声音悠悠地响起。
少年满不在乎地看了他一眼,即使眼珠还是奶白色,那灵动的神色与梦中毫无二致。
【我那个是报复。】
“报复?”
【是啊。】少年躺在草上,被压在下面的草没有丝毫的弯曲,延王眼睛一黯,果然少年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存在。
【谁让你一直妨碍我。】
“我妨碍你?我什么时候妨碍过你?”
手年不满地瞪了延王一眼,【你还说,我刚开始凝神的时候被你和……呃……那个是你的延麒吧……反正被你们给吓跑了,都无法好好凝聚。】
对了,凝神,延王想了起来,这是少年说过的词。
【我只好跑到梦境中凝神,谁知道你又吃错什么药,三番五次地闯进来,走错门还不走出去,还占着坑,让我一直陪你玩,都没有好好凝神……】
少年开始没完没了地抱怨。
延王从少年的抱怨中得知了不少,他和延麒看到的那些白影是还未成人形的少年,而少年那时候正凝神,延王猜凝神是凝聚形状,以变成现在人的形态,而他闯入的梦境并不是他想象出来的,而是眼前这个小家伙为了凝神而特别准备的,被他不小心闯了进去,而对少年来说,和自己过的时间是玩……延王好笑之余也感到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慢慢粉碎,随后被风吹吹,消失不见。
少年还在继续他的抱怨。
【……最后那家伙终于等不下去了,我只能把梦境给关了,不过那时候其实也差不多,只是维持时间不久,你看,都是你害的,然后呢……】
“你是鬼魂吗?”延王打断少年。
少年睁大双眼,张着嘴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延王,延王心想我才是见了鬼的好不好。
【……你,你,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