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等待三千年-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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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
天权的那片小山坡上,玉兰花已经凋谢了半数。原本一山的纯白,此时已经被星星点点的夏色所取代。微微的风轻轻吹拂过站在山顶的两人,吹起他们乌黑的发丝。春末的风很舒服,夹杂着淡淡的水气。吹在脸上有种湿润的感觉。
轻轻吸了一口气,风中的清秀少年伸手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毛裘。没有了杀气的笼罩,一身病态的柳玉寒显得十分无害。他轻轻咳着,抬眼看了看站在自己身侧面无表情的少女:“你……真的决定了吗?”
问出这句话时,柳玉寒只觉得胸口一阵颤颤的疼痛。眼前的洛河瘦了许多,那个曾经圆润可爱的伶俐少女似乎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有着沉静表情的夏洛河。她的左臂上,用匕首辞下的伤口还在,结了难看的疤。他曾经对她说,轩里有医生也许可以消除这些疤痕,却被她淡淡的拒绝了。他明白她是想保留他最后的痕迹。
现在的她就像从前的曲椋风一样,对任何是都淡得仿佛永远置身事外。他与她好像真的融合到了一起,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曲椋风的影子。
“决定了。”轻声回答,洛河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她的心也没有波动了。那个让她一辈子都将挣扎在遗忘与逃避的泥沼里的夜晚,此时是唯一能够触动她的情绪的事情。那个晚上,她带兵全灭了飞虎军,保护了烈火朝,只因为这是他最后的愿望。莫言是被她亲手杀死的,他微笑着,并没有反抗。如潮姬所期望的那样,他走得很幸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记起了那个一直默默地帮助他、守护他的女子,漠突兀的死令他忽然想起了她,那个拥有绝世美貌,拥有一个爱她的丈夫,却依然只爱他一个人的……他的异父异母的妹妹。
“潮姬呢……”
“这世上,哪怕有很多人在爱着她,她真正爱的……却只会有一个人。即使全天下都为她倾倒,全天下都疯狂的爱恋着她——她都只爱你一个人。所以现在,她走在前面,她要为你去掌一盏灯……”
“她在等我……”
“是的,她在等你……就像他在等我一样。你完成了她的愿望,现在你可以去找她了……而我,要继续留在这里,完成他留给我的愿望。”
她忘不了游罹天看到她回来时的表情。仿佛早有预感一样,这个敏感的少年沉寂得像是一只人偶。但游罹天如同洛河一样没有就此离开,因为他们都明白,曲椋风不希望看到他们离开——“你的愿望……我一定会帮你实现……”
然而,事实却是残酷的。
百姓对朝廷失去了信任,他们渴求皇帝能够给予他们一个坚定的保证。人们害怕了,他们得知自己曾经被莫言作为人质而害死了莲丞相后,他们再也不敢相信游罹天。
直到那个消息有如雷炸一般,被丢到了整个彩国。
“这样好吗……”在柳玉寒的目光里,忧伤如荡漾的湖水。他尽力使得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然而还是有一丝掩饰不住的颤抖从他的话语中透了出来,“作为我的妹妹……代表叱落轩和朝廷联姻?”
洛河投向山崖下的目光如同烟雨一样迷蒙。几天前她已经和柳玉寒结为义兄妹,正式成为了叱落轩的一员。现在,叱落轩虽然已经不再强大,但是他们与朝廷的联姻无疑是打给群众的一针强心剂——曾经不共戴天的仇家,此刻冰释了一切携手共进……这就是游罹天能够带给他的子民的希望,用他的善良,带给他的子民们以“生”的希望。
“嫁给游罹天……你真的愿意吗?”柳玉寒干涩地说。对面的少女空洞的双眼清澈得像最净的湖水,那么波澜不惊,连一丝的波纹也没有。从那一天起,她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丧失了一切的感情。
对着山崖边萦绕的薄云轻轻眨了眨眼,洛河很慢的点了点头:“这是他用命去守护的国家,所以我也要用我的幸福去守护它。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
她转向柳玉寒,嘴角勾起一丝似哭似笑的弧度:“如果他生我的气,下一世再也不来找我了怎么办?”
她的话换来了柳玉寒长久的沉默。他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眼前这个已经成为自己妹妹的人曾经是他用尽一切感情爱过的人。如今,他着她的时候依然会感受到一阵莫名的激荡,然而她却为了与一个不在人世的人的约定,而不惜嫁给一个她并不爱的人……
“他不来找你的话……”柳玉寒淡淡的一笑,笑得很清澈,如同一个孩子,“就来叱落轩找我吧!”
徐风吹过,两人的发再次飞扬起来。他们的衣袂随着轻风飞扬,这最后一阵带着春季轻香的风,就像带走了这个悲伤的春天一样,也仿佛从他们带走了什么一般,哼着悠远而美好的歌谣,轻轻飘扬向了天外……
烈火五年。六月三日。
这是普天同庆的一日,景云殿热闹得堪比集市。上到皇亲国戚,下到普通官员,足足上千人从彩国的四领七城匆匆赶来,汇聚在喜庆覆盖下的帝都。这样的日子已经很久不曾在彩国出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陪伴这个国家的只有眼泪和悲伤。然而从这天开始,所有的悲伤都会被打破,人们已经准备好迎接一个崭新的未来。
那个美丽聪慧,呼声极高的传奇枢密使,此时又在她的传奇中添上了一笔。在听到她将代表叱落轩与朝廷联姻时,所有百姓只觉得高深莫测——她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多少力挽狂澜的魔法?
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也许天下,会逐渐地走向光明。
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莲,那个用生命守护了所有帝都百姓的人。仿佛为了祭奠这位伟大的丞相一般,游罹天的大婚之日就选在了曲椋风的生日当天。他们都是烈火朝的传奇,人们敬仰他们,爱戴他们,也纪念他们……
然而又有谁知道,他们曾埋葬了多少眼泪。
景云殿的偏殿中,是一片刺目的大红色。红裙的少女安静地坐在铜镜前,黑发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小翠正在帮洛河梳妆,努力将她装扮成全彩国最美丽的新娘。艳红的裙装映得洛河如同精灵一般出尘,然而脸色的苍白却依然从胭脂的遮掩中透了出来。
“真漂亮……主子今天一定会惊艳全场!”满意于自己的杰作,完全不知内情的小翠开心的叫了起来。洛河的变化她不是不知道,但她却不明白原因。她以为只要自己像以前一样逗着洛河开心,她的主子总有一天会回来。
洛河怔怔地望着镜中的少女,那的确是张美丽非凡的面孔——却再也不是她的。
小翠捧着盖头轻轻走了过来,她望着那顶鲜红的盖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下一世,就让我穿越千年的光阴来找你,还你一个幸福……”
“等到你真的了无牵挂之后,我要你……把所有的爱都还给我!”
望着自己红裙上那朵绽放的红莲,洛河的表情有些怔然。这一刻,她美丽得恍若天仙,然而她的心,却已经跟随着那朵洁白无暇的白色雪莲,静静的沉睡在了彩国壮美的夕阳下,默默地,等待着下一次的相遇……
“我会继续坚强的活下去,实现你的愿望。在那之后,我就可以去找你,向你讨回你欠我的这滴眼泪了……”
微微一笑,镜中少女的左眼中流下了一滴晶莹的眼泪。
与此同时,那顶鲜红的盖头,轻轻的覆盖了她的脸。
耳畔,锣鼓声四起,仿佛在宣告着一个盛世的来临,而那首曾经陪伴着她穿越千年光阴的歌谣,又幽幽地在耳边轻轻唱了起来……
——非汝之愿……汝愿非常……
星之未落……月之未尝……
“……烈火五年六月三日,前枢密使,叱落轩主之妹夏洛河入主后宫,朝烈帝甚爱之。期年。封其为后,赐名‘曲后’。”
——已嗜龙血……得凤得凰……
请随狐尾……越陌度墙……
“曲后聪颖过人,常问政事,朝烈帝数纳其言。此后,烈火朝百废俱兴,国泰民安,后世以‘贤’赞之。烈火六年秋,得一子,名‘连生’,后居东宫之位。”
——汝之所愿……所愿非常……
——但请汝忘……忘之所向……
“烈火三十七年,曲后因病仙逝,帝都万人泪葬,境况空前。烈火四十一年,朝烈帝驾崩,传位于皇子连生,年号更为‘纳连朝’……”
——《烈火志》“
翻外篇
惜缘谣
皇位,政权,明争,暗斗,这座北朝南的位子,不是谁都可以坐的……
他微微睁眼,细长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霾,如同阴天一般阴沉的暗光,些许的带着些疲倦。
惜缘府,由于大风的缘故星月清晰可辨,一园尚未凋残于春季暖风的裂月梅,在这凉风凄冷的夜里依然傲尽繁华。时而夜风袭来,如破碎的玉盘般晶莹剔透的裂月瓣如白雪般卷地而起,忽而覆盖了奢华尽显的惜缘府,忽而又不胜娇羞地翩跹落地,宛如最骄傲的舞者,裹着比雪还要纯白、比星月还要耀眼的轻纱,袅袅婷婷地施展着绝美的舞步。
然而与这美景丝毫不相衬的,是惜缘府洞开的大门,和带着一身寒气冲进大堂的门丁。
“报……报王爷!莫将军围城,派使者求见……”
莫将军,围城,派使者,求见?
刚刚从睡梦中被吵醒,惜缘府的主人正满脸不悦的坐在大堂内的檀木椅上。
修长的手指仔细地揉着太阳穴,游裂月皱着眉头细细地品味着卫兵刚刚传来的话。他显然没能在第一时间把这几个莫名其妙的短语联系在一起,露出了费解的表情。
“二王爷!”门丁看着面前的人慢条斯理一脸不在乎的表情,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莫将军反了!已经围到城湖了,派了人来——”
“恩?”终于明白过来事态的严重,游裂月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顿时睁了开来,“你说什么?兵变?”
迅速地在脑海里思索着与这件事相关的所有信息后,游裂月的脸色慢慢变了,顿了顿后,门丁只听见他冷冷的一声:“召。”又顿了顿,他忽然又加了一句:“让他在大堂内等我,我去去就来。”
门丁一愣,搞不懂为什么王爷要将如此紧急的事情拖慢一拍。不过他家主子向来很少按常理出牌,所以这门丁也只是诧异了片刻,便一路小跑冲了出去。
游裂月目送着门丁离开,整个大堂安静下来后,他听到突然间似乎被放大的风声。大风萧萧,拍打着枯槁的窗棂,发出令人骇然的声音。突然间被这样的声音包围,游裂月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片空白,他刚刚做了什么,现在要去做什么,在那一瞬间完全消失在他的思维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萧索的风声,脑海里浮现出一些无关痛痒的思绪。
以前怎么从没觉得惜缘府如此破旧了?游裂月懒洋洋地想起了这个问题。外表看起来那么奢华的一座惜缘府,什么时候已经这么外强中干,连风的打击都承受不起了呢?
啪——大门突然被风抽合。同时被拍醒的还有神游太虚的游裂月。他猛地站了起来,属于二王爷的冷艳又重新回到他绝美的眼中。深深呼吸后,他快步走出大堂,穿过后院,向莫潮姬的房间走去。可到了房门口,却反而踌躇了一下,叩门的手僵滞在半空。
又是风声。
不远处的有株裂月梅,那些花瓣突然像是铃铛一样,在风的敲打下演奏出了充满回忆气息的音乐。他慢慢回过头去看那株梅花,花瓣很纤瘦,不施粉黛的样子像极了母后淡淡的眼神。
小园静默无声,大风却在刹那间袭来,吹落一朵梅瓣,埋进雪里,跌碎了一地回忆。
那个将要死去的女人依然很美,即使多年的隐疾终于在这个万物生发的春天一发不可收拾,她竟然还是很美——这很难得,然而她在洗尽铅华之后反而更加出众。快要死掉的时候她的表情还是笑着的,就像她一辈子戴在脸上的表情一样,恬美沉静的笑容。
死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说,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她也没有说一个字。她好象把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维持笑容上,费尽了心思让自己唇角的弧度再温柔一些,再甜美一些……
很多年以后游裂月曾经想过,她这样努力的维持着自己的笑容,不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容貌,而是为了当心爱的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能够用微笑面对他。
然而……那个男人并没有出现,始终都没有出现。她望眼欲穿地盼望着能在门口出现的那件皇袍,直到她失去生命的时候,也没有出现。
原因是,他的另外一个女人染了风寒,而他在即将去世的她与仅仅有些咳嗽的另外一个女人之间,选择了留在那朵娇羞的鲜花身边。
——先皇是个深情种子。
民间都这么传说。然而他们不知道,作为帝王被称为深情,就必然有为了这“深情”凋谢的其他深宫女子……她只是其中一个。但是很不幸,彩国的国君只能娶三妻,而那位皇帝因为早早有了龙子而只娶了两妻。
她是其中一个。
金殿外姹紫嫣红,屋外的裂月梅却随着女人的最后一声长叹凋尽了所有的颜色。
死的时候她依然很美,眼睛也温柔地闭上了。她闭得很慢,不知道是放开了还是终究不肯放弃最后的希冀。那时七岁的游裂月站在母亲榻边,不知所措。他清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特别的悲伤,也没有什么愤怒,有的只是无尽的茫然。身后的尖叫声,惊泣声,脚步声,絮语声乱成一片,他却好象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闭上眼后仿佛凋谢了所有光彩的女人。
“贵妃娘娘薨!”
几日之后,年仅七岁的游裂月奉诏般离了母亲那座开满了裂月梅的寝宫,过早的受封了自己的梓宫。然后,在这座冷清的府邸里,像一株梅树般在彩国朝廷的风霜雨雪里艰难的长大。
“男生女相,恐非吉兆啊!”每日进宫早课时,满耳尽是这样的闲言碎语。渐渐的,裂月学会了充耳不闻;然后,他学会了站定,转身,昂头妩媚的冲他们微笑……
游裂月曾经路过母亲生前的寝宫,院子里,侍卫正在七手八脚的把裂月梅连根挖起,移栽入别的花卉。他的父皇背对着他站在里面,看着哥哥罹天淘气的揪起一朵朵的裂月梅,然后扔在地上……
他看着一地妖娆的破碎,一言不发的离开——父皇给他的诏书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