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年夏至-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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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认识他真如同千涟说的是攀了高枝,麻雀变凤凰了,但我却更不敢松懈,俗话说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像他那样有权势却又在枪林弹雨中过日子的人,现在也许能把我托得很高很高,指不定哪天手酸了就松了手也不一定。
我记得,杨玉环就是这样的。从三千宠爱于一人到马嵬坡前恨长存。
我不敢去想,却又……忍不住去爱。
感情本身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到了戏楼,我下了车,蒋沐也要跟着下来,我止住他,“不用了。”
蒋沐看了我一眼,毫不理会我的话,直径下了车,肖与凡也跟着下来,我无奈,只好让他送我进去。
进去时隐隐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即使没有带着蒋沐和肖与凡进去也难免遭人唏嘘。昨夜的温存,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
或许是蒋沐是真的为我好,我说的话才惹他不高兴。
刚走到戏楼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我瞟看了眼戏牌,又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竟然没有我的名字!第一行的字应该是柳青瓷和赵云楚,柳青瓷三个字却换成了白千涟!
剧目竟还是《长生殿》!
这是拆我招牌还是干什么?
蒋沐也有些吃惊,肖与凡倒没有太大反应,我一时也说不出来话。蒋沐打量了一遍戏牌,然后安慰我道:“先进去看看。”
当我们三人站在后台,四周瞬间禁若寒婵,跑来跑去的小龙套都消停了下来,不知道是谁不小心碰落了架子上的兵器,落在地上“噌!”的一声,格外刺耳。
我四周看看,却没有看到我要看的人,问道:“白千涟呢?”
经理看了我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蒋沐在而不敢靠近,离得远远地指指前台,小声说:“正在唱呢。”
“唱的什么?”
“《长生殿闻曲》。”
“和谁一起唱的?”
“赵老板……”
其实这些我都知道,就是听从前台传来的嗓音我就知道了,只是听别人说出来才能肯定那是真的。信与不信之在一念之间,只是这一念,能把人推进地狱。
我只有等。前台的小锣敲得欢快,隐隐听到句………好记取新声无限,只误你把枕上君王。
我倒是当你能翻云覆雨了?
待小锣儿歇了,台下的叫好声大了,他们终于退下台来。两人一进后台,不由被这莫名冷场的气氛搞得有些尴尬。
师哥一愣,然后惊道:“青瓷你回来了?千涟说你……”
“我是回来了。”
我话是对师哥说的,看的却是千涟。不用把师哥的话说完我也猜得出下文,大多不过是一些我不能回来唱戏的理由。
“只是我这才出去一晚上,一晚上也不稀奇吧?怎么就回不来了?”
师哥连忙道:“可你是……”说着话的时候师哥的目光不由地移向蒋沐,脸上有些怒气,“青瓷你昨晚去哪里了?去做什么了?”
四周一片安静,安静里又带着一片凌乱,众人表情各有各异,吃惊的、看热闹的、恐惧的、冷漠的……但幸好还有一双眼的目光是漠视的………替我漠视着别人。
蒋沐漠视着周遭的人走在我前边不顾众目睽睽握着我的手,虽然他的表情是冷漠的,但我觉得昨晚的温存又回来了。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语气加重了三分:
“你们倒是说说!你们做什么了!背着我做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一乘一骑西南行
我说的是“你们”,实际上是说给师哥和千涟听的。我有些埋怨的是师哥竟然听信千涟的话,憎恶的是千涟竟然唱我的戏!
我的戏就是我的戏,还轮不到给别人唱的地步。
千涟那张油彩粉饰过的脸一脸淡漠,他伸手理了理耳间的鬓花,慢慢悠悠地说道:“不就唱了你一场戏吗?你不也唱过我的吗?还不止一场。”
我笑,“是,不错,我是唱了你的戏,可崔莺莺就是崔莺莺,一辈子都成不了杨玉环。”
千涟理鬓花的手一顿,油彩下的脸色不知换了多少,但可以看见那些油彩在他脸上的扭曲,如平静地水面被扔下去的石子砸出的涟漪,一圈,两圈,三圈,一圈又一圈,最终积成一个浪头,不能翻江倒海至少能拍遍沿岸的浪头。
千涟突然把凤冠取下来,往地上狠命一摔:
“是!青瓷你了不起!你是角儿!南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红角儿!”
“可凭什么!一个戏班子出来的,同样挨打挨骂练出来的,凭什么你是角儿!”
“我挨过的打比你少?我受过的痛比你轻?不公平!不公平!”
珍珠摔散的声音在千涟停下来喘气的片刻格外清晰,咚咚嗒嗒就像是菜刀剁肉泥落在砧板上的声音,只是那刀不是落在砧板上,而是落在人心让,一刀又一刀,把人砍得遍体鳞伤。
脑袋里突然出现了那个多年前的画面,如血的夕阳里,那个硕大门框里镶着的瘦小的人,还有他手里紧紧攥着的那块碎花方巾。心不由地软了。
我看着千涟,平静道:“这就是命,千涟,这就是命。”
“我才不信命!”
千涟大吼一身,不顾班子里的人都看着,两三下就脱下了戏服,只穿着里面白色的亵衣就往外走,刚要过蒋沐身边,却被肖与凡上前一步一把抓住。
千涟抬头看着肖与凡,他的眼睛更红了,但他又不说话,他只是露出极为憎恶的神情,张显着他的不满。
肖与凡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然后突然拉起他的手要同他一起走。
却突然被蒋沐伸手抵在肖与凡胸前。蒋沐皱眉,“事情还没有说清楚,怎么能走?”
整个班子的人都吓得不行,四周是飕馊的冷气。
肖与凡不回答。
蒋沐瞟了眼千涟,道:“他要同青瓷道歉才行。”
气温更是低到不行,我看着蒋沐心里不是个滋味,他帮我出头我是高兴,只是这高兴里总有些酸楚。为千涟而生出的酸楚。
我刚要说算了吧,就听师哥吼道:“禧福班子的事轮不到外人来管!”
蒋沐却微微一笑,坚持说:“他应该和青瓷道歉。”
我看见肖与凡握着拳头的手又紧了紧,然后突然对蒋沐微微低了两秒钟的头,接着拉着白千涟豁然离开。
一乘一骑西南行。
蒋沐的笑微微僵了僵,收了手,安慰我道:“没事,戏你明天照唱,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只要你想要,我就给得起。”
这些话却让我心里有些慌了,我看看已经发作的师哥,对蒋沐道:“你先回去,这里的是我自会处理。”师哥在就不能让蒋沐在。师哥不是怕事人,他怕的只是我有事,如今这事……只怕是我自己招惹的………千涟压制我是他的不是,但我要是不去找蒋沐,又怎么会让他钻空子。
真是让蒋沐的那朵山茶迷了心窍了。
千涟当天同肖与凡走了,第二天才回来,但头天夜里我被罚在院子里“顶上书”。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做错了事就得受罚,这就是规矩,唱戏是讲辈份的,师傅为大,师傅下面就是师兄,师兄说罚就得罚,哪怕你是角儿,红得发紫的角儿,你也得受这个罚。
但我知道师哥罚我不是为我在后台闹事罚我,他是为了措我性子丢我面子罚的我。他就是想让我长记性………什么样的人该交什么样的人不该交。
只是,未必我就张得了记性。对方是蒋沐,不是别人,我忘不掉。
我不会真把那几本剧本顶在头上顶一夜,顶着又没有人会看,不顶又不会有人说,何必让自己受苦?我把剧本放在地上,从袖口里抽出悄悄藏进去的描金牡丹折扇,慢慢打开,就在这漫漫夜里,踩着细碎的娇步,自演自唱……………
匆匆的弃宫闱珠泪洒
叹清清冷冷半张銮驾
望成都直在天一涯
渐行渐远斜
五六搭剩水残山
两三间空舍崩瓦
在两米见方的地方上围走着圆弧,戏腔婉转,在寂静的院内如黄莺歌春。歌的,却又并非算春。
师哥的房门还是关着的。从蒋沐离开后一直关到现在。他在生我的气。
戏依旧在唱,却似乎除了这没有别的声音。我挽扇:
妃子在深宫自随驾
有何干六军疑讶
末了听到师哥那屋子里传来一丝声响,然而屋里却还是黑的。
第二日千涟回来后自然要同我一起受罚,罚“顶上书”什么的也就算了,竟然还禁了三天的戏。
我想找师哥说理,师哥却仍闭门不出。
蒋沐也没有过来,每天在戏园子无聊到只有随便走走的时候,我就想他,想得恨不得自己是蚱蜢,跳出戏园子这堵墙,隔着世俗与炼狱的墙。
结果第二天,师哥还没有出来,叶先生却过来了。
我正在院子里教几个小家伙“走场子”:
“再往右走。”
“脚步要轻,要碎。”
“小狗子你走得太快了。”
那几个小家伙平时看起来倒精灵,一让练把式就磨磨蹭蹭的,再挨打也不长记性。我正要好好说说他们,听到叶先生喊我道:“青瓷。”
我一回头,“叶先生。”然后遣散了那几个小家伙说:“今天不练了,干别的事去吧。”
几个孩子噢了几声,窃喜地跑开了。我对叶先生说:“屋里去坐吧。”
在凳子上坐下,我替叶先生倒了杯茶,叶先生接过,说道:“我听说你和云楚为白千涟的事闹别扭了。”
我摇头,“也算不上闹别扭。叶先生是来当说客的?要劝谁?劝我还是劝师哥?”
叶先生放下茶杯,“我没有要那个意思,就怕你们师兄弟不合,就过来看看。你们没事就好。”
我对叶先生也没有什么可避讳,叹气道:“事情一时也说不清楚。千涟的事我可以当作看不见……可现在师哥都不愿意见我,我有话也说不出去。”
“云楚只是太担心你。”
“我知道。”
“所以……”叶先生顿了顿,看着我道:“我也说了我不是来当说客的,青瓷你也不是小时候的青瓷了,不用处处受云楚的照顾,有些事你有自主的权力。但……”
我心里大致也有个底了,我低声道:“叶先生就直说了吧。”
叶先生扶了扶眼镜,“但如果青瓷你能少和蒋沐来往也许会比较好,假如没有蒋沐的出现,那白千涟的事也不会发生不是吗?”
我看着叶先生,“叶先生你还说不是师哥的说客?”
“不是。”叶先生直白地说,“这是我自己的看法……我想青瓷你好好的不出任何乱子。”
我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叶先生认真时候的眉会微微地皱起来,俨然一副老师的模样。我愣着,突然又想起什么,答非所问地问:“叶先生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哪件?你和白千涟还是你和云楚,还是,你和蒋沐?”
“全部。”
“昨天云楚让人送信告诉我的,让我来探探你怎么样了,有没有生他气。”
昨天送的信。我一直以为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是不想见我,原来不是不想,是不敢。他疼我,疼到了心尖上。
越是这样越让我感觉到了心里有一股愧疚在打转,由小到大的愧疚………他们都在乎我,我却为了另一个人背叛了全天下,包括他们。
蒋沐你看看,我们才认识多久,几个月把几十年的感情都压下去了。真应了那句话,遇到了对的人,哪怕是一秒,已抵千年。
就像杨玉环,她最后为唐明皇而死,都是心甘情愿的吧?
我什么时候中的蒋沐的毒?是中那一枪的时候,还是第一次见面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缓歌慢舞凝丝竹
叶先生离开的时候,看了我好一阵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我不是说客,我只想看你好好的。”
叶先生离去后的一个时辰里我一直坐着,脑袋里如同装着一张白纸,什么也没有。
坐了一个时辰,正想起身,突然听到敲门声,随后听到:“青瓷。”
是师哥。我愣着没有开门。
门又噔噔响了两声,“是我,赵云楚。”
我才错鄂道:“有事么?”
“……你东西落我屋里了,我给你拿过来。”
我心里蓦地不是个滋味。我落在师哥那里的东西不少,手绢,胭脂,扇子,茶杯,石榴裙,流苏衫,什么都有,没一件师哥送过来过,都是我自己去拿就是了。现在他想过来,又愁找不着理由,就用了这么个烂法子。
我打开门,师哥现在门外,手里握着把梨木梳。
“你梳子。”
“嗯。”
“下次再落我那儿我可就扔了。”
“嗯。”
“我走了。”
“叶先生来过了。”
师哥一愣,然后不说话,我把在手里翻了好几个转,划了划梳齿发出噌噌的声音。
我抬头,看着师哥,笑了起来,“别扔,我总把东西忘师哥你那么,你要扔了我不是损财吗?”
师哥不说话。
我继续说道:“不放师哥你那儿,我放哪儿?我这儿都没地儿放。”
师哥看了我几眼,表情虽然俨然,但看得出他几日雾气朦胧的眼终于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