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中国病人by南渡-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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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这种感觉就是人们常说的孤独。
四周渐响的人声让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他强忍剧痛睁开双眼,受到刺激令他的眼泪失控地拼命流。模糊的视觉残片足够他认出那一张张脸,陈皮阿四,朗风,这么多年跟在他身后甩也甩不掉的尾巴们。
陈皮阿四那张老脸上露出假意的惋惜:“猎隼做出了最终的选择,张起灵放弃了你。”
“齐羽,你输了。”
被催眠中的吴邪脸上表情一直在变化,文锦知道他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是他——或者说是齐羽一直努力想忘掉的事。
齐羽从未试过去相信任何人,除了张起灵。
显然这唯一的一次尝试给他上了惨痛的一课。
“我倒数三声后,你会醒来。那个时侯,你会是齐羽。三、二、一。”
浑浑噩噩,他挣扎醒来,却大概又是落入新一轮痛苦的轮回。
32。
药效还未完全过去,他的眼前是一片斑斓的光点,身体像在飘浮,飘飘忽忽没有着陆点。他的双眼只是空洞地睁着,像个失魂的人,没有焦距。
文锦并不着急,有些事情要慢慢来。
她拿了瓶水,插上吸管,递到齐羽嘴边。他却不领情,坐着一动也不动。
“你很反感我们。”
听到声音,他把视线调到出声的那个人脸上,看了一会,又转开。
文锦从他的表情无法判断悲喜,或者不如说他眼下的状态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
“其实你并不必这样,为了逃避我们,居然再次和猎隼合作。你知道的,他们一向没什么诚意。”
只有在听到猎隼的时候,他才稍微有了点反应。
“猎隼们寻找的究竟是什么,你想过吗?张起灵的立场,岂非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文锦绝不是什么同情心过剩的人,这种时候就是要下猛药才行,“他选择了吴邪,放弃了你。”
他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松动,变得很复杂,既像充满了仇恨,却又十分挣扎和痛苦。
“这么多年,你一直默默承担着保护吴邪的责任,却有那么多的人想要扼杀你。你信任的,你所爱的,他们要的并不是你,而你——齐羽,恰恰是阻碍他们得到吴邪的最后一道屏障。”
“吴邪,自私的小鬼,曾经懦弱的时候创造出了你,代替他承受痛苦的是你,最终得到一切的却是他,而你只有被乖乖消灭一个下场。”
“好好想想,他们有什么权力,要你时奉你为神明,不要你时就连你的存在都要抹掉。张起灵有什么权力?吴邪又有什么权力?”
“够了吗,齐羽?继续这么任他们为所欲为吗?我知道你不会,反击,才是你。”
文锦不停地攻心,每句话都像锥子,字字锥进他的骨头缝里,那些最容易痛的地方,她一处都没有放过。
“知道对他们最好的报复是什么吗?”
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流出血来,手脚都被绑牢在椅子上,他只能紧紧地攥住拳头,用力到手都开始痉挛。
“取代吴邪,他的软弱已经不适合再生存下去。”
她说完就离开了,把时间留给他。这是一场看不见的残酷杀戮,杀死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
在文锦离开后,库房里剩下他一个人。
她没想到其实苏醒过来的并不是齐羽,只不过现在,他也搞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了。
文锦挑起齐羽的怒火,以倾覆吴邪主人格的方式达到目的,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计划进行下去。因为吴邪日益强大的自我意识让他们的计划即将以失败告终,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她并不知道,吴邪想起来的远比她以为的多得多。
就在被文锦催眠的这段时间,他意识深处被掩藏很深的零星片段无意中被唤醒,正是这些真假不明的记忆碎片让他彻底困惑。此时他一个人坐着,寂静无声的环境下,那些片段不住地在他脑中回播,一遍又一遍——
“第567次实验记录,记录人:杜雀山,记录时间:1998年4月9号14时25分。”
“九号实验体于今晨的手术中神经节受到永久损伤,致使全身瘫痪,已人道毁灭。”
脖子无法转动,眼珠也无法转动,他能看到的只有眼前固定的一块区域。他看到白大褂的下摆出现在视野范围里,他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左侧耳朵听到嘀声,那人应该是在他耳朵里插了体温计,可是他并没有任何感觉。
“实验体吴邪,体温正常。”
手指撑开他的眼皮,手电的光束在他眼前晃了三晃。
“瞳孔正常。”
那人拿过眼药水小瓶往他眼里挤,两滴水直接落到眼珠上,整个世界都仿佛起了雾。
“第651次实验记录,二度催眠成功,催眠状态中实验体吴邪拒绝接受人格重塑,实验失败。”
“第680次实验记录,人格重塑过程中遭遇本人意识抵抗,实验失败。”
“第717次实验记录,催眠过程中实验体吴邪意识中断,催眠失败。”
门被重重推开,推门的人显然正在盛怒中,进门后直接把一叠资料往桌上一掼,气冲冲地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来。
后进来的那人重新掩上被第一个人摔得晃个不停的门,相比之下显得平静多了。他坐到那人边上,劝慰道:“我劝你在人前还是别太露锋芒,对自己不利。”
“什么双重催眠,我看就是痴人说梦!催眠一个已经在催眠状态下的人,还要让他边睡觉边相信自己是分裂出的第二人格?以为人格分裂是菜场里买葱随便一抓一大把的吗?”
“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给谁看!好像他不知道这是多小概率事件,何况还是在一个精神健康没有家族病史的正常人身上试验?亏他设计得一板一眼的,根本是扯淡!”
“居然真的被他造出了伪双重人格,怎么可能……”
“计划还是失败了!只能说天意如此,新型人格竟然是个反社会人格障碍,想要重塑一个易于控制的人格,却造出了这么个绝不会受控的东西。”
“嘘……”他看到女人一眼看过来,意有所指地指指自己。
“怕什么,就算听过,他也记不住的。”
在这些片段里,吴邪永远只有一种姿势,那就是躺在实验台一般的病床上,甚至不能控制眼皮的开合。并未觉得不适,是因为他身而为人的感觉已经被全数剥夺。
他知道在那些实验员眼中,他根本就是个物件,连个活物都算不上。
画面又变成许多的人围住他。
他的意识变得很轻,飘在房间的上空,麻木地看着这些围着他窃窃私议的人。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条毒蛇,对着剧毒的爬虫流露出人的本性来,既厌恶,又畏惧。
他从这些人脸里认出了阿宁。
门被打开又关上,在人影的间隙里吴邪隐约看到后来的那人。
那是一张他不会认错的脸,那个人,是他的三叔。
这是一种可怕的感觉。
大脑被另一个人的记忆塞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另一种精神的存在,这一刻他既是吴邪,又是齐羽。
惟独不是他自己。
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他所谓的记忆到底有多少人为的虚构成分?当他的三叔都变得立场不明,那些善意接近他的人,到底有几个是真心实意?
吴邪开始怀疑所有,每一件事都可以解读为另有深意,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做别有用心。
既然人格能够塑造,那么也许“吴邪”本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春秋大梦。
当一个人失去了信任的能力,等同活在炼狱,因为他的内心将永远不会再获得平静。
吴邪想,他不干了,统统滚蛋,他连自己都没法相信了,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
自从上次沙漠走失事件后,张起灵给自己的保证是,不再让吴邪离开视线范围超过十二小时。张起灵的保证,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可以追溯到吴邪还在昏迷时,他就把追踪器放在吴邪的身上,确信只有他才会碰的地方。
就像张起灵对吴邪说的那样,他一直在他身后。
沿着定位仪上显示的移动路线,他们一路尾随而来。
文锦的营地设在一片废旧的厂房,易守难攻的好处所。
潘子侦查一番回来,给他们打着手势。两边哨塔各一人,门口巡逻的最起码十人一班轮换,夹道两边的平房房顶还有守卫,强行突破十分困难。
张起灵打手势说,从东南角翻墙切入。那位置是前排哨兵的盲区,但危险系数并不亚于强攻。首先要踩准巡逻兵交接的真空期,大概只有三分半钟供他们转移,然而他们差不多对墙后的情况一无所知,落地后若不能及时找到适合的掩身之所,那等着他们的就是一场硬仗。
此一时彼一时,如果放在十年前,张起灵绝对不打这样没把握的仗,喜欢剑走偏锋的反而是齐羽。
口袋里一声轻微的蜂鸣,gps上许久不动的绿点竟然又开始移动。是要再度转移了?三人齐盯屏幕,从吴邪的移动轨迹判断他目前正遭受的情况,奇怪的是,绿点并不是朝着一个明确的地点移动,有时甚至在一个区域来回绕,看起来好像在躲避什么。
很大的可能是,吴邪已经逃了出来。
张起灵看着绿点,说:“没有时间了。”
营地外围几声闷响,蛰伏已久的猎隼们终于开始动作。
齐羽逃跑了。
留下一地带血的玻璃渣,但凡看见的,都觉得身上的肉隐隐作痛,仿佛亲眼目睹当时惨烈的状况。
文锦最清楚,她打的绳结绝不是随随便便挣得脱的,从手腕一直绑到肘部,毫无间隙。所以即便他撞碎鱼缸取得碎片,也绝不可能是用手割断的绳子。
她想象出吴邪弓着背满嘴鲜血的样子,想象他用嘴含着玻璃片,一点一点切割着以结实闻名的军用绳索时,究竟是抱着怎么样的一种决心。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突然觉得吴邪比齐羽可怕多了。
33。
鲜血溅上脸的感觉糟透了,虽然知道这并不是第一条断送在他手上的人命,在以齐羽的名义活着的那段日子里他早应该习惯了杀戮,但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吴邪还是觉得恶心。
他跑得很急很快,像是要把那种感觉远远甩在背后。
不可否认某一瞬间他确实产生过杀光所有人的念头,内心狂躁和暴戾的兽几乎要将他碾压、撕碎。
“喂!他在这里!”一声吆喝惊醒了他,凌乱的脚步渐渐开始集中,尾随着他逃跑的去向。
前方在交火,后有追兵。快要被包饺子了,没有时间犹豫,吴邪四下望一圈,钻进一间不知什么房子的后窗。
空气之中弥漫着烟雾弹的呛人气味,看来文锦他们的部队遭遇了袭击。
热流倒灌入喉咙,吴邪倚坐在墙角,品尝着铁锈般的血味。嘴里纵横的伤口,比起疼痛,他更觉得疲惫。
这所有的一切,追和逃,阴谋和诡计,都令他倦怠,他的心里有一把火,只想把这个世界连同他自己一起烧个精光。
他隐约听见了好像是文锦在大喊:“停火!”
枪声消了一半,那些夹杂在其中的哀嚎痛呼反而显得清晰起来。
文锦手下都不是正规军,就算配给最先进的重火力也只是副空架子。战争之刺激与残酷,瞬息生死,生死不论,最不值钱是人命,没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体会其万一。
所以文锦做了眼下最聪明的决定,下命令主动放下武器投降。她知道打是打不过的,即使再给她多一倍的人手,也注定要输。
文锦的确是个干大事的女人,她举着双手慢慢走入火力集中的危险区域,对峙的双方俱是寂静无声。
撇开当场击毙的,个把遭遇流弹的歪在地上咿咿哎哎,连呻吟都很无力。
浓烟散尽,胖子收枪反扛在肩头,一副有话快说胖爷赶时间的架势。
“小伙子们,我想我们的立场应该是一致的。”果真女中豪杰,他们杀了她的人,还能面不改色谈合作。她的话却在三个人身上得到了三种不同的反应。
胖子笑,潘子皱眉,张起灵沉默。
不得不说胖子的笑声难听得很,风度之类的形容词向来与他绝缘,这可怕的笑声久久不绝,他们也只能被迫听着。不怕丢人地说,他们都被这三个从天而降的凶徒吓得呆住了。
才三个人!
怕什么?才三个人而已!
到底也都是当过兵的,骨子里都有一股血性,几个冲动点的立刻抬起枪,看也不看朝着对面三人就是一通乱射。
连着通通几声,完后胖子硕大的身体还好端端站着,倒是那几个无差别扫射的哥们倒地不起,眉心开了血洞,脑袋底下缓慢地汪出一滩鲜血,死不瞑目。
不止三个人,他们还有狙击手!
最初的怔愣后,他们纷纷仰着脖子往四周高处环顾,如果现在从上往下定格拍张照,表情必定是十分精彩,清一色的惊恐万状。
胖子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啊,我这位队友有点疯,见着这大场面难免有点这个,兴奋。劝您啊还是往后退点儿,别一个没留神就给开了瓢儿。”
如果不是身为胖子的队友,看见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潘子一定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与他同感的是那位“有点疯”的队友。
又是突突突数声,胖子脚边一寸的地面被子弹扫出一排浅坑。
这下是真没人说话了。
胖子眨眨眼,算是元神归位,扯着领子大吼:“我操你大爷黑瞎子!”
对面高楼上某个窗口里,戴墨镜的男人咧开嘴,颇有几分疯狂的意味。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
从刚才开始接连的突发状况搞得李四地有点抽风,神经过敏,被这歌声一刺激竟打了个激灵。
“抱歉抱歉!接个电话。”胖子掏手机的时候它还在继续唱,他几乎能听见对面那些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手机掏出来,花儿依然那样红,胖子却笑得没刚才烂灿了。
看他那表情,潘子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从胖子的脸上你很少能见到这样严肃的表情,他郑重地按下通话键,甚至连语气里都找不见半丝戏谑,竟是十分的恭敬。
“佛爷。”
整通电话为时不过半分钟,胖子全程没有发一个音,胖脸上一脸的凝重。潘子右眼眼皮直跳,连张起灵都望着胖子。
收好电话,胖子拍拍肚子,沉默了一会,才说:“大潘,收队。”
张起灵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他知道猎隼还有它的立场,但是这立场与他无关,他已经不是猎隼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