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水殇作者:师承重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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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青对杨诚说:“特务连主力开始后撤的时候,你的小炮队也开始撤。”
杨诚问:“你呢?”
张青没有回答,示意参谋继续记录:“令:步兵连所有人等,死守阵地,没有命令不许撤退。”
没有给别人开口的机会,张青语气严厉:“传我命令,我张青接了军座的军令状,有抗命的、逃跑的,军法处置!”
参谋合上记录本,站立:“是!”
第二天上午8时,日军组织了队伍,对江湾镇阵地开始了冲锋。大家死守防线,硬是挡住了日军的三次大规模冲锋。
日军出动空军,开始在阵地上投放燃烧弹,在空军的掩护下,前线部分阵地落到了日军手中。但是,还没等日军把阵地捂热,国军又组织力量把阵地夺了回来。
下午4点,短暂的炮火停顿。江湾镇的前线防御工事基本上全部垮塌,然而,阵地还在自己人手上,一个都没少。
杨诚看着连眼底都红了的张青,他知道,再来一次冲锋,阵地就守不住了。
张青的小烟斗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他接过通讯员递来的水壶,喝了一口,哑着嗓子对杨诚说:“小炮部队,开始后撤!”
杨诚看着张青,心底酸胀难忍,他控制了自己起伏的情绪,抬起手,给张青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是!”
杨诚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离别,可是不知怎么的,看着硝烟中咬牙坚持的弟兄们,忽然浑身痉挛了起来。但愿这次离别,不是永别。
黄昏,杨诚带着小炮队后撤,王卫武带着特务连的主力也陆续撤到了江湾镇的镇子上。
日军在日落时分占领了前线阵地,张青带着步兵连边战边撤,把日军引到了江湾镇上。
两军开始了白刃战。这是一场生与死的残酷搏斗,这是一首让山河失色的泣血史诗。
日军人数太多,如潮水般涌进了镇上。如果此时从空中俯瞰下去,就可以看到日军如蝗虫过境般,相比之下,教导总队的这三个连简直是螳臂挡车。
如果从单场战斗来看,这简直就是日军单方面的屠杀。但是,教导总队以区区三个连的人马,硬是挡住了日军声势浩大的进攻。杨诚等人不辱使命,阻敌整整21个小时!
由于杨诚等人的奋勇阻击,日军未能如愿完成计划,反而被88师包围,第19军按照作战计划拖住了日军的侧翼。上海,寸土未失。
日军无奈,只能在空军炮火的掩护下,分路突围,植田谦吉的计划被完美流产。战报传到日本东京,引起勃然大怒,随即,植田谦吉被撤,日军三易主帅。
而与此相对的,教导总队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无数将士阵亡,其中步兵连死伤大半,连长张青以身殉国。
张治中亲自在张青的尸体上盖上了一面国民革命军陆军军旗,这个坚硬如铁的汉子眼里也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杨诚脑海里又一次回放着张青战前动员的样子——他左手握着从不离身的小烟斗,右手握着拳头,在空中挥舞着:“弟兄们,前面,就是占我河山、辱我亲人的日本人!他们一天到晚喊我们支那人,说我们孬种。今天,我们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龟儿子!”
杨诚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天边,用张青的四川调子,在心底默默说:“总有一天,要让你们日本人看看谁是龟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是史实,但是具体战斗什么的,由于是小说,有作者自由发挥的部分。大家别较真啊。
☆、第二章(下)
3月,日军从太仓浏河登陆,国军腹背受敌,不得不全面后撤。国军后撤后,日军宣布停战,国际联盟出面调停。
5月5日,中日在英、美、法、意各国调停之下签署《淞沪停战协定》。日军返回战前防区(上海公共租界北区、东区及其越界筑路地带),中国军队暂留现驻地(沪宁铁路上的安亭镇至长江边的浒浦一线),交战区划为非武装地区。
5月28日,苏州体育场。即将前往闽南剿共的第19路军,即将返回南京的教导总队,以及第5军部分官兵在此相聚,为淞沪抗战中英勇就义的烈士们举行追悼会。
体育场的门前拉着挽联,上面写着“万古云霄”四个大字。许多社会人士自发赶来,体育场内外人山人海,花圈如林。
都说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而此时,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头,会场里一片轻轻的抽泣声。家国未定,君已远去,若英灵仍在,愿来日,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后来,杨诚才知道,日军进攻上海,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日本真正的目标是东北。
日军占领东三省之后,想到了分裂中国的妙招——复辟满清。3月1日,在日本关东军的精心策划下,“满洲国”成立,年号大同,定首都於新京(即长春),国旗为象徵五族(汉,满、蒙、日、鲜)的新五色旗。由溥仪执政,郑孝胥任国务总理。建国宣言为“建立王道乐土,达成五族协和的目标”。
世人震惊,得到了这个消息,正在撤返的杨诚等人咬碎了钢牙。那长白山下的广袤森林,那绥芬河畔的千里平原!那自三皇五帝以来便属于中国的领土,那无数次午夜梦回的黑土地故乡!
南京政府拒不承认“满洲国”独立,向国际联盟提出严正交涉。4月,以英国爵士李顿为团长的国际联盟考察团抵达沈阳,开始对九一八事变及日军在中国东北的现状进行调查。
与此同时,东北境内无数人自发组织起来,抵抗日本的侵略和奴役。打响中国武装抗日第一枪的马占山第一个揭竿而起,带领人马与日军血战,黑龙江省主席马占山闻名天下。
随后,无数人纷纷响应,丁超、李杜、冯占海率领的“吉林自卫军”,苏炳文率领的“东北民众救国军”,唐聚等人率领的“辽宁自卫军”,王德林领导的“国民救国军”等,东北义勇军如雨后春笋蓬勃发展。
6月,杨诚回到了南京,继续在校担任炮兵教官。
作为参加淞沪抗战的英雄,杨诚和王卫武等人回南京后,在中央的指示下,协助政府安排烈士后事。
张青和其他阵亡的教导总队兄弟的遗体,被安葬在了中山先生陵园附近的灵谷寺前。
忙完了所有这一切,已经是7月下旬了,学校放了一个月的暑假。杨诚收拾好东西,应舅妈的邀请,去邹东家小住。
邹东住在远离城区的月牙湖畔,是一套两层的小洋楼,虽然偏僻了一点,但是很宽敞。
学校的车送杨诚,刚过光华门,杨诚就对驾驶员说:“小张,就到这里吧,我走过去。”
小张踩了刹车,说:“教官,太阳还没下山,热的很,再送一段吧?”
“不用了,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杨诚打开车门,轻巧跃下,朝小张挥挥手,就拎着小包走了。
明明是酷热的暑天,杨诚却觉得心里冷冰冰的,他随手把包搭在肩头,拔腿在路上奔跑起来。
晚霞晕红了天边,南京的天空湛蓝纯净,与东北没有什么区别。杨诚加快了速度,有风,呼呼的略过耳畔,似乎在这种力气的发泄中,才能掩盖住眼眶里想落下的泪水。
杨诚告诉自己,今天是最后一次去看望张青,从此,就由着这龟儿子自己躺在那冰冷的墓里面吧。
杨诚满身大汗的跑到月牙湖,没有走大路,顺着湖边曲曲折折的小径走着。蝉声未歇,蛙声已起,杨诚等自己情绪稳定了,才向邹东的房子走去。
东北老家带来的陈妈一看见杨诚,就高兴的喊了起来:“老太太,老太太,表少爷回来了!”
杨诚把包交给陈妈,问着:“舅妈呢?在楼上?”
陈妈说:“在的、在的,唉,我糊涂了,表少爷还没吃饭吧,正好一起吃啊,我去厨房。”
杨诚上了楼,看见舅妈虔诚的跪在一尊佛龛面前,正在诵经。舅妈一向信佛,两年前,舅舅因病去世后,大家觉得有个精神寄托也是个好事情,对她信佛也都抱着支持的态度。
杨诚走到舅妈身后,轻轻开口:“舅妈。”
老太太回过身,答应了一声,杨诚连忙走上去扶她起来。
老太太仔仔细细把杨诚看了一遍,心疼的说:“诚儿啊,你又瘦了。你这孩子,总是让人不放心哪。”
“哪有,夏天瘦一点很正常。”
两个人说着下了楼,不一会邹东带着妻子也回来了。
陈妈很快指挥佣人上了一桌子菜,邹东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木桶,啪的一声放在餐桌上,对杨诚说:“来,开酒,我们尝尝这个。”
杨诚熟练的将酒打开,很快,给自己和邹东各倒了一杯。
杨诚晃着玻璃杯,看着里面的红酒,凑近闻了闻,又抿了一小口,说:“不错,比上次的好,尾调很甘甜,没有涩味。”
邹东单指敲了敲玻璃杯,说:“德行!这个是正宗法国橡木桶葡萄酒,特意留给你的。”
杨诚举杯,笑嘻嘻的说:“那我感谢虎子哥。”
杨诚在邹东家住了几天,这天清晨,舅妈在客厅拉住准备出去跑步的杨诚,神神秘秘的。
杨诚随着舅妈坐在客厅大椅子上,舅妈双手合十,先说了声“阿弥陀佛”,然后笑着对杨诚说:“诚儿啊,你今年25了吧?”
“嗯。”
“中午跟舅妈上街。”
杨诚很疑惑,说:“舅妈,外头那么热,你中午出去干什么?”
“去不去?”
杨诚只好点头:“好吧,陪你去。我先去跑步了。”
中午,杨诚跟着舅妈上了街,原来舅妈是带着自己来相亲的。在管家桥的一家酒楼里,杨诚见到了那个女孩,女孩叫唐璇璐,今年刚20岁,在金陵中学任教。
唐璇璐是南京人,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哥哥在下关的中央商业银行担任经理,家庭条件不错。
唐璇璐长得很清秀,一个浅浅的小酒窝看起来甜蜜水灵。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杨诚不好开口拒绝。
看到舅妈想留下家里的电话,杨诚连忙打断说:“我过两天就要回学校,家里电话打了也找不到我。”
唐璇璐的小姨开口说:“好,那你们就在你回学校之前,再约出来吃个饭。”
听了这话,杨诚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一进家门,杨诚就开始抱怨:“舅妈,你带我去相亲怎么也告诉我一声,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老太太斜眼睨他:“准备?准备想借口搪塞我?哪一次跟你打了招呼,你都有本事推掉!”
杨诚底气不足的说:“我不是忙么。”
老太太兴致勃勃的说:“怎么样,唐璇璐这个小姑娘我很喜欢呢,你看,人又长得俊,家里条件也不错。跟你一样,也是当老师的!”
杨诚噗嗤一笑:“舅妈,我是教官,是军人,将来还是要上战场的。”
“呸呸呸!什么上战场!”舅妈连忙打断杨诚,又疑惑的问:“我听虎子说,你这个是什么,什么,哦,文职,就是不打仗的,怎么,你们兄弟合伙骗我?”
杨诚的眼光暗淡了一下,果然,虎子哥是下决心不让自己去前线了。
杨诚开始打岔:“舅妈,我现在真的不想处对象。”
老太太两眼一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哪能哪,舅妈,您老火眼金睛,拔根金钗随便一划就是银河,比西天王母娘娘还要厉害!”
老太太给杨诚逗乐了,笑着用手点杨诚的额头,杨诚十分配合,弯下腰把脑袋凑到舅妈身前。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唉,你都这么高了,我还记得你娘才生下你的时候——”
杨诚见舅妈又要回忆往事,连忙转移话题,问:“舅妈,你怎么认识人家小姨的?”
说到了老太太感兴趣的话题,她神色很快飞扬了起来:“哎呀,她小姨也是香客哪,那天我去庙里面听住持讲经……”
没过几天,舅妈去了趟鸡鸣寺,给杨诚求个签。说来签文也奇怪,意思是杨诚的另一半需要跋山涉水来到他身边,最后还很含糊的没说到底成不成。
舅妈请住持长老帮忙解签,长老说姻缘天定,但是事在人为,说得也是没头没脑的。
这个签文让舅妈安分了几天,不管怎么说,既然是跋山涉水来相会,肯定不是指家在南京的唐璇璐,杨诚既然不满意她,老太太也没有强求。
谁知,过了几天,老太太灵光一闪,事在人为啊,于是又开始给杨诚张罗,这次张罗都是老家在外地的姑娘——可不,跋山涉水么!
杨诚正在为舅妈拉郎配的事情头痛,却意外接到了学校的电话,说有人找。杨诚让人听电话。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营长,呜呜,是我,小七!”
孟七?他不是在山海关么,怎么到了南京?
☆、第三章(上)
杨诚知道孟七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在电话里说也不太方便,于是就请学校的值班员托人把孟七带到月牙湖来。
恰好小张在学校,小张让后勤车装物资的时候,顺便把孟七捎上。
杨诚把孟七带到了楼上自己房间,杨诚的房间是个里外套,外面是一间书房兼会客室,里面是卧室。
杨诚关上书房门,正在茶几前给孟七倒茶,孟七就走到杨诚身前,啪的一个立正,敬了一个礼,就开始哭起来了:“呜呜,营长,部队都散了,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呜呜,营长,你让我跟着你吧。”
杨诚把茶壶放在茶几上,单手按住孟七肩头,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在对面坐下,问:“哭什么,有话慢慢说。”
孟七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开始叙说起来。
原来,杨诚调任后,原驻防山海关的独立炮兵旅也被调防了。东北军入关后,各部队都被打散了分别调走,孟七所在的炮兵团被纳入别的部队,调到了湖北。
杨诚去上海与日军交战时,孟七所在炮兵团参加了国军对鄂豫皖苏区的围剿。
孟七说:“营长,共匪太厉害了!那个指挥的军长叫徐向前,会妖术!”
杨诚斥声:“胡说什么!”
孟七说:“真的会妖术,我们明明都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