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花(玉蜻蜓后传)by:舜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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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停云不仅认得,而且还非常熟悉。上面那疯狂的人正是他在寻找的大哥惊雷,而他身下的人却是死囚墨言。极度的震惊让他忘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
这时惊雷恶声谩骂道:“为什么不吭声?你不是天生淫贱的么?为了荣华富贵你背叛我跟了平南王,甚至设计将我调离了京城。平南王完了,你就搭上那个叫连环的贱人。那连环是什么人?全城的男人都和他睡过了!”
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见他的眼中仍是空洞,便咬牙道:“不过你与他的确是天生一对,一样的下贱,少了男人就活不下去。难怪你要为他殉情。”
任凭他如何恶毒地谩骂,对方却仍是不发一言,瞳孔中连惊雷的影子都没有映上。这样的漠视比反抗更要让人发狂,惊雷气得继续施起暴来。
停云忍无可忍,正想冲进去救墨言,再一想,听惊雷的语气似乎知道案情的真相。他心中的那个怀疑越来越扩大,于是他决定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这时听惊雷怒声道:“你根本没有杀他,却甘愿画押认罪——原来你对他的情意居然到了如此地步。那好,我就成全了你,让你们在阴间双宿双飞。”
这时停云突然想起家中的侄儿还等着惊雷的救治,暗骂自己糊涂,便退出院子,然后背对着院门四处呼唤着“大哥大哥”。
果然不多时风惊雷就冲了出来,看见背着他站立的停云,皱眉道:“停云,你怎么来了这里。”
停云一见他,立时露出惊喜之色,冲过来哽咽着道:“大哥,娘她老人家去了,我们快点回去!”说到这里郁积于胸的酸痛立时喷涌出来,眼泪一滴滴流下。
风惊雷惊愕地站在那里,突然迈开脚步狂奔而去。停云回头看了看院子,咬咬牙随着惊雷去了。
回府后白布已经被下人挂上,四处弥漫着愁云惨雾。进了房间,风惊雷立即冲到母亲尸体边,跪在了地上,心中又悔又痛,将头埋在膝盖里失声痛哭。
大夫忙过来让惊雷喂血给那孩子,惊雷止住了啼哭,茫然按照他的吩咐做了,然而那孩子在天亮前还是去了。那大夫一个劲地摇头,“怎么可能?明明不会这样才是?”
停云痛心地责问那大夫,“你不是说喂了血就无恙么?”
大夫苦着脸道:“难道这孩子是抱养的不成?要不怎会这样呢?”
这时风惊雷突然怒喝一声,“你快给我滚!”
那大夫见他神情狰狞,打了个寒战,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惊雷望着床榻上一老一少两具尸体,不知发了多长时间的呆。待想起该让停云准备丧事时,一回头,这才发现停云早已不在房间里。
停云一路策马扬鞭飞奔向郊外四合院,到了院门外急急忙忙冲了进去,径直跑到近日来拂阳休憩的房间。经过窗口时不经意间朝里看了一眼,一望之下脚步却再也移不动了,喉咙一甜,强忍着咽了下去。
昏暗的烛光下可以清楚的看见房间里的情形,床上一红一黄重叠着两具躯体,嘴唇紧紧贴着。两人均闭着眼睛,衣衫有些凌乱。
(十二)
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已让停云应接不暇,而再大的打击也比不过现下这个。他心头突突跳着,只觉手脚一阵发软,身子便瘫倒在窗台下。
迷茫中又一次看到院子里的黑暗中钻出无数条影影绰绰的影子,飘过来用力拉扯着自己。灵魂立即飘出了躯体,升到了半空中,回头见看见房里的两人还在亲吻着,而自己的肉身却还蜷在窗台下。
做了无数次的噩梦,这次他却坦然接受了,再没有半点挣扎,大约是太疲惫的缘故。随着那些缥缈的影子在空中飘着,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不知飘了多久,突觉眼前亮光一闪,便见无数根彩带朝自己这边飞来。身边的黑影们惨叫着纷纷跌落,而自己则被一条彩带拦腰拴住,又被彩带拉着在空中飞驰着。
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降落,不多时便感觉到身下柔软的草地。四下仍是漆黑的夜,风在耳边呼啸着。
裹着自己身体的飘带突然一松,便撤离了自己身体。隐约见看见一条彩色的身影飘然而去,夜风送来阵阵话语,“若想救墨言,速去万池山寻来幻情花种于此坟头,再烧去我枕下那本名册。”
待停云爬起身,四下早已没了人影。揉揉眼睛,看见自己却是坐在一座坟墓边,那坟上的土还是簇新的,看出时日不长。
照着墓碑,碑上简简单单写着四个字:连环之墓。
一阵阴风吹来,停云瑟缩了一下,突觉全身冷汗涔涔。伸手想要擦去额上的汗珠,一触之下才想起自己眼前只是个魂魄,又哪里有什么实体。
定睛看看四周,想想刚才听到的那句话,猜想着是不是连环的鬼魂来提点自己。思索了一阵,觉得儿女私情可以先放下,当前救墨言才是最重要的。于是便爬起身往四合院飘过去。
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拂阳的床上,而拂阳正忧心忡忡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自己,停云不禁开始怀疑先前见到他与黎仙亲吻的那一幕是否也只是噩梦的一部分。走过去钻进自己的身体,身体突觉一沉,睁开眼睛,眼前便是拂阳惊喜的面容。
“停云,你刚才离魂症又犯了。”一边扶着他坐了起来。
这时黎仙走了进来,见停云阴冷的目光投在自己面上。他扯了扯嘴角,挑衅似地笑了笑,“醒了就好。”
停云冷冷瞥了他一眼,便转走目光,朝拂阳道:“刚才离魂的时候遇见了连环的鬼魂,他指点我去万池山找寻幻情花,说是这样墨言就可以脱罪。”
“万池山幻情花?”黎仙皱着眉重复了一遍,“据说那里有个巫女看守,并不容易进去。”
停云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们就不要去了。”
“当然不是!”黎仙出口打断,“李墨言是一定要救的。”
停云上上下下打量着黎仙,突然诡秘一笑,“你与李墨言究竟是什么关系?怎么如此关心他的死活?”
黎仙眨眨眼睛,又朝拂阳送了个媚眼,“我平白冒充他的好友达三年之久,救他岂不是理所应当的?再说若非他我又怎能收到拂阳这么好的一个徒儿。”
停云扯了扯红唇,微微一笑,“原来黎公子竟是重情重义之人。”这时突然想到家里的混乱,笑容不由一僵。
拂阳见他突然变了颜色,忙追问缘由。见黎仙出了房间,停云便把夜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也包括案发那日凌晨撞见带着一身“春去春又回”香气的惊雷,不过却将看见拂阳与黎仙在床上亲吻那段略去了。
两人先是为着母亲的去世伤心难过了很久,待心情稍稍平息后话题又渐渐转回案件上来。
拂阳沉吟了一阵,“难道说大哥与此案有莫大关联?”额上突然渗出细汗,“我相信大哥……决不会杀人。”
停云沉默着,想了想也道:“目前我们先不要下任何结论,但是大哥至少知道墨言是无辜的,很可能大哥就在案发现场。如果说凶手不是大哥,那么只要他愿意站出来替墨言开罪,墨言定会无恙。”
“可是假如大哥如今才站出来替墨言脱罪,凉州百姓肯定会想先前他为何不仅不明言,反而很迅速地将墨言定了死罪。”
停云点头,“关键就在这里。就算大哥不是凶手,如今他站出来作证也难以令人信服。可是假如大哥正是凶手,那么……此事就更难了。难道我们就忍心让大哥人头落地?”
“不如我们去找大哥当面询问,或许他肯说出真相。”拂阳道。
“我觉得有些不妥,这些年大哥性格大变,我常常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万一打草惊蛇,害了墨言性命,又教我们情何以堪?”叹了口气,停云道:“不如我们这就去找那幻情花,把结局就交给上天来决定。”
可是……这样瞒着大哥好吗?拂阳心中暗暗问了一句,虽然有些犹豫,却还是点头同意了。
天未亮两人便急着往风府赶,黎仙也跟着他们一起去了。风府的大门门头上挂着白幡,门两旁挂着的白色“奠”字灯笼在秋风中左右摇摆着,一副凄凉的景象。
惊雷见拂阳归来,面上闪过了一丝柔和,却也没有多做寒暄。拂阳停云忙去穿上麻衣,便去母亲棺材边跪着烧香。噩耗传开,亲朋好友渐渐开始上门拜祭。兄弟三人沉默着跪在灵前,灵堂里气氛阴沉而又压抑,仿佛暴风雨的前夕。
因为婴孩不能正式下葬,所以风家便将他埋在了后山风景优美处。黄昏时又依照旧例请来一个道士为夭折的孩子超度亡魂。
那老道一进风家便四处嗅着,面上的表情越来越严峻。停云问他原因,道士道:“贵府妖气弥漫,若是不除,恐难安宁。”
家里发生一连串的事情,惊雷本来就心烦意乱,此时怒喝了一声,“我府上哪里来的妖怪?你快些做法事超度孩子的魂魄。”
老道见他不信,便细细搜索起来。片刻后突然在花园里菊花丛边停了下来,“大家闪开,妖气就在这里。”拔出桃木剑,念了句咒语就朝花丛刺去。
“啊哟!”有人突然惊叫一声从花丛里跳了出来,白玉似的面颊上还粘着几片花瓣,美丽的眼惺惺忪忪的。拂阳见是黎仙,忙跑过去朝他道:“师父,你怎么会睡在花丛里?”
黎仙撇撇嘴,“我见这里很香很安静所以就来睡了。”又朝老道看过去,“刚才你说这里妖气弥漫,敢问那是什么妖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近了老道。
老道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面色突然发了青。手上一软,桃木剑便落在了地上,他忙不迭朝黎仙赔礼道:“是贫道一时眼花了,这里……这里根本没有妖气。”一边说一边擦着汗,脚步悄悄朝后退着。
黎仙正想上前戏弄他一下,这时惊雷不耐烦地挥挥手,“道长快做法事罢,做完后赶快离开。”
老道战战兢兢做了法事,做好后取了银子便一溜烟跑走了,引得黎仙在他身后哈哈大笑。
拂阳看看周围,见大家面色都不太好,便走近他悄悄提醒,“师父,我家里人刚去世,你可不可以不要……不要笑得这么大声?”
“哦。”黎仙忙收敛了笑意,扫视了一下众人,见停云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他朝停云做了个鬼脸,又朝拂阳满怀歉疚地道:“对不起。我忘记了人死了是件令人悲伤的事,以后我一定记住。”
停云望着黎仙,想着刚才那道士的话,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望望拂阳,见他看着黎仙的目光带着宠溺之意,突然回想起那夜见他们亲吻的情景,心中一阵刺痛,便一甩衣袖愤愤去了。
(十三)
是夜三兄弟一起在灵堂守灵,拂阳见停云面色不好,便移到他身边劝他回去休息。停云狠狠瞪了他两眼,站起身疾步离开了,留下拂阳在那里莫名其妙。
脚步声过后,灵堂里再度安静了下来,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良久后拂阳迟疑着开了口,“大哥,不知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惊雷抬头望着他,“什么?”语气少有的柔和。
“是……关于李先生的。不知大哥可否晚些处决他?先生是好人,决不会杀人的。”
惊雷低头沉默着,良久后开口道:“我也知道他没有杀人,可是他认罪画押一心求死,我又有什么办法。或者对他而言早死可以早些解脱。”
拂阳急忙移到惊雷身边,“大哥,你既然明知他没有杀人,就该为他伸冤,却为何要置之不理?”
惊雷面上闪过一丝愠意,望着拂阳的目光也阴冷起来,“你的意思是我故意置他于死地?哼!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又何须如此?”站起身来,扶住墙壁咬牙道:“再说对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救他又有何用?”
“可是你总不能草菅人命?”拂阳愤然起身,“就算他想死,也不该由你来处决,或者说他也不该这样不名誉的死去。既然无罪就该放了他,还他清白。就算放了后他会自杀,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自与他人无尤。”
惊雷面上阴晴变幻了一阵,望着灵堂中央斗大的一个“奠”字,一笔一划象刀子割着他的眼睛。渐渐入了神,口中喃喃道:“人死不能复生,什么都无法挽回,可是人活着难道又真的能挽回什么?”
“大哥,先生以前真的得罪过你吗?”拂阳突然问。
惊雷看看他,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拂阳,你为何相信李墨言没有杀人?难道是你亲眼所见?”
拂阳摇摇头,“李先生不会杀人的。”
惊雷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你与他相处不过几日而已,为何如此信他?”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是好人,所以就愿意信他。就像我也信大哥与停云一般。”
惊雷微微仰起头,抽了口气,“你这么容易相信人,难道不怕被骗?”
“只要对方是对我好的人,那么他就算骗我,也定是有他的理由,谎言不一定都是丑恶的。人世本来复杂炎凉,若对至亲至爱的人都无法信任,那么人生又有何意趣?”拂阳不徐不缓道。
惊雷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半晌道:“拂阳,从前人人都说你笨,这其中也曾包括大哥。原来是大哥看不清罢了。说起来大哥不如你。”
灵堂里又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拂阳听见惊雷叹了口气,“那就将行刑日期推迟两个月罢。”说完似乎气力消耗殆尽,缓缓坐了下来。
拂阳想起大哥一夜之间失去了母亲与儿子,自然痛苦是自己的双倍。望着他明显消瘦的面颊,以及满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