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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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我搭白家的小船出去吃了个饭,回来后,躺在床上歇午觉,心中颇多感慨,好不容易我买了个院子,有了个窝,原以为可以安定两日,又要开始漂泊了。
今生注定是漂泊命。
一觉睁眼,猛然看见有个人在外间,吓了我一跳。
那人穿着一身便服,坐在桌边,竟然是云毓。
我从床上起身,整整衣衫:“云大人几时来的,百忙之中怎么得空来寒舍?”
云毓自桌边站起:“刚来片刻,见还睡着,便未出声打扰,冒昧进入。望请见谅。”
我笑道:“云大人客气。”到外间生上炉子炖上一壶水,方到桌边拉开椅子,“云大人请坐,茶水要等一时才好。”
云毓与我对面坐下:“赵老板睡觉也敞着门,不怕失盗?”
我道:“云大人见笑了,我两手空空,一杆光棍,就算请,小偷也不会登堂。”
云毓微笑道:“赵老板这才是说玩笑话了,赵老板是走南闯北的大客商,家资丰厚,何谈两手空空?赵老板今日上午在家收拾行李,要去外地做买卖?”
我本以为不会心凉了,听了最后那句话,心里还是有点凉。
我也笑道:“多谢云大人百忙之中依然关照,我不过收拾收拾屋子而已,大约云大人的人眼神不太好。”
云毓斜坐在桌边看我:“要去何处?”
我道:“云大人这算是审?还是问?”屋中隐隐有僵意,恰好此时炉子上的水开了,我笑道,“玩笑话,云大人别介意。”起身拎下铜壶,熄了炭火,拿过茶壶茶杯泡茶。
正在拿水涮杯,云毓的声音在我身后慢慢道:“怀王殿下若再走了,会很为难。”
我转回身,重新在桌边坐下,摆好杯子,斟上茶水。云毓接着缓缓道:“此楼附近有暗卫,是昨日我吩咐布置下的。昨日王爷与玳王殿下已经相认,理应如此布置。之前并未有过,不过王爷应该不相信。”轻笑一声,“横竖我一向都没做过好事。”
也许今日,应该和云毓彻底聊一聊。
算起来,其实我和他,从没有真正敞亮说过实话,于是我叹口气,道:“云毓,今日你我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罢。”
我“云毓”两个字出口,对面人的神情蓦然就变了,眉目之间舒缓了许多,神色固然依然严肃,却是我熟悉的,之前云毓谈正事时的正经,颔首。
我先开门见山地道:“云毓你今天来,是否将打算将我继续扣在承州。”
云毓道:“我并无这么大的胆量,王爷再怎么说怀王三年前已经死了,对我来讲,坐在我面前的,依然是皇上的叔父,普天之下,除了皇上,没人敢扣您。王爷应该知道,像我这种爪牙之人,若不奉命,怎敢犯上。但王爷既已与玳王殿下相认,此事无论如何,瞒不住皇上了。假如在此时,王爷走了,还是与柳桐倚一道走的,麻烦为难的,大约有许多人,包括柳桐倚。我只是实话实说,若有不敬之处,望王爷谅解。”
我点头:“你所言的确句句有理。走与不走一事,我再考虑。”
我端茶饮了一口,既已敞开窗户说话,有些话便自然而然地说了出口:“云毓你如今比之以往,变化很大。”
云毓抬袖执起杯:“王爷的变化亦很大。”
“天南海北各处走,自然风霜满面。”
“人在朝堂之中,难免斧剑刀光。”
我默然,他身份尴尬,这几年在朝中,境遇可想而知。我便再问:“云太傅还好?”
云毓沉默片刻,微微点头道,还好,在寺院中修行三年,心态平和了很多。
我本还想问问启赭,但问云毓,有影射什么之嫌,于是再绕了话题,道:“前日你在这里住的那晚,我是不想再因前尘旧事生出什么是非,方才一直没有松口承认。其实有些话,当时就想与你说。”
云毓凝目看我,我道:“数年前那件事,虽然我之后败于皇上、柳桐倚与你的计策之中,但之前我亦在算计你与令尊。所以你我之间,算是扯平了。倘若我能早些告知皇上实情,亦不会出现之后的局面,因此是非对错,便不再多论,无需介怀。”
云毓的神情变幻数度,像是想说什么,又止住,最后终于微笑道:“王爷出宫几年,胸怀果然也海阔天空。”
我道:“各处走走,的确更知道了什么叫做天大人小。”顺便将这两年跑过的几处地方说了一说。说到兴起处,再拿出那些我未包起本打算便宜启檀的特产与他看。
牛角杯、彩石坠、羊骨骰子、石雕小物件……云毓饶有兴趣地一一看过,最后却拎起了我包羊骨骰子的一块布头,展开,含笑不语。
我见他笑的有古怪,再看那布只是块又皱又旧,染织粗陋了花布,一时不明所以。
云毓将那布平展在桌上,转过来,推到我面前,手指在一处点了一点。
只见他所点的那一角上,歪歪扭扭绣着些鬼画符的东西,再细看,似乎是几个小字——
“赠奴爱的财郎,勿忘。美子。”
似乎……是那高丽少女金美子临别前赠我之物……
这几个字……貌似……还是她让我教她写的……
我还赠了她一首五言诗做答,念给她听后,她感动得痛哭流涕,说今生再美听过比此更优美的诗句。
我心中一荡漾便违心地说,这布头也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刺绣,当时还把它揣进了左边的怀中,沧桑的心一瞬间感到了滋润与安慰……
那曾经的往事啊……
云毓扬起嘴角道:“看来,是一段颇为情浓的韵事。此布与绣工都不像我朝之物,应是在番邦的一段颇为情浓的韵事。”
我微有些讪讪:“一红粉知己而已。”见他方才对那牛角杯甚是赞赏,便拿此杯递给云毓道:“前日得你一套酒器,将此物做还礼如何?”
云毓怔了怔:“王爷……客气了。”推辞片刻,我坚持相赠,他便收了。
经此番谈话,似乎数年前那件事造成的郁结已烟消云散。云毓亦渐渐态度自然,不似前日在此过夜那晚的尴尬。再聊了几句后他起身告辞,却又在临行前问道:“王爷原本的行程定在何日?”
因牵连柳桐倚,我并未实言相答,只道:“就是这几天。”
云毓没再说什么,乘船离开。
次日清晨,天刚隐约亮时,柳桐倚的商船破水而行,一路顺风,载着我离开了承州。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之。
火感冒发作,喉咙肿痛,吞咽困难,对着电脑脑袋发懵,更的不多,望见谅。
49
49、第四十三章 。。。
因为承州一带发水,水路受了些影响,出了承州后,要先向北往上游去一段路,折入另一条河道,再往东南行,方能避开水势。
柳桐倚的商船行的颇快,向北又是顺风,到了天快黑时,已经行到了两条河道的交叉口处,停泊在一个叫做双河镇的城镇码头处过夜,待明日清晨再赶路。
双河镇是个颇为富庶的小城镇,盖因它水路便利,东西南北来往的客商们都把它当成个中途停泊歇脚的地方。码头里泊着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商船。码头上摆满了各种小摊贩,还有些摇着小舢板进到码头里卖,只是价钱要的狠了点,馒头五文一个,茶叶蛋十五文一只。
柳桐倚道,码头上的小贩皆如此宰人不见血,城镇里稍微好些。双河镇的市集都是通宵开着,夜间和白日一样热闹。正好我坐了一天船,有些气闷,就和他一道去镇中走了走。
城中果然颇为繁华,路边各色小摊挤挤挨挨,大都是过往的客商临时摆的,趁歇脚的工夫把运货时稍带的一些零碎货物拿来市集上卖一卖,一条小街上,竟囊括四海,从大漠到江南,从京城到番邦,各种东西都有。
街道两边的店铺皆装饰的富丽堂皇,听招揽客人的口音,有双河镇本地,也有外地来的。一路看下来,街上的店铺多是三种馆——酒馆、浴馆、妓馆。与我以往跑买卖时途径的城镇大致相同,因为船上储备毕竟有限,饭食单一,虽然脚下就是水,洗浴仍不如岸上方便。走水路的客商乍一靠岸,大都先去酒馆尽情吃一顿,再到浴堂的热水池中泡个痛快,最后再去勾栏中纾解快活一番。
我和柳桐倚在街上转了半晌,随便进了家还有空桌的酒楼。此桌恰好在二楼一个临窗僻静的角落处,待点菜时,我向柳桐倚道:“此顿一定由我出钱,权做梅老板稍带上我的答谢。”
柳桐倚没有推辞,微笑道:“那便不客气了。”我已知他嗜吃辣,没什么忌口,便放开手随意点了几道菜,叫了壶酒。
少顷,酒上来,我尝了尝,虽然是本地土酒,名唤双河佳酿,但比承州竹叶青好喝多了。柳桐倚尝了一筷辣油双脆,亦道,这道菜烧得十分地道,大概此地的酒楼惯接待各地客人,精通各地菜色。
恰好小二又端上一道百合马蹄,我道:“每次看见马蹄我就想到个笑话,前两年我在大漠贩货,天天吃烤肉,再加上羊奶烧酒滋补,上火烧出一嗓子燎泡,喝水都难受,忽然就抓心挠肝的想吃雪糖荸荠片,最好是用凉水湃过的那种。晚上睡觉的时候想着想着,竟然吃到了,第二天早上嘴里还留有余味,结果起来后发现,被我当枕头垫在头下的一块皮子边缘豁出一大块,好像耗子啃过一样,再一想,昨天晚上做梦吃到雪糖荸荠片的时候,是有些奇怪来着,荸荠片一直脆嫩甘美,几时比肉干还有嚼劲了。”
柳桐倚笑道:“这道菜一定没有肉干的味道,要多吃些了。”
我舀了一勺,放进面前的碟中:“那个笑话还没讲完,之后我从大漠回来,到了靠南些的地方,头一件事就是去市集称了几斤荸荠,拿到住处整治。原来荸荠这个东西外面那层皮很不好去,还要煮过才甘甜脆嫩,我还向客栈的后厨借了把菜刀,削了半天皮,差点把手指头削下来一块,等皮削完,一个马蹄就不剩下什么了。我就再去街上买回来再削,一口气练了好几天,从削皮练到切片,最后客栈的小二总算看不过眼了问我,反正是自己吃不是拿去卖的,直接蘸糖吃不就完了么,为何还要切片。我方才知道多此一举了。”
柳桐倚面带犹豫的疑惑看我:“为何不让客栈厨房做?”
我笑道:“一看你就是要么没独自跑过生意,要么对吃食不如我执着。买卖做的比我大,这方面就不如我精明了。厨子不能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自己会了,只要东西凑齐,想吃就能吃。”
柳桐倚的神色变成了赞同与钦佩,我谦虚道:“不过我至今只能做几样小菜汤面,勉强可入口而已。”
柳桐倚展颜道:“那我也要去厨房学一学,起码先学会做辣酱辣油的方法,以备不时之需。”
我道:“不知你船上的厨房中有哪些材料,我看能否捣鼓出一两样小菜来献丑,只当答谢了。”
柳桐倚道:“若是答谢,这顿酒尽够了。”放下竹筷,“反正我的船上多带一个赵老板,并没有重多少。”
口气依然悠闲的很,就和带我出承州之前一样。
当时我想着云毓既然揭了我的底,启檀也来了,我再和柳桐倚一道走反而拖累他,当晚,我到了柳桐倚处,道,托他之事就算了吧,我就不走了。
柳桐倚听完之后便问我:“赵老板是不想走,还是觉得不能走?”
我怔了怔,然后道,我自然是想快些离开,奈何要走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柳桐倚淡然地道:“官府已下令,明日起承州可以随意出入,不再限制。赵老板和我两个客商离开,有何不容易?”
我道:“我只怕连累然思。”
柳桐倚抬起眼皮看了看我:“走与不走,并无差别。”
一句话让我豁然开朗。
我早已把柳桐倚拖下水了,的确一不一道走都一样。
于是我立刻乘着船先到白如锦处简单托付了一下,只道我临时有大买卖要谈,承州一切先交给他照应,然后折回小楼取了行李,上了柳桐倚的商船。
船出承州,果然极其容易,把守的卫兵连查也没查就放行了。此时的云毓和启檀,大约还在梦乡,尚未起床。
吃罢了饭,从酒楼出来,我自然不可能和柳桐倚一道再去逛那另外两馆,夜色已深,就径直折回了船上。
待沐浴完毕,我出了舱房门转了转,见旁侧柳桐倚的房门并未全掩,还亮着灯光,便上前叩了叩,推开:“不知能否讨杯茶吃。”
柳桐倚微笑道:“恰巧刚沏好。”取杯斟上,是淡茶。
我与他在桌侧各自坐下,柳桐倚道:“出承州之后,还不曾问,赵老板要去何处,往后有什么打算。”
我道:“等你把我捎到苏州去,我就再往东南海边去。”
柳桐倚道:“赵老板打算出海?”
我道:“打算出去找个能长远住的地方,就不再回来了。”
柳桐倚沉默,我叹气道:“做这个决定,的确有些舍不得,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个死了的人,还是这辈子别出现更好一些。天下看似很大,实际很小,我四处走了几年,以前的,到底还是遇上了。所以,还是再找个不会另生纠葛的地方,大家都轻松些。”
在承州时,云毓关于我之事的心结应该已经打开,他与启赭的路只能靠他们自己走,旁人干预不了。我这里总算可以彻底安心。
启檀看似也挺好的,王妃与楚寻都没有消息,想来也应该过的不错。
我道:“最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