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血-第10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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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觉着心里过不去,等悬首十日后,将军大可以私谊之说,厚葬其人便罢,将军以为如何?”
张培贤差点没被气的喷出一口老血,人你都杀了,肯定罪状也编排的圆满,你再让我以私谊厚葬之,这得多傻的人才能干的出来?
张培贤盯着赵石,如果目光能变成刀箭的话,赵石恐怕早已千疮百孔了。
但目光毕竟不是刀箭,赵石完好无损,眯着眼睛和张培贤对视,无忧无惧,张培贤甚至在这安然如素的神态间,能找出许多轻蔑出来。
无力感再次席卷了张大将军的身心,二十多年间,这个年轻人纵横天下,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他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在自家的地盘,于这个年轻人面前,竟然没有一点的底气,最可依仗的兵权,更为其人视若无物。
如果换个人来。。。。。。。。。该有多好啊。。。。。。
到底是老了,在这样的交锋之下,张培贤竟然升起了这样一个软弱的令他自己都不可思议的念头。
接着,气势便一泻千里,老年人特有的感慨,浮上心头,天下英雄多有,征战多年,他也从不畏惧任何敌手,但偏偏大秦军中为何会出现这么一个。。。。。。。怪物?
这是一种类似于既生瑜何生亮般的感慨,如果有人生出这样的念头来,也只能说明,在对方手里,一败涂地,讨不到任何便宜了。
张培贤的背仿佛驼了下来,目光游移,缓缓重新坐下,并主动为赵石将酒杯斟满。
这才带着明显的疲惫叹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老夫也无话可说,不过不用国公动手,老夫虽老,这点事儿却还不需旁人代劳。。。。。。但此人乃降官,又有民望在身,此人一死,其他降臣必然惶恐,怕是又要闹出许多风波来。。。。。。。”
这话的意思虽然依旧为难,但完全去了争竞之心后,便多出了就事论事的意思,身段也不知不觉间放的低了。
赵石身在其中,感觉非常敏锐,他略略绷紧的心弦,也彻底放松了下来,面对一位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必定不会如看上去那般满不在乎。
张培贤毕竟是老了,若其人年轻些,这官司恐怕有的打呢。
而且,他准备的虽然充分,但毕竟不是完全没有漏洞可寻,尤其是春耕之事,就算张培贤不领这个情,他也不可能把事情停下来不办。
针锋相对之下,很可能演变成不欢而散,到时候你来我往的上书,会让他这个钦差变得极为尴尬。
但最后的结果,也只可能有一个,赵石有些难受。张培贤则完全受过。
什么是底气。这就是底气。
压服一位统领大军的大将军。靠的就是这样的底气。
没有一拍两散,赵石的口气也立马缓和了下来。
他微微摇了摇头道:“赵石也领兵多年,自然明白将军的顾忌。。。。。。这事啊,也不用争,还是由本钦差来办,我会办的仔细些,也许将军名望稍损,却定无大碍。说到底,这河洛啊,还要将军这样的老将坐镇,才能让朝廷放心。。。。。。。。”
敲一棒子给个甜枣,虽说用在一位大将军身上,略微幼稚了些,但确实让张培贤稍稍心安。
赵石继续道:“至于说后周降臣,大可不必太过顾忌,这么多年下来,后周能不能打回河洛。谁还看不清楚?再加上去年一闹,闹的再欢。又怎么样?我大秦破了虎牢,兵围开封,南边的岳东雷,十余万大军,顿兵坚城之下,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想来很多人也去了侥幸之心。”
“这次,本钦差到河洛,就是来告诉他们,再要三心二意,会有什么后果。”
“所以,头一个杀的就是文瑞,罪证确凿,又粉饰极佳,嘿嘿,这样的聪明人,杀起来才有意思。”
“嗯,此等人,不值当多提,再说第二个吧。”
张培贤不由自主的挺了挺腰杆儿,既然服了软儿,台阶又递到了跟前,他也无心再跟赵石纠缠了,但赵石的话,总是说的那么邪乎,让他不自禁的就有些心惊肉跳。
赵石是完全放松了下来,一边饮着酒,一边幽然道:“去年的战事,不说军中损伤如何,就说这些地方官儿。”
“我看了朝廷邸报,七品以上文职,死了七位,被乱匪裹挟而去失踪的,也有三位,还有两位。。。。。。。。呵呵,算是从匪。。。。。。”
说到这里,赵石斜眼看了看张培贤。
气势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就是存在,若是搁在之前,张培贤定然怒从心起,但这会儿,气势此消彼长之下,他却被赵石瞅的心虚。
是啊,死了七位,裹挟失踪的有三位,但最终河洛报上朝廷治罪的,却只有两位。
若是换了旁人,也没什么,但张培贤知道实情,还是那句老话,为安抚河洛上下之心,也为了洗脱河洛上下治境不力的嫌疑,只能对一些人事情隐瞒不报。
就像文瑞之流,河洛这边自己就处置了,人还留在了大将军府,这样的事情拿不上台面,没法跟朝廷明说,朝廷当时也没追究,因为看上去对河洛平乱有利,所以也就心照不宣了。。。。。。。。
而赵石来这里,就是为了找这个后账的,秋后算账,不算什么好词儿,但在朝廷治政上,却是最常见的一种手段。
赵石一下便瞅出了张培贤的不安,心中不由暗笑,没浪费自己那么多的唾沫,事情已经成了一半儿,如果其人再不动什么心思的话,这趟河洛之行,可能会结束的早一些了。
“这些官吏,彭大人到任之后,会有所甄别,我也就不多费口舌了,我要说的是,河洛地方大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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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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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天下者,当得民心,何谓民心?依老夫看,得读书人之心,得地方大族之心,便可得民心民意……”
“百姓多愚钝,田间乡里,读书人说什么,他们便听什么,地方大族,于地方上盘根错节,而在河洛,读书人说的,其实就是这些地方大族所想所思,国公出入河洛,便欲对其行雷霆之威,老夫以为不妥,还请国公三思,若国公执意如此,老夫也挡不住,只能上书朝廷,让朝廷定夺了。”
赵石这里只是刚开了个头,张培贤的话就跟上来了,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劝谏和对抗到底不同,这才是重臣们交谈的常态。
而张培贤说的有道理吗?确实是有道理的,在这个时代,有这样的见识,也不愧是朝廷上将。
相谈至今,也只有这番话能够入耳,真正体现出了一方镇将的价值所在。
赵石轻轻拍了下桌案,难得赞了一句,“将军所言甚是,见地也深,所谓民心,很多时候可不就是这些人的私心罢了……”
接着,话锋一转,“但…⊥,w≮ww。…将军想过没有,我大秦抚河洛多少年了,为何去年一战,后方依旧不能安稳?是我大秦治政不力,还是真像那些乱匪所言。我秦人乃暴虐之属。不如了后周君臣仁厚?”
这样的谈话。终于让张培贤找到了些熟悉的感觉,顺便稍稍坐正了身子,道了一句,“国公不会是说,乱世用重典吧?而河洛战乱方平,正应该休养生息,以待来日,若再起风波。你我怕是不好向朝廷交代啊……”
“乱世用重典……”赵石摇头笑了笑,“将军想的差了,乱世用重典是不错,但也要看怎么用,什么人来用,刀子举起来,砍下去,很容易的事情,但砍在哪里,又有什么样的结果。才是咱们应该把握住的地方。”
“旁的地方咱们不用多说,只说河洛一地。我大秦自进兵河洛之初,便秋毫无犯,后又优抚多年,为何还不能收取民心?”
“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因为我大秦所施之政,不合他们心意罢了,何为大族?第一个,就是广有田产,再一个,族人众多,其中最重要的,则是族人有人做官。”
“这么梳理下来,将军应该看出来了吧,在后周,广有田产者,多数不用完税,读书人嘛,只要有了官身,自然便可坐享其成,进可为官吏,退可为富家翁,这就是大族之根基,我大秦自景兴鼎革以来,动的就是他们,这些人自然要心怀故国,再多的优抚,又有何用,难道为了这些蠹虫之属,还要改一下朝廷大政不成?”
“再说族人众多,人多了,自然需要银钱也多,田产又要完税,在我大秦治下久了,还能舒服的了?”
“心怀故国,故作姿态而已,却也断了为官之途,这些年,河洛大族为官者寥寥,便起因于此,试问天下,什么人不想当官的?追根朔源,还不是利益二字作祟罢了。”
“既然明白了这些,刀子照哪里砍下去,还用说吗?”
也不待张培贤再说什么,赵石在怀里一摸,抽出几张纸来,递给张培贤,“这是名录,将军不用多说,本钦差心意已定,将军只需发下军令,命驻守各部听令行事便可,若有异议,可以向朝廷上书。”
此时其实不用赵石说,张培贤再也不愿多吐出哪怕一个字了,他面无表情的接过好像透着血腥味的纸张,扫眼看过去。
半晌,见张培贤将名录缓缓放下,赵石才道:“渑池张氏,寿安王闽两家,永安介氏,这四个,抄家灭族,凡与其勾连者,皆流北地,若非偃师吕氏已除,还要加上偃师吕氏一族……”
赵石呲牙一笑,稍露狰狞,“其余还有十几个,皆在地方上呼风唤雨,风光的也有些年头儿了,传令,让他们族中主事之人,都到洛阳来……”
“最后一张纸上,还有几个,颖阳卢氏,汝州李王两家,也让他们到洛阳来见我,这三家需要加意褒奖,剩下其余五家,族中既无人在我大秦为官,祖上又都出过大儒,也没那个胆子跟我大秦兵戈相向,嘿嘿,颇有不食周粟的意思,那么也不用在我大秦治下呆了,成全他们,归去故国,送他们回后周。”
“当然,将来大秦疆域之内,也无他们存身之地……”
“还有,为了不影响春耕,这事做的要快,也要干净利落,渑池,寿安,永安三处,宣布罪状,立即明正典刑,所获田土不论,财物皆归于乡里……”
说到这里,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张培贤一眼,道:“土鸡瓦犬而已,兵锋所指,将军可别告诉我,还会起什么民乱,不然的话,本钦差对将军领兵之能可就太失望了。”
张培贤深深吸了一口气,眼角都抽动了起来,不过最终,还是向赵石抱了抱拳,“钦差大人虑的周全,老夫无话可说,公务繁重紧迫,老夫心急如焚,若国公无事,恕老夫失礼,就不多陪了。”
这是气疯了吧?赵石心中暗自冷笑,捏着酒杯,举了举,道:“将军自便就是,国事为重嘛,呵呵。”
噌的一下,张培贤以他这个年纪绝对少见的敏捷站起了身子,扭头就走,好像怕走晚一步,就会被这厮气死一般。
不过身后还有声音幽幽传来。“对了。还要烦请老将军给潼关送封信过去。敦请彭大人早日到任才是正理。”
出了书房的张培贤脸色铁青,连手都在哆嗦,心里更是不断的在诅咒屋内那个王八蛋,不得好死。
不过,他却也不得不承认,那厮手段毒辣不假,但虑的还算周全,恩威并施之下。河洛这些大族的好日子算是到头儿了,也闹不出太多的风波来。
当然,如果他这个大将军暗中阳奉阴违,推波助澜又是另外一回事,但那厮已经想到了这个,一些手段也就不能用了,不然的话,但凡露出点蛛丝马迹,他张培贤肯定就是一身麻烦,那厮可真的是不好相与……
可能唯一算是有点安慰的是。那厮还算有些担当,没有将他张培贤当枪来使的意思。经手的虽都是河洛军旅,但完全可以将所作所为,都推到那厮头上,那厮也好像并不在意这个……
说实话,这番交锋,张培贤算是一败涂地,也顺便给他留下了点心理阴影。
就像现在,张培贤很想回头吐口唾沫,发泄下怒气,但扭头看到书房门口的那些赵氏衙卫,他立马就克制住了这无聊的念头,只能在心里狂骂罢了。
只到离开书房远了,才转脸呵斥亦步亦趋的几名亲兵,“跟这么近干什么,难道还有人在这里行刺老夫不成?都给我滚……”
亲兵们抱头鼠窜,还不敢离的太远,一个个被大帅喷吐而出的怒火,烧的焦头烂额,不过心里都是明白,看这个模样,大帅不定在书房中,吃了多大的亏呢,想到这个,不免各个心有戚戚焉。
而另一边,独自留在书房中的赵石,也在撇嘴,心说,这可是你张大将军的书房,把咱留下,也不怕咱一把火烧了这里?而且说走就走,真是太失礼了,太失礼了……
平静的面容之下,隐藏着些自得,把一位大将军搓扁揉圆的机会可不多,也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这一番谈话,虽然耗费不少心力,但对他而言,最终的感觉,却和在战阵上小胜一场差不多。
算不得多欢畅淋漓,但心情却是大好。
实际上,到了这会儿,他这个钦差的任务做的也就差不多了,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