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玉笛暗飞声作者:葵花没有宝典-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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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千两银票,塞在他怀中,“青衣楼杀人越货赚的血银子,恕我受不起。”
他的头原是微垂着,闻言抬起,心中本已死水无波,不知为何,却突然有冲动反驳:“我的银子,是我母亲留下的,她一夜一夜睡出来的,比什么都干净。请神医放心收下。”
苏岑脸上的讽刺似乎挂不住,有些讪讪。十七没等他接话,将银票重新塞回他怀中的同时,从空当里挤了出去。
那之后再未碰面,直到这日。
这日的苏岑,气度已截然不同。
若说初次打交道,他是个傲慢冷酷的神医,于寻常人的病痛不屑一顾,根本没有一颗父母慈心,那么之后他易容改扮,为妓女诊病,显然将这些认知完全破碎掉。相反的,他全程泰然,举止稳重沉敛,气度已豁然是高华端方了。
而今……
十七瞧着苏岑,对方心不在焉地对他摆摆手,将一缕散落的额发随意顺到耳后,眼色递过来,醺然:“杀人的买卖,看来章圣使做的很顺手。”
而今似是放浪形骸,散漫痞气,将先前形象再度颠覆了。
十七想,此人人无定性,如绝佳戏子,般般演得顺意完满,可见城府极深,实不好同他过多接触。
他抿着嘴唇,不答话。
“呵……”苏岑轻笑,仰起头来,懒洋洋地喟叹了声,“唉……瞧瞧,我又说了坏气氛的话了。圣使,可不要在意。………………哦对了,你还欠我一顿酒呢。”
“在下要在姑苏逗留半月,神医如不弃,临水居,在下随传随到。”
“临水居那几个厨子的手艺,早腻了。”不料苏岑很不情愿,说着踏出几步,两手亲热地攀在他的肩上,还拍了拍,“年关将至,我请你到我家过年吧。”
十七没反应过来:“过年?”
“啊,过年。”苏岑满口酒气喷在他的脸上,眼睛里都是神采,“吃饺子,放盘子鞭。我买了几副一千响的盘子鞭,一个人放却很无趣,你来帮忙。对了我做的饺子味道很好,老曲婆婆夸过的……怎么样,来吧?”
十七不知道盘子鞭有什么好玩,也不知道老曲婆婆是谁,但他知道一点,这个人已经醉了。
他还有事在身,没时间同醉鬼纠缠,想了想,干脆顺势应下:“行。”
苏岑连连拍掌,没拍几下,眼皮子一耷,依在十七身上睡着了。
十七无奈,只好将他背起,送回了神医谷。
自然,那年年关,他并未去赴约,同这位放盘子鞭,或者,吃这位亲手包的饺子。
他在大年三十的上午回到总堂,关起门睡了大半天。醒来后天色已暮,独居的小院黑灯瞎火,没半点人声,委实凄冷。
他的几个心腹手下要么还在任务中,要么家中有老母妻儿,让他放了团圆,是以此刻孤家寡人,同往年一样,怕是还得自己动手,随便煮碗白水面,胡乱填一填肚子,再到母亲坟前坐一坐,就算辞旧迎新了。
人已经走到小厨房,却听见院外层叠的脚步声,兼带人群喧笑,往这边来。
院门被大力推开,乌拉拉闯进一群汉子,勾肩搭背,嘻嘻哈哈,手中都提着东西,菜肴或酒水,齐备得很,一个个冲着他眉开眼笑。
为首那人青衣白绦,手中拎了个红色纸包,此刻正将提绳勾在食指,吊儿郎当地转着圈,而嘴角,则照例噙一味戏谑。
“白虎堂主戚蒙,携堂众,给圣使拜年呐。”他下巴一抬,漫声道。
“圣使新年好!”
“大吉大利!”
“圣使咱俩喝几盅!”
“祝圣使龙腾虎跃龙马精神!”
“哈哈哈……今年是蛇年你个笨蛋!”
“艾?不是龙年吗?”
……
十七抿着嘴唇,听他们七嘴八舌,默立半晌,打开了屋门:“都进来吧。”
戚蒙从他身边过时,将那个红纸包塞进他怀里,说话的当头在他耳边吹了口暖气:“听说你喜欢什么宝相花饼,托人带了些。不好吃可别告诉我。”
“哦对了。”他往炕上坐好了,向后靠在墙上,一手搭在旁边人肩膀,一手搁在自己屈起的膝头。说话时微微偏过头,眼睛眨了眨,“祝你新年平安。”
十七在满室热闹中走上前,接过一位兄弟递来的酒盏仰脖而尽,将酒杯倒扣在桌面时感到心头微火渐燃,惹得眼眶发热。
他让脸上扬起一朵笑容,“也祝你们,新年平安。”
第11章 十、来客
早晨醒来,听见屋外有人唱歌。
十七推开窗,撑在窗沿,看门前被打扫出的一块空地上,苏岑一面添火煮水,一面唱着小曲。
“……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荣绊此生………………”
他唱完最后一句,用手中树枝在虚空画个圈,再丢进火堆里。
在此地已小住十日有余,十七的伤好了大半。说来也多亏过的一向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伤受得多了,身体的恢复能力比谁都强悍些,简直不像个人。
六天前朱三办妥了他交代的事,赶回来,顺便带入许多干粮、蔬菜,算是为连续几天的“烤山鸡”生涯作了终结。
朱三回来自然还有别的好处。比如苏岑终于有人可以使唤,忙不迭地催他在现有的小屋旁再搭一座草房。朱三傻,憨笑着拒绝说“我睡树上就行”,给苏岑一指头敲得眼冒金星。后者扯开领子露出被蚊虫叮咬的痕迹骂:“谁说给你住的?!是给我的!”
十七瞧朱三懵懵懂懂地应下,撸起袖子用自己的宝剑砍树,差点笑出声。
原本苏岑要将煮饭的活计也丢给朱三,在被迫吃了一顿糊米饭后,不得已作罢,自己披挂上阵了。
至于戚蒙么……
前两天夜间下一场暴雨。停后,十七耐不住辗转反侧,披衣去瞧他。
也是这么些天第二次见到他。
戚蒙被大雨淋透,垂着头蜷在树下,浑身不住发着抖。十七上前,叫了他几声,不应。于是俯身探他的额头,被烫得手一颤。
十七慌了,深一脚浅一脚奔到苏岑的小草房前。草房无门,他便一头闯进去,将对方摇醒。
苏岑睡眼惺忪,撑起身子来打呵欠,问他大晚上不睡觉难道做噩梦?十七说:“戚蒙烧得不轻,你快去看看!”
苏岑“啊?”了一声,听笑话似的重新躺回去,面朝里,摆手:“烧不烧关我甚事。”
十七后来回想,觉得当时过于焦切,而忽略了许多细节。他一心只想着戚蒙,声音拔高,带点威胁意思了:“你去不去?”
苏岑腾地坐起来,又站起来,盯着他:“行。但我现在不开心,除非你让我开心。”
“你要怎样才开心?”
“简单。”苏岑指指自己的唇,“你好好吻我一次试试。”
十七压根没思考,拉过他的肩膀,差一点碰上了,被对方一把推开。
苏岑啐了一口,呵呵冷笑,披起衣服,越过他。
走了两步,终究不是憋得住愤懑的人,幽幽说了:“我不言语还以为你知道。原来你乐意装聋作哑,可我却不想再这样下去。今日将话说清放在此,我,苏岑,看上你章十七了。”他冷哼,“你自己看着办罢。”
本以为那晚之后,二人相处,会平生许多尴尬。谁知次日早晨苏岑照样精神抖擞,满面春风地同他打招呼,像是完全忘记了似的。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今天也不例外。
十七支着脑袋犹在思索,苏岑想是瞧见他,捡块小石子扔过来,被他精准接住。
“愣着干嘛?过来漱漱口,喝点热水。”苏岑道。
十七慢着步子走近,坐在石头上,一面接过递来的热水,一面问他:“刚才唱的什么?”
“杜夫子的《曲江》。”苏岑将干柴折断,歪头看他,“没听过?”
十七摇头。
“没文化。”苏岑鄙视,转而又问,“莫非你喜欢?”
十七没做声,他自顾自道:“等你伤好了,咱们回姑苏。到时我能把杜夫子的诗都念给你。当然不止杜夫子,还有李夫子。他俩是好朋友。但是我偷偷跟你说,我觉得他俩绝不是好朋友那么简单……”
十七很疑惑:“哪有你这样编排古人的?”
“怎么是编排呢?”苏岑来了劲,拍着手直起腰,就要开始鸿篇大论,被朱三匆匆跑来打断。
朱三神色凝重,简单向苏岑打个稽首,再对着十七,语速飞快:“主子,东南边约两里外有一队人进山,现在正往这个方向来。属下见来人都着青衣,怕是楼里知道咱们行踪了。您看,是不是让属下带您避一避?”
十七眼神一静,转而看向苏岑。后者很快将火堆用水浇熄,却并不很慌:“可探清共多少人?”
朱三:“百来人当是有的。”
十七起身,以指为梳,将披散的长发细致拢到一起,撕了条衣布绑紧,一面嘴上冷静道:“想来是朱三你小心不够,被人盯了梢子。不过宽心,此地短时间内不易被发现。朱三,你精通奇门遁甲,速速摆几个阵型,能困人一时是一时,咱们再找个易守难攻的所在,以逸待劳,同这百来人也拼得一拼………………我的刀呢?”
朱三连忙进屋,将斩刃取出,递给他。
十七刚刚将弯刀插在后腰,下一句布置还未出口,苏岑却突然从身后一掌劈来。他虽凭着多年经验累积下的身体本能偏了一偏,角度到底不够大,被击中颈边,立时软倒。
朱三惊呼一声,赶紧接住他,并对苏岑怒目而视:“神医你做什么?!”
“你脑子这么笨,怎么活大的?”苏岑从怀中拿出专供抵御瘴气的药丸,往十七口中塞了两颗,又抛两颗给朱三,解释道,“既然你上次出山就被跟踪了,怎么过了这些天青衣楼才派人来?显然,要么吴柏松伤得太重一时顾不上………………以他的秉性这一点实说不通,要么,就是他已经想法子统一了你们楼里几方势力,这才整兵卷土。百来人……哼,数量上咱们不占优势,我估摸对方又都是精英高手,硬碰硬简直等于找死!”
朱三搂稳十七,方正的脸上一派肃然血气,并不畏惧:“那又如何?大不了我朱三豁命,也定护你们周全!”
苏岑对这类耿直青年很哭笑不得,无奈抬手拍他肩膀,“我还有更好的人选,还轮不到你送死。”
说罢他转了身疾步往温泉处走。朱三咬咬牙,只好将十七背起,跟上。
戚蒙靠在树干上小憩,听见脚步声睁眼,转目将三人一番打量,慢条斯理道:“我猜猜,青衣楼找来了。”
苏岑懒得同他多话,也不封他穴道,直接割断了绳索。
“你胆子果然大。”戚蒙一边活动筋骨,揉着手腕,一边挑眉嘲笑,“不怕我现在跑了,你的如意算盘打个空?”
苏岑毫不示弱:“你胆子也不小。跟我耍嘴皮子,不怕我不给你解药,看你四十九天后七窍流血而死………………那才真叫竹篮打水。”
戚蒙笑意一敛,眸中怒气乍现,却很快归于平静:“虚张声势。”
“是不是虚张声势,咱们慢慢瞧。”苏岑把药丸也抛给他两颗,“现下少废话,不想你大业功亏一篑,就跟我一起把这关过了。咱们的帐,再一分分算。这是解瘴丸,吞了,跟我走。”
戚蒙凝视手中乌黑药丸片刻,哂笑一声,将药丸吞下。
苏岑在前带路,又扔给他一把短剑:“曲亭老人左手剑法比右手更妙,名师出高徒,想来你的左手剑当差不了多少。”
戚蒙走在最后,闻言看了缠着纱布的右手腕,又看向前方朱三背上昏睡的十七。后者的侧脸轮廓分明,只是双眼闭合,不得见那抹湛蓝景致,自不提其中拳拳深意,脉脉也默默;一双薄唇却微微张着,有樱瓣颜色,比之那一晚刀兵相见的最后,他落在自己唇边的,要柔和健康得多。
不知为何,突然也觉得遥远得多了。
戚蒙自嘲似的呿了一声,“你查我查得倒细。”
“我闲的!”苏岑回头哈然不屑,“是十七让朱三去查的你,我听个壁角而已。”
朱三埋着头赶路,乍被提及,“啊?”地疑惑。
戚蒙却再不做声。
苏岑躬身从一根横生的枝桠下钻过。四周瘴气渐生渐浓,他也不再开口。
只是心中默默补了一句:“我知道的,可多得多了。”
第12章 十一、身份
三人并一个昏睡的章十七穿过一重雾瘴,有苏岑在前引路,走得还算顺畅。不多时到了一处山洞外,洞口狭窄,只容一人入。苏岑让朱三把十七背进去,找个干燥处放稳,自己却在外拉扯大把树枝草叶,将洞口掩住了。
朱三在里面急得转圈:“苏先生你这是干什么!”
“问那么多作甚,做你分内事,照顾好他,听到什么动静都别让他往外跑。其余的别操那闲心。这山洞后面还有一个出口,日落之后若不见我来,你就带他从那里出,朝东北方向走半里,有条小溪,再沿溪水走五六个时辰,就能出山。”苏岑连珠炮似的说完,拍拍手,退后打量一番,确定入口不易被察觉了,笑了笑,“出山后找最近的医馆,有人应着,再南下姑苏。剩余的我当不用多吩咐了吧?”
戚蒙在旁嗤笑,偏过头,显得满不在乎。
他一笑倒让苏岑想起什么,指着对朱三补充:“记着除了我谁来都不能出声,这东西也不行。”
戚蒙皱眉怒视他。
“走了。”苏岑用树枝敲对方,“咱们回去。你看什么看?”
戚蒙冷哼,不答话,临转身前动作极微地望向洞中,却什么也没看清。
两人回到屋外,青衣楼众仍未出现。
苏岑忙着利用已有树木石块摆阵,一面将身上剩下的毒药交给戚蒙。后者心领神会,跃高走低,在要处布置简易机关,必要时伤越多越划算。
做完这些,苏岑抛给他一根绳索,下巴抬起,指着一棵歪脖子树:“把自己绑着吊起来。”
戚蒙知道他想做什么,倒没拒绝,手腕上打个活结,再将绳索抛过树枝,一端递给他:“拉。”
苏岑用力,戚蒙便被吊了起来。
他在下方,手搭凉棚瞧得津津有味:“别说,挺有意思。”
“是吗?”戚蒙也笑,只是表情狰狞些,“风水轮流转,我等得起。”
“你当然等得起。”苏岑把绳索