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火红月作者:宫焱(完结)-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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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仿佛是他以这十七年的生命根本无法织就的东西,饱含在目光中,撒在宫寒飞身上,好像顿时就会渗透进去一般。袁青诀说著那毫无根据毫无道理的话,却能说得信誓旦旦确凿无疑──不为让宫寒飞信服,为的是……为的究竟是些什麽东西?
宫寒飞听他那句荒诞之语,脸上神色并不一般。不是惊异也不是轻蔑,宫寒飞也顺著他那目光,回看过去。看著看著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再不管顾曲群峰下面那些战绩。
看那眼神,虽然仍旧无动於衷,但袁青诀知道有些东西被他一点一点地涂抹进了宫寒飞的骨血之间;那不似无绝无续的来回传递,他给的,他并不著急,可总有一天得收将回来,不能仍它在宫寒飞那边放纵肆意。
“谷角,乐六,”先抽回目光的是宫寒飞,一拂长袖,他唤起一直冷在旁边的二人,抽身离去,“不看了,全交给金岭派了,我们下去。”
谷角和乐六也不论宫寒飞为何直接要走,跟上便好,将袁青诀一人留在这曲群峰之巅。等他们绕到大石後面,宫寒飞却停下脚步,淡然地扔了一句过去:“有些道理需你自己想清,但有些东西,不想也罢。”
说完就再也寻不到他们三人的响动了。袁青诀还立在那里,只看著先前宫寒飞站的那处,久久不停,直到第二日几近晚间,曲群峰平静下来,裘立、王清凌寻他寻到山顶,才将他唤了回来。
在山顶上默然站了一天,袁青诀想了些什麽,又知道了些什麽,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他只知道这一天之内,宫寒飞带著几个心腹人物,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重重阻碍,离了曲群峰,早远去金岭不知多远了。当听说先前赤目血魔就在金岭派,而且在那曲群峰顶俯视众生,金岭三峰上或住著的或参与进与那群邪道缠斗的武林中人个个心惊胆颤,心想若在这样的节骨眼上血魔攻了下来,那金岭派还能不能保全实力,真是无从猜测了。
只有少数人知道那日血魔站在曲群峰顶之时,身旁还有个袁青诀。金岭派里的人忙著清理战场忙著救治伤员忙著向武林各派传报一切太平,廖德巍早不知去了哪里忙乱,也不会再来管顾袁青诀是否与血魔有关;王清凌在找到袁青诀以後又回去照顾她大哥了──据说那日一过,王师毅好转过来,手脚渐渐有了知觉,不多会儿就能下地行走了。
袁青诀听裘立说了此事,想起乐六在山顶上说过,他来做好人送解药的,转而关心起同样情况的几位武林人士。裘立一听,沈默下去,袁青诀看他脸色,便不再问下去。後来还是王师毅恢复以後说的,与乐六切断联系之後若到一定时日没有解药,那些活人就再不是活人了……
到头来,乐六送的解药,也只有一份。等王师毅好了,袁青诀同裘立去拜访时,就听王清凌心直口快地怨了一句。袁青诀不说别的,只看王师毅神情,那人垂著眼睛,除了告诉他们乐六用的药的作用以外,一个字都没说过。
袁青诀也没应和王清凌的话语,他心里明白,若他遇见这般状况,那一份解药,他也只给红月。
可惜,“红月”这人,已经不在了;余下的,只有那个人称赤目血魔的宫寒飞了。
既然王师毅恢复,王家兄妹连同几位京城那边的侠士就要一起回去,袁青诀便托辞虚梁殿还有些事情,也要一同离开金岭派。袁青诀有些在意宫寒飞所说之事,说宾途老者是“假作”逐他出门,如今这韩赫、红月、赤目血魔都串成一线了,他得回太山去弄个清楚。
临行,张钰晖却遣人来请袁青诀。裘立他们让他去,并不觉得耽误。
张钰晖此次参与了与那群邪派乌合之众的较量,虽然未伤元气,但毕竟以一臂挡敌也受了些伤,见袁青诀来了定然居,也不多礼,只让他坐下,沏茶,一副闲聊的样子。
“那宫寒飞……”没想到张钰晖一开口就说起这个名字,袁青诀呛著,咳了咳,张钰晖才继续下去,“宫寒飞原本是我师弟──上次也和你说了──只不过,那次说是被夜火伥勾走了……没这回事儿。”
上次在霏微庭,张钰晖微醺,道出自己与“夜火伥”的渊源,如今却要纠正过来。
“他入了禁地,读了图谱,然後习得‘无续’。”至此说的与宫寒飞所述并没有多少出入,“後来不知为何落下山崖,大约是被人救了,藏在哪里练好了武功……现在,可算是出息了。”
张钰晖这话里居然完全听不出批驳宫寒飞的意思。袁青诀听著与上次“夜火伥”完全不同的故事,却隐约觉得,他们是相同的。
那无绝无续便是“夜火伥”的真面目。它拖著宫寒飞遁入妖魔之道,等宫寒飞也化成夜火伥了,下一个被宫寒飞拖进去的,就是他袁青诀了。
“……是我的错误。”张钰晖没头没脑地蹦出这麽一句。袁青诀看他神色,心中了然,看著茶上热烟,飘飘然如同他第一次在荡雁谷见到宫寒飞化作的“红月”时情景,明明一身烫热颜色,却冰冷得极快。
可下一个瞬间他又想起更早的时候,那是在南云山的时候,那才是他第一次见到宫寒飞,被埋在冰雪中冻得僵直的中年男子,明明冷得冰得好像再也救不回来了一般,可一贴上他的背,没走多远,就会温热起来,带著如佛像一般的慈善眉目,稳稳的,静静的,令人舒适地闲坐在那里,早将一个十七岁少年不定的心神轻轻合在掌中。
“错的人,是我。”袁青诀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一般,把面前的茶杯推向张钰晖那边,起身要走。张钰晖没有挽留,随他来去──这个中年男人受够了无绝无续,若他见了无绝图谱,大约也会和过去的那个武林盟主一样,以自己的性命狠狠地封起这等祸害。
离开定然居,离开曲群峰,离开金岭派,袁青诀一路望著曲群峰之巅那个让他将韩赫、红月、血魔三个身份放在宫寒飞身上的地方,就真如身边不远处的王师毅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似苦痛也不似悲伤,因为不论是江湖还是人生,袁青诀只经历了一个开端,从今往後会有些什麽,他尚不知道。
等渡过天河要与京城众人分道而行时,王清凌郭菊山都不大舍得,纵使心中知道他与血魔有些纠葛,照样不大舍得。裘立有些年纪,自有他的立场,不多话,倒是王师毅过来,露出了自从袁青诀见到他以来最明朗的神情,爽气地拍了拍他肩膀,算是作别。
等著王师毅的又是怎麽样从今往後,袁青诀也难以估量──若放在过去,他必定唏嘘感叹一番,而现在的袁青诀只会以目光相送,暂别天涯。
一路向西,便能到太山。袁青诀记得年前下山时与燕平升笑闹著回家过年时的场面,中间明明回去过一趟,可怎麽觉得眼下才是真正回太山回虚梁殿,回家。
前前後後不过三个月,却像度了半个沧海桑田。
而余下的一半,要等他回去以後才能了解。
袁青诀遇上了一个专引人走上歧路的夜火伥,名叫‘红月’。或许有那麽一天,他会成为下一个夜火伥;他究竟要引著什麽人,引上什麽路,那是只有那个人才知道的事情,别人都看不清晰了。
(第一部 完)
夜火红月 作者:宫焱
作者:宫焱
第二部 引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大约过去了一年半了~~~~本章是引子~~~~
陡口渡向东六十里,有一小镇夏松。镇上住的不过百余户,都是些平平淡淡的人家,在远近城镇间并不有名。
可镇上东南角有家不大的客栈,能住十多个过客,能摆六七桌酒菜,本无甚特色;那家客栈自酿的“沌沌油”尝起来跟别处没什么不同,有时淡点,有时辣点,只是空有个怪名字罢了,就跟客栈本身一样——客栈有个奇怪的名字,叫“隔格阁”。
这“隔格阁”三个字什么意思,夏松镇里也没人知道;镇民只知从有夏松起就有这隔格阁了,还知道隔格阁每过十多年就会换上一位新掌柜,掌柜都是女子,多妙龄,面容姣好,偶尔遇上一两位面貌不那么精致的,必定有些什么特色,让人看一眼就能记住。
隔格阁的掌柜都是哪户人家的小姐,镇民们都不清楚,只听说她们都姓煌。如今这位看起来二十六、七岁,眉目间有些男子气概,可说话口气又温婉得很,全然不见过去那些掌柜的泼辣风格,倒也将隔格阁料理得井井有条。
夏松有了隔格阁,多了些热闹也多了写冷清。热闹的是整日不知从哪儿来了那么多江湖中人,奇形怪状,五毒俱全,从不间断过;冷清的是,每日往来如许多的武林中人,却从没闹过事情,连鸡毛蒜皮的争吵都不曾有过。大约就是这样,人爱看热闹的天性在夏松就都被磨平了,人人遇事不紧不慢,也不见有人在镇上咋呼过。
夏松是个宁静的小镇子,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少了都很宁静。谁都不会记得这年初秋的一个午后,镇上进了位从西方步行而来的、穿绛色衣衫的年轻人。说起那青年,看看身形五官,还带着孩子气,可言谈举止有礼有度,进镇问了几人路,被问起的人都笑着回应,笑着目送那青年,后来整一天都是笑着的。笑完了,想起那青年问的地方,隔格阁,原来也是个江湖侠士。
夕阳将上,隔格阁里吃酒喝茶的人走了大半,住客们也早早上楼去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店堂里只剩下一位客人——素缟衣领绛紫外衫,腰间加了条北地入秋后护体御寒的黧黑镶金斜袄,让人看了有种与年纪不符的沉稳。掌柜在夹间里盘算了今日的帐目,向外望望,知道此人必有事情。
“这位客人若现在不走,不如让我去腾间屋子给你住下。夏松镇子小,自有安定,但入夜了出镇去,天晓得会不会惹上什么事端——如今可不是太平世道啊!”
掌柜亲自拿着布巾过来,不像是留他住店,反倒像是赶人。那青年看见也不说别事,只问:“在下听传夏松隔格阁主人神通广大,能知武林中任一事,特来请教。”
“这又是谁在编派我的?等给我找着了,就拿沌沌油灌他去!”掌柜嬉笑怒骂,可声音轻软,就是仿效不出那些江湖女子的豪爽快意,倒像是娇俏情话,可惜用错了对象。青年听了浅笑,只道:“怕是灌下个一两缸也无甚大碍吧?”
竟敢在隔格阁这般嘲弄沌沌油,掌柜有些佩服,细看这青年——说是青年,仔细看看应该不过十八、九的光景,只是神情态度间有些清淡的味道,乍看还以为是清修的士人,可想想又不对。
最难得的是这人眉眼间的气度。所谓人中龙凤,除了说高高在上的天子,再推下来,应该就是眼前这种人。掌柜见过许多江湖过客,说俊美说英武,要什么样儿的,都有,只是眼前这一种,实在难见。本应该意气风发张扬作势的年纪,却懂得仅仅坐在那里就收敛起来,可又像宝剑入鞘,时机到了,自然就能绽放刺目的光芒。她没见过这一号人物,不知底细,但江湖上总得有这么一种人,人们没有见过,只是还未到他们出鞘的时候。
“罢了,不是闹的时候。”掌柜每日每年都要见到这么多人,难得对一个有些兴趣,自然敞开来说,“你倒是说说,想请教什么?”
青年正色,静了一会儿,又像是方才沾的那点沌沌油翻腾上来,口里说的,看似微醺:“都说隔格阁掌柜见多识广,我只想问,可见过这样的事情,不思武林不念苍生,舍下尊严放下正义,厚颜无耻死心塌地地追随邪门歪道,甚至不顾灭师恩断手足的血仇,就只……”
话还没说完,就被掌柜咯咯笑声给打断了。“不就为了这个?”掌柜也不觉得失礼,随意说去,“当你是个人物,不想却还是个娃儿。别说什么屠师灭兄之仇,我连跟着杀父杀母欺师灭祖仇人远走天涯的事情都见过!”
那青年倒没被她噎住,也一起笑开了,好似满不在乎,又仿佛前面说的那一串又一串的“滔天大罪”不过是些玩笑话。掌柜反倒停了,看着他笑,觉得有些熟悉,又因年岁久远,陌生了起来;能这样问的,反正都为的是那些事情,掌柜虚活了近三十年,自己从未弄明白过,也不愿去明白。
不过青年也不需要她明白,更不需要她帮他明白。掌柜看得出,青年听说隔格阁的事情,进而寻过来,绝不是只为问这么一个早被他想明白的问题。他好端端地坐在隔格阁大厅里,自然知道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江湖间也只有这么一处,能让人畅所欲言,不必顾及来来去去的正正邪邪了。
“煌阁主可还记得一两年之前江湖上扰得一片血腥的‘赤目血魔’?”青年看来知些底细,直称掌柜为“煌阁主”;掌柜听了有些赞许,可还是想提醒他,她姓煌,但只是个小小的隔格阁掌柜而已,只管些钱帐,配不上那个称呼。
“这倒是你说得不对。赤目血魔我知道,他可不是‘一两年之前’的事情……”掌柜笑他,“你怎么像闭关刚出山一般,这一年来,血魔又不是没扰出过事端,你不会不知道吧?”
青年听她这么说,眼神一亮,像是她事先预想过的宝剑出鞘时的精光一般,忍不住就想多看两眼。
“那煌阁主可知道近来血魔去向?”
问得真直。掌柜看他有趣,想卖卖关子逗他玩耍,可又忽地想起什么,悄悄向他招手,让他附耳过来。一阵叮嘱,那青年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